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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禛心在玉壶-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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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家门!
“来人!”康熙陡然唤人,指一指从容道:“将她带下去,听候发落。”
侍卫听话上前,胤禛护住从容,眼看康熙求恳道:“皇阿玛……”
康熙没有理睬,执笔在记挡的册子上画着什么,“先送四阿哥回府。”
胤禛立时被人架起,手中温软也渐消渐离,他伸长了手臂想要抓紧,有一册厚重的册子飞过,生生将他们刚刚够起的手打了开来。册子掉落在地,书页哗哗翻动,所有宫人的名姓籍贯都清晰可见,惟有一抹朱砂红,一遍遍、一层层地将夏从容的名字抹成一团,再不复见……
从容已经忘记如何睡一个安稳觉了,每次不是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就是在梦中唤着胤禛的名字醒来,她迅速消瘦,已经高高隆起的肚腹更是显得十分突兀。这天郑太医来为她诊过脉后,摇首叹息道:“姑娘胎象虽好,可若不多多进食,母体无力,到时还会连累孩子啊。”
从容垂目,她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每天她都告诉自己,要多吃一点,要早早入睡,可是没有他,没有他的消息,教她如何吃的下,睡得着?郑太医看她一味沉默,又道:“姑娘年岁不小,又是头胎,若再不注意调养,生产时不仅大人难过,就连孩子也……”从容身子微震,她和胤禛的事情已起了偏差,他们的孩子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差错,她抚一抚自己的肚腹,抬头暗下决心道:“多谢太医,我知道了。”
康熙到了畅春园,略作休憩后似想起一事,因问道:“郑天青说她的情形不大好,究竟怎样了?”
梁九功躬身道:“郑太医前几次来看时,的确是不大好,不过这几日看守的奴才说她似乎听进了话,肯吃东西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害喜之症十分严重,就是可着劲吃,恐怕也吃不下多少。”
康熙皱一皱眉,向窗外明媚望了几眼,梁九功知意,小心提醒道:“大太阳底下,皇上还是等等再过去罢。”
康熙眯上眼斜靠在藤椅上,半晌,点了点头。
从容咽下一口饭菜后便面色发白,直打恶心,好不容易捱过一阵后她又举起筷,这回,还没等咽下,她就连带着之前所食全都吐了出来。一旁的宫女一头掩鼻收拾,一头便有些埋怨道:“姑娘若吃不下,还是别勉强了。这吃完吐、吐完吃,折磨自个不说,还折磨我们!”从容吐得双睫盈泪,趴在桌边只知喘气,她不想吃,也不想麻烦别人,可腹中的孩儿要吃啊。郑太医说的好,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从容颤着手又举起了筷,一直站在窗下的康熙向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急忙进去阻止道:“姑娘,这饭菜都凉了,快别吃了,等重做了再送来。”再送来的饭菜全都是些精细软糯之物,多添了羹水,引出人些许的食欲。从容在康熙的注目下,各样吃几筷后又饮下一小碗汤,梁九功看她没有再动筷的意思,便领着人撤下了残羹。
康熙坐窗下扶椅,看着从容道:“朕知道你很辛苦,不过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人。”
“是,”从容垂目抚一下小腹,“奴婢定会谨守诺言,也请皇上不要再怪罪四爷。”
“朕是君王,也是父亲,”康熙脸上的皱纹迭起,似有无限感慨,“只要不是太出格,做父亲的又怎会长久怪罪儿子的错处?”
从容自然知道这位父亲最不能容忍的出格是什么,她低一低头,康熙已从感慨中走出,指了指下首扶椅道:“坐罢,朕看你吃力得很。”从容谢恩后,托腰慢慢坐下,康熙看她突显的肚腹道:“总听说你不大好,吃不下东西,没想今日看来,这肚子却比人更显些。”
从容点头,脸上带着将为人母的骄傲,“郑太医先前还担心奴婢吃得少,会不济胎儿,谁知现下看来,奴婢虽说吃不下什么,可但凡吃下多少,这孩子似乎也吃了多少,倒不让人担……”从容忽然顿住,脸上又是惊喜、又是讶异,康熙看她许久不说话,道:“怎么了?”
