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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下-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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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离间(三)

  “你要出去?去哪?”
  
  朱氏看着笑嘻嘻的陈衍,冷不防从心底冒出一丝恐慌来,一下子就拉了陈衍在身边坐下,随即连声说道:“外头都已经是那番光景了,你昨天都没回来,如今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别在外头上蹄下跳地胡混,免得被人抓到了把柄!你还没成亲昵,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杜家那边也不好看。听话,你还小呢!”
  
  “老太太,我明年就要娶妻了,哪里还小了?”陈衍伸手按了按朱氏那略显干瘦的手,缓缓站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担当,再说了,如今咱们分了家出来,您老了,六弟还小,我要是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家人都成了聋子瞎子怎么行?您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会贸贸然冲动行事。”
  
  眼看陈衍一挺胸在那儿说男子汉大丈夫么有担当,朱氏顿时怔住了。盯着孙儿看了老半晌,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既然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听我的话也罢。只不过,你不能有事就瞒着我这个老婆子。你要出去干什么我不问,但别人都出不去,你凭什么能出去?还有,这封信你准备拿着怎么办?”
  
  陈衍想了想,也就附在朱氏耳边悄悄嘀咕了一番,直起腰之后见祖母看着自己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他这才嘿嘿笑道:“管人家想咱们干什么呢,总而言之让他们鸡飞狗跳自己查去。至于我怎么出去,老太太莫非忘了,我这勋卫的衔头还在,虎玟金牌皇上也没收走?皇上只是说不用**日杵在御前站桩子,可我每个月还得进宫报到呢!之前一阵子忙昏头忘了这会儿我正好进宫去见一见我的顶头上司,顺便请个罪不是?”,这一番说辞自然是说动了朱氏,而正如陈衍预料,当他把信交给守着大门的军士那些人立刻大乱了起来,而那些人听说他要入宫,又验看了金牌,立时派人送他一路疾驰到西安门外。才一下马,陈衍对西安门外的禁卫亮出虎纹金牌要进宫——他本是听了罗旭的话,预备用这东西试一试剩下的就是磨嘴皮子的功夫,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禁卫查过他的金牌录了姓名,竟然就这么大手一挥放了行。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虽一愣,可立马就吩咐了楚平一声,径直进了宫门。
  
  尽管西苑他是常来常往,可如今安国长公主有了儿子,不再常常盘桓在宫中居住,他到这儿也就渐渐少了。一路上那个领路的小太监又是闷嘴葫芦他颇觉没趣,索性也只是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可走着走着就觉着这路途周边的暴致有些不同了。有些曾经见过的百年老宫殿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有些从未见过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他这个应该熟门熟路的竟是快不认路了。当走过玉河桥的时候,他远远发现迎面一行人走来心念一转立时往旁边让了让,可紧跟着就听到了一个爽朗的笑声。
  
  “这不是四公子么?”
  
  闻声抬头的陈衍认出是夏太监,面上立刻满是笑容,随即大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夏公公。两人厮见之后,夏太监瞥了一眼那带路的小太监微微一皱眉头就冲着陈衍笑道:“自从上次皇上在乾清宫见过你之后,你似乎就没进过宫吧?今天怎么起意往宫里来?”,“夏公公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想着光拿傣禄不干事不好,所以进宫来向上头点个卯吗?”
  
  “点卯,你这小子还想着点卯,你以为是京卫里头养的闲人随便点个卯就能胡混过去了?”夏太监看着陈衍哈哈大笑,亲近地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趁着人靠近的功夫就对陈衍低声说道:“别在宫里逗留太久,皇上似乎不太好,乾清宫咱家都进不去了。”
  
  陈衍这一趟进宫,除了看看宫中景象,一多半目的就是冲着夏太监来的——毕竟,酒醋局外厂掌总的金太监虽还在,可总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入宫的。而罗旭毕竟不能入宫见罗贵妃,张冰云又身怀六甲,更何况有些事情上头,妃嫔也比不上亲近的太监。于是,他立刻会意,却是面露赧颜道:“夏公公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之前忙得昏头了,所以连正经事情都忘了。毕竟,当初我在宫里当值的时候,还欠了不少酒肉呢。”
  
  陈衍口中说得夹声,信手就往夏公公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过去,随即就拱拱手行礼,又向那带路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往前头过去了。等到他们走了,夏太监徐徐迈步,几个亲随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他忍不住捏着袖子里那东西。发觉是一张字条,他更是心下掂量了起来,一路也不知道摩挲了多久,等到一回自己的御用监直房,立刻就屏退属下拿出了那东西来,只看了一眼,他顿时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几天不见愣是长进了……不对,这小家伙想来还不至于对文渊阁那点事情如此了解,当是罗旭的手笔才是!”,轻笑了这么一声,夏太监立刻出声叫人吩咐了两句。等坐下来喝了一盏姜茶驱寒,又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有人闪进了门来,一站定就笑着行礼道:“干爹找我有事?”
  
