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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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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地的冤枉路,而且会在路上回遇到许多熟人,就这身打扮,旁边再跟着个二傻子,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所以,出路只有一条……直奔芦花村。
他们是下午两点多开始动身的,二傻子病病泱泱,步履艰难;胡相金更是又冷又累又困又饿,再加上身上烈烈作痛。因此他们走不了几步就想停停脚,直到赶到芦花村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光景了。进村以后,街上冷清清的,胡相金觉得不对头,一问才知道,早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罗为民一行就已经赶回北京去了。
胡相金听了,登时晕倒在街头……
第四十二章
                  鲍福的新家园全部完工了。主房共四间,东西配房各两间,大门朝西,齐整整的一处农家院落。要说房子的优越性,那得从不同的方面来说。我们姑且不面面俱到,只说说它在结构上的与众不同。近几年来,临近村庄的农户娶亲建房,一般规格达到三行台子七行砖就可以了。可是鲍福要求的规格比一般要高,主房必须是三行台子九行砖,另外还得砖包门脸儿,砖包窗户,这样从外观上看,砖的高度分为三个级差,因此又叫“三不齐”。按说这在当时已经够高档的了,可是鲍福看上去还不满意,又将全部房屋的外表泥上了石灰墙面。这下整个的院落青瓦白墙,洁净如洗,漂亮极了。村里人的好奇心较强,一听说鲍福盖了那么漂亮的房子,都想亲眼目睹一下。几天来,院里院外时常有人光顾一番。为满足人们的好奇心,鲍福专门准备了一条香烟(他本人并不抽烟),一边请人们抽烟,一边给人们讲解。因此这套新家园从一开始落成就成了一个比任何家庭都活跃的场所。说话的工夫,又来了两位:碧月和她的母亲。碧月是挽着她母亲的胳膊进来的。张氏手里还拿着未纳好的鞋底子,看来她此次来已经完全做好与桂晴长谈的准备了。“嫂子,您终于有空闲了!”桂晴一看这母女俩进来了,一边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迎接,一边又回头张罗着学智:“小圣,你大妈来了,快找个凳子来。”张氏一进门就笑逐颜开:“真的不错,怪不得人人都说好呢!”“嫂子,您娘儿俩到这边来。”桂晴把她们母女俩领到东面的配房里,因为正房里有男人们在说笑。这时,学智已经搬来了凳子。他热情地招呼道:“大妈,您来了,您坐吧。”张氏含笑地答应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学智的脸上,看得学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桂晴搭讪道:“这孩子,越大越口拙了。”张氏收回目光:“可别说,这孩子口甜得很呐,我就爱听他说话。”桂晴笑道:“嫂子,您就别再惯他了。其实您哪儿知道,他们爷儿俩一会儿都不能呆在一块?不然的话,那家子火一下子就上来。也不知道他们爷俩是哪辈子结下的冤,当老子的一看到儿子,就左也不顺眼,右也不顺眼。弄得儿子一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家笑了一阵子,张氏接口道:“这就是他爹的不是了,孩子好好的,有啥不顺眼的?依我看哪,他这是在作孽。要是换了别的人家呀,有这么好的孩子,不吃不喝都愿意。”“娘,不吃不喝那不饿死了?”蹲在张氏身后的碧月调侃道。“就你机灵!”张氏回头用手指向女儿的眉心杵了一下。碧月趁桂晴不留意的时候,向学智挤眉弄眼地嘲弄了一阵子,学智只装作没看见。“月儿。”桂晴笑道,“新房子你还没看过吧?让小圣带你去看看吧。”碧月笑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氏听了,满心的高兴,搬着女儿的头说:“听见了没?你婶儿在跟你说话呢。”碧月羞涩地站起来,看都没看学智一眼,一溜小跑地往西边的配房里去了,学智也随后跟了进去。两位母亲朝着他们去的房屋笑笑,半天想不出话从哪儿说起。这些天来,碧月一看到学智就脸红,特别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而从前并是不这样。碧月也偷偷地想过,但到底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倒是想着想着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现在屋里就他们两人,谁都不肯先说第一句话。两人都在仰着脸看头顶上的方砖。那方砖的确好看,青幽幽的,颜色似乎透明,一点豁口都没有,一块挨着一块,砖与砖之间用雪白的石灰膏粘连着,因此整个房顶看上去,是由众多的“田”字组成的。学智终于低下头来,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口吻问道:“你天天晚上都在看书吗?”“嗯!”碧月仍然看着房顶。“都看到几点?”“我又没手表,我哪知道?”“大概呗!”“大概也不知道,反正困了就睡。”“光看功课,还看别的吗?”“看啊,小说。”“什么小说?”“还能有什么小说?就你的那套《红楼梦》呗。”“怎么样,看出点儿味道来了吗?”“还行。只是越看越糊涂,有些地方,明明也知道一点点意思,可是真让我说,我又说不出来,再仔细想想,仿佛就跟自己经历过一样,你说这怪不怪?”碧月终于低下头来。“依我看一点儿都不怪。这说明人家曹雪芹已经把作品写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其实,人与人的经历在很多时候都是很相似的,尽管他们生活的环境有所不同。