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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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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面色青白。连忙扶了两个进门房,又倒了两盅先前偷藏的黄酒递过去。
那老人家哆嗦着道了谢抿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让孙子给王二喜磕头。王二喜最见不得这般模样,把那孩子拖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就是个看门的小卒,受不了这些礼,也帮不了你什么!大人们都在交割公事呢!大节下的,有什么事非得要击鼓鸣冤的?”
靠着火盆,那老人家方一一道来:原来他是昌平县小汤山下的大柳树庄村民,姓张,经世代经营也算小有薄产。哪知天降横祸,有人看重他家的院子,丢了一百两银子就要连房带地买下,连勒令他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三天后搬离。那一点子银钱哪是买?根本就是明抢!而且这寒冬腊月的一时之间又能搬到哪里去?两个儿子气不过冲上去和他理论,没想到儿子被痛打一顿不说,那帮人还说要把闺女留下给他们糟蹋!否则就要一家大小无处容身!
后来老人家气不过,携了一家大小前往昌平县告状,没想到儿子媳妇被羁押,自已被痛打一顿赶出县衙,闺女被那帮强盗绑了回去至今生死不明!
王二喜听到此处气得一拳重重捶在桌上,恨声说:“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有这等奸恶之徒!”回头对张老汉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替你把状纸递给府尹大人!”
他拿着状纸急匆匆地跑进衙门,也不等人通报就闯到书房嚷道:“姐夫,有人击鼓鸣冤!是大案子!”顺天府尹施世纶冲着陪同师爷苦笑道:“真是莽撞!竟是礼数都不懂了吗?”师爷对这个直率的王二喜颇为赞赏,笑道:“王侍卫赤子之心,大人就不必苛责了罢!”想到他口中嚷嚷的话皱眉续道,“这个时候还有大案子!看来咱们这年过得不安生喽!”
施世纶苦笑着摇摇头接过状纸细细看了一遍,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过了片刻方叹了口气说:“这案子难办了!”他素有官声,又是有名的不畏权贵,师爷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问道:“这回又牵扯到哪位王公贵胄?”
施世纶把状纸递给他,他一看那被告人名也忍不住脸色大变,好不容易看到条条罪状,额上已是冷汗泠泠,苦笑着说些枝节:“这张老汉一家被羁押也算不得冤枉。依照《大清律》,这旗人犯法,地方衙门无权管辖,需要由专门的衙门审理,内务府包衣由内务府审理。所告之人乃内务府包衣,区区昌平县又能奈他如何?只怕是恨不得把干系摘了干净,拿原告给被告泄愤也是意料之中!”
看着施世纶面沉如水,半晌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大人,这案子是接,还是不接?”施世纶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接,还是不接?”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一丝古怪浮上心头,不由得问道:“昌平县离顺天府不算近,大雪天里这对祖孙怎么来的?汉人越级上告满人,不论是非先受杖责,如此老迈受了杖责之刑,定是无法上堂的!而今日是二喜当值,所以便逃得此番刑罚;今天是腊月二十一,还有两天封印闭衙,好像是将好留时间给我一般;怎么会这么巧?”越说越觉得不对,指着状纸对师爷道:“你看,这状纸上竟连人证物证都列得清清楚楚,生怕我来不及收集证据无法定罪一般!”
师爷惊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栽赃污陷?”施世纶却摇头,缓缓说道:“上头说得如此确凿,倒也不像是作伪!想来只是要迅速坐实此人的罪名罢了!”想了想又道:“且不论指使祖孙二人来顺天府鸣冤有何目的,若真如状纸上所说,本官也不会袖手旁观,必将此无法无天之徒绳之以法!”
第二日,顺天府兵丁一大早赶往昌平县小汤山大柳树村调查本案,傍晚回到顺天府禀报状纸上所列罪状全部属实。张老人的两个儿子已死在狱中,女儿不堪受辱自尽身亡,媳妇一病不起也是将死之人。且那人看重的不是张老人家的院子,只是院子一角的温泉!
