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清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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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怄气？
　　我盯着她看了良久，我无法理解为何这种话会出自玲子之口，在我的印象中，她绝不是那种会劝我同一个曾背弃我的人重修旧好的人，而为何此时她竟会如此劝我？
　　“醒了么？”门口突然想起一个男音。
　　“翊……么？”
　　我看他，他的容貌依旧俊丽，然而，看着他却让我想到了——修罗。除此以外，也再无其他感触……我知道我同他已经过去，永永远远地过去了……
　　他走近我，撩开我眼前的碎发，缓缓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我正欲回答时，门口阿兰带着医生过来，笑语道，“待会就可以去做全身检查了……”
　　我微笑着点头示意，又回过头，对他道，“翊……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想我们真的不适合……”
　　说完，便是一阵沉寂。
　　我环视周围的老友，本以为会在她们脸上找到欣慰之色，却没想到……她们竟都是一片讶异，仿佛我做的这个决定在她们看来完全是出乎预料，甚至还是极不明智的决定。她们的眼神也同样让我讶异……
　　翊只是注视我，眼光中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这里让我觉得好陌生，他们也让我觉得好陌生……
　　“……去做检查罢。”我淡淡道。
　　“好！”只有医生回应了我一声。
　　全身检查。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将我抬到一台仪器上，再通过输送带，将我送入一个横放的半圆主体内便可以了。
　　可是……为何我一进这个检查室就浑身发悚？
　　那个横着的半圆柱仪器里，我看到的仿佛只是看不到边的黑暗……
　　“放心！不会有事……”医生安慰我道。
　　看到他，我心中竟也真的放下了心来。随着输送带，将我缓缓送进那个黑暗的仪器中，我却仍放不下之前的那个问题，“医生，你是昊天么？告诉我……”
　　他犹豫片刻，道，“……不是……”
　　不是？他不是……
　　突然，腹下一阵剧痛……
　　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竟忘了我同昊天的孩子……
　　“不要！——”
　　我本能地挣扎起来，然而为何我的身体却仿佛不是我的一般，毫不受我控制，只是定定躺着，纹丝不动……
　　正在我死命挣扎时，只见黑暗中一闪红光在我胸前掠过，随后是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
　　“圣血玉！”
　　是鸿麟？为何他的声音会在我耳边响起？
　　只觉后脑处的穴位上一阵刺痛，意识竟一下清醒了许多……
　　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下意识的抚过后脑刺痛之处，只觉得指间仿佛有粘稠的液体，放到眼前……视线朦胧中，只见一片殷红……
　　血？
　　视线忽而清晰又忽而模糊，让我无法辨清眼前的事物。
　　恍惚中……只见一片金碧辉煌，难道这里是虞华宫么？
　　为何我会在皇宫？这血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些一连串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难道是我的梦？……那么此时，我又是否已经梦醒？
　　“没想到你竟会破了我的幻术……”
　　“鸿麟？”我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但却根本无法分辨出眼前的人的容貌，只是依稀可见一袭金色炫目的袍子。
