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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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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他的妻很少流泪。多少次在夜里她被梦魇纠缠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幼年的遭遇,即便眼角微湿,她却始终噙着那滴泪不让落下。
  而今,她终于不再忍了。
  哭吧,卿卿,将他的泪也一便哭出来吧。
  许久许久,那样深刻的水渍映在他灰色的前襟上,着成了如此醇厚的墨色。
  “好些了么?”轻拭她颊上的冰凉,他轻问。
  “嗯。”鼻音重重,她蹭了蹭复而改口,“哎,没。”
  “嗯?”
  “我是在想我究竟喜欢什么呢?”感觉到身边男人的不满,她连忙补充,“我是说兴趣,不是人。”
  “嗯。”一家之主稍稍宽心。
  “修远喜欢研究医术,所以可以浑然忘我地呆在山中。”
  凤眸带笑地看着她。
  “哎,我这不是吃醋。”
  话出口,一家之主笑得更深。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某人转过身,微红的耳垂泄露了她的羞涩,“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这话虽有些任性却有几分道理。修远有修远的爱好,我也该有我的天地,这样彼此距离却又互相吸引,如此才好。”
  “嗯。”
  若只会寄生在他的羽翼下,那便不是他的妻了。
  “少时练武是为了家人,后来为官也是为了家人,这两样我虽学着做着却都是勉强为之。”她转身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我的兴趣究竟是什么呢?织网?不是……拾贝?也不是……教书?”她细数着这一年多尝试过的事务,每说一样便否决一样,“哎,都不是呢。”挫败地叹息。
  “那就接着试。”
  “嗯?”她微敛神。
  “我会陪着你一直找下去。”他心怜地吻着她的眼角、眉梢,“若岛上没有就出海去寻,总有一天卿卿会发现自己的天地。”
  她会哭会笑,会不满自己缺乏爱好,如此生动便不是梦了,不是梦了。
  他吻的那么小心,好像稍稍用力她便会破碎似的,这样的吻吻得她都心痛起来。
  “修远……”
  “卿卿,陪我到老可好?”
  感觉到他的微颤,她翻身坐起,望着身下那满是希冀的凤眸,泪水滑眶而出。
  “好。”用尽全力地吻上,“好……”
  风轻轻吹过,在叶上化为绮丽絮语,静庭内春色愈浓。
  突然——
  “少主!”
  声到人到,一个大脚院门被踢开。几乎是同时,竹床上的男人瞬间将老婆裹得密不透风。
  尴尬,还有就是——
  如果他宋慎为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刚才那惊心一瞥他看到……被压倒的是……是……是少主?不、不、不,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对!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
  小二说的对啊,做人不能太冲动。这下好了,他一个冲动踢坏了少主家的木门,正巧打断了少主的“冲动”……
  “爹,大哥,我们被那个小鬼陷害了。”小二冷静地总结发言,“还有就是。”他吞了口口水,颤颤地看向传说中吃软饭的某人。
  “少主他很、生、气。”
  ……
  月黑风高杀人夜,人不杀我我就人。
  看着在主屋外犹豫半天还是不敢动手敲门的老爹,大宝迷惑了:“小二,你说爹这是去干嘛?”
  “送死。”
  “的确,少主的气还没消。”大宝叹了声,低头看清弟弟的举动,又迷惑了,“小二,你磨刀做什么?”
  “杀人。”
  “啥?”
  举起蹭亮的马刀,小二笑得狰狞:“在被少主冻死前拉个垫背的。”
  趴在窗台上,大宝惊呼:“哎,早上的那个小娃儿!”
  “哪儿?”马刀立起。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叔叔。”
  小二有些僵硬,这声音好像就在身后。
  “叔叔看到我家小四了么?”
  哈?还有一个?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进去。
  数完最后一段竹节,老宋认命地垂下头。还是进去吧,跟少主认个错,说清楚他是因为被两个儿子挤在前面,他才很不幸地看到了少夫人的一条玉臂。
  玉……玉臂啊。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随后找到比刚才那根更长的竹子,开始数竹节大业。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娘娘。”
  “……进去、不进去,不进去?”