腊月二十三,顺天府尹施世纶将状纸并一应证据呈交内务府。内务府总管凌普接手此事,将犯人关押三日,罚银三百两后释放。腊月二十七,施世纶呈密折上。
凌普跪在廊下已有半个时辰,眼巴巴看着紧闭的房门。顺天府尹转呈的案子里,状告的就是他本家侄子果其逊。太子得知他将这个案子不了了之,狠狠地发作了一番便不再理会他。
雪下来越来越大,身上厚厚的裘衣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凌普终于忍不住往里面挪了两步哀哀恳求道:“太子爷,奴才知错了!奴才就在这儿跪着呢!您要打要罚奴才都受着,可千万别憋着气坏了自个儿!”过了一会儿,听见房里有轻微的响动,暗自得意间心想:总算出来了!面上仍是愧疚自惭之色,又挪到风口下抖着身子。
果然,太子开了门出来看到他跪在风雪下实在可怜,本想呵斥几句的,却又想到幼时多得他的细心照料,忍不住语气一软,温声说:“起来吧!以为你好生管教你那侄儿才是!”凌普连连称是,恭谨谢恩后小心站起身。看着太子仰望着满天飞雪,低声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却这般恣意妄为,这是将我放在这风雪里啊!”语气淡淡,凌普却从中听出了冷意,急急跪倒:“奴才知罪!”太子却亲自扶他起来:“本宫身边信任的人不多,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才是!”
过了元宵节,凌普亲自绑了侄儿果其逊上顺天府。正月二十,太子呈折子,陈驭下不严,自请责罚。此时,已是康熙四十七年。
圣躬(修)
元宵节那天,宫里照例要赏灯。廊间檐下四处挂满了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灯。一些是内务府造的,还有些是王公贵胄敬献的,花灯或是华丽大气或是精巧别致,引得一众贵人主子赞口不绝。自入了冬就少出慈宁宫的太后也在众人的簇拥下赏玩了半晌。
到底是上了年纪,就吹了这么一会子功夫的风,当夜就着凉病倒了。小小风寒又惹来旁的症症,转眼间竟卧床不起,隐有不详之意。悠然日日侍奉汤药,怕她病中寂寥,又多陪伴在侧说话解闷,一天倒有大半时日待在慈宁宫。一直进了二月里太后方渐渐好了起来。
这一日侍候太后歇下后回到听风阁,宜妃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看着悠然消瘦的脸颊,拉着她的手怜惜地道:“瞧你这些日子都清减了!”悠然笑道:“正月里大宴小宴的,哪里会清减?!这几个月宜姐姐忙个不停,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坐坐?”
宜妃嗔怪地瞅了她一眼道:“知道我忙也不来帮帮我!你可是贵妃,这六宫事务你也该多留心才是。哪能都推给咱们?”悠然笑道:“姐姐们都是办老差事的,我也实在不擅长这些!糊乱插手只会添乱罢了!再说,太后身子才方有些起色,说不得还要些时候痊愈呢!”
宜妃佯怒道:“你还真好意思撂挑子!知道元宵赐宴、各处赏赐、都是叫人烦恼的琐碎事!方才来之前又听内务府的人回了半晌话,啰啰嗦嗦地直叫人心烦气燥你倒聪明,自个儿去做孝顺媳妇,却把一大摊子杂事丢给咱们!!”悠然知她有口无心,只是笑笑问:“好啦好啦!这是能者多劳嘛!”见她瞪眼连忙转口问道:“姐姐百忙中抽空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宜妃看着她澄澈的眼,本想再绕些圈子再说的,话到嘴边却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顿了顿方犹犹豫豫地道:“前几日敬事房的人来回话,说万岁爷这二十来日,都是‘叫去’’!乾清宫里未传出圣躬违和的消息,自然也未传御医。德妃和惠妃寻了由头去乾清宫请安,连门都没让进就给请出来了。太后一直病着,怕惊动她老人家,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见她面色平和,毫不见惊异之色,压低声音问道:“悠然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悠然淡淡一笑摇摇头说:“有什么好担心的?皇上身边侍候的人个个忠心耿耿的。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藏着不让知晓。再加上未传召御医,想来该是无碍的。姐姐就放心吧!”瞧她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道:“宫里里热闹了好些日子,未免让人厌倦,想寻个清静也是有的。”宜妃细想了想也展颜笑道:“说得也是!”
