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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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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前父王得了密报称周将军有异动,他自此领命暗查周府,出动了麾下黑螭军所有菁英,日夜监察周府出入人丁信笺,他自己则昼夜坐镇周府附近,连吃饭都匆匆在隐身之地解决,一番辛苦,到今日悍然出手,只拟一网打尽博个大功,如今却被这小子搅局!
  心头愤懑,恶念便生。
  此刻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也无人知道纳兰述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冀北王府东苑房里睡觉,他领兵出来时父王还叮嘱说动静轻点不要吵醒了述儿……
  纳兰迁凶厉刚刻,素有冀北王府“拼命二郎”之称,据说他最欣赏当朝右相处事风格,时时不忘向他学习。
  此刻他恶向胆边生,再无犹豫,冷笑一声,突然退后一步。
  纳兰述以为兄长让步,眼神一喜。
  纳兰迁退到门口,手一挥,一个手势落下,把守住窗户的士兵立即砰一声将窗关死。
  这个动作令纳兰述眼色一变,他手下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并不紧张地看着纳兰迁。
  以主子的受宠和地位,他们认为,纳兰迁自然最终还是得让步。
  却不知道利欲之霾,可遮没所有理智和清醒。
  纳兰迁直退到门口,站定,遥遥看着纳兰述,脸上阴鸷冷狠神色已去,换了一种既快意又恶毒的古怪神情,突然道:“我今天出现在周府内院厨房?你们看见了吗?”
  他手下黑螭军默然片刻,摇头。
  “我今天遇见过纳兰述?你们看见了吗?”
  黑螭军坚决摇头。
  “我今天……”纳兰迁脸上浮起淡淡的残忍笑意,一字字轻轻道,“……射杀了纳兰述,你们,看见了吗?”
  一阵沉默。
  随即黑螭军悍然,摇头!
  纳兰述护卫大惊失色,抢步上前,挡在纳兰述面前,戟指对纳兰迁怒喝:“你疯了!”
  纳兰迁立得笔直,微笑,以手加额,行黑螭军军礼。
  “多谢夸奖。”
  纳兰述也在笑,苦笑。
  刚才纳兰迁退后时的眼神,已经令他知晓这一刻的杀机,可是已经来不及,厨房狭窄,背面是墙,窗户关死,地道封闭,唯一一个出口站着纳兰迁,这些护卫虽然忠心耿耿以身相挡,但一旦万箭齐发,无处躲避,也不过是多几个箭靶子而已。
  对面是他的兄长,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仇恨的阴火,这样的阴火他看了十七年,从来都知道他的不甘,但天生血脉无可更改,逃避或是怀柔都无法弥补血脉和阶层造成的巨大鸿沟,小时候他们试图将他推进井里,大一点懂得偷他的生辰八字,他的院子里常有莫名死去的猫狗,他往往凝望良久,笑笑埋下,再在一张张无辜的脸面前装作懵懂。
  所以悠游自在,所以逃离中心,并不求煊赫王位号令三军,只望冀北王府不被夺嫡漩涡淹没,在乎的人可以平安终老。
  然后此刻,近乎无奈地发现,有些事,逃避也越不过命运的藩篱。
  不想今日竟然死在这里。
  一瞬间并无惊惶,只涌起荒唐感受,还有一份淡淡忧虑——他死了,她还能逃得出去么?
  纳兰迁立在门口,遥遥看着这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他的脸半掩在厨房门的阴影里,不见神情,只有目光森冷如箭,出口的语声,也如一去不回,杀气凌然的箭。
  “射!”
第十一章 让我抱紧你
  “射!”
  一声厉喝,弓弦急响,蹲在门口的黑螭军悍然引弓,深青色箭雨如携了雷暴的云,瞬间扑至。
  “啪。”
  一声微响,几乎被箭雨风声淹没,随即纳兰述身子往下一坠,原地消失不见。
  就在箭出那一霎,他站在上面的地道石板突然移开,纳兰述顿时掉了进去。
  纳兰迁大惊失色,挥手喝停,踢开那些满身箭如刺猬的纳兰述护卫尸体,冲到地道口一看,地道已经紧紧闭死。
  他怔怔站立,瞬间额头起了汗,怎么也没想到那周家丫头竟然没有赶紧逃生,而是一直等在地道之下,在最要命时刻打开了地道,把纳兰述救了下去。
  此刻他并不敢跟着下地道,怕纳兰述埋伏在黑暗里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纳兰述天纵英才,学武另有名师,非他可比,然而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做下,便再不能让纳兰述活着回府!
