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痕之倾城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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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凛冽气息便让他们闭上了嘴巴。玄衣如墨，单手提剑，坚毅的线条勾勒着石雕般的脸，默然无情。

　　在这样的注目中，二楼却有一张桌子，丝毫没于注意到酒楼里的变化。

　　两个女子坐在桌前，一个绿衫一个蓝裳，正越吵越烈地争着什么——

　　“我就说不能用赌的！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了他一了百了，省得再害人！”

　　“这怎么行，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我说什么也要赢一回——”

　　“你银子都没有了拿什么赢啊！？”

　　白衣女子对两位男子看了一眼，他们二人便留在楼下，她独自一人走上楼。随着她踏上楼梯，连二楼的客人也不禁噤声，两个女孩子的争吵声便在这份安静里尤其突兀。她们两人似乎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停止争吵转头看去——

　　“哐当！”绿衫女子的凳子倒地，慌忙向蓝裳女子身后躲去。

　　蓝裳女子同样目瞪口呆，只能看着雪崖悠然微笑着走进，对她轻施一礼，“贵子，雪崖奉仙官之命下界来寻贵子，还请贵子早日回府。”

　　蓝裳女子干干地笑了几声，“原来是雪崖啊，我……嗯，那个我，只是＇下来＇走走，就回去的，就回去的。”

　　雪崖对于她的回答不予置评，抬眼淡淡扫向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绿衫女子，浅笑道：“姬柔，我倒不知道……原来你一直知道贵子的行踪，哦？”

　　“不，那个，其实……我……”好吧，反正她是知道主上的行踪，也知道雪崖被派下来找人，而且也的确没有告诉雪崖，还被抓了个正着……

　　雪崖瞥了姬柔一眼，跟她的帐日后慢慢算。转对那个蓝裳女子，她依然恭敬淡然，“贵子，请尽早回府。”

　　“好吧……回就回嘛……”谁让府里一个个都是没上没下的顽皮丫头，诸如姬柔，干脆跟着主子一起胡闹。雪崖是她们之中最稳妥的一个，自然就承担了管事的工作。大事小事，上到主子下到府内仙官，都归她来约束。

　　长久以来，似乎所有的人也都习惯了雪崖的淡然和自律，从不曾行差踏错。

　　“雪崖，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那娃娃脸儿的蓝裳女子抬起头问道，雪崖微微一顿，看向楼下的楚世……

　　“我……还有些事情未完，怕是要耽搁一些时候……”

　　——她应该回去，现在，立刻，和她们一起回去，那么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几十年后，她会完全忘记楼下的那个男子，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如何能走？

　　蜀州于她，已不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之地，而楼下之人，她更不能就这样放下一走了之。

　　她，放不下。

　　“你说是哪个？黑的还是白的？”

　　“一看就知道是白的啦，黑的那种万年冰山，跟雪崖处上个百八十年也不会来电……”

　　一旁，两个女子已经趴在扶栏上，对着楼下两个男子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雪崖对她们只能无奈不已，对于她们来说，事情就只是如此程度——就好像，她喜欢的只是一个寻常仙人，而非一个凡人一般。锦翔仙府的人，为什么都是这么不拘礼数的乱来。

　　两个人看够了，姬柔仍旧保持着趴在栏杆上的姿势，抬起头来转向雪崖，道：“喂，雪崖，事情处理完可要早早回来哦。别拖到难分难舍的时候，难过的可是自己。”

　　雪崖微微一怔，原来，她们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在考虑……就算是向来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她们，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

　　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在探寻地注视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令她们放心的东西来。只可惜，她们只找到了更不妥当的信息。

　　姬柔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收起了玩笑的心态，“雪崖，你和我们不同，我们平时不守规矩的乱来，反而更知道不可以碰触的极限在哪里。你一向收敛自律，这一次，竟然不顾律条，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让我们担心哦。”

　　平日里雪崖替她们操心惯了，想不到也有倒过来的一天。

　　她那个蓝裳的主子还趴在扶栏上，抬着眼睛瞅着她，缓缓思索着对她说：“雪崖……你若是当真放不下，走不掉……我们帮你瞒上个六十年，也不是做不到……只要不要行差踏错，没有暴露了行踪，待＇他＇百年归老之后，你再回来，我们等着你。”

　　雪崖硬撑着，露出一个笑容，缓缓地对她拜下去——

　　“多谢贵子成全。”

　　也许，这一刻，她还无法知道未来，还不能够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留下来。但是，主上的话，同伴的话，让人心生暖意。

　　雪崖走下楼来的时候，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不见了那两个叽叽喳喳的身影。

　　她们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是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就回去，还是留下来。如果要留下来，那两头就只能乖乖的回天界，不能惹事生非招人注目。其实雪崖并不认为她那个‘主子’真的能够循规蹈矩，安分六十年不去惹人注意。因为，只消个把年，她就会把这回事忘记了。

