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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作者:蓝惜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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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冷言冷语:“有什么就吃什么,还挑挑拣拣,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兰姨曾背着姑娘找过二太太一次,二太太给她碰了个软钉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这样放肆?你告诉我名字,我亲手捆了送去给你家姑娘处置。”

这叫兰姨怎么回话?府里的奴才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得罪一个得罪一串,她家姑娘是寄住的客人,怎么好责罚主家的奴才。

投告无门,二太太的态度更助长了下人的气焰,茗香稍微去晚点,厨房里只有残羹冷炙;早点去吧,那边的人又满脸不耐烦地奚落:“饭都没蒸熟,就催上了。”

兰姨气不过,跟俞宛秋商量着是不是在杂物间里起个灶,以后就自己烧火做饭。可垒灶也不是几个女人做得来的,得请工匠,还得找管家领米粮——退一万步讲,就是她们自己掏钱买米买菜,她们也得拜托沈府的下人帮忙。

这下管家可有话说了:“是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也是啊,俞姑娘是南边来的千金小姐,吃不惯北边的食物,要是上次安南王妃在的时候说就好了,可以请她们介绍几个南边的大师傅来专门给你家姑娘做菜。”

兰姨气得手足冰凉,又不敢跟管家争嘴,含着一泡眼泪回转时,耳朵里还听见后面一堆人在起哄:“叫安南王世子给你们介绍几个大师傅来嘛。”

“嗤,日头明晃晃的,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兰姨回去自己关在房里捂着被子哭了一场,什么都没跟姑娘说,可眼睛红肿成那样,俞宛秋如何看不到?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兰姨早年夫死子亡,无牵无挂,心里除了她再没别人,若有委屈,也是为她抱屈。

就在那一瞬间,她起了离开沈家的念头。

按原来的打算,是要再住两年的,她还不满十三岁,离开了沈家这柄保护伞,出去了容易受人欺负,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说别的,买个铺子都没人敢跟你签文书。她想等两年及笄之后再谋出路。

可事态发展至此,沈府已经住不下去了。她还是低估了谣言的杀伤力,所谓“积毁销骨”,她自己可以躲在屋里不闻不问,兰姨和茗香她们要出门啊,何苦连累她们每天被人冷嘲热讽地折磨。

所以,才有了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捣腾箱子的举动,出去不难,难的是在外面怎么生活。她首先得清楚自己有多少财产,有没有能力养活这些人,一个人的尊严重要,但前提的是不饿肚子。

俞宛秋从怀里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揭开箱盖,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亮,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美轮美奂的衣料。

作为一个草根穿越者,她对丝绸皮草之类的所知实在有限,远不如在大户人家当养娘的兰姨。衣料一块块清出来,兰姨一件件讲解:“这是云锦”,“这是明霞缎”,“这是茜影纱”,“这是水晶狸”,“这是貉子皮,不对,是猾子皮”

衣料清点完,底下是一只孔雀蓝的匣子,长尺许,俞宛秋拿到手里才看清四周居然镶了一圈蓝宝石。

用那串钥匙中最小的一只开匣子,居然打不开,用稍微大点的去试,才开了,原来里面还躺着一只更小的匣子。

小匣子里都是蚕豆大的粉色珍珠,俞宛秋有点小失望,还以为是多贵重的珠宝呢,结果只是珍珠。也许是现代社会里满街都可看到真真假假的珍珠项链吧,她总觉得珍珠不怎么值钱,兰姨却告诉她,这叫“南珠”,是从南洋的海里采来的,卖掉一颗就够普通人家吃几年了。

小匣子下面压着一叠银票地契,先把银票拿出来数了一下,整整十万两,另加两张地契两张房契。

对俞宛秋而言,这已经是巨额财富了,兰姨却把匣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皱着眉说:“怎么只有这一点呢,老爷做了十几年官,光是在南府那两年也不只十万两啊。”

