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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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巴
第一章　东巴

　　东巴的冬夜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阴霾之中，这样地寂静。平均两千七百多米海拔带来的低温造就了东巴居民夜不外出的习惯，也造就了延绵数百公里的山路上冰凌盘踞，危机四伏。

　　站在东巴县城向上看去，一条当地人称之为“九里十八弯”的国道绿葱坡段，可谓是东巴县城通向施南州府第一个关口。当然，被大巴山山脉和巫山山脉错综复杂、贯穿全境的施南州，很多地方都被称为“九里十八弯”，因为似乎只有这五个字，才能充分表达山民们对这山路凶险的敬畏，而东巴这个施南州最高的县城，用上这五个字更是不为过。

　　本地司机通常号称，只要在东巴开过车，全国就没有哪儿不能去。这话虽然带有几分长途司机酷爱吹牛的成分，不过更多的还是对技术的自信。不说别的，就这条不过是通向环绕东巴县第一道大山山顶的，不过是二十多公里的国道绿葱坡段，一年就有近百起大大小小的车祸，车毁人亡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你说能活下来开这种玩笑的司机，技术能差到哪里去？

　　而如此高发的交通事故率，甚至在当地还带动了一系列因车祸孕育而生的产业，如沿途加水、补胎，多如牛毛的修理厂，还有山脚下的彻夜灯火通明夜宵，小旅馆和永禁不止有偿服务。

　　这些小旅馆几乎都是当地居民用私房改建，一间房内放上几张床，摆上一台电视，就成了长途司机们规避夜间行车风险的唯一去处。每到夜晚，大大小小的货车就汇聚于此，来自五湖四海的司机就在旅馆门口附带的夜宵摊点上，弄上几瓶啤酒，点上几串烧烤，相互之间吹着牛皮，谈论着旅途中遇见的新鲜事。一旬过后，若是不小心被常常出现的黄色谈资聊起了兴致，只需招一招手，旅馆老板就会欢天喜地的带来风情万种的流莺，一时*，好不快活。待到第二天清晨，这酒、暖、淫三欲都得到满足的司机享受着清晨的太阳，高山的空气，踏上新的旅程。在享受中工作，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的幸福生活。

　　久而久之，这里不光成了司机们的去处，也丰富了一些不习惯夜不出户的东巴人夜生活。

　　刚参加工作一年多的郑学军就是这样的人之一。自从他师傅老杨，杨兴海第一次带他来这儿之后，每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就习惯在这儿蹲上一夜。一是因为在省城读了四年大学的郑学军早就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二是因为他工作的特殊性。

　　说起郑学军的工作单位——东巴县保险公司，倒也和车祸有关。不过和繁花似锦的旅馆一条街不同的是，郑学军的工作单位不仅没有沾上车祸产业的光，反而因此几乎是连连亏损。

　　外人一般都认为保险公司赚大钱，买一张纸四五千，一年到头也没见出什么事，不就干赚了。但事实却恰好相反，如今满大街的新手司机，对他们来说，汽车尾门上贴的什么新手、磨合、擅长急刹等等可不是贴着玩儿，而是技术确实就这么高。加之现在的车又精贵，随便擦个边就得几百上千，你说保险能赚多少？

　　更别提郑学军的单位了。东巴县是个小县，改革开放这些年虽说取得了不错的发展，但总人口不过十来万，赶上春风提前富起来购买私家车的人能有多少？一年时间算上政府部门，事业单位的用车，东巴县保险公司才不过几百万保费。这还不够给绿葱坡这段山路发生的事故塞牙缝的，就更别说穿越东巴县辖区国道的其他一百多公里了。如今市场经济体制之下的保险公司早已没有当年的风光。

　　当初满怀憧憬来到单位的郑学军，还指望三年买车，五年买房。但做了快一年的理赔之后，也就释然了。别的不说，单看单位给配来查勘保险事故的这辆桑塔纳，都还是九五年购买的，据说当时东巴县县长去省城开会都借这车。如今十多年过去，县长的车早就换成二十多万的本田雅阁，可保险公司用的还是这车。每次老杨开车带着郑学军去查案子，山坡上遇险的人只要瞅着山下的县城一望，看见一溜黑烟，就知道他们到哪儿了，比GPS定位还准。