　　“看不清楚么？灵慧穴受了伤，自会影响视觉……”
　　灵慧穴，正是我后脑处刺痛的位置，曾听昊天说过：此处是控制视觉的穴位，若用银针扎入此穴，便会麻痹了视觉神经，再施以法术就会产生幻觉……
　　“刚才我见到的、感觉到的、听到的全是你的幻术引起的么？”
　　“那些都是源于你回忆和现实的幻觉……”他淡淡道。
　　回忆？现实？
　　能让我几乎完全相信了自己已回到那个时空……这样的幻术……绝不在昊天之下！
　　视线朦胧中，地上五根银针依稀可辨。这五根银针应该就是分别用来控制五感的了。
　　“没想到你还能在被我完全封住五感的情况下，还能将我的幻术反弹了回来……真不愧为长公主的女儿……”他的话语有点断续，语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微的恍惚。
　　“你受伤了？”我漠然道。
　　他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我握住椅座的扶手欲站起身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行动早已被他封住，完全不再听从自己的意愿。
　　“你现在就好好在这里做客罢，毕竟你是我皇妹，如今也是苍龙的皇后……”他嘲讽道。
　　“你把我弄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威胁苍龙？夺回北天？”
　　“威胁苍龙？”他冷笑道，“如果是威胁他，我只要斩了南天当下的首领，看他还能如何？北天现在只是一派颓废，要恢复也不是一两日就可能的……他既然要，就算我让与他的便是……”
　　“那你想将我怎样？毁我幻冥……你还想如何！”我愤然道。
　　他轻笑，“我想你误会了……毁幻冥的是苍龙，可不是我！”
　　我双手吃力地握紧，虽然十指连心，但这样的痛却丝毫减轻不了我心底的恨意，“是谁毁了玄冥我也不想再多言什么，只是昊天的封印……你敢说与你无关么？！”
　　“那位大祭司么？……整个北天，我都可以不要，只是……他——必须消失！”
　　是么？！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除去昊天，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突然又是一阵腹痛，搅乱了我的意识。
　　见我眉间微微皱起，一旁的鸿麟只便道，“腹痛么？你有孕在身应好好调养才是……方才吩咐御医开了几副滋补安胎之药，待会送来喝下便会没事了……”
　　安胎药？
　　鸿麟突如其来的体贴，真是让我有点愕然。
　　随着他离开，那种仿佛鬼压身般的感觉一下子舒缓了下来，整个身体也渐渐变得轻松了许多。
　　在鸿麟离开虞华不久，便有几个太监领了个御医进来替我料理后颈处的伤口。
　　原本只是银针震出穴位而引起的小伤，略微止血上药后便即可退了出去。
　　随后，又两个太监端了碗药进来，带着女气的男音缓缓道，“宫主，请用药！”
　　“这是安胎药么？”我的眼睛无法清楚分辨眼前的事物——虽是事实，但我所问的却绝非如此简单。
　　“是。”一名太监应道。
　　“你确定？”我慢慢靠近他，轻声问道，“若不是……可是死罪，死在我手里！”
　　……当然，若是，也是死罪，只是死在了他们自己的主子手里。我心下暗想。
　　*
　　雪。
　　漫天的雪花，纷飞，散落……
　　整个皇宫御殿一片银白。本是春夏的繁花锦簇，却素裹上一派银装，显得耀眼异常。
　　虞华宫的宫女们亦纷纷谈论着这些怪异现象。
　　天界皇宫气候适宜，春花夏树秋叶尽可共存于同一殿内，只是唯独无冬。
　　冬，只属于北天。北天地势险峻，多以山地高原为主，北天境内，除了玄冥灵兽所在的幻冥、玄花，皆是一片冰寒。
　　我看着漫天飘落的雪，伸手接起几片，瞬间化为水滴，冰凉冰凉的触感沁入心扉……然而，这里有昊天的气息，那种清新淡雅的气息。
　　几日前，两个太监在我宫中“神秘失踪”，我被皇帝理所应当的软禁了起来，不得迈出虞华半步。现在，只有漫天的飞雪陪伴着我，每日懒散的扒在窗前，痴痴地赏雪……
　　虽然是满天满地的雪色，但却没有多少的寒意，阳光与冰雪的交涉下，气温变得异常古怪。
