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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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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
作者:大烟枪
尸官楔子(一)
牛二柱是个混混,一个混的并不好的混混。
牛二柱今天起得特别早,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勤劳,实在是肚子里没食儿,饿得睡不着。这几天运气差的邪性,靠坑蒙拐骗为生的牛大少整整一天都没正经吃过东西,牛二柱愁眉苦脸的灌了一瓢凉水,勒了勒裤腰带,有气无力的跟里屋的蒙头大睡的老祖母打了声招呼,这才走出自家东倒西歪的两间土坯房,开始了苦逼而又悲催的一天。
饥肠辘辘的牛大少自然首先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而他得到食物的方法无非就是偷、抢、骗三个字,旧时天津卫的混混多如牛毛,但身份地位却各不相同,身份最高或者说混的最好的那是有帮有派的职业混混,类似于现在的黑社会,俗称“立堂的”,这类混混不用自己奔食儿,只要往街口儿一站,不管是买卖铺户,还是走江湖的、混生意口儿的那都得意思意思,不然你在这一片儿就根本混不下去。那时候治安混乱,警局与帮会互相勾结,坐地分赃,老百姓也只得忍气吞声,据当时的老人回忆,旧天津势力最大的青红帮,随便一个帮众出去转一圈儿,都能赚的满坑满谷,除去孝敬帮主和巡警的,余下的吃喝嫖赌抽大烟,那可是比神仙还滋润。余下的还有什么“吃皇粮的”、“走口儿的”、“撩包裹的”、“打散雁的”、“伸手要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这里先不细说,后文自有交代。
这牛二柱虽然混的不怎么利落,却是正经的门派里出身,而且还是显赫一时的青帮,因为入会太早,要论起辈分,那比他们这一堂的把头也还要大上一辈儿,如今,就连他当年的徒孙都混得风生水起,牛二柱却始终不红不紫,整天为了一口嚼裹儿犯愁。要说牛大少人也机灵,嘴皮子更不白给,可就是没有混帮派最重要的那股狠劲儿,一旦帮里帮外有了争执,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牛二柱那一准儿想方设法推脱过去,这倒不是牛二柱不讲义气,而是因为他不敢不听“老妖婆”的话。
所谓的“老妖婆”就是牛二柱的奶奶牛太夫人,牛大少一向对这位神神叨叨的祖母敬而远之,这倒不是二柱忤逆,实在是这位祖母大人的来历有些蹊跷。
要说起牛二柱的祖上,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乃是前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庄亲王硕塞的包衣奴才,别看说是奴才,可宰相门前七品官,正经科举、武功出身的文武官员也招惹不起这些主儿。依靠主家恩典坐上高官显位的更是大有人在。牛二柱的先祖就曾经做过直隶总督的显官,随后几代也是簪缨不绝。到了牛二柱爷爷这一代,家道可就有点儿败落了,只做了一个正五品的监掣同知,管理天津一带的盐务,虽说牛老太爷权势远没祖上显赫,但财势却如日中天,这也难怪,盐务可是肥的流油的差事,牛家想不发财都难。牛老太爷家趁人值,百事顺心,可就有一样儿,那就是没儿子。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牛家家财万贯,难道等得老两口一闭眼,全都便宜了那些趋炎附势的族人?老太爷和夫人牛刘氏心急如焚,为了求得一儿半女,烧香拜佛拴娃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出巨资重塑了天后宫送子娘娘的金身,可老夫人的肚子就是不见丁点儿动静。说起这拴娃娃,上点岁数儿的人都有印象,无非就是到送子娘娘庙里烧香许愿,施舍灯油香资,临了从老道手里选一个泥娃娃,用红绳拴住,拿回家当儿子养,据说能引来子嗣半夜投胎。如果以后真生了个儿子,这个泥娃就被尊为大哥,生的小孩叫老二,因此天津排行第二的人特别多。年深日久,还要到泥人铺里去“洗娃娃”,所谓“洗”,就是由手艺人上泥把娃娃改塑为“娃娃大哥”甚至“娃娃大爷”,给它添个眼镜、毡帽、胡须、长袍马褂。
