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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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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辞被那眼神瞧得面红耳热,但既然好不容易叫到跟前来,总要问清楚才是,“那是什么东西?”
“哎呀,姑娘这话可真真羞死个人,那不就是男人的命根子么?姑娘不明白?”她一只手虚握成拳,一只手单伸出个食指来,插*进拳头里,滑来滑去的朝她使眼色,“就是这样,一来一回一深一浅的,保管舒服死。”
景辞嫌恶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鬼名堂?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你若是如此看不上他,为何又要嫁给周福海?”
周夫人道:“姑娘这话问得,若是有吃有喝的,哪个女人愿意跟着太监,过这守活寡的日子。”
“守活寡?嫁给太监就这样难?”
周夫人点头,“可不是么?遇上个平常人还好,要真遇着个丧良心的东西,还不知要如何折腾,真真生不如死。”
景辞呆了呆,一双眼直愣愣望着门缝中泄出的光,周夫人趁着这档口抬起头来将她细细打量,思来想去不知这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冷不丁问这些做什么。
一会儿她醒过神,冲着周夫人挥手,对门外喊:“半夏进来,赏她二十两银子,将人领出去,话不要多说,当心丢了舌头。”这威胁人的气派与生俱来,轻轻巧巧三两句话便唬得人浑身发抖。
人走屋空,她神叨叨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握住个拳头来来回回套食指,嘴里头咕哝,“一个拳头…………一根手指…………手指钻进拳头里…………哎呀,烦死个人了,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真真教人愁白了头。
谜底直到备嫁的嬷嬷拿出压箱底的春*宫图摆在景辞面前时才揭晓,老嬷嬷办事牢靠,指着一张张裸男裸女同景辞一一解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新婚夜里从哪里到哪里,摸得是哪里,进的是哪里,苍老厚重的声线说着春*情泛滥的语句,没得让人面红耳热,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清晨旖旎的梦,连同马车里那一个缠绵缱绻的吻,她轻易就能回想起他的脸,有时蹙眉,有时微笑,一张张都是她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面孔。
景辞这一日总算明白过来,她湿漉漉的亵裤因何而来,再没有比这个更羞人的,让她赖在床上,颠来倒去的折腾,锦被蒙头,呜呜哇哇乱叫。羞死人,真是生生要羞死。
张嘴一口要在锦缎上,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狗小猫,眯着眼睛愤愤地想,恨死陆焉,恨死陆焉了。
第47章 侯府()
第四十七章侯府
月上中天,安逸的人早早入睡,野心之人仍在谋算。
提督府,安东是个伶俐小子,才来半月做事已有了条理,将外头番子的话问得清清楚楚一句不漏,才敢来敲陆焉的门,上书房里桌案前回话。“禀义父,朱大寿的家眷上京了,明日一早便去京兆尹处击鼓鸣冤。”
灯下一美人,陆焉整低头批折子,淡淡应一声道:“闽浙一带都打点好了?”
安东原本弯折的腰再向下一压,点头道:“都打点好了,三法司问起来,保管一句错漏没有。”
“嗯——”他语气平淡,但听得出是极满意的,摆一摆手,“□□山进来。”
“是,小的告退。”
春山藏着笑进门来,也不等陆焉发问,径直说:“郡主拉着周福海家的问了一下午,绕来绕去问的都是她与周福海关起门来不能说的房事。小的问周福海家的,郡主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没有?周福海家的摇头,说看郡主那模样,多半是没明白。小的说她几句吧,这人还不服,拍着胸脯保证,已经说得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就差手把手教了。可郡主还是迷迷糊糊的,半懂不懂,周福海家的叮嘱小的,这女儿家半懂不懂的,最危险不过…………”
陆焉鼻子里哼一声,不动声色,“下去吧。”
谁又猜到,这吱呀一声门关上,他捧着临安府奏报,盯着一排排工整小篆,半晌未翻过一页,月亮下低飞的鸟儿探出头来,偷偷望见他上扬的嘴角,为这一个笑,忍得几多辛苦。
五月十七,朱大寿亲眷擂响了沉寂许久的鸣冤鼓,京兆尹匆匆开堂审案。朱大寿身中二十四刀却被祁阳府尹判作自尽,杀人为祸的富户徐高粱逍遥法外,祁阳府尹依托朝中贵人练练高升。左都御史在堂上说得绘声绘色,“当日到祁阳府拿人,那府尹许荇还叫嚣着朝中有人,谁敢动他!臣如今当着朝中百官面前问一句,纵容许荇贪赃枉法为害百姓的‘贵人’是堂下哪一位?”
