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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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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饭菜,你吃了一个沟满壕平,临走要拿不出钱来,人家可就要用别的抵债了,这事儿说到天上也讲得出理来,青帮也不敢给牛大少出头。牛二柱暗叫不好,这掌柜的可是存心不良,要借自己立威,警告道儿上心怀鬼胎的人,看架势,要不从身上卸下点儿零件,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儿!
牛二柱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自己瞎抖什么机灵,这下晚上倒不用去会山东帮了,可要是真把胳膊大腿、鼻子耳朵什么的搁在这儿,后半辈儿可怎么见人?大少正在犯愁,菜可就陆续上齐了,四碟八碗儿,整整齐齐,居然是上好的燕翅席。牛二柱此时哪里还坐得住,一边在椅子上拧着麻花儿,一边思索脱身之计。伙计、打手早就把楼梯、门口儿把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窗户倒是开着,可这是五楼,一跳下去也得是骨断筋折,比挨打好不到哪儿去。
牛二柱正在犯难,楼梯口儿蹬蹬山响,又上来一位。来人是个老头儿,须发皆白,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按理说这身儿打扮可进不了登瀛楼这么大的饭庄,可怪就怪在从伙计到掌柜居然没有一个人拦着,这人径直坐在二柱对面,只要了一碗素面,却一口不吃,眼巴巴看着牛二柱面前的宴席,大有垂涎之意。
牛二柱见老人一脸馋相,心里不由好笑,正要再作打算,心里忽然一动:这老头正是一个挡箭牌。想到这里,立刻起身,冲老头儿一抱拳道:“老人家倒是面善得很,既然咱们在此遇见,倒也是个缘分,不如咱把桌子并一并,一块儿吃喝如何?”
牛二柱原打算老头儿会推辞,谁知老者早有此意,二话不说,端着那碗素面就入了席。牛二柱心里高兴,多一个人吃饭就不一样了,这饭菜是两个人吃的,你登瀛楼总不能不讲理,单打我一个人吧?这老头年近古稀,风一吹就倒,别说打,挨一下就没了半条命,登瀛楼势力再大,能把他怎么着?自己正可借老头儿这张牌脱身,主意打定,牛大少喜笑颜开,和老头儿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老头儿瘦的皮包骨头,饭量可不小,一双筷子像钳子似得,不住把肉块儿、海鲜填进嘴里,吃的是顺嘴流油,牛二柱看着都眼晕,心想这是几天没吃饭了,三个大小伙子都不一定吃得过他,别回头撑死在这儿,那自己可就真走不了了。牛二柱有心劝老头儿少吃点儿,老头儿却充耳不闻,说来也怪,老头儿年纪虽大,动作却不慢,牛二柱这种练过几天拳脚的人都拦不住他,力气也大,顺手一扒拉,牛二柱半条胳膊都麻了。
不一会儿,满桌菜肴都见了底儿,老头儿打着饱嗝儿,招手叫伙计,虽然没说话,看意思竟然是要会账!牛二柱当时就裂了嘴了,这一桌饭菜加上上好烧酒,少说也得十个大洋,你一个吃素面的老头儿哪掏得出这么多钱?伙计一愣,随即脸上都笑出花了,大声吆喝着叫账房算账,楼梯口儿的打手见有人掏钱,脸上一松,纷纷松懈下来。牛二柱满心狐疑,正在猜测老头儿的身份,那老头儿却走到大少眼前,一把将他抓住,嘴里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听声音居然和祖母的腔调一模一样!
