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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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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孙友军还没有走进破房子,就未语先笑道:“哈哈哈,尊敬的领导,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下,起码我也该进点儿地主之宜吧?”罗为民笑道:“进地主之宜的应该是我,你怎么喧宾夺主起来了?”“哈哈哈,没错,是我喧宾夺主了,该罚!老领导……”孙友军在罗部长的跟前随便捡了一块砖坐下,“需要我为您做点儿什么?”“该做的事情多了,你看着办吧。你呀,净给我出难题……”罗部长一本正经地说,“就眼前的这种样子,我看着就不舒服。这么多的车,这么多的人,你想把村里的人给吓死?我可不喜欢弄得这么沸沸扬扬!”“哎哟,我的领导,您这么说可是冤枉死我了,他们谁都比我来得早,怎么能说是我给您出的难题呀?”孙友军苦笑道。罗部长又笑道:“刚才你不还嚷嚷着要进点儿地主之宜吗?怎么,在你的一亩三分地里出了这样的乱子你还有理呀?得得,别愁眉苦脸了,待会儿你把他们都给我赶走。”“我说领导,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想呀,大家一听说小小的芦花村猛不丁儿的来了一个中央委员,正好比鸡窝子里飞出个金凤凰。这穷乡僻壤的,人家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派头的官儿,谁不想一睹一下您的风采呀?”“我有什么风采可睹的?不就是个穷叫花子吗?”“哈哈哈……”正说着,外面传来一片吵闹声,罗部长忙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儿?”负责警戒的同志告诉他:“外面有一位老人家嚷嚷着要见您,被挡住了。”罗部长立即批评道:“乱弹琴!挡住干什么?难道我还怕见人?快请他进来。”首长的意见迅速被传达出去。很快,一位老者步步谨慎地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老者矮瘦,面黑,发长;中年人块大,白胖,秃顶。老者一看就是个土里生土里长的庄稼人。至于中年人嘛,确乎像有个一官半职的样子。可是他的相貌跟他的举止太不相称了。按说像他这么大块头的人应该是一种稳稳重重的样子,可是他一进门就点头哈腰,四肢不安,东张西望,跟偷了人家的东西似的。可惜那个年代的语汇还不够丰富,直到20年后的歌中才有半句唱词勉强能形容他那时的美态:“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关于他的名字和身份,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下做浓墨重彩的渲染,因为他的官职比芝麻粒儿还小,在这么个高官云集的地方寒碜得很呐。不过,您要对他感兴趣,那咱就在下一章好好地演演他的戏,到时候您千万别笑。现在您只记住他是个秃顶就行了。老者走向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罗部长赶快将他扶起来:“大爷,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您这么做我可承受不起!”老者起身,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罗部长,咱芦花村的人对不住您啊!他们那些狗杂种们有眼不识泰山,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没脸见您;剩下的村里人也不敢见您,所以大家伙共同推举我进来见您一面,我只好厚着这张老脸进来了。我能说些啥呀?我啥也说不出,我只能代表大家伙给您赔个礼,道个歉。都怪村里人有眼无珠,不识好人。我早就说过,您是一位福大命大造化大的贵人,您……”罗部长立即打断他的话,笑道:“老人家,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还是我,跟昨天一个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要一听说我是中央委员,就立即觉得我成为贵人了,其实不是那回事儿。中央委员,那不过是我的职务。人高贵不高贵那是品质上的事儿,跟职务没有任何关系。您老人家不要一句一个罗部长的叫我,也不要‘您’呀‘您’的称呼我,您还是叫我的小名我听着舒服。是啊,人生在世,从古到今,都知道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一旦沦落他乡境况惨淡就羞于见人,或者落个被乡里人耻笑的下场。这种观念千百年来毒害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致使多少游子客死他乡却无人问津呢?我这个人呀,从小就喜欢逆向思维,每逢遇到什么事儿,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只要我觉得有理,我就要坚持。就说这次回乡吧,我明明知道村里人都喜欢高官厚禄,我偏不让他们看到这些,我为什么非得向他们炫耀这些呢?这些东西是我的吗?不是,那是人民给的。人民给了你不是让你炫耀的,而是让你塌塌实实认认真真地为他们做事儿的。所以我认为,如果把头上的乌纱帽摘掉,我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叫花子。也许我这么跟您说话,您会觉得调子高了点儿。那好,咱们还是说点儿土一点儿的吧。老人家,谁不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的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再浅显不过了,可是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错。人不管走到哪儿,哪怕他走到了天涯海角都不能忘记养育他的家乡和生育他的父母!因为这是根本。谁忘记根本谁就是背叛。说句良心话,我并没有忘掉根本!这些年来,我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想起自己的家乡。