眯起眼来上前一步,“臣还请荣大人为朝野众臣解此惑!”
荣肃神色一凛,当即斥道:“御史大人如此问,是何意?”
“荣大人何必装糊涂,许荇是荣大□□弟,此人上任祁阳府再上调京师,不都是托荣大人帮忙?许荇为人如何为官如何,荣大人再清楚不过。”
“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自有圣上裁断,荣大人留着力气再去花钱打点三法司锦衣卫吧。”
这满朝文武,百人千人,若不查,人人都是清廉好官,为国为民,若查,哪有一个袖底干净?只有贪少贪多,没有贪或不贪。官老爷官老爷,压在你头上还喊辛苦的便是你凭空多出来的祖宗老爷。
口子一旦撕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人人都爱痛打落水狗,更何况踩着永平侯府的尸身献媚,只恨不能将这浩大一个永平侯府,三百年基业连根拔,剁碎了踩烂了捧到厂公大人跟前邀功求赏。
等死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永平侯府这几月备下的龙凤烛大红绸子都成烈焰似的嘲笑与讥讽,本以为松一口气,但谁晓得终究逃不过。陆焉不以京郊截杀之事发难,却以朱大寿冤案作伐子,不但要他荣肃性命,还要永平侯府要荣家满门忠烈就此身败名裂,忠烈祠里再不供奉荣家先祖,他输得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侯府祖祖辈辈家门荣耀。
隐忍、蓄势、一击即中,高,实在是高,他几乎要敬佩起死敌,如此成大事者风范,纵观朝野竟唯独他一人。
可惜,可惜是个阉人。
六月初七,暴雨初晴,原是个出城踏青,郊游探亲的好日子,无奈城东洛阳道一片肃杀,锦衣卫齐装满员将肃然大气的永平侯府围个水泄不通。
午时三刻,陆焉坐在一匹通体乌黑丰神俊秀的狮子骢上,身旁跟着哈巴狗似的毛仕龙,看一眼永平侯府紧闭的大门,上请陆焉,“大人,这贼子还不开门俯首就擒,不若强攻?”
胯*下狮子骢打一个响鼻,摇头甩尾,莫名不安,陆焉掏出怀表来看一看时辰,眼睛斜睨,懒懒从锦衣卫的飞鱼服雁翅刀转向毛仕龙谄媚的脸,应声道:“去吧,久拖误事。”
毛仕龙得了令箭,一眨眼变作一条狂吠的疯狗,大手一挥,锦衣卫扛木桩撞门,“一二三一二三”的号子嚷着,第三回砰然一声永平侯府伫立三百年的朱漆大门轰然倒地。
阳光似烈焰,烧灼眼底。
中庭浩荡空旷,永平侯戎装肃穆,一把偃月刀横在身前,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副孤烟大漠沙场死战的悲壮。鱼贯而入的锦衣卫竟都被震在当场无人敢动。
荣肃大喝一声:“陆焉——”
风起,两侧桑树沙沙沙若破阵曲。
门外艳阳高照,映得他身上金线绣袍熠熠闪光。一夹马腹,他慢慢悠悠跨进门来,缰绳松松在手中,仿若午后小歇,懒散雍容。闲闲瞧一眼孤注一掷,江东霸王一般被逼至绝境的荣肃,不知何时摘下他院中一朵扶桑花,捏在手中细细把玩,继而又置于鼻尖轻嗅,殷红艳丽的花瓣衬出面庞的苍白,但眼中又觉得艳极了,一颦一笑已盖过滚烫的血、杀人的刀。
“不知侯爷唤某前来,有何事交代?”话是同荣肃说,眼却依然盯着舒散宽大的花瓣,大约是不屑,不屑于将死之人再费心思。
偃月刀顿地,荣肃扬声道:“陆焉,你这奸佞小人,迫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荣肃,拼死一搏,也要为朝廷为圣上铲除奸佞!”