牛二柱此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头儿揪住大少,几步走到窗前,纵身跳了下去。牛二柱心如死灰,心里埋怨老人:“这么大年纪怎么如此莽撞,这一跳最轻也得把双腿摔断!”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闭上眼睛等死。谁知耳边呼呼响了一阵风声,双脚一顿,轻轻落在地上,居然毫发无损。二柱这才明白,老头儿是个高人哪,大少稳稳心神,正要好好酬谢他一番,谁知两人站的地方正对着一家旅店,楼上客人洗脚,一盆洗脚水兜头泼了下来,全溅在老者身上。老头一声哀嚎,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晃了几晃,竟然眼睁睁在牛二柱面前成了一人多高的纸人!楼上那位可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以为出了人命,叫的跟杀猪的似的。牛二柱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跟傻子似的愣怔了半天,忽然一怕大腿,这事儿可是破裤子缠腿,说出花儿来也解释不清,自己还在这里等啥,等巡捕来抓自己?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行人,二柱把头一低,顺着大街就跑下去了。
慌乱之中,二柱也不管东南西北,一气儿猛跑,也不知跑了有多远,大少实在迈不开腿了,气喘吁吁停下来一看,心就凉了半截儿,只见四处荒草凄凄,旷野低垂,居然是个荒无人烟的开洼野地。牛二柱可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平常无所事事,四处乱逛,地面儿上混的烂熟,城里城外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今天这地儿怎么看怎么眼生,要说大少跑的虽快,时间可不算太长,怎么着也不能跑出天津这方水土去。二柱暗叫邪性,左右一看,好在没人追来,索性往道边儿一蹲,把烟点着,心想先歇口气儿再说。
转眼烟抽完了,牛二柱也不敢在这儿多呆了,这鬼地方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保不齐碰上啥事儿,别的倒不怕,要是碰上道儿上吃老横打孤雁的,说不定连个囫囵尸首儿都落不下,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回城的路要紧。
二柱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荒凉的地方,也有过路的人,鼻子底下长个嘴,客客气气打听个道儿,回家也不是难事儿。可事有凑巧,牛二柱转了半天,连个人毛都没捞着。一来二去,天可就见黑了,荒郊野地,人畜无踪,四外竟是些荒草野树,暗地里也不知什么野兽叫的跟鬼嚎似的,大少心里可就发起毛来了,暗说这可不是过夜的地方,半夜来个什么山猫野兽儿都够自己喝一壶的,心里核计一番,也不管什么方向,迈开大步就往前走,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过夜,回城的事儿明天再说。
按说大少的打算本也不差,那年月日子难过,人们为了混口饭吃,也就把别的抛在脑后,就有那在野地里开荒,连家带口搭个窝棚,住在左近的。正所谓盗亦有道,一般劫道的,打闷棍的也轻易不打这些人的主意,为的就是以后一旦落单,有个歇脚避难的地方。可人要倒霉那丧气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牛二柱走得脚生疼,就是连个破庙都没遇见。大少嘴里骂着娘,脚下可不敢闲着,顶着星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走着走着,眼前可就有了一点火光,因为离得太远,影影绰绰的也看不清楚。牛二柱心中一喜,有火光必定有人家儿啊,谁也不能大晚上的打个灯笼闲逛不是?大少此时已是又累又渴,见了火光比亲爹还亲,也没有考虑别的,深一脚浅一脚就奔着亮光走了下去。
此时天已黑透,惨淡月光中旷野中一片朦胧,人这东西骨子里就怕黑,你还别不承认,平常常见的东西在夜里咋看都不对劲儿,树木房屋都跟鬼影儿似的,要是再吹上一阵夜风,胆儿再大的人心里都画魂儿,还不能细琢磨、细看,越琢磨越觉得渗人,牛二柱走了一阵儿,越走越不自在,汗毛根儿都炸起来了,心里一怕,也顾不上腿酸脚疼,脚下是越来越急,越来越乱,一心只想着早早找到那户人家,哪怕在人家屋檐下蹲一宿,心里也安稳。可说来也怪,牛二柱走的时辰已经不算短了,脚下也不慢,可那点火光还是不远不近的飘在那儿,忽忽悠悠,似乎永远也无法靠近。牛二柱心里起急,脚下更乱,正心慌意乱的往前赶,下盘忽然一空,一个大马趴,栽倒在地,只摔得七荤八素。
二柱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坐起身,仔细一看,身下是个大土坑,深倒是不深,可挖的极宽,足有两丈见方,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二柱虽然摔得不轻,脑瓜子可也随之清醒了些,夜风一吹,身上猛一哆嗦,心里可就打起鼓来了。按说自己走的可不近了,那灯火处要真是户人家早就该见着点迹象了,哪有像这样雾里看花似的见不着头尾,抬头再看远处的火光,依然是摇摇曳曳,夜色中透着不尽的诡异。二柱心里一颤,莫不是遇见了传说中鬼火?想到这里,牛二柱不禁惊慌失色,再也忍耐不住,嘴里不由得惊叫一身,谁知这一叫不要紧,那火光居然一顿,径直向他飞来,火光中隐隐有无数张人脸,脸色惨绿面无表情,和鬼孤魂野鬼一般无二!