　　鸿麟的术法主属阳，昊天的法术则是属阴，阴阳相克之下的皇宫自然便是如今的模样了。
　　“宫主，还是进去里面罢，近几日天气怪的紧，皇上也一直甚少欢颜……”一旁的宫女微微叹息道。
　　“甚少欢颜？我倒觉得皇上他仍是如此，不过是少了些歌舞升平罢了。”我起身，也不再多言。
　　门外，一名小太监过来传旨：皇上招宫主御花园一叙。
　　御花园？
　　如今的御花园会是如何一片景象……我倒真是有兴趣去观一观。
　　御花园。
　　满目冰花——冰雪中锦簇葳蕤，看上去倒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叩见皇上！”我敛襟行礼。
　　“免了，你身体不便，以后也不必在意这些礼数。”他扶起我，缓缓道。
　　“皇上，找我只是为了邀我同游御花园？若是如此，倒不如让我回去北天，才正合了我心意。”
　　“你想回北天？……苍龙可是会难过的。”他随手折断一支以被冰封了的碧玉芙蓉，随着折断时的微颤茎部禁不住折了几段，他将花递予我，继续道，“如今，他已驻兵郊外，蓄势待发……”
　　“是么？”我淡然。麟帝朝中将相诸多都已年纪老迈，而苍龙手下却都正是风华正茂的精英将帅，加之以苍龙的足智多谋，天下之大可与麟帝一争高下恐怕也非苍龙莫属了。
　　“……不过这些原本就是他的，如今他要夺回，也不过是无归原主罢了。”
　　他的话语中有种看破尘世的怅然，这些宫廷的追名逐利，明争暗斗，委实让我心悸，苍龙他是真地想要拿回这些么？
　　“修罗，他怎样了？”我道。
　　“修罗？没想到他倒真站在了东天一边，可以说动向来以顽固著名的南天，看来是我小觑了苍龙的能力了……”我缓步跟随着他，听他似答非答的道着，“他已离开了皇宫，有人放走了他……”
　　我“嗯”一声，只听他娓娓道着，“……西天迦楼罗不久应该也会随南天一起归入苍龙……”
　　“你有什么打算么？”我静静道，没有看他，只低头注意着脚下的步子。
　　“你不高兴么？我毁你北天，封印了你的祭司，现在同样即将一无所有……我也会有今日，你不觉得高兴么？”
　　“我只要你解开封印，放我回北天，其它的与我无关……”原本我曾认为自己是会杀了所有将我逼到如今境地的人，鸿麟也好，苍龙也好，荨珀也好，我都会以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他们的生命。可是，现在看来，也许让他们在失去一切后继续活着，才是对他们而言最残酷的结束。
　　“封印解除……”他回头看我，一字一字向我道，“只、有、我、死——”
　　“既然如此，你就必死无疑。”我道，脸上没有表情，“苍龙他们要你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我为何要封印他，甚至不惜所有要杀他么？”他看我皱眉，道，“即使早知落得如今的下场，我仍不后悔……”
　　“……非天灭天……我知道……”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要解开封印。”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芙蓉，手中一紧。
　　冰封的芙蓉花梗锋利如同兵刃，若以此为暗器也是毫不为过。
　　他仿佛也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将我握着花的手放到他胸前，花梗恰好抵在心口处。
　　“你若真决定要解开封印，现在我的命便在你手里。只是……这灭天之罪……实非你我所能承担得起的……”他注视我，缓缓道，“当初，玄花冰封也是出自他手……”
　　“玄花的事早已过去，在宓苑投身朱雀之焰时，一切就已画上句点，何况若追究此事，你也有份……我相信命运没有定数，”我望他，眼中恳切，“非天灭天只是预言，并非命运……放过我们……皇兄……”
　　目光交错中，我们再无话语。
　　正在此时，身后徒然一掌，将我猛力向前推去——
　　毫无防备之下，手中的“冰刃”顺势直直刺入麟帝的心口……
　　“荨珀……”鸿麟直直盯着我身后，抚住伤口，唤出那人的名字。
　　我回神，望向身后的那个影子，毫无意识的重复着那个名字。
　　荨珀？她真的是荨珀？一袭华服，后宫嫔妃的装束，脸色却是一片死灰之气——走火入魔，毒气攻心，已经活不了多久……