  “不为别的,文渊阁那边的奏折都走过你的手,想来最要紧到那几份,你应该都看过?”夏太监见那田太监愣了一愣之后,就有些谨慎地微微点了点头,他就摆摆手说,“放心,咱家不会问你那几位阁老是怎么拟的票,咱家只问你,其中是不是有一份奏折,直指皇子家奴在西山皇陵边上采煤矿?”
  
  “是有这么一回事……可干爹您怎么知起……”
  
  “当然是你手下的小猴儿有人报过信来。”夏太监想起陈衍送的这张便条,嘴角微微一翘,就看着那田太监道,“这样,你给淑妃娘娘送个信过去。”
  
  “啊?”
  
  “啊什么啊,这时候还装什么傻,难道这种事情,你还会不知道这皇子家奴指的是谁?”夏太监见田太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才仿佛恨铁不成钢地说,“报信的时候把话说婉转些,卖个好就够了,别罗嗦太多,否则倒霉的是你自个。”
  
  直到田太监感激涕零地走了,夏太监方才低头呷了一口茶,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在乾清宫遇阻的事情被宣扬得人尽皆知,再加上人人都在数着他什么时候会退位让贤,如今他已经没剩下多少脸面了,哪里还有什么人给他报信?这个在文渊阁行走的干儿子早就生出了自立的心思,他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这家伙回去后还不知道要怎样上下追查。
  
  能在文渊阁呆的时间长,总希望手下一个个如臂使指,哪能容忍有人告密?至于往淑妃那儿送信,想来暂时会往后头稍稍拖一拖。
  
  况且,如果他没记错,永宁宫淑妃虽说遍地施恩,可他这干儿子却和宋一鸣走得近,否则文渊阁的姜事看似清苦,一个个消息却极其值钱,此人怎能一做三五年?而宋一鸣……那老东西的算盘只怕是天底下第一精的。
  
  想到这里,夏太监微微一笑,立时又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命其找个由头出宫去知会晋王。果然,这一番布置之后,午后晋王就入宫见了淑妃,母子俩还没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田太监便在外头求见。当田太监好一番卖关子才说出那消息时,晋王顿时勃然大怒,几乎把手中的杯子直接摔在了田太监脸上。
  
  “这种事若还要等你这时候来报,本王这个亲王就白当了!”
  
  晋王这一发火,淑妃再要阻拦未免不及。不过,这会儿她看着田太监,难免生出了不悦和恼怒来,当即斥道:“平日你吃了本宫多少好处,却拖到这早晚才来,却是晋王在宫外,消息还比你这个常常行走文渊阁的快些,你究竟是做什么吃的!”
  
  田太监吃晋王这一发火,再被淑妃一呵斥,顿时吓得慌了神,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娘娘恕罪,殿下息怒,这都是我干爹……”
  
  “你干爹?难道你干爹还能拦着你给母妃这儿通风报信不成?”,晋王眉头一挑,脸色越发难看,“狗东西,实话告诉你,中午之前,就是你干爹派人给本王报的信,你还要把责任推在你干爹头上?来人,把这家伙捆上!”
  
  眼见左右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太监围了上来,田太监顿时越发慌了手脚。想起干爹让自己知会淑妃,转眼又去告诉了晋王,可自己偏生在首辅大人那儿耽误了,他几乎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自是连忙赔笑道:“殿下恕罪,小的知道能有今天,娘娘和殿下使力许多,怎敢拖延时间……实在是这奏折昨晚上就到了,元辅大人说是压下了。小的今天上午得了干爹示意,思前想后,忍不住先探了探元辅大人的口风,这才敢来永宁宫……”
  
  “混账,宋一鸣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晋王一想到宋一鸣之前也是商量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做了那许多事情,自然恨得牙痒痒的,伸手往扶手上重重一拍,他就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田太监就是重重一脚。把人一脚踹在了地上,他这才看着摆摆手让周边那几个太监退下,随即居高临下地看着田太监。
  
  “你在文渊阁那许多年,想来宋一鸣那些阴私事你知道不少。当然,要是你不肯说……”晋王一手指着淑妃头上的七宝琉璃簪,一字一句地说,“否则,母妃头上的琉璃簪,坐实就是你偷了。本王拼着将来受责,眼下先把你一顿乱棍打死再说!”
  
  
第五百零一章 离间(四)

  这种威胁的手段别人用未必有数,但田太葛深知晋王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头是怎样暴戾的性子,因而根本不敢当这位主儿是开玩笑。
  
  眼见着屋子里只有淑妃晋王和自个三个人”他只觉得惊惧交加,眼见晋王握着那根赫然是皇帝赏赐的七宝琉璃簪,他不免想起了自己被人打死后,这东西出现在自己住处的后果。
  
  那时候他一个死人,宋一鸣堂堂首辅,怎会开罪晋王,为自己说话开脱?而且,太子虽说立了,但晋王并非一丝一毫机会都没有,反倒是宋一鸣眼下是首辅”可未必一生一世都是首辅,如何取舍这还用说?
  