  “娘娘。”
  嗯?
  老头垂下脸,只见一个不及膝盖的小奶娃正可怜兮兮地绕着主屋转。
  “谁家的小娃娃?”老头蹲下身,“还是个带把的。”
  “娘娘。”奶娃娃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眸蒙上一层水雾,让人好不心疼。
  老头顺着小娃的目光看去,那不是少夫人的倩影么:“那个,娘娘?”
  “嗯。”小脸严肃,狠狠点头。
  噌地一下,心头爆出火花。嘴角激动地颤啊颤,老头半跪在地,猫着身子平视小娃:“她,你的娘娘?”他指着窗上的两个影子,“他,你的爹爹?”
  “嗯!娘娘!”
  火花啊烧啊烧,最终成为心头热腾腾的一把火,老头宝似的将小奶娃抱起。啥犹豫,啥竹节,有这样做父母的么!把他家小主子当羊一样放养山林,小主子你别怕,少主就算再冷面,今天老宋都要帮你出了这口气!
  说是迟那时快,抱小孩的老头正义凛然,一个大脚就将主屋的门踢开。
  满腹教训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一个惊喜的娃娃声:“小四?!”
  气焰灭了一半,老头回过身,这不是早上的那个小娃娃么。
  听他这语气是在叫他家小主子?不是他说的,少主和少夫人书都读了不少,怎么给小主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小四不行,太没气势,最差也得叫个治国、平天下么。
  “哎,小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废话,这是他的家,不回这儿难道住山里?
  老头紧张兮兮地抱住奶娃。
  “笑儿,咦?宋叔你怎么抱着小四?”门内响起轻柔柔的女声。
  对,对,对,还有正事没办,老宋一肃目,回身就要开讲。
  “小四是来找姑姑的么?”女声轻柔柔地直击老头面门。
  啥?他没听清,嗯,一定是没听清。
  没听清不打紧,这厢女主人又说了:“小四是想和姑姑睡么?”
  姑姑……姑姑……姑姑……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般在老头耳边回旋。
  “不麻烦姑姑了。”察觉到姑丈的不满,笑儿伸手将弟弟抱下,“天晚了,我先带小四回去,明儿再来看姑姑和姑丈。”
  “嗯。”男主人搂着老婆点了点头。
  “谢谢宋爷爷了。”笑儿牵着小四向老宋鞠了个躬,随后快要出院门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身,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啊,忘记告诉宋爷爷了,我家小四才一岁,唯一会说的话就是‘娘娘’。”
  咚的一声,老宋直挺挺地倒地。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的老长。
  “报仇不狠非孩子,小四你记住了么?”
  “娘娘。”
  这……
  就是所谓的真实。

  百丈潮头定风波

  风有些厉,欲雨的山头泛出一丝黛青。
  “大帅!”手持军旗的哨兵大步疾行,于马下跪膝,“禀大帅,前方百里即为乐水。”
  卧蚕眼微虚,北梁柳氏宗主、三国伐青总帅柳寻鹤望着山雨欲来的前方紧皱双眉:“荆雍两军可至?”
  自定乾四年春末的那场战争后雍厉王殒,残兵败将拥护着没落王室一路北逃,同定乾三年偏安一隅的荆王一般,苟延残喘在梁王的庇佑下。因为战国季世,因此又称后荆、后梁。
  “回大帅,两军还在路上。”
  “不是定在今日寅时二刻到达各自战点么?”
  副将看着容颜微青的主帅,轻声道:“两军来使说秋雨时至,不想误了日期。”
  仰天闭目,柳寻鹤重重叹息。
  “大帅,只是晚了一两个时辰,或许……”
  “或许?”一声重哼,几许唏嘘,“你当韩月杀是何人?”