可是家乡的父老却让我失望了。老人家,今天您看我来了,论理应该我先去看您,因为我是晚辈呀!可是我不敢去,我怕去了会给您添累赘。老人家,既然您来了,那就请您转告一下我的意思,将来奔波在外的人只要回到家里,不管他混得多么的不如意、多么的贫困潦倒都不要嫌弃他,都要给他一点儿温暖,因为他对家乡毕竟是有感情啊!人生在世,谁都保不住事事都满意,如果一朝失意,就遭人白眼,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残酷了?”罗部长说着说着,泪水不停地流下来。身边的同志急忙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绢。老者听得满脸都是泪,一个劲地表示:“您的话我全记住了!”秃顶也在不停地点头,看来他也只会点头,也许他觉得这种表达方式最容易使用。刚才罗部长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头几乎都点晕了。这时,吴秘书请孙友军出去说话,孙部长马上就出去了。鲍昭珙看见孙部长出来了,急忙迎上去:“友军,你看……”孙友军生气道:“你们是怎么搞的?事情怎么会办成这样?”鲍昭珙立即像木桩一样挺在那里了。原来吴秘书告诉孙友军,首长的意思是,今天还住在这里,他已经提前向中央请了假了,这台戏他无论如何要唱完。另外请孙部长安排一下,大家都可以走了,没有必要让这么多的人陪伴着。尽管首长是这样要求的,但是那些官员们没有一个离开的。晚上,罗部长还睡在破屋子里,陪伴在他身边的全部是省委的同志。其他领导干部则野宿在田间地头。另外,在破房子的周围,安排了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在保护着……
第四十一章
夜。汪清贤家中。
汪清贤、平朴环、鲍昭阗、秃顶围坐在一张圆桌子周围。
菜,几乎一点儿没动;酒,已经干掉一瓶多了。
每人手里都夹着一支香烟。整个屋里烟雾缭绕,就像早晨起来,天空骤然降下的一场大雾。相互之间,谁都很难看清对方的脸面。烟头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跟磷火似的。
平朴环把香烟从右手倒腾到左手上,然后用腾出来的右手端起酒杯对着秃顶罩了罩,一口喝干;秃顶不敢怠慢,随即喝干;鲍昭阗瞥了秃顶一眼,满含醋意地喝干,他极不情愿地拿起酒瓶,正要给秃顶斟上,却被平朴环一把抢了过去。平朴环没有先倒酒,而是把酒瓶重重地墩在自己面前。汪清贤端了端酒杯,又放下,把头转向一边,继续抽他的闷烟。
“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巴啦?” 平朴环叫道。
“我觉得还是清贤去一趟比较合适,你们毕竟是亲戚嘛!”秃顶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话刚出口,他就觉得别扭,因为在以往的日子里,只能是汪清贤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一直以来,汪清贤是以他为荣耀的,要不是他给汪清贤撑腰,汪清贤能在芦花村站住脚吗?
说到此,有必要对秃顶的身份做一简单介绍。秃顶名叫胡相金,跟汪清贤有表亲关系。别看此人长得老态龙钟、笨手笨脚,钻机取巧灵活着呐。数年来他官运亨通,步步青云,现已升为邑城县财委主任之职。财委主任,这可是个肥角儿啊!当时群众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军有权,财有钱,商业局里样样全,粮食局里吃饱饭,银行邮电不沾弦(不沾弦:鲁西南方言,不怎么样的意思。……作者注),活受罪的老教员。”这个角儿肥是肥,可是胡相金最近却有点儿吃不消。原来,新来的县委书记处处都在跟他过不去。也许是他的民愤太大了,县委书记的意思一展露,各科局的头头们就开始做起他的文章了。一时间,关于他的检举信像雪花似的飞到县委书记的办公桌上。眼看气数将尽,大厦将倾,不想地区财委副主任位置上出现一个缺儿。他的老上司黄主任有意让他填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他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就在他得意洋洋、准备走马上任时,没想到县里的这一关却把他死死地卡住了。县里的意见很明确,想走可以,几笔大项支出必须落实清楚。天哪,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几天来,他紧张得彻夜难眠,茶饭无味,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恰在这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汪清贤的一个当中央委员的表哥回村了。妈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位中央首长说一句话,哪怕天大的窟窿也会瞬间补上啊!不仅窟窿能补上,而且还能青云直上,真是一举两得。激动之下,他一口气从县城赶到芦花村。碰巧的是,村里人正商量着如何去见罗部长。他觉得有空子可钻,忙乱之中积极献计献策,于是趁机混了进去。可惜当时的气氛不容许他说得太多,他只好无功而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决不会善罢甘休,他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重新杀个回马枪。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汪清贤的心态就不用再多说了,自从上午的事情发生后,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干什么事情都没心思了。没想到自己拍了几十年的马屁,到头来却把这么大的人物给淹没了,而且又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最令他烦恼的是,他的老对手鲍福居然不费吹灰之力白白捡了个便宜。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恰恰是鲍福。他跟鲍福斗了几十年都不分胜败,而这次无论怎么讲,都得承认是自己败了。一想到这些,他的气就不打一处出,他真想抽自己一顿嘴巴子。一天来,他默默无言,不吃不喝,看啥啥烦,所以胡相金的商量之言,对他来说,只能石沉大海。