俞宛秋忍不住腹诽:原来我那便宜爹是个大贪官!难怪清朝有人作诗讽刺:“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兰姨对房契和地契也大大存疑,认为一共才四张实在太少了,还提起旧话:“太太临终前给二老爷的可不只四张,我亲眼看到的,那么厚一叠。”

言下之意,沈娟把大部分家财都给了娘家,留给庶女的并不多。

要是宛秋是真正的俞宛秋,也许会有点想法。可她不是,她是来自现代身无分文的何小慧,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还得了这么多意外之财,已经喜出望外了。有了这些财产,再结合当时的物价水平,即使她们六个人坐吃一辈子也不会山空了。

之前所有的担忧郁闷一扫而光,俞宛秋摩拳擦掌地说:“把这些先收起来,然后喊她们进来打包行李,我明天就去向老太君辞行。”

二太太是当家主妇没错,但沈府中真正的权威是老太君,即便俞宛秋先跟二太太辞行,照样要被领到老太君面前,因为这是大事,二太太根本不敢做主。

古代的人极重家族声望,不管沈府的人暗地里如何鄙弃俞宛秋,真要赶她出门又另当别论了。俞宛秋名义上是沈府的外孙女儿,又是尚未及笄的弱龄孤女,既然不远千里投奔而来,说明外面再无别的亲人。以偌大的威远侯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孤女,让人家流离失所,对素以惜老怜贫著称的沈氏家族的声望,以及几位沈大人的官声,都多多少少有些妨碍。

说得难听点,他们情愿俞宛秋因为受不了闲言闲语而病死在沈府后园,也不愿放她出去。俞宛秋若因病而死,他们可以好好安葬,还能落个义养孤女、善始善终的好名声,就像当初死在山水园的那位孤老一样。

——把人物称谓做了一些调整,沈鹤夫妻是沈府第二代,故称二老爷和二太太,因为沈府第三代中也有不少子弟成家立业了,他们的妻子才称某奶奶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七章 因缘巧合

主意打定,俞宛秋第二天就去了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

威远侯府占地很广,从后面的山水园到前院的乐寿堂要走好一会,而乐寿堂还只是居中的房子,属于侯府主院西路三进房屋中的第三进。至于俞宛秋所住的地方根本不在主院范围,属于侯府的后花园。

西路第一进房屋,正房住着现任威远侯沈鹏,东厢住着沈鹳一家人;第二进住着沈鹤和沈鸥两家人;第三进的正房便是老太君所居的乐寿堂,两边厢房住着两位老姨太太。

从房屋的分配上也可看出古代社会的嫡庶、长幼之别,沈鹏是嫡长子,所以承袭了威远侯爵位,住了第一进清晏馆的正房。二弟沈鹤虽然辞官在家,可他也是老太君所生的嫡子,不仅掌家理财,还住了第二进寄畅居的正房。三弟沈鸥是妾室所生,即使已做到了从三品的督察院副督御史,在家里也只能住厢房。据说沈鹤几次要把正房让给沈鸥,沈鸥哪敢僭越?姑且不论庶出,论排行他也是弟弟。

俞宛秋初进府时,因为身体极差,需卧床静养,老太君特地让人传话,不要她请安。她一来有孝在身,二来也怕过病,便也知趣地不在乐寿堂露面。直到病彻底好了之后,才每逢初一十五去应一下景。

兰姨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姑娘不够殷勤,若能每天请安,讨得老太君的喜欢,在沈府的地位必能得到改善。

可惜俞宛秋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人,实在厌烦每天磕头作揖那一套。何况她也不认为每天请安就能改善地位,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呢,因为她有种感觉,老太君并不乐意见到她。

其实稍微分析一下就能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俞宛秋的嫡母沈鹃是老太君的独生幼女,说心头肉都不过分,沈鹃嫁给俞慕凡是地地道道的下嫁,嫁了之后就离开京都繁花之地,跟着他辗转各处官衙。在老太君看来,她女儿为俞慕凡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俞慕凡却纳妾生女,辜负了她女儿的一腔痴情。

若俞宛秋是沈鹃的亲生女,自然能得到老太君的怜爱,可她是妾生女,和老太君不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提醒她一些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文澜阁事件发生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俞宛秋还是第一次走出山水园,一路上免不了被人指指戳戳。她决定到乐寿堂后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解释一遍,信不信由她们,她只解释这么一次。

从穿堂绕到乐寿堂前院,正要上台阶,差点被一个慌慌张张从里面冲出来的仆妇撞倒了,俞宛秋扶住她时问了一句:“怎么啦?”

