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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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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尨。”她又叫了一声。
片刻后,司马煜困倦懒散的回应,“嗯……”他摸到阿狸毛茸茸的头,打着哈欠问,“怎么了……天还没亮啊。”
“是你先把我吵醒的。”
“……”司马煜无语的蹂躏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阿狸又问。
“记不清了,好像不是什么噩梦吧……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梦到自己打了打胜仗。好像还是在江边,把北秦打的丢盔卸甲,芦苇花都染红了,。”
——那你哭什么啊摔!
这次无语的是阿狸。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吧。”
司马煜已经睡了五六个时辰,早养好了精神,被阿狸叫起来,又回忆了一个热血沸腾的梦,哪里还睡得着?精神百倍的开始折腾阿狸。
阿狸推了他两把没推开,干脆放任他为所欲为,百折不挠的睡自己的。
司马煜啃了半天,人毫无反应,渐渐竟鼻息沉稳的睡着了,就有些愤愤的。又摆弄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样没意思,便不再骚扰她。也学阿狸的样子,靠在她胸口上听心跳。
秋夜里很容易便生出空旷的感觉来。
司马煜听着阿狸的心跳,渐渐的梦中清醒竟又浮现在梦境里。
苇花如雪,战鼓轰鸣。漫山遍野的溃退和砍杀,像是席卷而过的风沙。他金盔金甲跨坐在战马上,即将登船渡水。
他无意间回望。天矮江阔,流云涌动。
倏然便有莫名的悲伤江水一般滔滔的灌入胸口,瞬间便令人溺亡。
苇花从眼前飞过,点点泛红,便如东君忽至,杏花飘落在春雨里。鼻端泛起清香时,有少女踮脚去折梢头那一枝新杏儿。司马煜木愣愣的站在后面望着。
看她艰辛的攀上攀下,终于将那杏花摘在手里,欢喜满足的跑开了。
就像潮水自胸口退去了一般,那不堪负担的重量终于消失了。
双宿双栖(五)
卫琅在襄阳御敌,谢涟在京口练兵。
而司马煜从京口一路走到襄阳;再从襄阳折回建邺之后;更是加倍的忙碌起来。
十天半月不进院子是常有的事;偶尔回来了;也只在阿狸这里蹭吃蹭喝蹭床铺;还经常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
荆州一代已经战火蔓延,想来等西边襄阳的攻防战有了结果,东边大规模的战事也就要逼近了。
司马煜的精力全投入在这里面。
这不是个皇帝点狼烟;天下诸侯就纷纷率兵勤王的时代。也不是个皇帝伸伸手,四面八方就赶紧出人给钱的时代。唯一确定的南边的土地不可能拱手让给胡人,打是一定要打的。但该怎么打;那就是各家自己说了算了。皇帝可以给意见;人听不听则是另一回事。反正谁都知道,“政在世家,祭在司马”。
京官固然多为忠君之辈,但在大多数封疆大吏眼里,皇帝只需乖乖当摆设就够了。不想当就换人,反正都一样。
这现状在孝贞皇后一朝改观过,那时有桓步青在,孝贞皇后可凭强权和武力统御天下。皇后余威所及,甚至可以一力扶持她的女儿继位。但自公主神隐,桓步青叛乱之后,皇权的威严就一直没有恢复。
皇帝努力了多少年,才稍稍改善几分——至少目下司马煜有什么举措,不会有人敢在明面上抗令。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阿狸才会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太子妃的命。
——如今江南十五州,有六州的军政都握在王家人手里,且大都不是有民无土的侨州。如果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大概长江流域整个儿都在王姓刺史或都督军事的管辖下。只在江北淮河附近的徐州和兖州,分别由庾林和谢冰治理。庾家暂且不说,谢家三代人都是太子党。王家根繁叶茂,各宗互成犄角,也各有立场,没有嫡系力压旁支一说。然而王坦也是有手段和威望,可以统御全宗的。
阿狸只是嫁给司马煜,就给他省了多少事啊——虽然给她阿爹平添不少麻烦。
但就算这样,司马家也还是有人要给她下绊子。
经秋入冬,天气寒冷起来的时候,各宫各院里也开始分发御寒的衣物。
阿狸也不是太公正的人,司马煜六个挂名的姬妾,她只跟左佳思有交情,又知道她是落水中过凉的,给她的分量便特别足。
就这样,也还觉得她未必够用——这姑娘看着花儿一般娇弱,却是个大胃王。不定时再抽风一下,惹出什么麻烦,只怕就更不够了。
阿狸只是奇怪,这一年深秋连着两个月她似乎都没什么动静。秋鱼最肥的时候,阿狸还以为院里管花木水草的女官又得到她这边来告左佳思的状,结果也没有。
这一日分完衣物,闲下来了,干脆就悄悄的去她殿里串门儿。
“最近吃用都很足。”问起来的时候,左佳思就说,“上下都很照顾我。”
她才说完,果然就有小丫头端了点心和茶水进来。又仔细问了左佳思还有什么吩咐。
“已经没有了,你们都下去吧。”左佳思就说,听语气,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丫鬟退下去了。
阿狸就笑道:“怎么,看着不高兴?”