三、文斗
牛二柱大惊失色,那里还忍受得住,大叫一声回头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一头撞在一个东西身上,那东西软绵绵,热乎乎,显然是个活物儿。被牛二柱一撞,那东西鬼叫一声,声音凄厉无比。二柱魂儿都吓飞了,自知今天必死无疑,索性躺倒在地,闭上眼睛等死。
谁知干等了半天,并不见那东西有所举动,四周反而唧唧喳喳,像是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牛二柱心里纳闷,可还是不敢睁眼,只是在那里装死,四周的人声逐渐清晰,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少可就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正想壮着胆子睁开双眼,猛听见半空里一声巨吼:“你个兔崽子死到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儿,介时候到这里丢人现眼!”
牛二柱听着声音挺熟,猛睁眼一看,四周那是什么旷野荒郊,分明是座废弃已久的码头,码头东西站着不下几百号人,全是短衣打扮,杀气腾腾,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粗壮汉子,一脸的怒气不息,竟是帮里的堂把子马四爷,再仔细一看,马四爷身后那群人正是帮里的弟兄,四爷对面儿也是清一色的帮会装束,穷凶极恶,正是死对头山东帮!
牛二柱赶紧爬起来,蔫头耷脑的溜回本帮,要再那么躺着,丢的可是帮里几百号兄弟的脸,回头马四爷都能把他刮喽。大少刚站定,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就凑了上来:“我说兄弟,你今儿可是抽的哪股邪风?”
说话的人也是青帮里的帮众,长得瘦小枯干,还没三块豆腐高,腰里挂着百宝囊,倒显得比腿还长,这家伙平时偷鸡摸狗,胆子又小,也是个不吃香的主儿,外号人称“三耗子”。牛二柱此时还在发傻,也顾不得“三耗子”一嘴口臭,挥了挥手道:“一边呆着去,嘛玩意儿抽邪风,我看你就是嘴欠!”“三耗子”也不生气,一撇嘴道:“您了早不来玩不来,这就要开打才来,来了也不归队,自己在那块儿转悠,完了还自己往地上一趴,叫你都不吱声儿,不是是抽风是干嘛儿?”
牛二柱闻言一震:“嘛玩意儿,我刚才就在这儿?”“三耗子”大嘴一咧:“可不是嘛,你刚才从西边儿跑过来,来了就围着那口铁锅转圈儿,谁叫你都不理,跟中了邪赛的,可不就是抽风么?”牛二柱心里一动,一看两拨人中间有一口铁锅,锅里的油已经烧得滚开,再四下一踅摸,周围哪有什么土坑?
牛二柱把自从进登瀛楼之后发生的事儿前后一串,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暗叹一声:“这都是命啊,看来今天和山东帮死磕,两帮之间的胜负先不去论,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自己那神神叨叨的祖母大半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才一再警告自己别来趟这趟浑水,自己自作聪明去登瀛楼吃白食,多半还是祖母使了什么法儿,叫那老头儿带自己脱险,谁知神使鬼差,被一盆洗脚水破了法,只怕此时已经受了重伤,顾不得自己了,原打算跑到城郊就能躲过这一劫,谁知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用鬼火引到这里来,还用障眼法丢了一个大人,这叫啥?这叫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着你死在山东帮手里,你就是想上吊自杀都不行!”
