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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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好漂亮。”灵儿忍不住赞叹。
　　沈落潇再次轻笑不予回答。
　　灵儿自讨了没趣，重新坐回天澈身边，轻轻摩挲着天澈脸颊，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问沈落潇，“为什么天澈伤成这样？我却好像一点伤都没有？”
　　沈落潇抬起头，淡淡道，“他护着你。”
　　灵儿愣住了，再次回过头去看天澈。悬崖顶上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天澈在那一片血色中对她说，“我陪你一起下去。”
　　泪水不期然溢满眼眶，灵儿慌忙去找天澈的手。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金簪却不知去向。
　　“你在找这个么？”沈落潇在身后问。
　　灵儿回头，看到他手里的金簪，扑过去抢过来，牢牢地抱在怀里。
　　沈落潇看着她的神情，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灵儿，你们怎么会掉下来的？”
　　“我……”
　　我要去陪他，不能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在下面。
　　灵儿哑口，嘴角嗫嚅许久，才挤出几个字，“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
　　“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灵儿抬头脱口而出，却在话音出口时愣住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好像自然而然，就应该这么说才对。
　　沈落潇也愣住了。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
　　灵儿看着沈落潇，她方才在说什么？回过神来，顿觉尴尬，双手顺着头发，“我……你……这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落潇轻轻笑了笑，“我知道。”
　　灵儿反倒又愣住了。你知道？知道什么？我说的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解释都是尴尬，索性就豁出去了，“我是跟着你一起跳下来的。”
　　沈落潇倒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下意识地接口，“为什么？”
　　灵儿嘻嘻一笑，“因为跳悬崖是死不了人的呀。而且一般还可以在下面发现武功秘籍，练成上层武功呢。”
　　沈落潇明显没有跟上灵儿的思维，“武功秘籍？”
　　灵儿点点头，得意道，“是呀。我觉得沈落潇没这么容易死的，你愿意跳下来，一定是因为下面有好东西，所以想跟下来看看。”
　　沈落潇突然冷笑一声，笑得灵儿几乎打了个冷颤。
　　“我们在下面已经三天了。你知道为什么还没有人下来救天澈吗？”
　　这次换灵儿跟不上沈落潇的逻辑了，也跟着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就靠近不了。这个山谷里充满了瘴气，一般人靠近，轻则瞎眼，重则瘴毒攻心，浑身溃烂而死。”
　　灵儿的冷颤打得更厉害了，“那我们……”
　　沈落潇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我给你们吃了药。”
　　灵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还好，还好。哦，对了，赵敏说你……”
　　“内力尽失，武功尽废，成了一个废人？”
　　灵儿点点头，“他说他在面汤里放了一种蘑菇……你不要紧吧？”
　　沈落潇微笑，“没事。食瘴菇与瘴气混合会导致任督二脉真气逆行互噬，但只要打通二脉，真气自然归位。内力尽失，只是暂时现象。”
　　“哦，原来赵敏也是个半吊子。”灵儿想起赵敏，忍不住又咬牙切齿，“那个混蛋，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他！”
　　话一出口，灵儿顿时愣住，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狠了？
　　沈落潇倒没在意，“他有他的立场，如果我是他，也不会放过我。”
　　灵儿呐呐地住口。
　　沉默半晌，沈落潇突然开口，“帮我摘点叶子过来，就那种宽大的叶子，小心别让它划着手。”
　　灵儿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就在他们栖身处不远的地方。这山谷里其实到处都是那种灌木，叶子长得宽大厚实，要摘这种叶子并不是难事。
　　灵儿很快便帮他摘了来，沈落潇捡起一块石头，将那些叶子揉在一起捣烂，“小羽怎样了？”
　　灵儿原本专心看着他手里的石头，听他问起，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没太注意，好像是少爷带她回家了。放心吧，有老爷夫人照顾，姐姐不会有事的。风南希那个王八蛋，叫他后悔去！”
　　沈落潇没有再说话。灵儿看着他轻垂着头，突然想起了梦中的那个书生，那个落寞的表情让她的心蓦地又揪起来了。
　　昏迷了三天？又是三天？绣女走前一天，走后两天？这一次意外地在梦里呆了很长时间，难道就是因为昏迷的缘故？这到底是个什么梦？还带连续剧的。神仙？真的有神仙么？那么我来到这里这种诡异的事情，是不是也还是可以解释为神仙所为。
　　当这些念头浮现出来时，灵儿心底淡忘的回家的念头又重新复苏了起来。也许，回家并没有绝望。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绣女的……人？”灵儿小心地找用来形容绣女的词，最终还是没敢把“仙女”二字说出口。
　　“绣女？”沈落潇摇摇头，“我只知道小羽的刺绣天下无双。”
　　灵儿思索半天，“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说你一见到姐姐，就觉得这辈子一定要喜欢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也许是上辈子的夫妻，所以这一生才会再次相遇，相爱，最后……”
　　“小羽不喜欢我。”沈落潇淡淡地打断灵儿的话，“我们以前没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了。”