春秋战国时期的故事拿到今天来,照样好看,这就说明两千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跟现在有相似之处。马克思就有过这么一个科学论断:历史上有许多惊人相似之处。大千世界,纷繁复杂,乍一看,让人眼花缭乱,其实综合起来就那么几档子事儿。《周易》上说:‘物以群分,方以类聚。’这其中的‘群’和‘类’就是事物相似性的划分标准。因此根据这一理论,《周易》把宇宙万物归纳成六十四卦,实际上就是事物的六十四种类型,当然还可以归纳得更多。”“瞧你,说着说着,就拐到《周易》上去了,这《周易》也是讲着玩儿的吗?说不好就被人家扣上一顶‘宣扬封建迷信’的大帽子,看你还讲不讲!”“这跟封建迷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拿‘宣扬封建迷信’的话来吓唬人。毛主席的话固然没错:对古代的东西要‘吸收其精华,剔除其糟粕。’可是很多精华的东西,却愣是被人们当成了糟粕,你说这可惜不可惜?譬如说吧,这《红楼梦》中关于马道婆作法术的描写……”他忽然发现碧月的眼睛明亮起来,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停了下来,他要听听碧月的见解。“我觉得关于马道婆作法术的描写不属于封建迷信,最多只能说这是给赵姨娘的不良用心披上了一层封建迷信的外衣。”碧月刚说完,就忽然觉得这么抢话太不礼貌,再一看学智那么知趣地让着她,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心里一激动,脸上不觉又红了起来。学智万万没有想到,碧月居然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姑且不论她的见解正确与否,单是这种敢于向世俗观念挑战的精神就令他钦佩。于是他鼓励道:“很有见地,接着往下说。”碧月望着他诚恳的目光,认真地说:“如果说马道婆作法术属于封建迷信,那么书中一开始提到的一僧一道的故事自然也属于封建迷信了。如此说来,凡涉及到神鬼内容的东西都属于封建迷信了。那么《梁祝》当中的蝴蝶应该如何解释呢?鲁迅《药》中的花环又如何解释呢?《红楼梦》本身就是一部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典范,作者不可能不懂得在这么严肃的内容中搀杂所谓荒唐可笑的东西属于不伦不类。我想书中关于马道婆的描述不仅不属于糟粕,反而更进一步表现了曹雪芹匠心独运的艺术风格。我反复阅读文本,发现作者揭示贾府衰败的根源,是通过描写荣国府内部明争暗斗的状况来完成的。正如贾探春所说的那样:‘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他们之间的明争,在书上是显而易见的,而暗斗只能采用隐晦的笔法来写。我认为,作者描写马道婆作法术意在提醒读者,荣国府内部的斗争是在一种更深的层次里进行的。”学智觉得碧月的见识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听得几乎都要流泪了。他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很好。于是,等碧月讲完,他激动地鼓起掌来,过后,他说:“要说隐晦的笔法,书中比比皆是,我觉得第五十四回女先儿、贾母和王熙凤联合讲述的故事最有意思。女先儿讲的故事叫《凤求鸾》,贾母一听故事的名字,就连声叫好,等女先儿交代完背景和人物,她还觉得挺有意思。可是女先儿刚一接触故事内容,贾母就不爱听了。她把故事的梗概做了一番猜测,结果跟女先儿要讲的内容几乎一样。最后她把这类故事批了个体无完肤。紧接着,王熙凤把贾母所发表的意见归纳为《掰谎记》。就以上内容,乍看起来,不过是一篇闲说之词,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其实细加分析,里面颇含玄机。首先看贾母掰得是什么‘谎’?她掰的是内容之‘谎’,而并非时间和人物之‘谎’。这好比说,《凤求鸾》是一部文学作品,《掰谎记》就是一篇文学评论。这篇‘文学评论’的最大特点就是:客观、诚恳。按照它的评判标准,《凤求鸾》可推崇的内容只有两点:一是时间(残唐),二是人物(王熙凤)。换句话说,按照贾母的审美意趣,《掰谎记》唯一可取的就一句话:王熙凤是残唐时期的人。谁都知道,贾府最终影射的还是清王朝。那么,说王熙凤是残唐时期的人,不等于说清王朝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吗?要知道,清朝的几代帝王都是搞文字狱的高手。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曹雪芹是何等高人!他就偏偏要跟清王朝开上一个天大的玩笑。然而玩笑毕竟开得太大了,他不得不担忧自己的良苦用心同样也会被未来的读者忽略掉,那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所以,紧接着他就安排了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一场戏,王熙凤用戏说的口吻讲道:‘这一回就叫《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月本日本时……’这不明摆着提醒读者注意,故事中的王熙凤跟站在众人面前的王熙凤是一回事吗?其实曹公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二百多年过去了,很少有人把这三个故事联系起来读,更多的读者则把这三处视为闲文。怪不得曹雪芹在开篇就叹息道:‘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碧月觉得学智的话句句在理,于是也拍手道:“我支持你的观点。说起这名字的原故,我忽然又想起了书中的一个人物来了:四儿。过去我老琢磨着,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众多,名字一个比一个雅,什么晴雯啦、袭人啦,还有秋纹、麝月等等,不是名花就是的异草。