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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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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得很远很远。孙让无论怎样用心,都不能如愿以偿。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越是痒痒得难受,难道我就这么可怕?没关系,我又不是老虎,我又不招你惹你,怕我干什么?我处处都让着你还不行吗?我长得虽然算不得十分的人材,但怎么也说得过去啊!再说了,如果有哪个不老实的男孩子欺负你,没准儿我还能帮你一把呢。……就冲这一条,你也没有理由不跟我亲近啊!可是,人家就是不跟她亲近。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汪清贤却帮了她的大忙。她更没有想到,学智一怒之下,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直到这时,她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终归还是个姑娘,学智终归还是个小子,真的假不得,假的也真不得。一刹那,她觉得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像个姑娘。哦,原来做姑娘竟然是这么的有滋有味啊!连日来,她样样事儿都替学智张罗着。她每天都比别的同学到校早,她走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给学智擦擦桌凳,其后再帮着他削铅笔……。总之,凡是她能想到的,凡是学智需要的,她都千方百计地替他做。这令学智很不好意思起来。有几次,他试着要疏远她一下,但最后的结果只能使得她跟自己更亲密。那天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许多同学都躲在教室里不敢出门,她却一反常态地直奔家里。几分钟以后,她把雨衣亲手递给学智,你说,你接还是不接?孙让就是这么个姑娘,她对你冷淡起来,能把你冻成冰;若对你热情起来,又能把你化成水。两种滋味都不好受啊!如此明目张胆的事儿,别人看了倒也无所谓,惟有碧月就受不了。刚才说了,学智无论怎么想跟她解释清楚,她都不听。这几天他心里乱极了,心里一乱,索性不去找她了。放学了,太阳还高高的。碧月回到家里,只见母亲坐在院子里纳鞋底子,二姐独自在屋里抹眼泪。屋里屋外都不见父亲的影子。碧月问母亲:“二姐哭啥哩?”“她从小爱哭,谁知道她哭个啥?”张氏的眼神有意在躲着她。“我看准有事儿。”碧月企图从母亲的脸上找出答案。“得得得,做你的事儿去吧。”张氏的脸上多了几分烦恼,她将绳子缠起来,起身道:“你跟彩云在家里待着,我到你桂晴婶儿那儿坐会儿去,有好些时没跟她说话了,我去去就来。”“那我跟你一块去。”碧月撒娇道。“你呀……”张氏用一根指头往女儿的眉头上杵了一下,“啥时候才变得跟个大人似的!”一见张氏母女,桂晴喜得又是找凳子,又是倒水。“你看看,你看看,俺娘儿俩一来,就把你忙成这样,就为了这个,我几次想来……都出了门啦……可又一想,算啦,还是别给你添麻烦了,就又回去了。”“嫂子,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能过来坐坐,我喜还喜不过来呢,哪儿还说得上麻烦呀?要怪还得怪我这腿太懒,本该多找您说说话才是,还让您大老远地跑来找我,我这心里……,不说了,今儿个咱先把话说在前头,有啥吃啥,不兴说走。”“不不不。”张氏连忙摆手,“我出来的时候,你大哥没在家。家里就你侄女一个人,我怕回去晚了……”桂晴一看张氏面有难色,于是收住:“也好,那赶明儿您来之前给大哥说好了,让咱姐儿俩痛痛快快地说上一天。”“那敢情好!”张氏一眼看见缝纫机上的裤子,“你总是闲不住,在家里我整天跟你大哥念叨,人家桂晴多不容易呀,上面有两层老的,下面又有三个孩子,还喂了那么一大群羊,哪一样都照管得有条有理的,要是换了别人呀,就是有个十个八个的,也早就累趴下了。”“嫂子,瞧您说的,我有恁大的本事儿吗?”桂晴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有……”张氏看见碧月,就想起了学智,“小圣这孩子呀,谁见了谁夸。你猜,人家背地里都说他啥来着?人家都说他从小就像你,不光长得像,品格啥的都像。”“嫂子您这么夸我,也等于夸了您自己。”“这咋说呀?”