“孩子……孩子似乎动了一下。”从容双手贴在腹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康熙起了精神,略略倾身过去道:“是么?这么调皮?”
从容点一点头,欢悦道:“刚才像是伸了伸手,这会儿像是在摸奴婢的肚子,有些痒痒的。”
康熙双眉舒展,“朕记得,老四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爱摸肚子,德妃常说肚子痒呢。”
从容笑,“这会儿摸得更起劲了,皇上要不要听听?”
康熙犹疑了一下,终于伸手轻轻搭在从容的肚上,“哪儿?”
“这儿,对,就是这儿。”
康熙将手放对了位置,果然有一只小手似在贴着肚子往外顶,即使隔着层层衣料,也能清晰感觉。
“哎,不止摸边,好像知道不是他的额娘,又踢了朕一下,怪有力气的。”
康熙少有弄孙之乐,此时高兴,全然忘记了从容的带罪之身。从容也似忘记了前事,只是微微笑着,他们的孩子,这么健康活泼,如果他也在这儿,该有多好……
康熙抬头时,就看见从容的唇边尚噙着一抹笑意,眼中却已露出一弧淡淡的清愁,就如细雨中的玉兰,让人平添几丝惆怅与怜惜。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知道她在愁什么,可是,他不能心软,她亦不能后悔当日的承诺,若反悔,对他,对她,都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从容回过神时,康熙已收回手,挽一挽袖子道:“朕要回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从容想了想,踌躇着道:“奴婢想……”
“有话但说无妨。”
“奴婢想知道四爷现下可好?”
这句话已在从容心中翻来覆去许久,她晓得问那些宫人是不会有答案的,只有问康熙,或许还能有知道的希望。
康熙没出声,缓缓踱至门口,廊檐下正有大燕子衔取食物回来喂雏,小燕子扑腾着翅膀,伸长了颈子,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康熙抬头看了许久,回眸时从容正吃力地扶着门边,她的身子瘦弱,一眼看过去,似乎只剩了那个肚子,那段他惟一允许留下的血脉,“老四他,闭门谢客,静思己过。”
胤禛是在静思,不过不是在静思己过,而是在想着康熙会把从容幽禁在哪里?是紫禁城中某个偏僻的角落,还是畅春园中某个不知名的去处?又或许城外荒郊,地下牢笼?康熙这次的滴水不漏,使得他派出这么多的探子、打听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全都竹篮打水,胤禛揉着额角,头痛欲裂。他的傻容容,他那试图为他兜揽罪责的傻妻子,究竟被带去了哪儿……
康熙从奏章中抬起头,“又在跪着了?”
“是。”梁九功佝偻着腰,“到点就跪。”
“说什么没有?”
“没有,一到闭宫门的时辰就走,什么也不说。”
康熙低头,“他一向畏暑,这回倒不怕了?”
“奴才看四王爷跪着跪着脸色都变了,可还是一声都不吭,到时辰才走。”
康熙点一点头,叹一声道:“朕这几个儿子中,就属老四最有恒心,只可惜……”他顿一顿,眉间复又回复帝王的刚毅果决,“这回他用错了地方。”
这一天,胤禛又跪在殿前发烫的青砖上。太阳依旧吐着毒舌,廊下种的几本秋海棠也被晒得恹恹的,垂头丧气地吐露着芬芳。胤禛汗如注涌,可仍旧挺直背脊,纹丝不动,他在赌,赌康熙的一点仁慈之心……
从容茫然地望着产婆,她的嘴一张一合的,是在喊着什么,是在让她用力吗?可她已用了一天一夜的力,此时只想睡去,睡在这甜美馥郁的木樨香中,睡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
“夏从容,以后就叫你……叫你小瞎子罢。”
“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奴才,决不下贱!”
“我梦见的是你,懂了没?”