两人坐着又闲聊了几句,长春宫的内侍来请宜妃,说下个月就是花衣期,内务府新呈了料子,德妃等人请她过去呢!宜妃笑着说:“你瞧,总就没有个悠闲的日子!唉!”话虽如此,人却是风风火火地去了。
宜妃走后,悠然站在门口细细思量片刻,转身进书房寻了一张梅花书签,提笔写了几句后卷成细卷用一段绯色丝带系了,交予紫墨吩咐道:“你将此签交给梁公公,请他转呈皇上。”
紫墨到乾清宫时,梁九功正侍候皇帝用午膳。桌上菜肴大大小小十余品,有荤有素极是精致。皇帝只是略略动了两筷便停箸饮茶。梁九功想劝又不敢劝,只得命人撤了下去。
本以为是前些时候油腻败了胃口,还打算宣御医开个方子调养脾胃,皇帝不但不让传太医,还吩咐不得将此事外传!幸好皇帝虽不进饮食,精神却是极好,夜里批折子直至深夜,第二日仍是精神奕奕地照常早朝。只是性子越发捉摸不透,连贴身侍候的李德全都挨了好一顿申饬。
紫墨候在垂花门外,小太监机灵地跑去通报。得知听风阁的人来寻,梁九功不由得喜动颜色,急急迎出去。
待皇帝歇罢午觉起来,梁九功便进来禀报:“恭喜万岁爷!贵妃娘娘遣人来传话,说为太后诊脉的太医下了定论:她老人家已无大碍,只需细细调养月余便可痊愈了!”皇帝听了果然多了几丝笑意,颔首道:“嗯!不错!赏!”梁九功垂手记着不敢多言。片刻后只听他问:“她还说什么了?”梁九功陪着笑脸道:“贵主子遣紫墨来的,还送了这个小纸卷,倒没有传别的话。”紧接着把纸卷双手呈给皇帝。
皇帝扫了他一眼说:“怎地不早些呈上来。”梁九功低头喏喏退到一旁。纸上短短一行字写道:闻君有凝墨玉砚,妙手雕成;不胜心向往之。今夜酉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是她一贯亲近的口气,皇帝忍不住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把那方玉砚取来!”
傍晚时分,悠然去慈宁宫侍药,却见皇帝坐在床沿陪太后说话。悠然浅福了礼后也不多说,皇帝亲扶起太后让她在大迎枕上靠了,悠然便端了药碗尝了一口,然后一勺勺细细喂了。俩人服侍太后用完药后,替她盖好锦被,又放了帐幔,方蹑手蹑脚地离去。
天色渐暗,四下的灯火次第亮起,两个只是静静地走着,并不说话。一路上皇帝握紧她的手,一直到了听风阁才放开。悠然边为他解外裳边开口笑问:“你可带了玉砚来?”皇帝一本正经道:“我素雅达,岂会令你失望?你不必踏月去取,我自送上门来以表盛情!你可满意我如此周到?”拍拍手,梁九功在外头应道:“皇上,那方玉砚已交给紫墨姑娘了!”
皇帝得意的扬扬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道:“如何?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胜心向往的?”悠然待要调侃几句,待看清他隐在眼底深处的倦色,笑意化作叹息,抚上他瘦削的脸,轻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没能好好的跟你说话,不过寻个由头去瞧你罢了!我又哪里是真要那玉砚?”
皇帝抱着她窝在软椅里,细细端详片刻说:“你怎么瘦了?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她摇摇头:”哪里会累?陪着额娘聊天解闷而已,倒是你才是清减了许多!听说你少进饮食,又歇得不安稳,还不让太医看看,大家都很担心呢!”