  一朵乌云掠过头顶,瞬时,风声鹤唳。
  千里之外,云都——
  “兵贵神速啊~”明黄色的衣袖抚过纸上山河,不带一丝烟云,“六幺。”
  “奴才在。”
  “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的话,刚过卯时初刻。”
  “哼~”桃花目微掀,带着难以言传的兴味,“十万战百万,孰胜。”
  句是问句,却不带一丝疑虑,听得几位肱骨之臣嘴角微扬。
  “三国联军虽号百万,可荆雍不过是些临时拼凑的老弱残兵。对韩将军和雷将军来说,真正可称上敌手的只有梁国那四十万北府兵。”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肩任左右两相之职的聿宁。
  “梁国卧北而居,这些年积蓄了不少兵力。北府将士多为良家子,大帅又是慕城柳氏,这一仗取之恐不易。”御史洛寅秉承一贯的作风,谨慎说道。
  “梁王虽是满口仁义道德,此番却甚为狡猾。战书递至我国的次日联军就已出现在乐水之西,分明是早已行军,如此韩将军和雷将军只得以十万精兵先去应战。”新任司马路温难掩愤恨,“那梁王就只会耍心机。”
  “耍心机么?”桃花目微挑,凌翼然斜眼看向后宫方向,“自三年前刘洵(梁王)就开始了啊~”
  此刻,景明宫里一派戚戚。
  “王上当真不见?”含泪看着一列摆放的白绫、毒酒、短匕,三年前风光嫁来的梁王亲妹容妃刘真颤道。
  青宫的执刑太监看也不看,只拖长了语调:“这三样若娘娘还不择一,奴才怕是要替娘娘选了。”
  “王兄虽让本宫……可本宫却从未……从未……”红唇抖了抖,容妃捂着脸哀哀低泣, “王上……真儿是爱您的啊……”
  “娘娘—”
  “这三年……这三年……都是假的么?”锦袖上,泪如雨。
  “娘娘—”声声催命。
  “你的心竟这么狠、这么狠、这么狠……”容妃轻轻地重复着,渐渐变为切齿之音,“难道都是虚情假意么?”扑到窗边,她冲着远处怒吼,“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死人么!”
  “来人啊。”
  拂尘一挥。
  “送娘娘上路。”
  ……
  暴雨连天迷蒙了视线,山林中柳寻鹤立马环顾,身边的将士也是同样行动。
  原以为韩月杀和雷厉风会分兵作战,可没曾想他二人竟汇至此处,趁着这场秋雨来个水淹三军。而他的北府兵不善水战,这一淹便士气全无。
  “大帅!”探路兵踩着泥水踉跄跑来。
  柳寻鹤驱马下坡:“快说。”
  “荆雍两军早在三个时辰前就已全军覆没。”
  “什么?”柳寻鹤怔怔跌坐马上。
  也就是说在上一次传令后两军就遭遇了强敌?
  横马立于崖上,柳寻鹤看着山下自水陆两面攻来的青军不禁蹙眉。
  荆雍两军实力虽不济,可总有几十万兵力,不是几千先锋军就可以牵制的,更何况是屠尽?
  山下,青国骑兵举起长刀朝四处逃窜的北府兵头上抡去,满耳尽是刀入血肉的嗤嗤声。丢盔弃甲的北府兵有的手脚并用爬向山丘,有的竟慌不择路跑向乐水。而等待他们的不是韩家军的马蹄,就是雷厉风的箭雨。
  恰是马踏黄潦起洪波,苦雨如悬隔战船。
  “原来如此。”柳寻鹤恍然大悟。
  “大帅?”
  “传我帅令,三军入山!”
  此次三国联军早在战书送到青国前一个月就已秘密上路,按理说三国提前到乐水阵乐,应该是以逸待劳,可没想被青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想以十万战百万,只有快是远远不够的,还有便是不可分兵啊。
  卧蚕眼微眯。
  是了,荆雍两军就是被山下这十万众所灭。凡事皆有两面,而兵贵神速的另一面就是疲乏。若抓住这点,胜负就在反掌之间。
  他唤来副将补充道:“待三军汇集,不做休整即刻反攻。”
  是时北府兵如蚁进山,在军旗的挥动下秩序井然。奇的是青国骑兵并未纵马追敌,而是退到了乐水边。
  抬眼看着如漏勺般的天空,柳寻鹤不禁轻笑:“这场雨虽围了我军,却也灭了青军火铳,我军要胜定要将此战绝于初霁前呐。”
  突地左右随侍举臂惊呼:“大帅你看!”