她匆匆回说:“老太君中恶了,要去传大夫。”

俞宛秋脚下略有迟疑,还是提着裙子上去了。

一屋子兵荒马乱,沈老太君躺在她平时靠坐的榻上,眼歪嘴斜,明显的中风症状。

二太太紧跟在俞宛秋后面赶来,一进门就嚷着:“怎么还让老太君躺在这里?何太医就快来了,快抬到里屋去。”

俞宛秋在现代时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其中就包括中风病人的急救,她还记得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千万不要搬动病人!

于是她抢过去说:“不能动,这个时候随便搬动会坏事的。”

二太太一心只惦着病人,根本没注意到屋里还有这号人物,这时听到她居然敢驳自己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懒得搭理她,厉声命令仆妇抬人。

人命关天,俞宛秋也豁出去了,拦在老太君面前说:“真的不能搬,二太太若不信,可以问问府里的老人,肯定有人懂这个的。”

这时一个老嬷嬷呐呐地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个讲究。”

二太太不敢瞎指挥了,怕真出了问题,她也负不起责任,眼珠一转,干脆向俞宛秋讨主意:“那你说怎么办呢?”

俞宛秋在心里叫了一声苦,她何必淌进这浑水里呢?二太太明显在转嫁责任,老太君没事便罢,若有事,一切都是她俞宛秋的错,谁叫她充内行的。

但乱摊子已经揽上身了,由不得她退却,俞宛秋只好根据记忆中的急救知识,先将老太君轻轻扶起,拿过一个软枕让其靠背,同时命仆妇找来缝衣针,在烛火上烤过后开始刺穴放血。

刺穴放血的时候俞宛秋以为二太太会阻止,谁知她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表面上看起来是完全信任宛秋,其实不过是置身事外……俞宛秋全身冷汗直冒,若老太君今儿就这样去了,二太太心里会感激她吧,自古婆媳就是天敌,老太君不在了,她这个当家媳妇才是名副其实的“当家”。

中风急救的金针刺穴是刺手指,不是其他重要穴位,不然俞宛秋也不敢下手。穴位在距指甲约一厘米的手指阴面,要刺出血来,如果没有血,还要用手去挤,十个手指都要见血。

刺了大约十分钟后,老太君清醒了。可见古代刑法中的“拶指”之刑有多残忍,十指连心,只不过用缝衣针刺指见血,连中风病人都能扎醒过来。

人清醒后,接着是矫正她的歪嘴,办法是拉耳朵。将耳朵拉红后,在两耳的耳垂处各刺一针,刺出一滴血,几分钟后嘴可不歪。这样处理后,再经大夫治疗、调养,病人才不会落下后遗症。

刚在老太君的耳朵上刺出血,何太医就来了,对俞宛秋的处理方法赞不绝口,非要问明“是跟哪个大夫学的”。俞宛秋哪里答得出,胡诌一个名字更不妥,只能讪笑着装傻。

因为老太君突然发病,而且状极凶险,沈鹏穿着朝服就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大群沈府子弟,有沈鹤,沈鸥,沈鹳,孙辈的沈湛,沈渊,沈潜,以及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人,媳妇和孙女们更是齐聚一堂。俞宛秋进府五年,还是第一次在非年非节的日子见到这么齐全的沈家人。