　　这不，郑学军常去的夜宵摊老板远远的就看见一溜黑烟，一只手麻溜的从旁拿过五串青椒，五串牛肉放在了面前的烧烤架子上，同时冲着身后喊道：“娟子，你军哥来了，快收拾一个座。”

　　“李叔，东西备好了吧。”郑学军将桑塔纳停到了烧烤摊边上，刚下车就喊到。

　　不停翻弄着烧烤的老李抬头瞄了一眼，说道：“一看见你的黑烟就上架了，这会儿都快焦了都。快进去吧，啤酒都让娟子给倒好了，东西马上端来。”

　　郑学军一边笑着，一边凑到烧烤摊前说：“嘿嘿，李叔，今天杨叔可没来，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行了，青椒和牛肉，每种五串，就你一人的份。早就猜到这大冷的天老杨不会来这么早。”老李一边不停的将东西摆上烧烤架，一边冲着店内喊到：“娟子！还不带你军子哥进去，省得在这儿碍事。”

　　“唉！”一声清脆的回应，早已没了乡村羞涩的娟子端着两摞盘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说道：“军子哥，还是老位置，靠火，你自个儿去吧，别碍李叔事儿了。”

　　郑学军听到这话倒也不恼，笑着故意挡了挡娟子的路，说道：“娟子，哥平时可没少给你充什么QQ秀的。这会儿到和你叔教训我了？”

　　娟子嘿嘿一笑，也不管郑学军，冲着摊子前的老李撒娇的喊了一声：“李叔！你看军子哥。”

　　老李转回头，笑着打了郑学军一背，说到：“兔崽子，没看这忙的。再欺负娟子小心待会儿我告诉你师傅！”

　　郑学军这才嘻嘻哈哈的躲开，钻进了店里。

　　本来这值夜班几乎是所有年轻人不爱做的事儿，通宵达旦倒还不说，主要是闷的。加上郑学军在单位是做的车险理赔，得等有人出了事故报案才有事儿做，有时候撞大运一夜没事儿，那剩下的就只有无聊了。所以郑学军才喜欢在夜宵摊子上混一夜，吃点东西，听听司机们带来的新闻，遇见东巴的熟人调侃上两句，也算是苦中作乐。

　　这不，刚进来走到常坐的地儿就看见两个熟人，招呼道：“嘿嘿，刘队。哟，秦美女也在啊！”

　　“呵呵，我就说娟子来喊着帮忙让个座是给谁留的，原来是你小子。”桌子上一个见模样四十多的交警笑着说到：“怎么，老杨没来？”

　　“今儿天太冷，师傅有老寒腿，就在家呆着了。万一有事儿我再去接他。”郑学军说了，一撩腿，挨着靠墙坐的一二十多岁女警官坐了下来。这一挤，把女警官都快给挤到了墙角，惹得别人小脸一红，说到：“诶，我说郑学军，你干嘛每次都得挤兑我啊？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

　　郑学军却是不回头，直接拿起了酒瓶，给坐在对面的刘队倒上了酒，说到：“刘队，怎么今儿也值班？”

　　那女警官见郑学军都不带回话的直接忽视掉自己，抬起一脚就踩在郑学军脚面上，疼的他是哎哟大叫，说到：“秦婉小姐，秦姑奶奶，你们警局配的靴子不带这功能吧。”

　　秦婉见郑学军装着痛苦万分的样子，这才收了脚，捂嘴扑哧一笑，说到：“少来，根本就没用上劲，装什么装呢！还有，警告你，别小姐小姐的，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儿。”

　　郑学军见装痛对这号称小辣椒的巴东警局一枝花没用，立马转头对着刘队装起了无辜，说到：“刘队，您可是我的前辈，可要替我做主啊。”