  想到这里,他立时一个激灵打了个寒噤,继而就赶紧挪动了双腿跪下。然而,他正要先苦苦告饶两句”眼见晋王眼神闪烁,分明是不耐烦了,他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三分:“殿下,小的是对不起您和娘娘,那会儿干爹提醒之后,小的不该猪油蒙了心去和元辅大人说。可是”小的一直都在文渊阁行走,元辅大人手里还攥着小的无数把柄,小的实在是不敢…”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晋王那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满是恼火,慌忙膝行往后退了一些,这才期期艾艾地说:“元辅大人说,这奏折不知道是那个御史发了疯胡说八道,不用放在心上。如今就是岁末,殿下还要协助太子殿下行各种祭祀等等,他压一压就行了……”
  
  “压什么压!”
  
  晋王一想到夏太监派来的那个心腹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惊怒更甚,三年前的事情猛然间一一跃上脑海。那时候他误以为情势对自己万分不利,于是对元妃张氏渐渐嫌弃,甚至因为东昌侯一家的落马,阳宁侯府一系势力的衰落,而生出了和旧勋贵划清界限的意思。而这其中固然有他的糊涂,典簿邓忠的挑唆却也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个他几乎已经忘记的人,正是宋一鸣的学生!还有那个查什么韩国公府人命案子,查自己保母钱妈妈命案的巡城御史于承恩,也是宋一鸣的学生!往事一一浮现心头的同时,他的拳头也不觉狠狠攥紧了起来。
  
  他怎么就会认为,宋一鸣是站在他这一边,想要把他扶上马?
  
  “塘儿?”
  
  直到耳边传来了淑妃的唤声,晋王这才回过神来,冲母亲轻轻摇了摇头,他这才转头看着田太监,脸上满是厉色:“本王不要听你这些废话!若是你再不说正题,“”
  
  见晋王满脸怒色,田太监顿时否不敢拖延,慌忙上前一把抱住了晋王的双腿”涕泪交加地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说,小的全都说!这元辅大人向来不和人多交往,那座宅子还是皇上赐下的,总共也就是四进,连仆人都没用几个……”
  
  “废话,这些本王都知道!你要是越兑是什么宋一鸣清廉自省,身边连一个妾室都没有的话,井怪本王不客气!”
  
  “是是是……可殿下决计不知道,就在昨天,江南有人上书”道是宋家的种种劣行。两江清查田亩的奏折是昨儿个刚刚送上来,宋氏的那些亲族,在松江府就占着几千顷良田,还有人陈奏宁波府几家走私通倭的店铺,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宋氏族人在背后撑着……”
  
  为了自己的小命,田太监是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倒了出来,眼看晋王先是诧异,继而面露沉吟,之后更是撇下自己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他顿时明白这一回暂且过了关,于是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也不知道在那捱了多久,他方才听到了一句令他如蒙大赦的话。
  
  “你可以滚了!”
  
  “殿下是说…”
  
  “本王说话不喜欢重复!回去之后记着你的身份,要是让本王知道你只顾着讨好宋一鸣,那时候称知道是什么下场!”
  
  眼见田太监连声答应后屁滚尿流地出了门,晋王方才反身往回走,紧挨着淑妃一屁股坐了下来,竟是摘下帽子在华儿使劲摩挲了几下额头。好一会儿,他才声音干涩地说:“母妃,我上宋一鸣那老货的当了!”
  
  “墉儿,你怎么突然这般说?”淑妃向来自负手段,可一个满心以为是自己人的家伙,刚刚却耍了那样的huā腔,她自是满心愠怒。这会儿晋王再来上这么心灰意冷的一句话,她更是有些着慌了,忍不住把双手都按在了晋王的肩膀上,“你不是说,宋一鸣觉得太子出身微贱,兼且名声不好听,所以有意扶助你吗?那个田云獐头鼠目,难保是搬弄是非,你开不能都听他的。宋一鸣在朝中根基非比寻常,你若是和他再闹翻了……”
  
  “母妃!”
  
  晋王一下子恼了,甩开淑妃的手就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太子之位旁落”却不敢吭一声?还不是因为父皇那会儿对我大失
  
  所望”所以我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可我为什么会失了父皇欢心,为什么汤老会弃我而去?全都是因为宋一鸣的两个学生!一个邓忠,一个于承恩,他们两个一搭
  
  一档给我下了多少套子,可怜我一直还以为深得文人士子之心,后来宋一鸣一伸手,我就以为他慧眼识人!这个老家起……这个老家伙还是当年的老样子,我看他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根本就不是真心助我!”
  
  “可是……”,淑妃被晋王说得心里有些发毛,“可宋一鸣显然是不认可老四”而老三和老五已经死了,剩下的几个都是不成器的小孩子,难道谁还能比得上你?论长幼论尊卑,要是老四下去了,怎么也是你,他玩弄这许多心机作甚?”
  
  晋王再次徐徐落座,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寒光:“母妃想过没有,父皇如今的病情谁也不知道”老四虽说代理朝政,可能看到什么,也要看内阁给他转去什么。
  
  这会儿宋一鸣按着那弹劾什么皇子家奴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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