牛老夫人盼子心切,这些年来栓的娃娃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个,可说来也邪性,就没有一个能留得住的,不是半道儿上摔碎了,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牛老太爷一狠心,用八抬大轿请回来一个娃娃,一路上等瓜果点心供奉着,轿子里配得金丝楠木座椅,苏绸坐垫,装饰的富丽堂皇。老两口儿轿不敢坐,马不敢骑,溜溜儿跟在八台轿后面,一步一个头磕回了家,只求保住这个“儿子”。也别说,两口子这片诚心倒也管用,娃娃总算平安无事的进了门儿,牛老太爷心里终于稳当了点儿,老两口心照不宣,当夜早早歇下,单等着儿子半夜来投胎。
合该着有事儿,老两口儿谨慎起见,把一向住在外屋伺候的丫鬟仆妇打发出去,门窗紧闭,水都泼不进来,只留了一条黄狗做伴儿。夜半三更,这狗叫的都不是个动静儿,就和野地里的狼嚎一般。老两口儿睡意正浓,也没有功夫理会,一心只盼着送子娘娘把儿子送进来。第二天一早,两口子一睁眼,牛老夫人就叫起屈来,刚请回来的娃娃又是不翼而飞,大黄狗也口吐白沫,挺硬的躺在地上。窗台门框上到处是泥娃娃身上碰掉的泥渣土末儿,一看就知道这千辛万苦请来的儿子半夜里要走!牛老太爷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夜里门窗关得紧,这儿子到底留下了。庆幸之余,老两口翻箱倒柜,可就是找不着娃娃,整个牛府把卧室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看不见少爷的影儿。最后还是府里的厨子看这狗死的蹊跷,拎到厨房里开膛剥皮,这才发现娃娃早在狗肚子里划成了一滩泥儿,只留下一身华贵的小衣服,也不知是被狗半夜吞了,还是娃娃自己爬进去的!
尸官楔子(二)
楔子(二)
牛老夫人自此心灰意冷,可牛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服劲儿,自己虽然家财万贯,可也不是那为富不仁的人,冬舍棉夏舍单,积德的事儿也没少干,可怎么就没个子女传宗接代?老爷子一咬牙,带了无数珠宝金银,远赴五台山求当时有名的张半仙儿批解,这才知道原来是祖上随清兵入关,杀戮太重,报应在他这一辈儿上,合该断子绝孙!不过也不是没解,牛老太爷想要子嗣,就得等到夫人过世以后,再续一房,而这一房必须是个阴人,这一房铁定能生个儿子,不过这儿子可是个灾星,老牛家万贯家资,熏天权势,从此就要毁到他儿子手里!
所谓阴人,也就是死人,可这死人怎么能生养?自己一个官职在身的富豪又怎么会沦落到续一个死人为妻?牛老太爷纳闷之余,心里不由的有些好笑,看来这张半仙徒有虚名,和街面上走江湖吃生意口的算命先生没有什么两样。屡次碰壁,老爷子要儿子的心也淡了许多,知道强求不得,从此足不出户,和夫人过着寡淡如水的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牛老夫人52岁那年一命归西,老爷子这心可就有些活动了,思来想去,张半仙的话怎么听都不靠谱,不如再续一房,找个本分的年轻女子,或许还能得个一儿半女,享享天伦之乐。此念一起,那真是十万个金刚也降不住,老爷子立刻叫来管家,叫他到邻近村镇寻一个女子续弦,一定要年轻,好生养,而且必须是个来路正派的本分女子。
这管家可不是外人,本是牛老太爷远房的一个侄子,在众多亲朋中也和牛家关系最近。这小子得令之后,可就在心里咬上牙了。他本打算把牛家老两口儿耗死,伙同几个亲戚,买通官府谋夺牛家财产,可牛老太爷一旦续弦,保不齐就留下点儿血脉,到时候哪有自己的份儿?可他也不敢犟嘴,牛老爷子可容不得这个,只好暗气暗憋,嘴里答应下来,心里暗想自己的鬼主意。
管家有个朋友,此人也是个混混,不过混的却比现如今的牛大少整落,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人脉极广,尤其损主意多,人称“臭鸡子儿”。牛管家无计可施,只得求“臭鸡子儿”出个主意。“臭鸡子儿”倒也名不虚传,略一沉吟,就出了两个损招儿,一是请一个燕行里的高手,充作牛夫人进门儿,与牛管家里外合手,谋了牛老爷性命,设法夺了财产,二是寻一个会手段的宿妓,那牛老爷子思儿心切,必然在床第之间多下些功夫,久而久之必然伤及元气,姐儿们都是有本事的,惯会以色迷人,便是精壮汉子也经受不住,更何况风烛残年?保管牛老头儿早早做了死鬼!