　　刘队却是笑了笑，说到：“别，别找我，你俩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我可做不了主，再说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就别扯上老人了，老了玩不起啊。”

　　的确正如刘队所说，郑学军和秦婉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路，针尖对麦芒一型的。那还是一年前的一个车祸现场，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工作，老杨带着郑学军，刘队带着秦婉，两人都想在各自的师傅面前图表现，结果闹到了一起。好在这交警队和保险公司理赔人员经常打交道，老杨和刘队平时关系都不错，有心带着两人吃了顿饭，交流交流感情，这才了了事。

　　后来两人虽然见面老爱互掐，开开玩笑，但关系却越掐越好。特别是前不久刘队开玩笑让秦婉和郑学军处朋友时，秦婉脸红了好一阵。只是最后刘队从老杨口中无意得知老杨已经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了徒弟，这才没了下文。不过刘队看得出，秦婉因此失落了好一阵。

　　“是啊，年纪大的人可不比你们年轻人能折腾。”老李此时端着盘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郑学军一见，立刻站起来接过了盘子，笑着说道：“李叔，瞧您说的。您和刘队，一个是商界翘楚，一个警队楷模，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咱年轻人的榜样啊！秦婉你说是不是，有木有？”说完郑学军学起了网络流行语，惹得刘队和老李是哈哈大笑。

　　“笑什么；这又不是瞎说。刘队基本上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吧。李叔这旅馆兼烧烤店，一年怎么着也有二三十万吧。我这说的可都是有凭有据的。”

　　“我说你小子，一年多前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这才没多久就变得油嘴滑舌，秦婉，你可别学他。”刘队佯装怒道，心里却是被捧得热乎。

　　“切，谁学他，就他这样的，随便在号子里一抓，比他能说会道的多了去。”秦婉瞅了他一眼说道。

　　老李见状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张嘴就是能说。特别是军子，一张嘴能把死人都说活咯，难怪老杨早早就下了手，把你招成了女婿。”

　　郑学军听见脸一红，赶紧放下盘子，推着老李道：“李叔，快去忙生意去吧，您的女儿可还眼巴巴的在国外等着您汇钱买面包吃呢？”

　　“兔崽子，皮痒了是吧。别以为你师傅不在就没人管了。”　老李佯怒道：“你拜托李莉的事儿……可别怪到时候我女儿不兑现！”

　　郑学军一听，立马急了，赔上笑脸说道：“李叔，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怕耽误您生意么。万一不小心让您这东巴十强的民营企业成了十一名，那可就罪过大了。”

　　“你小子，就没个正行！”老李笑了笑，也没多说，着急出去忙乎着烧烤摊去了。

　　谁知这边老李刚弄好，秦婉却是眼一瞪，面带幽怨的说道：“唉，我说郑学军，杨叔的女儿就已经羊落虎口了，你又把李叔的女儿怎么了？”

　　“我……我能怎么着啊，不就是让李莉帮忙带套正版的福尔摩斯，真是冤。”

　　刘队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学军，你就别说话了，来，咱喝一杯。”

　　“为了什么呢？喝酒总得有个由头吧。”

　　“你小子，连你刘叔都敢坑。得了，秦婉，你也来，咱就为了今晚没事吧！干杯！”

　　“成，为了今晚不出事儿！干杯！”

　　“干杯！”

　　一口喝完，三个人却都不自觉的冲着店外这座环绕东巴县城的大山看去。弯弯曲曲的公路上，每隔不远就有一段汽车灯光沿着蜿蜒的山路吃力的攀爬着，这些灯光透过淡薄的阴霾，好似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一般挂在漆黑的天上。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星星，那些就此陨落在东巴大山的这块帷幕之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车祸
第二章　车祸

　　“三子，皮强，快点把车推过来，马上又要来车了！”漆黑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一边不时回头看着山下的山路，一边着急的冲着前面不远处的一辆小汽车招呼道。