皇帝佯怒道:“梁九功那个多嘴的奴才!”又合了眼喃喃地道:“担心?只有你才担心我罢?宫里宫外乌烟瘴气,实在憋闷得很。我也想着来这里,跟你说话用膳也好,只是你在慈宁宫你侍奉皇额娘已是辛苦,我又哪里忍心再来扰你?悠然,悠然,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悠然伏在他胸口听着,双手回抱住他,只是倾听。他说雪下得太大,担心民生多艰,他说年节奢靡,他说底下侍候的人粗手笨脚——
似乎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悠然却在他零零碎碎的言语间觉出了愤懑失望。她想着说些别的话让他能松快些,方开口转了话头说:“无论如何你要多保重才好。今儿小十八跟我说他已经会背全篇《论语》了,还问皇阿玛几时去看他好背给你听呢!”皇帝听后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说道:“他天分极好,性子也良善,倒是个极聪明乖巧的孩子!”悠然点点头笑道说:“别的几个阿哥都是好的,很难得呢!”
他嗅着她隐隐的冷香,看着她唇边柔和的笑意,脑海里忽然记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自已对苏嬷嬷是怎么说的?哦,说如果她诞下皇子,佟家必会更加不安份,借机兴风作浪,悠然聪明才智不同一般,所教导的孩子必定不凡,到时候太子储位不稳,朝中必会动荡不安,说不得更会动摇国本——如今,如今如何?念及此处,只觉得累积的块垒沉沉地压着心口,令他透不过气!
美人(上)
柳芳胡同的杏烟阁新来了位媚骨天成的极品美人,这位美人叫含烟。传说她原来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只因二月里户部追缴库银,家中卷入了大笔银钱官司,被抄家后流落到这烟花之地。见过的人都说其不但有非凡美貌,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难得的是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自三月十五挂牌献艺,便引来不少娇客为之倾倒。以博得美人一笑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那是常有的事。
含烟很清高,那些富商巨贾捧着稀世珍宝前来捧场,她竟是看也不看的。挂牌月余不过陪了几次酒,所陪的客人也只有一位,那就是铁帽子王平郡王纳尔苏。他是四十年承袭的爵位,少年英俊,如今又任镶红旗旗主,掌管整旗事务。他身份如此显赫贵重,偏对含烟爱慕疼惜得很。
这一日,两人乘了花舫出门游玩。正卿卿我我时,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太子有急事寻平郡王请他即刻过去。纳尔苏虽然疑惑,到底是不敢抗命,便理了理衣裳急匆匆地去了。含烟拉着他的袖子楚楚动人地央求他早些过来。他自然是一口签应了,出门时还不舍地吻了吻她。
待他走后,含烟重新理了云鬓,画了桃花妆,换了一件粉色的薄衫,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微微一笑。不一会儿,鸨娘就敲门进来了。她满脸堆笑地拉着含烟的手,亲热地问:“我的好女儿,郡王爷可是走了?”含烟抽出手漫不经心地反问:“走了如何?未走又如何?”鸨娘一甩帕子谄笑道:“怎么说就是走了?唉哟哟!我还担心你不得空呢!这会子赶巧啦!女儿你可真是了得,先勾了一位郡王爷的魂儿,接着又偷走一位相府公子的心!”
含烟皱着眉头幽怨的说:“妈妈这话从何说起?”鸨娘甜腻地道:“郡王爷前脚刚走,相府大公子就在门口等着呢!唉哟哟!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真是了不得!人又生得俊俏,啧啧啧!”含烟暗自冷笑,面上仍是一派柔弱,口里软软地拒绝道:“妈妈,我还要等王爷回来!”
鸨娘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只得怏怏地去见那位大公子。推脱半晌,要她退了银子也是不肯的,料想那王爷定没有这么快回转,眼珠转了几转,便假装摔倒在地说:“唉呀!公子爷息怒,我家姑娘改日再侍候你吧!”却使了个眼色,嘴巴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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