为什么‘四儿’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却被叫得那么响亮呢?就算她还有个别名叫‘云香’,也算不得高雅啊!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贾宝玉心目中除了宝、黛两位美人以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史湘云。作者为了树立史姑娘的形象,有意让四儿来影射她。‘四’跟‘史’谐音,‘云香’倒过来念,就是‘香云’,又跟‘史湘云’的‘湘云’谐音。你说,我分析的有道理吗?”学智高兴道:“很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个人的名字来了,那就是‘五儿’。你还别不爱听,我琢磨着这个姑娘的名字就跟《周易》有关。五儿是个既美丽又善良的姑娘,实在可爱,在书中就偶然出现了那么一回,还落了个羞恼成病的下场,最后含冤归天。真让人为之寒心呐!从书中来看,五儿所处的生活环境虽然算不上事事如意,但也称得上左右逢源。因为她既可承母亲、舅父、舅母等长辈的荫护,又可蒙芳官、春燕等朋友的关照。要说这么一位纯洁无邪的姑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危险。可命运偏偏要捉弄她。什么原因?问题就出在她的名字上。她叫五儿,加上她的姓‘柳’字,就成了‘柳五儿’。‘柳五儿’就是‘六五’的意思。‘六五’是《周易》的一个术语,它是阴爻处于上卦‘五’的位置的叫法。在《周易》看来,‘五’是全卦的最佳位置。无论阳爻还是阴爻,处于这个位置没有不吉利的。从六十四卦的卦象来看,阴爻处于‘五’的位置的情形共有三十二卦,其中最吉利的一卦是‘坤’卦;最不吉利的一卦是‘剥’卦。‘剥’卦的卦辞云:‘剥,不利有攸往。’而其中的‘六五’却很吉利,爻辞云:‘贯鱼,以宫入宠,无不利。’意思是说,占得此爻的人好比皇后受到皇帝的宠爱,而其他嫔妃只能鱼贯般地跟随其后,因而‘六五’无往而不利。据观察,在阴爻处于‘五’的位置的三十二卦中,‘六五’爻的爻辞没有不吉利的。“我进一步要说的是,《周易》即《易经》,它究竟是一部什么性质的著作呢?简言之,它是群经之首,属于哲学的范畴。它精辟地揭示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运动规律,是我国古代朴素辩证法思想的典范之作。但是随着它对社会的影响不断扩大,它却渐渐地就变成了儒家学派的典籍,以至于后来成为儒家学派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特别是后来由于程朱理学的盛行,一些消极的人们简直把它当作了明哲保身的法宝。儒学家们认为,人只要把握中庸,不急噪冒进,相时而动,就像卦中的‘六五’爻一样,永远都不会有危险。具有叛逆思想的曹雪芹却认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最终取决于它本身已经僵化了的制度。只要社会制度不改变,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危险。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曹公列举了柳五儿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从书中描写的情景来看,柳五儿在任何方面都符合‘六五’的行为规则,可是她一出现就立即被卷入到你死我活的斗争狂潮中去了,最后居然落了个天怒人怨的结局。所以我认为,柳五儿的悲剧充分表达了作者对于程朱理学的深恶痛绝。“总而言之,柳五儿的悲剧是必然的,而林之孝家的等人的诬陷、污蔑、侮辱则是偶然的。所以从另外一种层面上讲,柳五儿的‘五’字,又是‘诬’、‘侮’、‘无’等字意义的总和,柳五儿的死是无辜的。”学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使碧月的心灵受到一次强烈的震撼。她对学智渊博的知识发自内心的折服,她从未听到过有哪一位老师讲得这么好,至少老师是不会讲得这么深刻的。她愿意永远听他讲下去。忽然一个念头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活跃起来。她想说出来,但马上又觉得说出来的东西又不是内心所要表达的,因此欲言又止。学智敏锐地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化。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知道这一定跟他们俩的事儿有关。他不敢催问她,他只能耐心地等待她。她犹豫了好半天,决定还是要说出来,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能说:“书中有一段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想听听你的见解。”“你说,你说。”“算了,过几天我还是带着书去找你好了。”她又踌躇了。“瞧你,又犯傻了不是?我老爸一看我翻看这样的书还不一把火把它烧了?这几天你没去我家,你知道他老人家每天晚上都干些什么吗?”“这我咋知道?”“他哪儿都不去,就坐在我的对面,眼睁睁地盯着我学功课。”“天哪!他人咋这样?”碧月惊讶道,声音不觉大了许多,可是刚说完,就马上后悔起来。她红着脸,眼睛不住地往堂屋方向瞟,双手下意识地捂起嘴巴,生怕刚才的话传到堂屋那边去。半天,她才稳过神儿来,却又进入了另一种尴尬的状态:“书中第三十四回有这样一段话,我不明白。”说着,便背诵起来,“林黛玉还要往下写时,怎奈两块帕子都写满了,方搁下笔,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镜袱一照,只见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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