平朴环跟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她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认为穷通祸福是命中注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常言说得好:“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此没有必要耿耿于怀。错了的事情就让它错去,后悔也无益。她从心里瞧不起这些垂头丧气的老爷们。她看见他们就恶心,真想一怒之下把他们踹出家门。然而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对于胡相金求官的愿望表示理解。理解归理解,但她并不主张让汪清贤出面斡旋,她认为胡相金这是病急乱投医,如此胡闹下去,只能事与愿违。
“我说大哥,要想把事情办成,我劝你就别指望着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了,咱就不会再想想别的办法。” 平朴环怕姓胡的听不明白,所以使劲地指着汪清贤的头皮说道。
“他不去,谁又能说上话呢?”胡相金为难地说。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很有主意的吗?” 平朴环把焦点引向鲍昭阗。
鲍昭阗仍然低着头抽闷烟。
“是啊,大家都说说嘛!”胡相金虽然口里说着“大家”,但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鲍昭阗的身上。
“既然你已经跟他见过面了,不会什么话都没说吧?”鲍昭阗终于抬起头来问胡相金。
“说倒是说了两句,可是无关紧要。”胡相金无精打采地说。
“说了两句什么话?”鲍昭阗忽然来了兴趣。
“当我做完一番自我介绍后,他笑着问我……”他忽然觉得下面的话不好出口,头一低,脸不觉红了起来,“嗨!还是别说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一位中央委员,难道还会说出多么不文明的话来?”鲍昭阗更加感兴趣起来,他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了,他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位土官儿究竟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事儿,至少让平朴环知道一下也是好的。
“那倒没有。他老人家听完了我的介绍,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是二傻子的舅舅了?’你说,多少好听的话他却不说,偏偏说这句没用的话干什么?”胡相金垂头丧气道。
平朴环一下子被他逗笑了,由于笑得出格,口里的水喷了汪清贤一身。汪清贤却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仿佛水不是喷在他的身上似的。
鲍昭阗却没有笑,他倒认真起来:“我看咱完全可以在二傻子身上做文章。”
“得了吧,二哥,你还想让我把水喷到你身上吗?” 平朴环笑道。
胡相金看到鲍昭阗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也跟着认真起来:“让他说下去。”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鲍昭阗故意把脑袋往桌子正中凑了凑,直到平朴环和胡相金同时将脑袋凑过来,他才继续说:“他这次回家就是装扮成叫花子来的。这就说明,他天生就跟那些穷光蛋有缘分,也许他就是从叫花子堆里一步一步熬出来的,如果你们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那么明天就把二傻子找来……”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想胡相金一定能明白。
果然,胡相金阴沉沉的脸上绽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随着笑容的逐渐扩大,他兴奋地端起酒杯:“二弟,我敬你一杯,过去大哥有失礼的地方,请多担待。”说完,头一仰,喝了个空。
大家都笑起来。
酒又被重新满上。这阵子,气氛大变样了。除了汪清贤仍在闷闷不乐外,大家都喜笑颜开起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不觉第二瓶酒又干了。这时,大家都有了一些醉意。
鲍昭阗笑着笑着,忽然脸色大变:“咱们别先忙着高兴,你们想,罗部长在村里决不会呆得太久,说不定后天,甚至明天傍晚就会离开。所以事不宜迟,咱得赶快行动。二傻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吗?”
两人同时摇摇头。
“这就不好办了,万一明天二傻子还找不来,罗部长是不会等咱们的。”
胡相金马上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你要不说,我还真忽略了。不行,我现在就得走。”说完,立即动身。
汪清贤依然坐着未动。平朴环和鲍昭阗一同把胡相金送出家门。
目送胡相金远去后,鲍昭阗紧紧搂住平朴环就是一阵狂吻……
那么,二傻子究竟是何方人氏?为什么他的大名竟然如此响亮,就连他的舅舅、县里的大红人胡主任都远远不及呢?
原来村里人有一种坏毛病,每逢茶余饭后总爱议论一些闲话儿。因为这些人一般都很无聊,所以总想寻找些有刺激性的东西说说。这样一来,话题中的人物就形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贫贱难耐;要么是如花似玉,要么是丑陋不堪。二傻子则属于后者。此人跟胡主任住在同一个村庄,小胡主任两岁,从小没了父母。此人贫贱不说,单是长相就堪称当地一绝。村里人有这样的说法:“三辈不离老娘门。”意思是说由于受遗传基因的影响,闺女嫁出去以后,从她这一辈算起,一直算到第三辈,也就是孙子辈,其长相依然部分保留着外祖父(母)家门的长相特征。二傻子当然也不例外。可他这种长相却又形成了遗传现象的一个特殊案例。先说说他老娘门上人的普遍长相,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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