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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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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占领一块土地,只需刀够利就可以;但想占领一个国家,却需要化的融合。如果汉礼祭祀与巫教祭祀差异能被滇民接受,那么巫教目前已经不稳的基础将受到更严重的打击。
我想了想,心一动,脱口道:“而且我们在王城心举行祭祀,不仅要使领馆的人参与祭祀,还要让这半年来驻南滇经商的商人、游历的学子、行脚的伎客甚至到过关熟悉汉礼愿意凑热闹跟着来祭祀的滇人都参与进来!我们要办一个盛大而完整的祭祀典礼,让滇国的人民接触到与巫教化不同的另一种化的核心,让他们在好奇我们礼仪的规范与仁慈,喜爱我们祭器礼服的华美与矜严之余,对我朝的化认同,并且向往。”
周平习惯性地捋捋胡须,想了想,叹道:“到底是年轻人脑子灵活,胸怀广得很,志气也高,这份将滇民视为我朝之民的眼界,却比我强。你说得不错,礼乐本为教化而生,滇民既我国未驯之民,便该让他们接受礼乐教化。”
第二卷翔空 第四十章年关(3)
他却不知道,滇国该是汉庭治下的郡县,滇民是朝廷一统下的少数民族这样的观念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与胸怀志向毫无关系。
周平既定了策略,使领馆如今已经渐入正轨的吏和执事便立即开始布置执行,又得越嶲郡太守徐恪之助,居然在短短四天时间里,就将一应祭祀准备弄好了。
考虑到滇民的化程度,天地祖宗之位,都是以神像代表。尤其是女娲娘娘,画的是人首蛇身的原身像,与巫教信仰崇拜的蟒蛇崇拜相似,竟在我们还没有正式祭拜的时候,就有教民先远远地拜祭了。
冬至这天使领馆上下轮流前往祭拜天地祖宗,众人都穿着最隆重的礼服,一个个衣饰华章丽,明亮端庄;头上高冠博带,气度俨然。
我身着五章纹饰的礼服,梳了薄翼双鬟,戴上束金长乐髻,插上一对订制的极富南滇风味的孔雀形镶翡翠银华盛,自觉打扮没有失礼之处,这才出门与荆佩、林环会合。
这次祭祀几乎囊括了滇境所有汉民,共有两千六百多人参与。汉朝礼乐极甚,上到天子,下到庶民,少有不能歌舞者。有二千多人汇在一起祭祀天地祖宗,自然礼乐皆备,歌舞齐全。滇民首次接触到如此繁盛的汉家化盛典,皆为之倾倒。王城万人空巷,王廷不得不两次增兵维护秩序。
被汉民的典礼盛乐带动得不自禁地加入狂欢队伍的滇民,比汉民本身更热情,更奔放,竟将这汉家典礼混成了汉滇联欢会。我喜欢热闹,但却不喜欢太拥挤,早早地回到使领馆分给我的独门小院里。
小院前有五间廊芜沟通的正房,说起来委实不小。只是往常有黄精白芍跟我一起住,现在他们不在,这院子便显得空旷起来。我转回正房,剔亮油灯想做什么,却又觉得做什么都兴味索然。
黄精他们应该在五六天前就已经回到家了吧,不知老师收到我拜节的谒和礼物以后,喜不喜欢,会不会怪我不回家过节?若在往年,冬至日便是收亲友赠礼的大好时机,今年在这地方过节,无亲无友,却是什么礼物也收不到了。
“叮”的一声,扣髻的一枚紫金钗滑脱,掉了在铜炉盖上,我俯身拾起,移开炉盖,顺手用那钗去叉炭添火。一叉之后,突然意识到这物件价值不菲,若然有损,着实可惜,赶紧将它从火收回。
这钗是我用滇国贵族病患送的金沙请人打的,可惜南滇的工艺比原差,没制成我心最佳的形象,此时沾了炭灰,看上去更是没法跟我曾见过的相比。
一念至此,我突然手足一颤,那钗直直地掉进了火炉里。炭火炙着钗头的翔鹤,鹤翅似乎有些变形扭曲,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在炭火里失色,突然觉得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
直到想到冬至的礼物,我才突然明白为何总觉得它没有打成我想要的样子——那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一枚由少府打造的精美鹤钗,它被人送到我面前,我虽然没收,但潜意识里却已将它记住,不自觉地拿来比较。
高蔓说巫术是自欺欺人,我否认过,但实际上,巫术的本源,却真的是人先自欺,而后再欺他人。我在学习南滇的巫术,也在学习自欺,在本来以为已经成功的时刻,却突然发现自己本以为已经可以固守无缺的心防,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连自己也欺瞒不过去!