  纳兰迁怔怔立在地道口,脸色铁青,腮帮咬紧,半晌决然一挥手。
  “三分之一看守住这里!三分之一出周府找地道出口,三分之一给我全城搜捕,无论如何——”
  长剑抽出,青光一闪,悍然劈裂地面,碎石声响伴随着他难忍愤怒的厉声咆哮:“找出他,杀了他!”
  “为什么不赶紧逃,反而回来救我?”
  “我根本就没走呀。”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无辜的语气,“你还没走啊。”
  黑暗里短短几句对话后,便是一阵沉默。
  良久君珂觉得肩头一暖,他的手掌轻轻按了上来,带着点珍惜的力度,微凉的手握住她染着血迹的手指,语气柔和如这地道里细细的风,“……多谢。”
  君珂有点怜惜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反手拍拍他的手背。
  刚才她一直伏身地道之下,地道的开关卡在石板侧面的凹槽里,从里面也能够得着,但平常人在地道之下是看不见的,好在君珂的眼睛在黑暗里向来作用非凡,隔着石板清楚地看见那个突起在上方的小搭扣,只是凹槽细窄,手指往里挤,很快便磨破了一层皮,君珂忙得满头大汗,隐约间也断断续续听见上方的对话,更是急出一身汗来,纳兰迁步步紧逼下令之时,君珂大急,不顾疼痛狠命一戳一勾,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打开开关。
  经历过昨夜周府躲猫猫,她很理解此刻纳兰述的心情,想来他还要更多一分疼痛——毕竟他是被亲人挥刀相向。
  “你知道这地道通向哪里么?”纳兰述问她。
  君珂摇头,想了想道:“我们还不赶紧走?万一上面有人下来。”
  “不会。”纳兰述说得肯定,“那人性情多疑,十分珍惜他自己的命,他是不敢下来冒险的。”
  “那我们等会从这里出去?”君珂想起那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自认为得了个好主意。
  “也不行。”纳兰述微笑否决,“那人还很谨慎,他一定会在周府和地道出口,都布置下重兵。”
  他天生一种淡若疏柳却又并不散漫的气质,即使经历了刚才亲长相逼生死一线,笑起来还是雍容自如,绝无惶然之态。
  君珂却垂下头,不看纳兰述——她的眼睛越是在黑暗的地方越能透视,以前不觉得什么,此刻满眼晃来晃去都是骨架子,实在觉得有点对不住翩翩少年的他。
  “你低头做什么?”纳兰述隐约能看见她的动作,愕然问。
  君珂可不能告诉他我低头是因为不想看见你的骨架子,只好沉痛地道:“我在忏悔。”
  “忏……悔?”