“你能做到,我也能。”
“容容,我们有孩子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胤禛……”
从容似从无边无际的梦海中醒来,回到了这一片灰白的世界,听不见产婆的呼喊,也不再感到痛楚,只是抓紧了身下床褥,重又生出无穷的力气……
似有所感般,胤禛猛然站起了身,回头时,康熙正怀抱襁褓,缓缓走来。梁九功率先上前,将怀中襁褓递给胤禛,“恭喜四王爷。”胤禛接过后一动也不敢动,只低下头看着襁褓中婴儿红润的小脸。康熙走近他,将手中襁褓向他递了递,声音低沉,“她给了你一对小阿哥。”
胤禛又惊又喜,看看左边一个,又望望右边一个,“从容……还好么?”
康熙的眸色有些晦暗,“她生产一日一夜,力竭血崩,救不回了。”
“什么?”
康熙沉了沉声,“她已经死了,救不回了。”
胤禛不信,“不会,她不会死,绝不会死!”
梁九功看他步履有些不稳,急忙接过他手中孩子,“四爷,小心。”
胤禛只管盯着康熙,“她人呢?她在哪儿?”
康熙漠然,“连着房子,一同化了。”
胤禛愈加不信,“从容不会死,是你骗我,骗我!”
“四王爷,皇上怎会骗你,这火还是奴才亲手点的,看,那边还在起烟呢。”
胤禛朝着梁九功所指望去,果然遥遥青烟腾空,散漫不去。
“朕骗你?朕是一国之君,如何能骗你,”康熙取出一样东西,扔在胤禛脚下,“你自己看看吧。”
胤禛捡起那抹水蓝,打开后,那条玉鱼不出意外地滚落在他的手心,随同玉鱼落下的,还有一张花笺,竹色青青,墨迹如新,
爱新觉罗胤禛,夏从容,愿结同心,白首不离。
74断桥
烟雨;江南;春。
细密如织的雨网虽然令打伞的行人大感厌烦,却让游湖之人如入画中。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烟波浩渺中;不知从哪艘画舫之中传出少女曼妙的歌声;“参差杂荇枝;田田竞荷密,转叶任香风,舒花影流日……”
胤祥半闭着眼,复又喝下一杯青梅酒;眼前美景、耳中天籁、嘴中甘醇;回味;却是苦涩。曾几何时,他也曾游西湖,领略的亦是山色空蒙雨亦奇,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次相伴的,有他最敬重的四哥,也有他从小就放在心上的从容,而今日,只剩他孤独一人……
得意儿从船舱外进来,拂去身上的雨丝后,道:“十三爷,是时候换药了。”
胤祥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才刚静一静,又有你来烦我。”
得意儿嘿嘿笑道:“出来前,皇上连番吩咐,福晋也千叮万嘱,要奴才注意您的腿,奴才可万万不敢怠慢。”
胤祥垂目看一看自己的腿,“这会儿好些,也不太疼。”
得意儿跪在地上,为他卷起裤腿,揭下前番贴着的药膏道:“看来这王大夫有些道行,出京前爷还疼得不能下地呢,这回贴了他的药膏,再吃上几天药,说不定就此好了。”
胤祥淡笑着摇了摇头,“哪全是这药的功效,这儿天气总比京城暖些,再说,也清静。”
得意儿怔了怔,手上不停道:“是啊,是清静了许多。”
胤祥望向窗外,雨渐渐的止了,天色亮起少许,堤岸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得意儿,问一声船夫,到断桥那儿能不能靠岸停一停?”
得意儿劝道:“爷的腿……还是在船上看看罢。”
胤祥虽宽厚,决定的事却是不会轻易动摇,“难得来了,下去走走也好。”
船家靠了岸,得意儿率先跳到了岸上,小心扶胤祥上岸后,他又回头嘱咐船家在此等候。胤祥伸了伸腰,又伸手抚弄一下带着雨露的初新柳条,心里更觉下来走走的主意不错。他沿着青石板的台阶一路慢慢步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有几个小贩趁着雨歇,纷纷摆出了货摊叫卖。胤祥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随手拿起一支竹笛正想问一个价钱时,得意儿在他身后赶过来道:“奴才一回头就不见了爷,好悬没给吓死。”
胤祥一笑,回头道:“我这会儿又走不快,你怕什……”他眸色一凝,看着才刚过去的蓝衫女子失了言。蓝是极轻浅的蓝,似流水而过,乌黑的长发挽成髻子,用纤巧茉莉点缀其中,因她走得快,他也没看清面貌,可是这身段,这背影,他从小见得熟的,决不会认错。
“小白!”