  顺着那方向再看去,只见战船及岸,自甲板上急急而下的百辆战车沿着血色水岸摆成半圆形的阵势。这车阵两头枕河,形如弯月,每车之上坐有七人,远远看去并无异常之处。
  山上梁军皆疑:“这是何阵?”
  是何阵?
  阵前拍马而上一名金甲将军,成线的雨丝顺着他左颊的刀疤缓缓流下。战盔下星眸微敛,两手弯弓搭箭,那雪白的翎羽直指山顶。
  顶风拉弓想要射上百丈高山,真是笑话!
  梁军的嗤笑声未及发出,就见战车上雨布已落露出千张大弩。山上惊心方起,山下翎羽已至。
  “放!”
  将军一喝,车上兵挥铁锤,击打驽上长矛,霎时万矛齐发。
  柳寻鹤这才明白,那白羽之的原不在于人,而在于方向。
  雨中哀声遍野,想要趁势俯冲的北府兵哪还敢下山,不顾旗令转而向山顶奔去。
  水边,韩月杀持弓立马,眼中尽是肃杀之色。
  “此阵名为‘缺月’。”
  薄唇轻轻道。
  ……
  天色渐晚,廊外的宫灯一盏接一盏星星点燃。太极殿里君王酣睡榻上,手边一本蓝皮旧书,上题《年丝染文集》。
  “王上。”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看了看窗外微黛的天空,六幺小声再唤:“王上,该用膳了。”
  好看的眉不悦皱起:“几时了?”
  “回王上的话,已经酉时了。”
  黑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凌翼然懒懒地靠在榻上,瞳仁微漾:“梦里分明是成原……”修长的指来回抚摸着那本书,似珍宝一般,“红楼别夜春风度,霏微晓露润薜萝。”他轻轻念道,语调绵长而低沉,“五年后给你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
  灯影下六幺弓着身,眼角隐隐发涩。
  静默如夜色般弥漫在太极殿里,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才又开口:“交战几日了?”
  吸了吸鼻,六幺嗡声回道:“回王上的话,三日了。”
  “哦?”凌翼然恢复了惯有的口吻,“孤的百万大军也该到了。”坐在榻沿,凌翼然微挑美目,举止一如以往的恣意狂傲。
  “兵贵神速,千里袭人。重兵其后,意在天下。”
  ……
  伴着惊天动地的炮声柳寻鹤跌落马下,再举目,只见那泛着寒光的枪筒。
  周围再无亲兵,已是穷途末路。
  “被半于自己的兵力围了三天,是我无能啊。”他叹了声,闭上眼,“杀吧。”
  半晌不听枪响,他不解地睁眸,一方丝帕落入怀中。
  眼中满是柔情,他抚着帕上绣纹低低喃道:“梨雪……”
  “我家娘子已不叫梨雪。”
  闻言,柳寻鹤猛然抬头,阳光下那汉子高高立着,黑色的眼眸定定睨下。
  “雷厉风?”
  “是。”
  柳寻鹤自嘲地笑开:“战前我便想与你一战,却没想是这样的结局。”
  “我家娘子想到了。”
  “她?”柳寻鹤瞪大眼。
  “她说那几年谢谢你的照顾,要我最后给你留有尊严。”
  “呵呵……”柳寻鹤慢慢站起,“原来在她眼中我注定失败。”
  “是她不愿我失败。”
  “其实在娶了秋氏姐妹后我就后悔了。” 柳寻鹤垂眸轻叹。
  “从始至终我雷厉风想娶的只有她。”
  闻言柳寻鹤微怔,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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