　　楚世稍稍有些意外，却不是太惊奇，倒是墨枫根本没有看出那两个女子是从何处离开，心底的惊讶没有表现在脸上。

　　“雪崖，她们走了？”

　　“嗯。”

　　“你不是要找她们……”

　　“找到了啊。”倒是没有料到，这一次因为她的事情，居然那么顺利就让她们回去。

　　楚世以前只见过雪崖一个仙人，一直以为仙人都如雪崖这般，且静且美，仿佛已经悠然了千年，让那份悠然和优雅早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结果今日一见，那绿衫女子虽美，但蓝裳的小姑娘，却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原来仙人，也有那样活泼的姑娘？她还很小吧？”若以凡人的年龄来看，不过也就十四五岁。

　　雪崖却笑容淡远，视线不知落向何处，“不，她比我活得还久……你无法想象的久。”

　　“可是……她看起来……”

　　“不成熟？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其实大凡仙人，多半都不喜欢‘回头’。因为生命太长，往往一个错过，就是百年，早已世事变迁，再也无处可回头。而且活得太久，经历的事情太多，若一件件去＇记得＇，那样的负担并非轻易可以承受。所以，只能选择不回头，不执着，忘记的久忘记了，记得的，也不会太在意。因此，仙人不同凡人，凡人会因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而成长，成熟，人生的一点点累积都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但是仙人不会，不回头，便没有沉淀，成长也更慢。有时候，仙人并不见得比凡人更成熟。”

　　这一番话，彻底打破楚世对仙人的印象。但是，这也是仙人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悠闲的根源。有时候，能够这样不回头，不执著，也是令人羡慕。

　　墨枫不是聋子。既然不是，他只能当这两个人疯了，或者，相信他眼前，站着一个仙人。似乎相信了，有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但是，墨枫一向是个很实际的人。非常实际，异常务实。所以，他在纠结。

　　面无表情地内心纠结。

第二十一章　双龙战11

　　泓令时带来的消息并没有错，几天之后，他们便得到了太子带兵南下的消息。蜀州边境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戒严，然而，那一日，突来的袭兵攻击了蜀州西侧，那里有着大片农田，地广人稀，守卫相对薄弱。几个村子的数百百姓全部被掳去，其中还有分散居住在各处的展家家眷。

　　太子竟然制造正在南下路上的假象，只带了四千精兵，现行抵达，绕道蜀州西侧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太子军驻扎在南方十三郡中毗邻蜀州的湘南郡，临时调度十三郡的兵力。

　　重重大军之中，太子传出话来，他要一个人去见他，用一个人，换被掳的蜀州百姓性命。拖一天，他便杀一百。

　　话一传出，立刻便有百名百姓被押到湘南郡外，弓箭射杀，以示警告。

　　城墙之上，太子的嘴角有着毁灭般的弧度，在蜀州人愤恨的目光里，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处，空洞荒凉。

　　有人说，倘若太子继位，恐怕不会有什么大建树，但会是个仁君。

　　仁君。

　　他唇边的弧度渐渐凄凉讽刺，他现在这般，谁还能说他会是个“仁君”？

　　蜀州的百姓在恨他，恨不得用目光剜下他身上的肉来，可是，他没有感觉。在这样的目光中，他心中也一丝动容也没有。

　　今日他所作的一切，将会成为他继位之路上的一个败笔。

　　皇位，他想要的，真的是皇位吗？

　　站在城墙之上，俯看着城下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他想要的，真的是皇位吗？如果没有母后，没有国舅，没有在他脑中不停盘旋喋喋不休的那些开开合合的嘴，他真的想跟楚世争吗？

　　——走到今天，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站在城墙上，一直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冷透，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转身走下城墙。

　　蜀州的人，从这一天，恨上太子。他们不会将二皇子交出去，可是楚世知道，雪崖也知道，太子要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他身边的女子。

　　“二皇子！二皇子！”展玉琰一路跑向正厅，展家的长辈正在那里和二皇子商讨，墨枫拦住他，也不管自己是展玉琰的“晚辈”。

　　玉琰一急，直接向里面喊道：“二皇子！伯父！救救玉琳啊！他也被抓了！”

　　屋里的人微微动容，却最终没有开口。显然展家的长辈已经知道玉琳被捉，却没有人提起。楚世眼中稍稍闪过惊讶和担忧，玉琰看到长辈们的反应，无法置信地盯着他们——“你们知道玉琳被抓？为什么不救他！你们不是都很疼他的吗！？”

　　“玉琰，大局为重，玉琳身为展家的人，也该有这个觉悟。墨枫，带他下去，不要在这里影响谈事情。”

　　玉琰被墨枫拉走，想要反抗抗议，却有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上。

　　他抬头，看到雪崖沉静的目光，那一眼，足够让人安静下来。

　　——她懂得，“大局为重”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她不在局中，却害死了百条人命。那些人，是因为她而死的。楚城用一百条人命，一百个人的血，将她逼入这个局。