管家思前想后,这俩主意不错是不错,可都不合适。燕行里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没有大把银子可不管这闲事,再者遇上一个心狠的,人家把银子卷走,自己岂不枉费心机?第二个主意也不牢靠,牛老爷子保养得好,身板儿也结实,万一在姐儿肚子里留了骨血,自己更是枉做恶人。“臭鸡子儿”一听就明白了,管家归根结底就是舍不得花钱,话里话外还有防着自己暗中抽红的意思。“臭鸡子儿”见多识广,阅历颇丰,一看就知道此人成不了事儿,又恨他不肯出血,便冷笑着让管家去乱葬岗里寻一具新死的女尸,悄没声儿的抬进牛家门,既省钱又牢靠!
“臭鸡子儿“原是气话,暗中也有敲打管家的意思:“要想不花钱办成这事儿,那可是一点儿门儿都没有。”谁知一句话反把他点醒了:“寻具死尸,不但花不了几个字儿,而且还不用担心死人分自己的钱,老头子年岁大,一见死倒儿说不定就能当场惊吓而死,就是吓不死,回头告他一个谋死新娘性命,也能害了这老不死,至于中间环节,只要买通几个轿夫、媒婆儿,找闲汉闲婆冒充女子父母,再谎称女子本分老实,根本足不出户,定能瞒天过海,遂了自己心愿!”
旧天津婚嫁都在晚上,更方便了管家捣鬼,只要过得了迈火盆这一关,那可就万无一失了。主意打定,管家得意洋洋的拜别了一脸错愕的“臭鸡子儿”,出门寻那合适的尸首而去了。
这寻尸体说来容易,其实也不简单。有主儿的尸体动不得,谁家也不能用先人的遗体陪你做这缺德勾当。要找就得找城郊无主儿的荒坟或者路边逃难的死倒儿,还得是新死的,要有了臭味儿那一准砸锅。管家出门儿吹了一阵冷风,脑子也就凉快了,诺大一个天津城,到哪儿找合适的尸体去?悔不该话说得太满,断了自己退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说来也巧,管家信步由缰,刚出了北大关,就见路边躺着黑乎乎一团东西,此时天已黑透,管家仗着胆子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新死不久的丑陋女尸。
要说这事儿就透着有点儿怪异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你想啥就来啥?更何况此地也并不十分荒凉,一具尸体哪有不被发觉的道理?再者那年月野猫野狗比人都多,平时都是垃圾堆里寻食儿,饿极了连死尸都吃,可这具女尸道边儿上一躺,不要说野猫野狗,就连豺狼虎豹都绕着走,明摆着就招惹不得,但凡懂点儿四六的都避之不及,谁还敢打她的注意?管家原是个精明人,如今却是利令智昏,当下欣喜若狂,仔细盘算一阵,也顾不得害怕,先将死尸背到城郊一个破瓦窑里,用荒草浮土盖住,以防被人发觉或者猫狗啃了去,而后就是谎报喜讯,串通死党,单等良辰吉日,谋害牛老爷子性命!
