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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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外动而内静的工夫，是要较长的时间才能练得出来的。当然，内之所以能静，就因为胸部的宽松。一个人在平时练拳的时候，遇着用力急促的动作，仍能保持着腹实胸宽的状态，自然，以后他就能在不论何种急促的举动保持着腹实胸宽的状态了。
　　　　内家拳家能够经常地存意于内。在一般人，他们的意既然是终日飞飏在外；他们遇到一件事，要先把在外的意收回，然后才能应付。因此，他们的应付常是迂缓而不敏捷的。有时遇到一件急迫的事情或者突然的声响，他们便要惊惶失措，因为他们来不及收回他们的意了。这种意离于形的情景，在俗语叫做“灵魂出窍”或者“出神”。本来意并不是一样独立的东西，所以我上文说“意离形”和“收回意”，都是为便于了解——自觉——起见的一种说法。照科学的说法是怎么一回事呢？所谓“意离形”的时候，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回忆或者幻想。所谓幻想，是由种种不规则的希望反应到许多回忆堆砌而成的。一个人的过去的经验，往往在脑纹的深处，愈久远的愈深。要在脑纹深处找出复杂的回忆，当然是很费事的；要把这复杂的回忆联成有系统的幻想，尤其费事。因此，全部的脑细胞都因为忙于回忆和幻想，成了极端的疲劳。因此，对于全体的神经系，就暂时失去支配的能力。所以，当五官四肢遇到一件突来的事情时，它——脑——就因疲劳而不能令那遇到突来的事情的一部分肢体或者器官去对付那事。这就是上文所说的“来不及收回他们的意”的科学的解释。
　　　　所回忆的事实的时间和空间愈远，它印在脑纹上的印象愈落到偏僻而不易找到的所在，而且印象愈淡。因此，脑细胞的找寻的工作愈劳苦，所以愈不容易恢复疲劳而给外来事物以适当的应付。因此，在理想上，“意”很像是一件独立的东西：它从远处回来，愈远需时愈久。因此，便有灵魂的说法。
　　　　第三节内家拳的应用
　　　　练习内家拳以后，往往对于一切事物的处理，一切学术的学习，都有比往前更高的本能。这是什么缘故？我的答案是：他已经得到技术的熟练的姿势了。
　　　　外观上，某种技术的所谓熟练，就是态度的闲适安详，而表演的敏捷精纯。实际上，表演的敏捷精纯，还靠着态度的闲适安详。态度的不闲适安详，过于积极便是一般人所谓“火气”，过于消极便所谓“僵”。这种情形，在戏剧上很可以看得出，在写字上更容易看得出。
　　　　态度怎样能够闲适安详呢？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古语，便叫做“得心应手”、“火候纯青”、“熟能生巧”。在我呢，以为这不过是进到“腹实胸宽”和“形意合一”的状态罢了。写字的人倘使进不到这种状态，无论工夫怎样深，总逃不出一个“板”，总不能有“碑帖”脱胎出来。写字要能够“自成一家”，能够“脱化”，非到了“腹实胸宽”和“形意合一”不可。
　　　　我曾经见到许多会写字的人，在写字的时候，态度总是极其自然。在他的面上，一点不现出卖力起劲的样子。我还见到许多人，在写字的时候，两肩高耸，两手僵直，口随笔动，显出他们的胸部的紧张。他们要不是有一旦觉到把态度改正过来，永远也不会写好字。“看见字就可以晓得那人”：这话是有至理的。
　　　　在放枪的瞄准上，尤其显出腹实胸宽的状态的重要。必要腹实胸宽，然后脉的震动轻微，然后能有准确的可能。