我竟把他不经意拿来送我的东西记得如此深刻,清楚得仿佛曾经无数次揣想!
这算什么?自己羞辱自己吗?我只觉得丝丝寒气从手脚透了上来,漫延上来,激得我牙齿“格格”作响。
第二卷翔空 第四十一章负心(1)
“云姑,你怎么了?”
室门咿呀一声,竟是此时理应远在长安的高蔓,我喘了口气,颤声问道:“你没回去?”
“我回去了,但拜禀过祖母和爹爹他们以后,又随南下的商旅回来了。”高蔓一脸惊色,快步冲到我身边,急问,“云姑,你生病了吗?”
“我没病,”我努力收敛心绪,试图将心的震骇压制下来,但却不能成功,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能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过年啊!”他蹲下身来,嘴里说的话自然无伪。
我忍不住疑问:“延惠,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我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牵挂?”
高蔓的脸一下涨红了,大声说:“你当然值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什么地方都让我牵挂!”
原来在他眼里,我跟别人不一样啊!我心涌出一股冲动,伸手抓住他的袍袖,哽声道:“延惠,我冷得很,你抱紧我!”请让我今夜,避开那几让我无地自容的自怜自辱,渡过这心的严寒。
“好,我抱着你……我抱着你……”他慌慌张张地用厚暖的披风将我裹紧,煨在怀里,又给铜炉加上木炭,不停地摩挲着我冰冷颤抖的手脚,一迭声地问我,“云姑,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搂紧他并不宽阔的肩膀,凝望着他俊秀明媚的面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那念头初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火星,片刻之间,却漫延成了心间燃烧的烈火。不知不觉,我伸出手去,抚住他的面颊,向他粉艳的嘴唇靠了过去。
高蔓看着我靠近,却一动不动,似乎呆住了。我吻了过去,感觉他的双唇柔软,清新得如同夏日里的凉粉。
高蔓一张脸涨得通红,屏着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羞窘,放手问道:“延惠,我如此作为,你是不是觉得我放荡无耻?”
“不是!”高蔓叫了一声,并不醇厚的嗓音因此而带出几分尖利,他惶急地握住我的手,促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云姑,你是那么矜严自守的人,能得你如此待我,是我几生修来的福分!”
我心一痛,低声问道:“延惠,你今夜可能陪我?”
高蔓没说话,只是搂紧我吻了下来。这是少年冲动的亲吻,急切、热烈,透着情欲的活力。我回应着他的热情,冰凉的手脚渐渐地回暖,神思逐渐恍惚:
他是骄纵任性,可他在我面前只会偶尔耍些小性子,从来不曾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举动;他是轻薄浮浪,可他在我面前一向规规矩矩,绝不敢有丝毫逾越;他是娇贵逼人,可他却会为了我不辞万里,来这蛮荒之地陪我过年;他是鲁莽冲动,可他会为了我而跟人拼命,当我有难的时候他会头一个出现在我面前。
齐略,无论品格、性情、才能、身份、地位,高蔓都不如你。可高蔓他有一样,齐略你怎么也不如他,那就是你永远做不到似他这般单纯地对我!