左佳思就点了点头,低头拨拉着茶盏,“看她们假笑,心里怪烦的……明明背过身去就要冷下脸来说三道四,干嘛还要装着很喜欢我?”
阿狸忍不住就笑起来,“你管她们背后干什么,不是找心烦吗?看人看脸,又不是看屁股的。”
左佳思落落寡欢,“阿姊你不懂啦……”
“那就说来听听呗。”
左佳思便加倍心烦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对阿狸说:“她们教我自保,教我富贵之道。”
阿狸便沉寂下来。
——其实在一周目里,她就应该发现这些的。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那个契机就是左佳思遇到了司马煜。因为这姑娘有足够的美貌,不会有男人不对那美貌恍神。
庾秀忌讳这份美貌,她可以把左佳思送入东宫。阿狸若忌讳这份美貌,就必然要与左佳思为敌。
那么此刻左佳思该如何自保?
无非两样:讨好司马煜和太后,防备阿狸。而讨好司马煜,便也是她的富贵之道。
左佳思自己不爱想这些,她是被迫入东宫的,心态一向都比较消极。但是当她遇到了司马煜,那些曾经费尽心机也无法让司马煜多看她们一眼的女人,就会立刻明白左佳思的价值所在。就算左佳思自己不想,只怕她们也会半挟持的诱导她走上这条路。在很多事上,她们甚至会主动为左佳思牵桥搭线。
如果她们只是思量着怎么勾搭司马煜到左佳思这里来,倒也罢了。阿狸只怕她们还在旁的事上自作聪明了。
“别人教你,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恼火起来?”她便问,“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喜欢的?”
“嗯。”左佳思积压了几个月的烦闷,终于在阿狸跟前发泄出来,“她们要我防备阿姊。”
这一条是必然会有的,阿狸只笑听着。反正她跟左佳思就是大傻遇上了二傻,但凡里面有一个动了坏心思,另一个绝对会死得很惨——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她的心性和左佳思的敏锐,真有人存了坏心,两人也不会互相吸引,不设防备就是了。
“还说,会稽王府上送我进来,便是我的靠山,我就该常交往着,互通有无。”
阿狸一口茶就喷出来——她这也太诚实了。
左佳思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埋怨,闭了嘴不说话。
阿狸欲盖弥彰,“这……这话其实也不能算害你。”
“是啊,不害我。”左佳思咬了嘴唇,简直要把阿狸推出门去再不往来一般,“不过就是教我吃里爬外,认贼作父,恩将仇报。我再蠢,总也知道谁对我好,谁害了我还想利用我。”
阿狸笑道:“你倒是恩怨分明。”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很小的时候我阿娘就跟我说过一句话,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意思就是,别人咬你,你就咬回去,咬到出气未止。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对别人好,好到问心无愧为止。不过我遇到的人,都是有怨又有德,所以我既不能咬到尽兴,也不能好到交心。只有阿姊对我只有德,只有那个会稽王跟我只有怨。阿姊你说,她们偏要我反过来,是什么居心?”
“会有什么居心啊……”阿狸就有些难过的揉乱左佳思的头发,“人跟人不止有怨跟德,还有利与弊。她们是算计着利弊活的人,要害谁、厌恶谁未必就因为谁跟她有仇,可能只是人妨碍到她了。对谁好、喜欢谁也未必就因为谁是好人,可能只是人给她好处了。”
算计着利弊活的人,往往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本心而活的,却常常进退失据,顾此失彼。
因为世间德怨本没那么分明,利益却是无处不在的。懂不懂感恩报怨不妨碍人的生存,只要善于权衡利弊,就不会行有差池,危及自身。
纯粹的感情却常常容不下算计。到最后往往是因爱故生恨,求全而有毁。
一周目里左佳思对她,大约就是这种情形吧。
“阿姊就不会这样。”左佳思又说。
“难说哦,”阿狸笑道,“如果你敢抢我的丈夫,我就咬你咬到死。”
左佳思想了想,说:“那是我先辜负了阿姊,阿姊恨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阿狸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就算你先辜负了我,大概我也不忍心真咬死你。估计只会恨得牙痒痒,把你远远的打发到天边去,一辈子都不想见你了吧。”
左佳思也笑起来,“我也觉得阿姊是这样的人,阿姊太呆了。就跟乌龟似的,戳一下就闷声缩回去,都不会叫出来。”又悄悄的,“不过我不会欺负你的。”
“嗯……”阿狸就有些苦涩的笑起来。
若真只是想帮左佳思勾搭司马煜,没道理会劝左佳思跟会稽王牵连不清。
阿狸便知道,自己猜测的,只怕是真有其事了。便又叮咛左佳思:“眼瞧着就是太后寿辰了,会稽王也要上京。这人送你进来绝对不存什么好心,你要多留个心眼。”
“嗯。”
阿狸其实觉得这句叮嘱挺没用的——左佳思对会稽王可能有防备,但会稽王用得着亲自出马吗?而左佳思对自己的兄嫂,又怎么可能有防备?