那女子似乎未闻,只一味向前,胤祥又叫:“从容!从容!”行人纷纷驻足,只有那女子,依然未停脚步。胤祥发急要追,可膝盖却是连绵几下针刺,得意儿急忙扶住他道:“十三爷,那个……那个小瞎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胤祥甩开他的手,“那个明明就是她,快追,替我追。”得意儿答应一声,急忙跑步向前,可是行人众多,他对这江南小道又不熟悉,绕了半天,只能泱泱而回,“十三爷……”他一摊手,胤祥的拳头紧紧攥起,他不会看错,那个是她,一定就是她!
从容在井台后躲了许久,直到看见得意儿来回三次,终垂头而归时,她才托一托怀中的小女娃,疾步往另一条相反的道走。
“娘,我们不回去么?”
从容摇首,那女娃勾着她的脖子,甜腻腻道:“那我们是去找爹么?”
从容柔和一笑,伸手理一理她剪得整齐的额发,道:“也不是,娘要去买了盐再回去。”
小女娃转了转墨团般的眼珠,“卖盐的王叔不是在后头巷子里么,娘怎么往前走?”
从容咳一声,掩饰道:“娘还要去前面看一看布料。”
小女娃听了,咧开小嘴笑嘻嘻道:“娘是不是要为惜儿做新衣裳啦?惜儿的生日就快到了呢。”
从容嫣然,点点她的小圆鼻头道:“小机灵鬼。”
惜儿开心不已,搂着从容的两条小藕臂就越发得紧,“娘,我们快去!快去!”
从容心里一时仍是未定,她的脚步比往常更急,走路时也不甚安心,常常回首。惜儿跟着她回过头,往后看道:“娘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哪个人?”从容脚步不停。
“就是那个追我们的人。”
从容心里一乱,“又胡说了,人家哪有追我们,是在追别人呢。”
惜儿嘟起小嘴,侧首看她道:“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哪个?”
“就是那个高高的,叫娘名字的人。”
从容想起那声“小白”,思绪就有些飘远,直到惜儿伸出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道:“那人在叫小白,娘又不姓白。”
“可娘不是叫从容吗?”惜儿歪着头,一脸认真,“惜儿听爹这样叫过的,娘为什么不答应他?”
从容怔了怔,含糊道:“同名同姓的多着呢,他是在叫别人。”
“是么?”惜儿似乎很失望,怏怏地将小脑袋靠在从容的肩头,“娘,为什么阿狗、小豹子的家里都有很多人,一到过年就热闹得很,而我们家,就只有爹和香香姨呢?”
从容柔声,“娘在这儿没有亲戚朋友,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过不来。”
惜儿扁了扁嘴,“过年一点都不热闹,惜儿的生日也不热闹,娘要是认识那个叔叔的话,就会热闹啦。”
从容哑然失笑,“认识他就为了热闹么?”
惜儿想了想,小声道:“叔叔很好看,刚才很多人都在看他呢。”
从容忍俊不禁,她这年纪小小的女儿,怎么也是个帅哥控呢?“哪有人在看他,是你这傻丫头在看他罢?”
惜儿咯咯直笑,“惜儿很好看,娘也很好看,香香姨也很好看,就是爹不好看,要是爹像叔叔一样好看就好了。”
从容嗤地一笑,比了个羞羞脸的姿势道:“哪有人说自己好看的?好没羞。”
惜儿笑个不停,从容也忘记了一点心事,莞尔道:“这话可不要给你爹听见,要是他知道你说他不好看,叫化鸡也不给你做了。”
惜儿一听有叫化鸡,当即两眼放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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