　　“这不正推着嘛。妈的，这天冷得地上全是冰凌，走一步滑两步。”趴在黑影身后的一个男人怒骂到。

　　“三哥，咱为什么不开过去，这老是脚底打滑推不动啊！”另一个略微胖点的声音有些疑惑的问到，却惹得那个男人又是一通怒骂：“你他妈的傻啊，这么厚的凌，开过去万一刹不住就下去了，保险公司给赔钱，但是能赔你命不！再说这一箱油四百多块钱呢！”

　　被骂的胖子“哦”了一声，心里直嘀咕，不就是四百块钱吗？一辆车下去，七八万就到手了，还在乎这四百？真是死要钱活受罪。但是没敢多话，只能又多使了一把劲。

　　这一把劲，终于将这辆小汽车推动了起来。推车就是这样，这车只要开始动了，后面就好推了多，加上这一路的冰凌也起了助滑的作用。不一会儿，小车终于推到了站在路边那人身边。

　　那人是个高个子，见车终于在山下的那团车灯上来之前推到，叫了声停，赶紧说道：“快快，检查一遍，还有什么没想到的没？”

　　“明哥，都检查好几遍了，不用了吧。”那个叫皮强的胖子，靠着车尾喘着粗气回答到，显然哪怕是在冰凌上推车也是力气活。

　　他身边的那男的也跟着说道：“周明哥，差不多了。这事儿咱今年就干了四次，能出什么纰漏。”

　　那叫周明的高个男人一听，也是这个理，就没再计较这最后一次检查，回头冲着山下望了望，那团车灯已经在拐弯了，时机也刚好合适，回头说道：“行。三子，把车叫着了，记着先别开灯，待会儿再开。皮强，去那颗树上抱着去。”说完冲着路坎下大约三十公分的一棵水杉指去。

　　皮强走到路边探头一看，树倒是脸盆粗，只是自己这腿肚子还是哆嗦个不停，有些胆怯的回过头说到：“明哥，这腿有些不停使唤，能下次，下次我再上行不。”

　　“去你妈的，今年你腿就软了四次。我和三子都露两次脸了，再不换个新面孔，傻子都看出来了。快去，在不去把前面分的五万块钱给吐出来，自个儿滚回家中苞谷去！”

　　胖子见说不通，只能踮着脚试了试，毕竟自己还指望靠这钱娶个正经媳妇儿，老在外面找流莺也不是个事儿。可无奈天生胆小，这一只脚刚伸出路边，另一条腿就抖得不行，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没摔下去。

　　周明见状，心里吓了一跳，这胖子好歹也是自家亲戚，别真把命给丢了，赶紧上去一把抓住胖子的衣领给拽了回来。

　　经过这一下，胖子腿哆嗦的更厉害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周明见状，无奈的回头冲着车上喊道：“三子，过来帮忙！”

　　坐在车上将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的三子笑呵呵的下了车走过来说道：“明哥，算了，还是让我来吧，就按前面商量的，把多分的五千块钱记给我就成。”

　　皮强见三子肯帮忙，当下也不在乎这多五千少五千了，连连点头。

　　周明见状，没好气的敲了胖子脑袋一锭子说道：“妈的，没出息，丢咱周家的脸。”说完回头冲着三子说道：“三子，不是做哥哥的不愿把这五千块钱分给你。咱每次干完事儿下山逛酒店找小姐的钱怎么都不止这个数吧，哥哥还不是二话不说就结了。只是咱俩今年露脸的次数太多，上次就差点出了纰漏，还是稳妥点好。”周明一边说着，一边瞧了瞧三子的脸色，见似乎还有些不高兴，继续说道：“再说这皮强跟着也快一年了，总得熟悉熟悉业务不是，以后赚钱的机会还多着呢？昨天四川那边又来了电话，说是又找到一辆车。咱这把干完休整几天就把车给接回来，争取年前再干一票，创个利润新高！”

　　三子听周明这么一说，也就释然了，这命比钱重要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再说年前既然还有一次赚钱的机会，那这次就算了吧，说道：“成，明哥，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