他会为我做的事,是你永远也不会为我做的。
你会在冬至的时候,送给我一匣并无多少真心的珠宝;然而,他却在冬至这夜,奔波万里,将自己送到了我面前。
“阿迟,我喜欢你!”
我闭着眼睛,轻声回应:“我也喜欢……”我想说,我也喜欢你。然而话到途,后面的一个字我竟吐不出来!
我已经闭上了双眼,然而此时眼前却闪过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似乎有双明亮而深邃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我,那眼里的目光凌厉得如同刮骨钢刀,刺得我已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齐略,你我早已决定分别,为何你还要在我心底占着这样的位置,竟容不得我有分毫他顾?
我无声地呻吟,身体因为高蔓的热情而带动的温度一点一点流走。
“延惠,停手吧!”
高蔓双眼尽是高涨的情欲,迷醉之虽然听到了我的话,手却没停,只是直愣愣地问:“怎么?”
我看着这无辜纯稚的人,愧疚不已,长叹道:“对不起,延惠,请你停下吧!”
第二卷翔空 第四十一章负心(2)
“为什么?”高蔓的动作一僵,问了一声,旋即低笑,果然不动了,“是了,我们还没成婚……我本不该如此,对不起……”
他说着更加用力地将我搂紧,靠在我身上喘了口粗气,嘶声道:“阿迟,你别动!放心,我不会再乱来的!我只想抱着你,镇定一下!”
我张开双臂回抱这可爱无比的人,愧疚得心脏剧痛:“延惠,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是不解风情的人,性于我来说是情深而生的爱恋,若我真心爱他,我并不介意婚前与他结合,并不拘于礼教束缚。甚至于假如他没有真心爱我,两个无心人在寂寞的时候互相抚慰,也不是不可以。
“延惠,我并不是因为我们没有成婚,而是因为你对我一片真心。”
高蔓惊诧莫名,我凝视着他红潮漫漫的脸,只觉得心一点点地绞痛,然而那痛却是我必须承担的后果。
“我一直以为,女人没有真情的献身,对挚爱她的男子,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我不愿意将这样的侮辱加诸你身,因为你是如斯明澈可爱,值得呵护。”
高蔓怔了怔,浓浓的喜意一滞,脸色蓦地有些煞白,颤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错齿,咬住嘴唇,生涩地回答:“延惠,我回报不了你的爱情,那我就应该回报你对我的爱情的尊重!”你若不需要这份尊重,并不介意我对你是否有心,接着做下去也无妨。
“回报不了……”高蔓愣愣地喃了一句,迷茫怀疑的目光,不明所以的神色,突如其来惊痛的表情,让我闭上眼,不忍再看,也不敢再看。
“姑姑,你没良心!”黄精的话在我耳际回响,那确实是最公正的裁决!我的确没良心,我没有了心!
我因为无心而残忍地摧毁了这世间最美好纯稚的少年,单纯热爱一个女子的最明澈、最清新、最珍贵的一份情感。
我感觉得到他炙热激动的怀抱,正在冷却,就像那刚吹出来的一朵美丽梦幻的琉璃花,原本的高温遇到突来的冰寒,使得它“喀喇”一声龟裂粉碎。
“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惊惧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带着唯恐惊醒梦境的惶然,痴意慒懂地自语:“我定是在做梦……一开始就做梦……云姑怎么可能突然亲我?怎么可能对我投怀送抱?”
我心似乎被细针扎着,在每个角落里搜索着我已经缺少了的良心。
高蔓,我要怎样才能还你这份真情?弥补对你的伤害?让你依然做回那个华衣风流、肆笑无忌、不解愁怀的飞扬少年?