　　“你……”
　　沈落潇放下石头看了灵儿一会，随后又低下头细细地捣着树叶。
　　在灵儿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自顾地说了起来，声音依旧清冷如昔，低沉缓慢，“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想反朝廷，你相信吗？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毙，想让木叶城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能力，这样不至于等朝廷要消灭木叶城时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个想法对木叶城而言是很危险的，所以，我原本是想江南江北分立，朝廷管制江北，而江南这一块，我希望可以以木叶城的实力，让它独立出来，独立于朝廷的掌控。然后在这里形成一个自由的地方，不需要有皇帝，也不需要有一层一层的官员管辖，也没有纳税的制度，大家各劳所得，自由自在地生活。这……是我想给送给小羽的。小羽心思太重，她顾及着周围所有的人，君王，父母，哥哥，她总想着让所有的人都幸福快乐，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幸福。我希望木叶城成为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让小羽在我的守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她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但是现在……”
　　灵儿被沈落潇的话深深震撼住了，不止是他对楚羽的那一份执着痴情，更为了他那超前的遥远的**自由国度的理想，即使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了二十一世纪，**都依然只是一个梦想，更何况你现在……还只是处于封建社会。
　　可以一国两制，但是独立的思想要不得呀。灵儿心里自己幽默一下，努力让自己在沈落潇落寞的语调中保持一点欢快，但这个努力很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
　　“你接下来真正想要造反了，是不是？”
　　灵儿听沈落潇说完后，静静地问。
　　沈落潇点头，并不多答。
　　灵儿也不想再继续去问为什么等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木叶城一夜之间被毁，当年的梦想一夜之间破碎不堪，家人离弃，朋友背叛，心灵的寄托，还有半辈子为之奋斗的理想，一下子全部被摧毁，任谁都是受不了的吧。
　　灵儿回到天澈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低头自语，“赵敏曾经说我太感情用事。回头想想，我确实是太感情用事了。我总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用它去解释身边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当我试着从其他角度去想时，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当我看到你跳下悬崖时，会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下来。天澈说我不该这样，我也知道，但就是不懂为什么。但现在，我好像有些懂了。因为我不相信你会自杀，就像姐姐说的，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觉得，跳崖根本就不会死人，你跳下来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想弄清楚这个原因，所以我也跳下来了。”
　　“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我也还没弄清楚。也许，是因为这是你唯一可能的生路吧。”
　　灵儿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她与沈落潇并非生死相随的恋人，却毅然跟着他放弃生命。她可以这样告诉沈落潇，却无法说服自己。她跟着跳下来时，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一切全是心底的一个念头，不停地在告诉她，不能让他一个人，不能让他一个人。听到赵敏说他必死无疑时，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到现在都挥之不去。她在这里本来就活得稀里糊涂，心底深处的感觉告诉她，如果沈落潇死了，她真的没有活在这里的意义了。
　　灵儿最后看了沈落潇一眼，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节快乐哈！
　　明天要论文答辩了，唔，祝步步好运吧。双手合十，阿门。




☆、73决定去留

　　“如果我告诉你；我跳下来时，真的没想活下来呢？”
　　灵儿抬眸一笑，“那就是你在抓阄了。”
　　“抓阄？”
　　“嗯，如果跳下来死了，那就死了；如果没死；”灵儿停顿了一下；语调变得严肃；“你就要回去找朝廷报这灭门之仇了。”
　　心蓦地沉重了起来；为了掩饰这份沉重；灵儿抬高语调；调皮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沈落潇惊讶地看着灵儿，半晌；轻轻笑了，“是不是后悔跟着跳下来了？”
　　灵儿摇摇头，“没有，即使你甚至会杀了我，我也会跟着跳下来的。理智也好，发疯也好，我都会跟着跳下来的。”
　　沈落潇眸光微怔，随即轻轻一笑，“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杀他。”
　　灵儿回头去看天澈，笑容里带着狡黠，摇头笃定道，“你不会的。”
　　“何以见得？”
　　“你若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救他？”灵儿指了指沈落潇的手，沈落潇正舀着木棍沾着刚才捣烂的叶子的汁液，在一幅白绢上写着字。
　　“三七，半夏……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这是药，你想帮天澈治伤，对不对？”