　　她已经无法抽身。

　　“我去。”

　　“雪崖小姐！？”

　　“雪崖！”

　　楚世急忙走出来，“不行，你不能去！”

　　雪崖的脸上挂着一层浅笑，楚世第一次看不透她的笑容，好似浅浅的挂着一层，挡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从没有想过，这样的表情，为何会出现在雪崖的脸上。

　　“楚世，你可以放下那些人不管吗？那都是蜀州的百姓，展家的人。我没有关系，楚城不会对我怎么样，你明白的。如果我要离开，没有人能拦住我。”

　　这句话，楚世不能反驳。

　　他看着雪崖，却看不透她的情绪。

　　雪崖转身欲走，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那一层宛若面具牢不可破的笑容却无言的拒绝着，他缓缓地放开手，心里却有一种感觉，放开了，他会后悔……

　　他一定会后悔……

　　可是，他可以有别的选择么？

　　雪崖转头对玉琰安慰的笑了一下，玉琰微微一怔，他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个笑容，和他往日看到的不同，让他突然不知如何应对。雪崖从他身边走过，伸手再次在他身边轻拍了一下。玉琰突然觉得很冷，为什么事情要改变，不能一直停留在平静的时候……

　　那一百条人命，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会死的。即使她没有动手，自己却已经干预了这些人的命运，还有蜀州的命运。

　　离开蜀州，湘南郡外连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腥，浓得仿佛一层血雾，将人浸透。

　　地上的血迹已经渗透进土地，成为干涸的褐色。她踏在这血迹上，宛若冤魂缠身。这些魂魄，无处可去，无处翻身，只能痛苦地盘旋此地。而这一切，都成为她的罪，被楚城沉重地加诸在他的身上。

　　每一步，都好沉重。她第一次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笑，原来，脸上粘着一层笑去遮掩情绪，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情。

　　湘南郡外，她的白衣翩飞，注视城内，心里一片冷清。——不是不可以就这样就走被掳的蜀州百姓，一起回去。可是，然后呢？再一次进攻，再一次威胁，大军压境……还要面对多少？还要她的罪，加重多少？

　　城门不多时便打开，看到楚城从里面匆匆走出。一旁有护卫为了他的安全阻拦，却被他挥开，亲自迎出城门。

　　“雪崖！你来了……”他的脸色，似乎比京城时更苍白，已不再是稍显虚弱，而是病态的白，唇无血色，眉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是，我来了，你可以放了被掳的蜀州百姓了么？”

　　楚城宛若听不到她后面的半句话，脸上的笑容满是温柔和欣喜，“来，我们先进去，这里这么脏，别在这里站着说话——”

　　——脏？这里的确很脏，足以将那一尘不染的天人女子，也染上一身血腥。

　　楚城携了雪崖进城，他面上的表情那么柔和，柔和得完全看不出城墙上下令残杀蜀州百姓的人的影子。但是这份柔和里，没有温度。这种奇异的矛盾，让人不自觉的心慌。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用害怕什么，就算身陷囹圄也依然没有人能杀得了她。可是，面对楚城时那种惶惑的感觉却比过去更甚。胸中沉闷地压抑着，只有心口跳动得异常。迈入湘南郡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再次一片鲜红，宛若洛儿的血溅上她的眼睛那一刻，天和地，一切都是红色。

　　她脚下一顿，眼睛刺痛，那似乎是洛儿临死的执念，寄托在她的身上。洛儿是想告诉她什么！？

　　“雪崖？你怎么了，不舒服？”

　　雪崖的手从眼睛上放下，缓缓摇头，视线已经恢复了清明。

　　楚城放下心来，轻松地舒了口气，“太好了，你这次来了，就不会再走，不会离开我身边了，是么？”

　　雪崖看着他没有回答，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笑得如此轻松，单纯。

第二十二章　双龙战12

　　没有得到雪崖的回答，他的笑容蓦然消失，连拉着她的手也冰凉一片。

　　“你还是想要回去？回楚世那里？”

　　手被他攥得微痛，雪崖蹙眉，“楚城……”

　　他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了手，低喃道：“没事，你来了就好……”既然来了，他还怎么会放她走？

　　“楚城，你答应的事……”

　　浅浅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我知道。来人——”他对一旁守卫低语几句，守卫立刻领命下去。城墙之上，可以看到被押出城放掉的人质，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来，雪崖，跟我回府吧。”他重新拉起雪崖的手，带她走进暂驻的太守府。

　　一进门，雪崖却微微怔住，只见太守府的前院中，被看押着二十几个人，虽然不曾见过这些人，她却有种不好的感觉……

　　“楚城，他们是什么人？”

　　“展家人。”楚城说得清淡自然，好似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和答案。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放人——”

　　“没错，人已经放了。蜀州的百姓我已经命人放走——除了展家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看不到雪崖的神情，脸色变也不变，依然温柔的看着她，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