张氏还以为说错了什么,有些惊讶。桂晴忍着笑,把目光从碧月的身上落到张氏的脸上:“还问呢。月儿这闺女不也一样吗?常言说的好:‘有其母必有其女。’您说,月儿她又像谁呀?”“他婶子,你真会说笑话,要说俺家这丫头呀,她哪样都好,就是太没个大人样。”说着,她把手伸到碧月的头上,抚摩了一下。碧月趁势躺在她的怀里。 “我整天价在家里嘱咐,都十四五岁的闺女了,要学点儿规矩,哪像你这样神神道道的,往后谁还敢给你说婆家!”碧月仰起头,白了母亲一眼:“娘……”“又不让我说了是不是?瞧你这样子,也不怕你婶儿笑话!”张氏指着碧月的眉头笑道。“我婶儿才不会笑话我呢。”碧月依旧躺在母亲的怀里,一动不动地说。“是啊,您这做娘的是咋想的我不管,反正我喜欢月儿。我说嫂子呀,您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也有个像月儿这样的丫头,就是啥东西都没有我也认。”碧月听了,两眼滴溜溜地望着母亲,那意思是:“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张氏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却故意把话绕了个圈儿:“瞧你说的,你不要再惯她了,在家里都是我把她惯坏的。你要是真喜欢她,那赶明儿俺把小圣领走,这丫头归你,你愿意换不?”碧月小嘴一撅:“净出馊主意!”桂晴笑道:“当真?只怕您舍不得。”正说着,门外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三人笑脸相迎。只见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太太蹒跚而来。桂晴、张氏亲切地叫她“三奶奶”,碧月叫她“老奶奶”,大家纷纷让座。老太太笑道:“俺不进屋了,还是在门槛儿上坐坐得了,里面她嫂子拾掇得那么干净,跟镜子似的。俺带着一身土,进去不合适。”“三奶奶,您这话就不对了。”桂晴道,“说啥土呀泥的,咱们庄户人家不是天天都在跟泥土打交道吗?照您这么说,我在地里干上一天的活儿,回家也不能进屋了?世上没有那样的理儿。”说着,还是招呼她里面坐。“不不不,俺还是甭进去啦。”老太太死也不往里进,就坐在门槛儿上,“俺是来找你娘说说话的,在你这儿还暖不热座位的就该走了。”桂晴没辙,只好随她的意。“刚进门的时候,俺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月儿她娘。”老太太说,“月儿这闺女真懂事儿,不像街上的那帮孩子一样流里流气的。月儿她多大方啊,长得又俊,我整天琢磨着,她一点儿也不像她娘,倒是跟小圣他娘很像娘儿俩。”老太太有个毛病,说起话来,常常唾沫星儿四溅。也许她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跟街上的婆娘们说话的时候,她还不十分在意,只是到了桂晴这里,才格外小心起来。饶这样,桂晴半点儿都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这大概就是她常来又不敢往里进的原因吧。平心而论,老太太是个十分讨人嫌的女人。如果不是在这里,张氏才懒得跟她说上一言半语呢。……这倒不是因为张氏嫌贫爱富,张氏也是个怜贫惜老的人。张氏多半是为了减少口舌(老太太有时嘴很不好)。适才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张氏就不爱听,哪有自己亲生的闺女不像自己而像别人的?但细想想,又觉得挺有意思。自己的女儿竟然跟画上的美人儿(桂晴常被村里人喻为画上的美人儿)像娘儿俩,自己的脸上还少了光彩?随她咋说去吧,莫说跟桂晴像娘儿俩,就是像婆媳俩,那才算真正说到点子上呢。张氏不禁笑了:“三奶奶也是这样看呀?这不正说着哩,桂晴妹妹正要拿儿子换俺家的丫头呢。”“还换啥呀?把丫头娶过来不就得了!哈哈哈……”老太太张开大嘴笑个没完。碧月羞得满面通红,她连忙捂上脸,抬腿就往门外跑。她在院子里跟猫呀狗的耍了一阵子。直到老太太“哈哈”大笑着离开门槛儿,她都没好意思再进去。猫呀狗的好像是因为几天没有见到她的缘故,今儿个见到她,显得比以往更亲近。她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在一个大院子里,它们跟着她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耍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了,摸摸额头,已经浸出了一丝细汗。于是她停止了活动,想进屋坐会儿。她走到窗户底下,觉得里面的说话声比刚才低了许多,好像还有唉声叹气的声音。