　　沈落潇被她说出意图，也不在意，又加了几味药之后，把白绢平铺在地上，待汁液晾干，折起交给灵儿，“我猜赵敏也该带人来找你们了，这个药方是帮他治伤的。这个，是给你的。另外，如果你觉得那果子好吃，可以趁他们还没来，摘几个带上，不用摘多，三五个就好。”
　　“你呢？”灵儿把白绢小心地纳入怀中。
　　“等你们走了，我自然也会想办法离开。你应该不会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吧。”沈落潇半玩笑道。
　　灵儿则严肃了起来，上下打量沈落潇一番，这才反应过来他从刚才起就一直靠着石壁坐着，“你的腿怎么了？”
　　沈落潇愣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道，“折了。”
　　灵儿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他掉下山崖时也是武功尽失，天澈有武功都伤成这样，那他……
　　思及此，灵儿扑过去，“严不严重？”
　　沈落潇轻笑着摇头，“辛苦你一下，把他移到外面去，尽可能远。如果可能，让赵敏他们尽快离开。”
　　灵儿想了想，扶着天澈坐起来，背靠着他坐下，让他的胳膊搭在她肩上，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却不及膝盖离开地面，又摔了下来。慌忙回过头去看天澈，检查一下，天澈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想必也不知道疼吧。
　　灵儿却心疼得不得了，“天澈，对不起。”
　　沈落潇微皱了眉头，思索一下，从荷包里舀出一粒药递给灵儿，“你体力太差了，吃这个先补一下吧。”
　　灵儿闻到那药的清香，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往嘴里送，“有好东西也不早点给我，害我刚才摔一跤。”
　　沈落潇闭着眼睛没理她。
　　灵儿讨个没趣，努力将药丸咽下去。不多时便觉得小肚子处暖烘烘的，一股热流逐渐传遍四肢百骸。灵儿当然不知道她所谓的小肚子就是学武之人所说的丹田，沈落潇的药是强身健体，也是凝聚丹田气力，助人恢复体力，提升内力的药丸。
　　灵儿深吸一口气，活动一下筋骨，借着这股劲头，将天澈背起，然后慢慢地往外走去，按沈落潇所说的，走的越远越好。
　　灵儿将天澈轻轻放下，细细地看着他，伸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太子呢？我不想感叹，也不想自怨自怜。你醒了一定又会怪我了，对不对？可是真的对不起，我心里有很多疑问，等我弄清楚了，一定会回去找你。到时候即使我要回家，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欠你的，一定会给你解释的。”
　　仔细描绘着天澈五官，眉目含笑，最后也只是俯□轻轻吻了吻他额头。看看差不多了，回头瞥到一路的脚印，下意识皱了皱眉，重新返回将脚印一个一个全部抹去，却在最后愣神了，“这是哪里？”
　　灵儿看着眼前灌木重生，还有一棵树挡在前面。
　　明明是顺着脚印回来的，怎么……
　　“沈落潇？”灵儿试探着轻轻唤道。
　　“回来做什么？”沈落潇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灵儿扒开灌木丛钻进去，刚才空旷的歇脚地，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灌木林了，只剩他们刚才那一方见地的地方尚还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灵儿看着依旧倚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沈落潇，百思不得其解。
　　“障眼法。”沈落潇连眼睛都没睁开，“重新布置了一下。赵敏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灵儿正要说话，身子陡然一低，一股力量拉得她双脚一软，跪坐到沈落潇身边，“灵儿，你会不会出卖我？”
　　灵儿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沈落潇笑着放开了她，“那你走吧。”
　　灵儿摇摇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我把药方放在天澈身上了，赵敏知道你医术过人，他会明白的。”
　　“他们……”
　　“他们不会以为我们还在这里的。我们能救天澈，他们自然会以为我们行动自由，早就离开了。”
　　沈落潇沉默半晌，“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照顾你呀。”灵儿粲然一笑。
　　沈落潇只觉得心中一动，不知作何言语，最后道，“我不需要。”
　　灵儿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你当然不需要。但是如果我跟他们走了，你会输得很惨的。”灵儿见他不说话，自顾地说下去，“你把你的计划都告诉我了，怎么能轻易放我走呢？沈落潇，你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反贼。”
　　灵儿见沈落潇动容，继续道，“他们是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你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不过智囊王走棋比你走先了一步，于是，木叶城这一仗输了。但沈落潇并不是一败涂地，对不对？”
　　沈落潇的脸色暗下来，眼底眸光闪烁。灵儿不理他，自顾地说下去，“我很笨，下棋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随心瞎走，只会当个事后诸葛去回答为什么。所以这一路而来，被你们这个那个利用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哪天稀里糊涂地死了都不意外。但现在你们这盘棋我既然稀里糊涂地进来了，就决定要遵循你们的游戏规则走下去。”
　　沈落潇的脸色更加暗沉了，“你想怎样？”
　　灵儿娇俏一笑，甩了甩头发，“陪你。”
　　“跟着我很危险。”
　　“不怕。”
　　“为什么？你喜欢的人在外面，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
　　“是什么？”
　　“不知道。”灵儿低下了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故事的结局。”
　　“什么故事？”
　　“你和姐姐的故事。”
　　沈落潇沉默了。
　　灵儿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