闲言少叙,等到娶亲那天,天黑如锅底,管家心中窃喜,天公作美,看来大事可成。这小子串通算命先生,谎称老牛家命该绝嗣,要想得儿,迎亲队伍越少越好,牛老太爷深信不疑,只命管家带了四个轿夫,四个亲随,往女家迎娶新娘。不消说,这八人早已被管家买通,暗中昧了良心。
九人一路疾行,不一时来到破瓦窑,扒开浮土一看,管家可就傻了眼,怎么着?那女尸本是一个老妪,看面相不下七八十岁,身上更是衣衫褴褛,和乞丐没有两样。可如今却成了二八佳人,明眸皓齿,容貌艳丽,身上更是凤冠霞帔,无一不缺,脸上笑盈盈的,叫人不寒而栗。管家一身冷汗,当时腿就软了,明知这事儿要坏菜,可家里还等着娶亲,急切间又找不到第二具尸体,只得硬着头皮将女尸抬上花轿,嘱咐下人腿下加紧,趁早离开是非之地。
女尸一上轿,怪事儿可就又来了,四个大小伙子愣是抬不动哪一乘小轿,任凭众人热汗直流,青筋暴跳,花轿仍是纹丝不动。直到八个人一起上手,再加上管家,才勉强抬起来。花轿一离地,轿前轿后忽然起了好几阵旋风,围着乱转,九个人面如土色,脚下飞奔,却和原地踏步一样,只在原处打转。众人心里可就没底了,又不敢放下轿子,踌躇一阵,内中一个轿夫忽然说,“莫不是要喜钱?”
尸官楔子(三)
所谓喜钱也就是男方迎娶女方时送给女方亲友的赏钱,类似于现在的红包,可管家本打算做无本买卖,那里拿得出什么喜钱?就算有,只怕活人花的金银也打发不了旷野荒郊的孤魂野鬼。万般无奈之下,管家只得双膝跪拜,嘴里念叨些“事成之后多烧元宝香烛”之类的鬼话,说来也怪,管家许完空头支票之后,那花轿立刻变得轻如鹅毛,一路上再无异状,众人心中有了根,脚下生风,不一时便将轿子抬到牛府门前。
人也抬到了,管家这心也就提到嗓子眼儿了,旧社会婚丧嫁娶讲究最多,天津卫的规矩尤其繁琐。新娘一到门前,新郎便迎出门来,二话不说,先对着花轿射上三箭,这叫驱驱煞神,而后就是迈火盆,去掉新娘身上的晦气,由请来的全可人儿领新娘进洞房,进屋之前,新房里还得安排八个童子,提着灯笼,左转五圈儿,右转四圈儿,防止洞房里藏着妖魔邪祟。这些坎儿要有一个过不去,这婚就结不成。话说这老牛家是名门大户儿,这些规矩是只能多不能少,花轿一进胡同口儿,早有下人报进府门,牛老太爷提弓带箭,对着轿里的死尸就是三箭!
牛老爷毕竟年近花甲,哪里还能拉得开硬弓,这三箭也就是走走形式,老头儿连箭都没搭,只是虚扯了三下弓弦,便将弓箭交给下人。管家暗松一口气,急忙吩咐早就串通好的喜娘“搀”夫人进门,死尸前脚下轿,后脚儿轿夫就差点儿背过气去,怎么了?原本干干净净的花轿可就渗出血来了,这血乌黑泛紫,恶臭难闻,也不知从何而来。这还不算,那张弓更是诡异,牛老爷只不过轻轻拨了三下儿,下人接到手里一看,居然弓断弦裂,成了一堆断木。牛府娶亲,看热闹的自然不少,内中可就有明白人看出事儿来了,知道今天这事儿没个好结果,当下脚底抹油,溜回家避难去了。
接下来就是迈火盆,管家早有安排,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架住死尸,四个轿夫、四个亲随上前讨赏,故意闹得不可开交,趁众人注意力都到了那一头儿,喜娘暗中使坏,将死尸抬过火盆,这一关也就过了。谁知这更蹊跷的事儿马上就来了,喜娘把尸体架到火盆前,还没等有所举动,那死倒儿竟然迈开右腿,自己跨了过去!再看那火盆,熊熊燃烧的炭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盆灰烬,连炭灰都是凉的!
这下喜娘也吓坏了,如果不是怕露馅儿穿帮,这两婆子早就撒丫子了。饶是如此,俩喜娘脚底拌蒜,几乎都迈不开步了,胆小的那个当时裤子就湿了。两人挣扎着把尸体送到洞房门前,那边儿的喜娘一接手,这两娘们儿好似遇了大赦,连滚带爬的跑进自己的房间,箭打似的收拾行李,当夜回了老家,到死也没敢进牛家门儿。
再说洞房里那八个童子,早得了管家赏钱,既没打灯笼也没转圈儿,一个个儿穷极无聊,把洞房里的大红喜字儿、喜蜡,撕得撕,摔得摔,还打碎了一面菱花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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