不大一会儿,老太君眼也不斜,嘴也不歪了,能开口讲话,虽然有些中气不足,但吐字清晰。何太医一面问诊一面告诉她:“今天多亏了俞姑娘,若不是她处理得当,老太君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这么快。老夫行医多年,见过许多中风病人,好多都是被家人给耽误的,中风倒地后,急忙扶起来抬到床上,坏事就坏在这里。”

沈鹤不好意思地说:“看到家人中风倒地,一般人都会去扶起来吧。”

何太医回道:“不是不能扶,要看怎么扶,俞姑娘你过来,告诉二老爷你是怎么做的。”

俞宛秋赶鸭子上架,只得把急救方法又当众口述了一遍,大伙儿再次随喜赞叹,宛秋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诊脉结束后,何太医被领到一旁写药方,俞宛秋上前告辞,老太君却拉住她的手说:“好孩子,我这条老命都是你救的。以前的事真是太委屈你了,你放心,从今以后,凡事都有我为你做主。”

俞宛秋自然满口称谢,心里不觉犹豫起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要不要离开沈府呢?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八章 社日辩冤

在何太医的建议下,老太君又卧床休息了几天,然后就到了春社之日。

社日是古时的人们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唐人有诗云:“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说的是社日这天,村民都去土地庙了,村里家家户户门扉半掩,人们先用酒肉祭过土地神,再看社戏,欢聚宴饮,直到树影西斜,才喝得醉醺醺的由家人搀扶着回家。

因为是村寨或闾巷居民的群聚活动,故曰“社日”,取集会结社之意。

沈府家大业大,光府里就有几百口人,再加上本族亲眷,聚在一起人就更多了,所以每年的社日都不出门,而是把亲戚邻里邀到府里来。后园就有一座土地庙,旁边是私家戏园子赏心阁,到了那天,戏阁大开,阁内唱戏,阁外空地上摆着流水席,仆人不分等级全都可以坐席,有时连主子也被他们拉过去饮几杯,颇有点上位者与民同乐的味道。

一年中难得有这么一个乐呵的日子,仆人们都很兴奋,未到五更俞宛秋就被吵醒了。她住的院子位置偏僻,平时总是很安静,所以不惯嘈杂。

本来依一般的规矩,俞宛秋的睡房里应该有侍女打地铺的,至少外间要有人,以供她随时使唤。可她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人,讲究私人空间,也没把主子的身份看得有多娇贵,不至于连下床倒一杯茶都非要侍女代劳。

好容易熬到天亮,她掀开门帘,就见兰姨坐在厅里指挥小丫头们洒扫庭院,转头瞧她出现,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起来了?今儿可得好好打扮,沈家的春社一向热闹。赏心阁昨儿就收拾出来了,听说请的是云雀班,不知那筱云雀会不会来?还是去年二老爷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听她唱过,啧啧,那嗓子,真不枉了‘云雀’之名。”

俞宛秋回想起上次安南王妃来的那天发生的事,就对打扮、赴宴之类兴致缺缺,兰姨察言观色,忙上前安慰道:“现在不比以前,现在姑娘可是老太君跟前的红人,这府里还有哪个敢给姑娘脸色看?等着吧,过一会儿老太君那边就派人来接姑娘了。”

这次没让兰姨等多久,才吃过早饭,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红蓼就进来传话:“老太君请姑娘这就过去,说今儿客人多,姑娘在那边,也可以帮着陪陪客人说说话。”

兰姨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看向素琴她们的眼神仿佛在说:听听,听听,让姑娘去帮着招呼客人呢,这不明摆着把姑娘当成自家人了么。

老太君中风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俞宛秋过去请安时,老太君就曾提议让她搬到乐寿堂旁边的西厢居住,被宛秋以“舍不得一院子花草”为由婉拒了。老太君还要坚持,俞宛秋便强调说自己种的都是药草,不仅能治病,入夏之后,还可以做些香包药枕送给府里的女眷,有驱蚊静心之效,老太君这才没说什么了。

俞宛秋实在不敢想象整天在老太君眼皮底下过日子的情景,一言一行都受限制不说,那里总是人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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