书中代言,这引牛二柱进火坑的可都是“熟人”,正是在破瓦窑里拦住花轿的孤魂野鬼,自从被牛管家空手套白狼,白白耍弄一回之后,从此迁怒牛家,不但害得牛老太爷丢官罢职,牛家倾家荡产,还想处处陷害牛二柱,叫牛家断子绝孙。二柱从此就和这帮孙子耗上了,这段纠葛直到牛二柱下关东采参,遇高人用老参和奇花异草做了替身才算了结。这是后话,此处先不细说。单说这山东帮和青帮,那双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那年月讲的是礼法,论的是规矩,啥都能乱,就是规矩不能乱,一旦传出去,被人笑话是小事儿,无处安身可就得喝西北风了。旧社会帮派争斗,一般都是先礼后兵,先是拜码头,攀交情,能谈得拢尽量不动刀子,可也分啥事儿,像这种抢码头,砸饭碗的行径说出大天来也没个商量。双方一旦决定动武,那可就没什么客气可讲了,但也不是上来就打,那是现如今黑社会干的事儿。按规矩先是文斗,文斗分不出上下才是全武行,几百个人捅刀子打群架。
有道是文斗不文,这文斗虽然带一个文字儿,可是和文雅半点儿都不沾边儿。双方先分出主客,主方是坐地户儿,客方就是抢码头的,客方先出来一个,做点儿常人做不到的事儿,主方也得派个人跟着做,要是做不了,那就是认怂了,立刻夹着铺盖滚蛋,要是主方做出来了,客方就得再派一个人整点儿更邪乎的,直到一方认输为止,可也不能无休止的比下去,一般都是三盘定输赢,再分不出高低就得直接开打了。那时候儿混帮会的都讲脸面,双方轻易都不肯认输,所以这文斗也越来越血腥,这边儿卸个胳膊,那边儿砍条大腿,就是换着法儿的比狠,刀刀见血那是常事儿,要是把自己整残了也没关系,你是帮里的功臣,大伙儿养活你!
双方把头按规矩洗手焚香,拜了关二爷,这文斗就开始了。山东帮的扛把子是个光头,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伸手要命的主儿,只见这家伙,把牙一咬,阴沉着脸向帮众一努嘴儿,山东帮里就走出一个细高挑儿,这人不声不响走到中间,向左右抱了抱拳,二话不说掏出一把攮子,吭哧一声把左手砍了下来!这小子断了一只左手,竟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但一声不吭,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满脸呆滞的回了本队。
山东帮这边儿刚一出手,青帮就有点儿顶不住了,要说这砍手断脚在文斗之中是最常见不过的小儿科,可难就难在不能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脸上还不能带相儿,所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手脚?混混们好勇斗狠,凭的是一股激劲儿,也是被一口嚼裹儿和妻儿老小逼出来的,谁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人家划出道儿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跟着走,否则诺大青帮要被小小山东帮一举拿下,可就没脸见人了,回头帮主就得抹脖子!迟疑一阵,青帮队中也出来一位,铁青着脸也砍了一只左手,这一刀下去,血就跟泉涌的似的喷了出来,那人身子一震,勉强忍住痛叫,转头回了队伍,再看脸上,虽然同样面无表情,可脑门儿上青筋暴露,冷汗就跟水泼的似的下来了。
勉强过了一关,对方又上来一人,这次是脚,不过可不是拿刀砍,这人手里攥一块石头,愣拿石头砸自己的脚面!青帮这边儿脸都青了,但见这人仿佛跟自己有仇似的,一下一下砸的分外实诚,直砸的皮开肉绽,脚面上白骨森森,已然砸折了好几块儿。再看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痛楚之色,就像那脚是别人的似的。这人砸了好一阵,脚骨整个都碎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响的人心里直颤,方才住手,一瘸一点走了回去。
等这人砸完脚,牛二柱就看出点事儿来了,不管是这个砸脚的,还是前边哪位砍手的,利索倒是利索,可就有一样儿,全都没流一滴血!人都是父精母血,断手断脚哪有不流血的道理?自己这边砍手的从回来到现在那血可是没停过,要是不抓紧止住光流血就能流死。看出这一点,牛二柱可就留了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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