　　“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中，不是皇上你的梦想么，臣妾终于帮你实现了……皇上为何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臣妾，难道是臣妾做错了么？”她冷笑道。艳丽的妆容之下这样的笑让我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我扶住体力缓缓不支的麟帝，眼睁睁看着他逐渐地衰弱下去。
　　修炼法术之人，一旦伤到真元，真气散失，便是衰弱，死亡，幻灭……
　　“皇兄……”我搀住他。他却只是对我笑笑，有些惨淡的笑。
　　“若要救他，以宫主体内的咒蛊之力也并非难事，不是么？”她讥笑道。
　　不错，如她所料，我救不了鸿麟。
　　……只有他死……只有他死……
　　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我……他必须死……
　　……我们都是必须踏在别人尸骨之上，才能得以“幸福”地活下去的同一类人……虽然可悲，却又无可奈何。
　　鸿麟一手扶住花坛白玉栏栅，缓缓倒地，凭我的力气已无法搀住他。
　　“来人！——来人！——”我大声唤道。
　　却被鸿麟缓言制止，“紫瑶……不用再唤人了……再过不久，苍龙便会来这里接你。我已立下诏书，本想亲自昭告天下封苍龙为青帝，不过，看来是没机会了……”他顺手撩起我几缕散乱到额前的长发，眼神中只有一种无尽平和的慈爱，“当初我用计逼苍龙弑父，怂恿修罗杀了皇叔，现在能死在你手中，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我不相信命运，若我的死可以让你幸福……就算是我作为皇兄送你最后的一件礼物罢……”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芙蓉花上，冰封的芙蓉透着冰冷冰冷的寒意，沁入骨髓。
　　周围的寒气已明显加重，随着鸿麟真元的衰弱，整个御花园正逐渐被层层寒冰覆盖起来，原本在冰雪中仍娇艳怒放的花簇渐渐萎靡凋谢……只有麟帝胸前的这朵芙蓉华贵雍容依旧……
　　我拔出他心口的芙蓉，殷红的血液涌出四溅，几滴溅落在我脸颊上，竟有温热的触觉……
　　一滴晶莹的液体自我眼眶落下，滴落在他的脸颊，在他的脸颊边滑落……
　　“……紫瑶……若有来生……”他看我，淡笑，欲言又止。
　　这是鸿麟留给我的最后一幕，也是未完的最后一幕。
　　若有来生……
　　他至死都未说完的话，他的淡然一笑，我不明白……向来隐匿感情的他，我永远不会明白，不会明白……为的只是我的一句“皇兄”，他感情中所有一切的该与不该，便可随之一起……瞑灭消散……
　　看着渐渐模糊透明的麟帝，渐渐的幻化消失，渐渐的……我的手中只留下一袭金丝龙袍，还有满手殷红的，血……
　　“是啊……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又能如何……”
　　*
　　在鸿麟消失于天地的瞬间——
　　整个皇宫霎那间便被冰雪重重覆盖起来，上空顿时凝聚起一股寒气笼罩住整片宫宇，从深宫长廊到殿前玉阶，万物冰封，死寂一片，全无生机……
　　空气中渐渐袭来的寒意，将我拉回现实。□永远都是最脆弱的，这样的冰寒若不是随身带着的前宫主的舍利护住我，恐怕是早已命丧当场了。
　　玄冥之冰，只有朱雀之焰可化，否则，即是恒古万年之寒，无人可抵挡得了它。
　　我回身打量四处，却不见荨珀，以她现在的状况要在这样的冰雪之中活下去……也确实不易……
　　荨珀的“千毒瞑灭”本身就是一种有害于修炼者本人的魔功，何况她又走火入魔……
　　她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倒是我未曾料到，原本就要杀她，而如今看来，她活得也并非如我想得那般自在。成为麟帝的王妃，若是出自她的本意的话……莫非她是爱着鸿麟的么？爱到要杀了他？只因为他根本不曾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