  君珂依旧低着头,吸吸鼻子,诚恳地道:“……你刚才落下的地方,幺鸡刚刚嘘了一泡尿……”
  “……”
  “地面不平,跟着我。”两人在地道里前行,四面无灯,纳兰述将手递给她,“别害羞,未婚妻。”
  君珂白他一眼,纳兰述微微一笑,悠悠道:“出了这地道,可不会这么叫你,放心。”
  君珂默然,心想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都有分寸,纳兰述也陷入沉默,大燕王朝女子稀少,当然对他这阶层来说也不怕没得挑,只是也要到弱冠之后才能成亲,燕朝贵族都会早早定亲,他印象中,周家小姐似乎是有未婚夫的,而他自己……
  他叹息一声,打住了此刻想法,两人在地道里急速而不慌张地前行,依纳兰述的意思,还是要尽快出去,赶在黑螭军找到地道出口之前。
  此刻安静,只闻呼吸,感觉得到彼此手掌温暖,她的指尖蜷在他掌心,细腻光滑,纳兰述发现她有一些特别的小手势,比如被拉住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蜷起,像一段柔软的藤蔓勾住他的掌心,比如抚摸幺鸡时小指会微微翘起,并不是兰花指,只是一点上扬的弧度,她用那样的手势抚摸幺鸡,挑起的手指将幺鸡的毛梳理得更为松散,那狗惬意的闭着眼睛,他突然有点羡慕那狗。
  明明知道此刻急若星火应该快点出去,却又希望这条路漫长至永远没尽头,静谧、体贴、安宁、温软、长长久久。
  可惜美好的从来都是梦想,纳兰述的脸色很快就无奈了下去——走不了多远,就碰上了步子比较慢的红砚。
  人真是太多了啊……
  地道很曲折,乱七八糟得君珂都搞不清到底是向上走还是向下,难得纳兰述却一直目光清晰,走了一阵,肯定地道:“未出城,通向城西北。”
  他无奈地笑笑,道:“冀北王府对天阳城管控极严,地道不太可能挖到城外。”
  君珂也叹息一声,管控极严的冀北王府,大概也没想到今日困住了自己人,这要是能直通城外,得少多少麻烦,如今出口在城西,说明周家在城西有布置接应,但是如果出来的是他们,哪里还有人会接应?只怕还会惹麻烦。
  但是进入地道两头堵,不走也得走,君珂搓搓脸,笑道:“那么,走吧。”
  她语气轻松,眼神在黑暗中异彩闪烁,纳兰述偏头看着她,没说什么,含笑捏紧了她的手。
  君珂悄悄在背包里掏东西——她记得背包里有个太阳能防狼手电,研究所老李特喜欢研究多功能小家电,特制的东西非一般市面可比,这手电集电筒电棒电吹风一体,尾端挂个小钩子钩住不太重的东西还可以做电子秤,沉重的后盖弹出来还能对人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杀伤,君珂打算今天让大燕王朝的狼们尝尝21世纪现代化科技的厉害。
  此时已将走近地道尽头,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出去后免不了一场恶战,她在努力回忆现代那一世草草了解过的女子防身术——用侧踹招呼男人宝贝比较给力呢还是正蹬?
  忽见身侧纳兰述快走几步,到了地道右壁前,仰头闭目似乎算了算,又摸了摸墙壁,忽然回头笑看她。
  “有没有觉得有点脏?想不想洗个澡。”
  “啊?”君珂愕然,没明白他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意思,低头看看自己,举起衣袖嗅了嗅,“还好啊。”
  纳兰述一笑转头,突然拔出先前那柄刀,举刀过头,闪电般劈入墙壁!。
  嚓一声,刀没至柄,他大力向下一拖,一砍,一拉!
  “哗!”
  墙破,砖碎,倾倒水晶幕,几乎立刻,墙后大片水流凶猛冲出,瞬间冲倒缺口,君珂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一黑,瞬间被压入水底,连连呛了几口水,被激荡的水流裹着冲出了缺口,眼前白茫茫一片,强大的水压窒住了她的呼吸,她慌乱地挥舞着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手臂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激涌的水波里看不清人影,只听见那个声音,带笑而温暖地响在耳侧。
  “让我抱紧你。”
第十二章 水上跳大神
  恍惚又似回到穿越时空的那一霎,星光碎裂黑云幽邃,漫漫时光如长河,滔滔卷无数风流,刹那千年,飞机、火车、蒸汽机、汽轮、秦淮八艳、甲午巨炮、旗袍、乾清宫、煤山、钧瓷、清明上河图、关汉卿、蒙古健马、锦衣卫、女帝、玄武门……
  泱泱中华,追溯历史千年,却在某一个拐角,冲入平行空间。
  那些破碎的光影溅射,在化为璀璨的星轨,再慢慢拼凑组合,渐渐幻化成三张脸。