面颊被几点溅下的温热液体濡湿,他抽身后退,突然嘶声大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灯光摇曳,他的身体似乎也随着灯光而摇摇欲坠。我无力地倚着榻沿,低喃:“对不起!延惠,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的真心!”他抹去眼的水光,往日那微微下弯,尽显倔强神态的嘴角剧烈地颤抖着,眼里愤恨、绝望、渴求种种交织,“我只是喜爱你,拼了命地喜爱你!我要你回报的,不是歉疚,而是与我相同的喜爱!不,哪怕你对我的喜爱不如我对你多,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将你不足的那些补足!”
我眼里水汽升腾,他那深浓的情意,几乎淹得我窒息。我握着襟领,想缓解胸的郁痛:“延惠,你要的回报,我给不了!没办法给!”
我反手指着心口,泪水潸然滚落,无奈而悲哀地承认:“有个人,他在这里给我下了最深重的心理暗示,他占据了我这里的这个位置,不肯退让,不肯离开!他让我时时刻刻都活在他的影响里,连心也不能自主!”高蔓错愕地退开,我狼狈无极,却无法推脱,只能直视心底最不堪的失败,面对我的骄傲不能容忍地退让,“延惠,我曾经想过忘了他,用心爱你,我努力过,只是失败了。”
“你……你是……你来南滇……”
“是!我来南滇,就是想在报复他的同时,彻底将他遗忘,然而我做不到!我能对抗这世间最厉害的诅咒,可我解不了他的魇魅。”
第二卷翔空 第四十一章负心(3)
高蔓惊怔半晌,突然狂叫一声,转身就跑。他跑得急,没留意脚下,跑了没两步就在廊下绊了一跤,可他重重一摔,竟不知痛,跳起来又跑。
我唯恐他伤心迷惘,神乱之际夜间在外面乱跑出事,赶紧追了上去:“延惠!你去哪里?”
高蔓不答,越跑越快。这使领馆依山而建,屋舍高低错落,我住的是高处的院子,高蔓一路狂奔下山,脚步踉踉跄跄,身形摇摇晃晃,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失足栽落。
我心惊胆寒,游目四顾,跳出廊芜,采直线狂奔,切到他前面的路上,正待伸手拦他,他已经脚下踩空,一个趄趔向前栽倒。他从山上向下狂奔,惯性难收,眼看便要一头跌落。我震骇不已,无暇思索,用尽全力将他向我这边一拉。
霎时间眼前天地旋转,风声呼呼地从耳边掠过,身体在失重的情况下不停地在台阶上撞击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翻滚被撞散了。我用右臂将他的头颈护住,左手伸出去减缓冲撞,心只有一个念头:伤我也罢,可不能再伤了他。
也不知滚了多少阶台阶,翻滚才停了下来,我头晕目眩,镇定了一阵才从满天星斗的昏眩醒过神来,慌忙低头问高蔓:“延惠,你可伤到了?”
星光幽暗,看不清他全身的状况,却听到他大嚷:“你既然心里没有我,为何却又要拼了命来救我,为何还要关心我?”
我全身都痛,尤其是刚才用来减震减重的左臂更是痛从骨头里往外透,极有可能骨裂了。忍痛勉强一笑,回答他的话:“我是医生,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减少伤害,自然应该救你;我比你长两岁,自然应该关心你。”
高蔓“哈哈”一声,似笑似哭,挥手将我推开,叫道:“你滚,我不用你保护,也不用你假意关心!”
我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才坐稳的身体又往后倒,急切赶紧伸手护身。这一急伸手,却忘了左臂已经受创甚重,再挨这一下冲撞,便听到“喀嚓”的一阵响,小臂骨已然折断,撑不住身体,砰的一声整个人都磕在了石阶上。
山下隐约有人惊呼大叫:“云郎!”
我被磕得眼前发黑,脑袋似乎都要爆开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前火光明亮,有人举着松明,正在查看我的伤势。
“荆佩?你们回来了?”我略一定神,转脸去寻高蔓,却见他被林环一手扣着,正在拼命挣扎叫嚷。
“把他放下!不关他的事!”我急叫一声,感觉左小臂刺痛钻心,汗水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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