　　　　治事的时候，倘能保持腹实胸宽的状态，则神清气爽，敏捷果决，而不至于错误；心平气和，而决不至操切躁急。徐树铮氏能一面作画，一面谈话，一时传为奇才。实则不过脑筋运用之敏捷而已，并无神秘可言。心无二用，人所同然。不过聪明者，有敏捷的决断，能于极短时间解决一件事或者某件事的一段落。更有敏捷的分析力，能将一件过于复杂冗长的事，分为若干段落。更有敏捷的鉴别力，能在许多件事中间或者某一件事的许多段落中间，分别出来那一件或那一段落要速办，那几件或那几段落可以缓办；那一件或者那一段落要自办，那几件或那几段落可以交别人办。所以他遇到事，一点都不游移，当机立断给它一个解决。在办理冗长的时间的时候，遇有别的事情，他可以在相当的段落暂时停止，先去应付那新来的事。倘使那新来的事也是很冗长的，他又要把它分为几个段落。因此，他可以用点狡狯把两件事的许多段落参互交错甲作乙辍地办理起来。因为太敏捷了，一般人就以为他在同时连续地办理两件事：如同多片的影片接连迅速地映演起来会看做连续一气的影戏一般。
　　　　他不但不如一般人所想，要同时分心于两件事，而且是绝对一个时间是十分专心于一件事的，不过那个时间可以能缩至很短罢了。处理繁杂的事务，专心尤为紧要。上举的例，还不是正常的，不过说明好弄机智的人的方法罢了。现在说正常的治事方法。譬如桌上堆着十件应办的事，在一个不善办事的人，他见了就要手足失措、心慌意乱起来。因为心慌意乱，便有胸部的紧张，便有因胸部紧张而起的昏沉和疲劳，一切事都做不好了。善办事的人就不然，他先考察一下，定一定先后的次序。然后先拿一件事来办，而完全不记念其余的九件。平心静气地，办了一件，再办另件，如流水般下去。倘使中间存在顾此失彼的心思，要同时顾到十件事，那就没有一件可以办好。倘使中间存在无谓的急迫的心思，也要起了不应有的疲劳，因为胸部就要紧张起来了。有许多办事的人，他们的臀部常不安放在椅的上面；他们不用椅支持身体而要用两腿的力来支持身体，现出一种“坐不安席”的样子。那样，满体紧张起来，自然不会办得好事。
　　　　总之，办事的时候，要留意保持着腹实胸宽的状态，自然就会注意到避免急迫和顾虑，就可得到事乱而心不乱，手急而心不急的工夫。
　　　　一个不负责任不肯做事的人，往往在做事的时候要得着更多的疲劳。他见了一件事，先就觉到恼怒或者畏惧，胸部马上就紧张了，就要造成不应有的疲劳了。所以做事的时候，取快乐的态度和奋勇的精神，是十分紧要的。不然，不但工作的成绩不会好，而且要伤身体。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人做事往往愈想讨好卖力，愈容易错误。这是什么缘故？这些问题在内家拳里可以得到透彻的解释。因为想讨好的缘故，便不免提心吊胆：提心吊胆就是胸部紧张。因为胸部的紧张，循环系的作用便要阻滞，脑部就变成充血现象。人当这时候，会觉到面部发热，这就是充血的象征。脑部一经充血，神经自然就错乱了。
　　　　“艺术”一语，是很不容易给它一个适宜的定义的。但在内家拳上，我们找到极好的定义。职业有职业的艺术，技艺当然也有技艺的艺术。艺术是怎样成功的呢？我以为就是在“腹实胸宽”的基础之上所显出来的熟练的技巧。一件作品只要能当得起艺术的称呼的，总可以表现出来那作者的心平气和的神气。心浮气躁手忙足乱的人，无论如何造不出艺术来。所以，我们可以叫“腹实胸宽”的闲适态度做艺术的态度。我以为教授艺术的人，不先纠正学者的态度，而只在“艺术”上用死工夫，是很不得法的。