她知道这会儿大人正在谈正经事儿,自己还是不进去的好。于是她又走远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气。“你说他人咋这样?”张氏愁眉苦脸地说,“平日里见了面挺会说人话的,又是个教员,孩子这命已经够苦的啦,他咋能再忍心使坏呀?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听彩云说,他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害怕哪一天大伙儿不在跟前,他真的动起手来。那样事儿就闹大了。彩云中午就没吃东西,这会儿还在哭呢。今儿个我心里一气,真想找他说道说道去,你大哥把我拉住了。他婶儿,你说这算啥事儿呀?我实在憋不住了,觉得给你说说,心里还会亮堂些。”“嫂子,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一样。您也不用老闷在心里。您越是不敢声张,他越是觉得您好欺负。依我看哪,干脆让彩云对他讲明白,别怕不好看,不好看那是他自找的。真等到他动手的时候,那才叫不好看呢。”“说的也是,从前俺一直觉得彩云的婚事儿办得不好,俺没脸见人。”“婚事咋了?夫妻感情不好,那是两个人的事儿,咋能只怪彩云一个人呢?再说了,彩云婚姻不如意,就该受欺负吗?”“是这个理儿。可是俺家没人,他谅我们也没法对他咋的。”“向人要向理儿!我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势利小人。鲍福也跟我一样……就他那脾气,要是听说了这事儿,还不得把人给吃了!”“别别别!”张氏唬得连连摆手,跟做错了什么似的。“嫂子,您放心,我知道该咋做。不过我还得告诫您一句,您最好先按我说的法子办,真的不行,我再让鲍福出面。人总不能受了欺负却不声不响吧。”“他婶子,”张氏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你叫我说啥好呢!我回去告诉彩云,就照着你说的办。”“嫂子,还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婶子,你又见外了不是?咱姊妹俩还有啥话不该说的?再说啦,要不是我信得过你,这样的话我能告诉你吗?”“彩云的婚事,我到底想不明白……”“娘,婶儿。”碧月小心地进来。“到外面玩儿去。” 张氏不高兴地说,“我跟你婶儿正说话呢。”“我走还不行吗?干吗那么大的火气?跟吃了枪药似的。”碧月刚出了门,又回过头来问:“婶儿,小圣哥哥怎么没在家呀?”“他放羊去了。”碧月向南出了胡同,拐过弯儿去,走不了几步,转身度过小石桥,然后一直往西走去。她没有走在南边的小路上,而是走在断肠河的河岸上。她时而拣起一块坷拉往远处的水面上投去,时而停下脚步,掐一片树叶,揉成琉璃球儿大小的团子,丢在水面上,引得鱼儿纷纷唼喋。河水清澈,波光潋滟。前面不远处便是鸳鸯湾,鸳鸯湾的西岸,芦苇荡在初夏暖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沙沙作响。断肠河以南,除了低矮的草丛,就是稀疏的树林。穿过丛林,便是大片长势茂盛的草丛。她已经远远地看见学智坐在草丛中了。学智面东朝西,他正在欣赏那变幻多姿的彩云。他的面前,一群大绵羊在晚霞的余晖下,显露着清晰的轮廓。好一副美丽的夏日画面。快走到学智的身边时,碧月放慢了脚步。她不想惊动他,却又希望他主动去迎接她。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立刻回过头来,带着十二分的惊喜:“碧月,你怎么来了?”她背过脸去:“我怎么就不能来?”“来了就好,你瞧,那云彩多好看,跟放电影似的。”“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云彩吗?天天都能看到。”“你说的一点儿不假,可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她终于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指给她看:“那是一只老虎……”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扰的童年时代,而将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不愉快统统忘在了脑后。很快,她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老虎在追赶一只小绵羊。”“那小绵羊好可怜呀,我真为它担心。”“担什么心呀?