  扬眉英气的黑衣少女,傲然胸器的美艳女郎,一脸老实相,从蛋糕里抬起的小小姑娘。
  有什么沉沉压在胸口,她努力抬手抓挠,想要搬去那横亘在姐妹间的天涯之重,一双手却稳定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指,随即她觉得身子一轻向上浮起,隐约间头顶一片蓝白分明的灿烂,而她向光明而去。
  恍若得救,忽觉愉悦,她抓紧那手腕,将脸靠了上去,喃喃道:“太史……大波……臻……”
  “哗啦”
  破水声起,天光一亮,君珂湿淋淋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河中。
  身侧是紧紧抓住她的纳兰述,正在微笑。
  他猜出地道靠近城中河流,凿墙放水,虽然第一时间抓住了她,但水流凶猛,将他和君珂冲开,他本已经快游出河面,又下去寻她,看见她时便见她神智迷糊胡乱抓挠,他以为她会像许多被溺的人一般死抓他不放,她却轻轻靠上他的手腕,姿态温柔,阖起的眼睛像一瞬间合住一个向往的梦。
  那种迷茫而又思念的神色。
  纳兰述心中一动,手指不自觉地要抚上那样的神情,想要体味指尖下是否有着同样温柔的起伏。
  君珂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样灼然的金光一闪。
  纳兰述手指一停,慢慢收回。
  君珂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她看着他的脸,日光逼射,她没有运足目力去透视,眼前的少年已经被水冲去面巾,虽一身透湿,但刹那间她便觉得,这春末原本盛至逼人的丽景,突然苍白褪色。
  灼灼山茶,皎皎碧波,他在流水间低眉微笑,春光只在一人眼底。
  芝兰玉树,乌衣风流。
  君珂一时只觉得炫目,喃喃道:“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真正拥有狗眼的那货,正欢腾地在扑水……
  纳兰述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微微张着红唇的模样实在可爱,让人想伸手捏捏那嫣红色泽是不是能滴出胭脂来,眼光往下一落,却看见少女衣衫尽湿,丝质衣衫本就薄,如今紧紧裹在身上,微微透了起伏和转折,因了年纪还轻,那些起伏和转折并不喷薄,带点欲说还休的含蓄,却因此显得珍贵,像小心翼翼开在风中的雨后海棠花。
  偏巧有一簇海棠流近,在盈盈腰肢处一涌,正簇在那微微的精致山峦。
  纳兰述突然转开眼,脸色一红。
  他还年轻,父母又对他极其珍爱,将府中那些美婢管得严厉,绝不允许女色早早戕害了他那还未长成的身子骨,所以对于女子之美,他并无十分在意过,然而今日日光之下,河水之中,有人一霎青涩绽放,将娇嫩的光艳,射进了他的眼底。
  一瞬间似乎想感叹,随即听见别人的感叹。
  “娘!那是水里的人鱼精吗?真好看!”
  相对发呆的人一惊,一抬头,随即一起“啊!”的一声。
  人!
  好多人!
  好多看热闹的人!
  河不宽,不远处是一座拱桥,河水两岸都是人,男女老少,各着鲜艳春装,手持各式纸扎器物,此刻所有人都撒着手,张着嘴,怔怔看着河水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
  君珂还不明所以,纳兰述已经懊恼地一拍头,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句:“天杀的!”
  他怎么忘记了,今天是四月初六,燕朝“送春节”,这一日城中老少,都会聚集城中各处河边,在河水中放去各种纸扎的物件,有放金稻穗的,是祈求金秋丰收,有放纸秤药包的,是祈求疾病顺水流去,家人康健,更多的是少女,香绢扎船,满载鲜花,借春光之美,求姻缘之谐。
  难怪这满河的花!
  纳兰述苦笑,本想不动声色逃出,不惜引水倒灌,不想这回动静更大!
  这下众目睽睽之下,要逃要走,哪里还能掩得住消息?
  这几人发怔,岸上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轰然一声炸开——百姓在河边已久,河水一直平静,无人下水,此刻好端端冒出几个少年男女,岂不是河神显灵?最前面的一批百姓,已经急忙跪下,连连祷祝。
  君珂脚踩岸边一块石头,扶着红砚,一时完全搞不清状况,纳兰述回头仔细盯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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