　　　　在此，我们可以知道内家拳能够提高人的从业和习技的本能的理由了。这是因为，内家拳家的态度，已经是一切艺术家的态度。一般习艺术者，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进到“腹实胸宽”的态度；而内家拳家习艺术，则一开始即具备“腹实胸宽”的态度。一般人要先求艺术的态度，再进于艺术；内功全家是已有艺术的态度，再进求于艺术。虽然以后的进于艺术，要经过较长的期间的练习，然而当然比一般人要快；他是一开始就走上正路，而一般人却先要费工夫找寻正路。
　　　　一般所谓艺术家者，往往只能在本业上显出艺术的态度。内家拳家的艺术的态度，是经常的；所以他不论习何种技艺，都能得事半功倍的利益。佛典所谓“大智大慧”，就是这个意思。
　　　　总之，精于一艺或专于一业而能有所成就的人，至少他在从事于那一业或一艺的时候，能保持着腹实胸宽的状态，至少他的胸总是宽的。否则就终身不能成为“专家”。凡事能成就惊人的功业的，他一定经常地能够保持这种状态，所以，他有了这种工夫而并不自觉。艺术家和成功的事业家，总有从容不迫的态度和闲适安详的申请：这个我们可在他们的像片上看得出。
　　　　休息会成为有害吗？是的，的确有的。有一班人，形式上很静止地坐着，而心神却一点都不静止。其实，在稍知养生的人看起来，连形式都并未静止。他的眼光，是向外的直射；他的口，不是疲劳式的哆开，便是用力的紧张；他的项颈，硬直而不安；他的两肩，耸而不垂；他的胸部，紧张而不舒适；他的腹部，用力向上压；他的四肢的筋肉，无一处不呈紧张的状态。他坐在椅子上，和坐在针毡一般的不落位。他的心意，飞到千里以外或者回复到十年以前去。他不但外体处处紧张，连内脏也处处紧张。因为紧张的缘故，便要不需要地感到烦热而流汗，疲劳是没有问题的了。
　　　　这样的休息，便是有害的休息。失眠的人睡在床上的情形，仿佛也和这一样。这样的休息，还是去运动好；就是拿本书来读读，也比这种休息胜万倍。胸部的逼迫的程度，和心意所在的时间或空间成正比例：心意所到的时代愈早距离愈远，胸部的逼迫亦愈甚。所以，在读书的时候，心意还不过一尺之间，胸部的逼迫还轻；在休息的时候，心意还驰到千里之外，胸部的逼迫当然加甚了。所以这是有害的休息。这种休息的结果，会使那个人变成神经病者。
　　　　怎样可以得到真休息呢？在内家拳里，我们可以得到极好的方法。其实，第二章第四节所说的准备的姿势——“无极”，就已经是极好的休息。现在再说到坐卧的姿势。坐卧的时候，先要留意到身体的各部的位置，都已经很自然地安放在椅或床上：各部分都已有很好的支点。其次，再从头到脚自省有否不需要的紧张部分。等到全身统统弛懈地委在椅或床上，再进而求呼吸的自然而无阻碍或者勉强。再求腹部的自然下垂——要使它因重量的关系，自然下垂，不可勉强。这种休息，只消五分钟就能得着极大的功效。
　　　　吸烟之所以能恢复精神，一半固由于刺激神经的作用，一半由于呼吸的调节。因呼吸的调节，便能解除胸部的紧张。一般人谓吸烟能宽心，以为至乐，就因于此。这是很可怜的，一般人除了吸烟以外，就会没有调和的呼吸。“宽心”的方法，不直接由呼吸调和入手，而求助于烟，也是很可笑的。
　　　　在做摄影的目的物的时候，得着一个很好的实例。你必依照着满体驰松的状态坐立着，然后所被摄的影，能有自然逼真的仪容。你倘使提心吊胆尽心竭力以求得一张好的像片，结果要适得其反——反要呆滞而不生动。
　　　　总之，不论在坐、立、行、止，一举一动，我们到处可以应用内家拳的方法，到处可以见到这种方法的效益。
　　　　第四节内家拳和疾病
　　　　内家拳的治疗心脏病和肺病的功效，是很显明的。肺病的成因，一般人都以为由于空气的污浊，实则这并非重要的原因。因为，有许多生在空气清鲜的地方的人，也要患肺病，而生在空气污浊的地方的人，也不见得个个患肺病。这个，一般人或者还要认为体质强弱的缘故。但是，往往在同一个地点，一个体质强者会受到肺病，另一个体质弱者反不会。这种实例，是很易见到的。