老虎的后面不是还有一位猎人吗?”“对呀,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没事儿了,小绵羊变成了一只狼。狼是不怕老虎的。”他兴高采烈起来。“老虎怎么又变成牛了?”她皱起了眉头。“牛好啊!你瞧,牛身上还坐着一个牧童呢。”倏忽,那景象全乱了。他们不禁沮丧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叫了起来:“你看,又有人来了?”“我看,那傻帽似的家伙像你。”“别瞎说。”“就像你嘛!”“像我,像我。这行了吧?可是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傻忽忽的姑娘呢,她像谁呀?”“你坏!你坏!”她捶打着他的脊背。“没得说了吧?”“谁稀罕跟你嚼舌头!你瞧,人家悄悄地走了,没人理你了,天也黑了,看你怕不怕!”“哎呀,我的妈呀……”学智大叫一声,起身便跑。碧月还以为他在逗她玩儿呢,回头一看,只见学智飞快地去追赶一只大公羊。她拍一下身上的土,也一块去追。大公羊正在追着欺负一只小羊。学智跑过去,一把拽住大公羊的缰绳。它好像还有点儿不服,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学智毫不含糊,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大公羊顿时有胆怯之意。“欺软怕硬的家伙,我来收拾它。”话音刚落,碧月一个箭步冲上去,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羊背上。那大公羊立刻温顺得像一头小毛驴儿。学智牵着羊,不紧不慢地走着。夕阳的余晖照在碧月俊秀的脸蛋儿上,显得鲜艳夺目。红霞在天,繁花铺地。仿佛一切都在妆点着这个美丽的时刻。而美中不足的是,碧月的头上似乎还缺少点儿什么?哦,对了,如果再罩上一条红纱巾,那就……。她忽然羞涩起来。学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带着同样的羞涩。就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碧月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属于她的了……              
第十九章
                  黑暗中,文氏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道路越走越窄,黑暗越来越重。前面黑糊糊的一片,她正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耳边突然响起猫头鹰“呱呱”几声怪叫。她吓得毛骨悚然,再往前看时,那分明是一片柏树林。天哪,我咋来到这鬼地方了?甭说黑夜,就是大白天远远地望见这片阴森森的林木也怕得要命啊!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前面传来一位年轻媳妇的哭声。乍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再仔细听,才知道是建遵媳妇的声音。她紧走几步,到了一片坟墓旁,觉得声音就在跟前,却怎么也看不见人影。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胡乱地喊起来:“他嫂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大婶,您快救救我吧,我实在憋不住了。”声音好像是从坟墓里传来的。她这才想起建遵媳妇早在几个月前就病死了。她想立即离开这地方,但来时的路早被一片崭新的坟墓给封锁住了。她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到建遵媳妇哭喊道:“大婶,您怎么不救我呀?甭管咋说,咱总算娘儿们一场。我虽然离您而去,但心里总想着您。在过几十年,您总会走到我这一步啊,到那时,咱娘儿俩不是又常在一块了吗?”文氏听了,觉得也是。但又一想,觉得奇怪。连忙问道:“他嫂子,你已经是死去的人了,现在连身子都没了,我咋能救你?我又不是神仙。”“大婶,您甭管别的,您只须告诉建遵他一家人把我的骨灰挪到棺材里就行了。我死了不假,可魂灵还在,就我这身材,在这个小小的骨灰盒里还不得再憋死一回?”“他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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