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不可能帮左佳思兄嫂安排后路——一来人在会稽过得不差,未必愿意另投他人,二来,阿狸真心想知道,那边会做些什么。
71双宿双栖(六)
自怀疑桂香与会稽王有勾结;太后那边赏的东西;阿狸就不敢再随意吃了。
但其实阿狸觉得太后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当今皇帝和司马煜好歹是她亲手带大的;司马煜待她真跟亲祖母似的;待静安公主也跟亲姑姑似的。太后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不会连这点真心都看不出来。那个会稽王纵然是庾秀的丈夫;但跟她就真能比司马煜还亲?毕竟庾秀已经是太后侄孙女儿一辈,会稽王又不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不过养恩究竟有多大也不好说。太后已经没了丈夫儿子;也许她心里想的就是放手一搏,帮娘家夺回昔日的权势呢?
虽然没有证据,阿狸还是没瞒着司马煜。
毕竟这两个人若真动手;要害的肯定首先是司马煜。阿狸只是个顺便的。
司马煜听了却不放在心上,只说,“我让人留意着。”
“你别不当一回事啊……”
“没不当一回事。”司马煜说;“最近忙,腾不出手来。那个会稽王就是个花架子,看着怎么贤能君子,实际上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你让他折腾,翻不起风浪来。”
“就怕他用些宵小手段……”
司马煜笑得就有些无奈,“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空门大开的人?”
阿狸心想,你还真就是。你不但空门大开,还开门揖盗!
当然,一周目里她这个守门的也表现不佳就是了……
司马煜见她面色几变,忍不住笑着把她揽过来亲了两口,“要不然你帮我教训他?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咱们来个欲擒故纵,将计就计?那个什么香是谁屋里的人来着?要不要我假装被她迷住了,看看那个会稽王下一步什么计划?”
阿狸反手就捏住司马煜的鼻子,“你敢。”
“呃……我就是假装一下。”
“假装也不行!要不要我也假装一下,你身边男人可比我身边女人多多了!”
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然而也不能再掩饰了,干脆丢开司马煜,赌气进屋锁门。
司马煜揉着鼻子追过去,就吃了个闭门羹,在外面推了两下没推开,心里十分委屈,“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阿狸倚在门上,身体渐渐就滑下来,她抱着膝盖坐着,微微觉得有些累。
司马煜还在外面好言劝慰着,阿狸不答话。
她想,大概司马煜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他是怎么触到阿狸的禁区的。那就好像是他的原罪,虽然他从没做过,却要为此受罚。想想也挺不公平的。
外面渐渐也没了声响。
阿狸就想,司马煜其实也挺累的,他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烦心,他的人际比她只会更复杂曲折,令他不胜其扰。能耐着性子在门外哄她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各自睡一觉或者想清楚,等明天平复下来了再聊也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窗子吱的一声响了。冬天的寒风带着水汽卷进来,瞬间就冰的阿狸有些头痛。
司马煜敏捷的从窗外爬进来,就站在桌子上关窗,还呵了呵手取暖。
“窗子谁封上的?害我撬了半天。”
阿狸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他这么举重若轻,难免就会更加的负气。
起身便又要往里面去,司马煜忙从桌子上跳下来追上。他拉住了阿狸的胳膊,阿狸便卷了一旁垂落及地的帷帐把自己裹起来,像只茧子似的,紧紧的。
司马煜解了好几次没解开,就把茧子整个的抱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脾气居然这么大。”
因为那个时候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阿狸想。
“我认错了,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娘子就再饶我一回吧。”司马煜又笑道。
阿狸在里面叹了一口气。依旧不答话。
就听见“撕拉”一声响,司马煜居然把那么厚的帐子撕开了。外面光线射进来,他扒拉开布料,令阿狸露出脸来,先是嘿嘿的对她笑。忽然又发现了什么似的,目光微微的沉下来。笑容里也有了些旁的意味。
“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阿狸不理他,转身要避开。
他就轻轻的拽了下手里的布头。阿狸就被他带得一倒,连张开手维持下平衡都不能,头就已经磕在他肩膀上。
司马煜就笑道:“你接着躲啊?”
阿狸恨恨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他也不生气,就把阿狸打横抱起来,整个儿丢到床上去,笑道:“先绑着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其实阿狸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不过是小夫妻间的私房话。但她现在不想跟他说。
她不开口,司马煜就自己乱猜。
“你生这么大气,是因为那个丫头比别人漂亮吧?也确实挺漂亮的。”
阿狸就有些心灰。任是谁,听老公在一旁夸别的女人好看,都恨不能一脚把他踢下床吧。
“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漂亮。”司马煜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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