　　　　肺病的重要的成因，还是因胸部的紧张而起的肺部的压迫。因为压迫，就起了血管的损伤，肺痨菌便得乘机而入。恼怒和烦忧能致肺痨，也就是这个缘故。明乎胸部的紧张对于肺病的重要，便可以知道内家拳能疗治肺病的理由了。心脏病的成因，胸部的紧张更占重要的地位。患心脏病者，恐怕十人中有九人起于因胸部的紧张而起的心脏的压迫。所以，当然，内家拳对于心脏病的疗治有极大的功效。
　　　　对于神经衰弱病，内家拳的治疗功效也是很大的。胸部及各处的不需要的紧张，是神经衰弱病者的一种症状。这种紧张能使他的神经系受重大的痛苦，使他因痛苦而感到不安。这种互为因果的作用，能加重他的神经的衰弱。思想的纷乱和意志的远飏，是神经衰弱者的又一种症状。这种症状，能加重他的胸部和各处的紧张。照上文所说的种种，我们可以晓得，这两种症状，内家拳都能呈极大的治疗功用的。
　　　　晕船的病症，恐怕只有内家拳能给它一种根治。晕船的原因，是因为船的摆动的时候，身体因支点的滑动，而呈紧张。胃部因紧张的缘故，胃壁黏合而成扁平形。胃壁黏合以后，再经继续的摆动，则胃内壁互相磨擦。因为这种磨擦，便生出刺激甚大的痒感，因此就要呕吐了。小孩不会晕船，就是因为没有预防的恐惧心，因此不感到紧张的缘故。腹饱的时候，晕船的病症较好，就因为胃部饱胀，胃内壁不至变为扁平而互相磨擦，而且胃内部也不易震荡的缘故。既然晕船由于紧张，内家拳的方法当然可能解除这种不需要的紧张。
　　　　有不少的病症，都由感冒转变而成。内家拳家是不易受到感冒的。他的身体的抵抗力，本来就强，不易受到什么病。即使受到了感冒，他只须练习一次拳，出一身汗，马上就痊愈了。每日早晨一次的练习，的确可以免去大部分的病。它把晚间所受的一切风寒都驱逐出去了；同时肠胃内一切淤积的物质，和血液里停滞的毒质，也都可以得到迅速的排泄了。
　　　　此外内家拳能治疗的病症很多，一时也未能列举。
　　　　第四章结论
　　　　第一节内家拳和静坐
　　　　由上述的种种，内家拳高于其他养生方法的价值，是很明白了。格言式的养生法，固然是没用，就是静坐的方法，也永不及内家拳的有利无弊。静坐是静中求静，而内家拳是动中求静。静中求静的人，即使得着了静，也难在动中保持着那个静。而动中求静的人，却无时不可以静。静坐者甚至须逃世以求静，而内家拳家则随处皆自有他的静。当练习的时候，静坐易因沉寂而伤于惊惧，或因闭目而流于虚幻：这就所谓“入魔”。静坐者，往往自谓得着“奇境”：这都是因虚幻而成的神经上病的现象。所谓“奇境”，不过是下意识乘上意识的沉寂而现形作祟而已！静坐有发狂者，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即以道家而论，古人以内家拳学道，实在是比静坐更进步的法则。
　　　　第二节内家拳和外功拳
　　　　内家拳之优于外功拳，是没有疑义的。外功拳练到工夫较深者，往往也会于不知不觉中得着内家拳的腹实胸宽的状态，不过是很不容易的。原因是：外功拳手势繁而迅速，胸腹不易安定；而缚腹挺胸，又先与腹实胸宽状态冲突。外功拳之缺点，乃对于身体，易致损伤，绝对非虚弱者所宜；技术上的力的运用和假借的巧妙，亦较内家拳逊色。所以，以拳术言，内家拳也是最进步的。
　　　　内家拳的方法，既然是随处可以运用，所以内家拳的姿势是不必限定的。内家拳的方法应用于剑术刀术，已有先例；内家拳的方法——腹实胸宽的姿势——之应用于外功拳和体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