陆焉笑,扶桑花抛下马,染了尘,他眼中的讥讽之意好不掩藏。“什么是忠,什么是奸?还侯爷为某解惑。”
荣肃答:“中心曰忠。中下从心,谓言出于心,皆有忠实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尽心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是为忠。窃弄威柄,构结祸乱,动摇宗祏,屠害忠良,心迹俱恶。是为奸。”
陆焉嗤笑道:“若如此,某忠之于君,奉圣命行事是以为忠,侯爷纵容亲眷为祸乡里,贪图财物收受贿赂便是为奸。一个窃国奸佞朝中败类,竟也能挥舞刀剑诛杀忠良,侯爷,您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何以为臣,何以为父亲,何以侍君!”
荣肃被他一句句驳斥,恼羞成怒,拿起刀来猛冲上前,口中大喝道:“陆焉,我要你狗命!”
这最后一搏,陆焉不躲不闪,眼睁睁看雁翅刀断开枪柄,狮子骢岿然不动,荣肃头顶红缨在刀锋中落下,沾了满地泥泞。锦衣卫将他拿住捆紧,跪倒在马蹄前。
恰时他身后窜出个矫健的影,荣靖持刀突袭,雪亮的刀锋离陆焉的脖颈不过半寸,安东情急,一刀将他右手斩落,喷薄而出的血,断臂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原本死寂的永平侯府塞得胀满。
安东将锦帕递到陆焉手中,“小的鲁莽,脏了义父的衣裳,小的愿领罪受罚。”
陆焉接过帕子来,将溅落在下颌的血细细擦净,他唇角带笑,静静赏玩着滚落在地的荣靖,痛苦地寻找着被斩断的手臂。石头人一样的荣肃也终于哭号起来,“儿啊儿,是为父害了你啊…………”
他将带血的锦帕扔了,凉凉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真是一场好戏。”
荣肃老泪纵横,跪在地上骂道:“陆焉,你这奸佞小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竟是连个新鲜词都想不出来了。
陆焉仍旧坐于马上,吩咐道:“行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查抄的查抄,省得耽误了时辰。”
毛仕龙忙不迭拱手应,“是是是,卑职这就办。”侧过头使个眼色,一队人马上前,拖走了被五花大绑的荣肃,及断臂身残的荣靖。
毛仕龙大喝一声:“给我搜!”锦衣卫众人鱼贯而入,停在枝头的鸟雀惊起,远远看热闹的人还不愿散去。
午后,陆焉作为监礼,被请去坐在侯府大厅里饮茶。毛仕龙将查抄而来的侯府家产先分作两份,一份孝敬地头品茗的厂公大人,另一份再做二分,一份留给锦衣卫,一份上缴国库。这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哪管什么国家社稷,但凡做官,谁管你百姓疾苦,南边就算再饿死三十万又如何?他照样吃香喝辣,宁可家中积粮喂了老鼠,也不愿便宜那“下等人”。
第48章 花落()
第四十八章花落
毛仕龙正捏着华丽辞藻吹嘘陆焉功绩,顺带装点自己的分赃大计,安东上前来,并不着急开口,暗地里同他使个眼色,毛仕龙便找了个借口避去院外。安东道:“义父,赵四姑娘闹着要见您…………”
陆焉略略抬一抬眼角,望他一眼,已瞧得出不满。
安东接着说:“赵姑娘有要紧的话要当面与义父说,小的怕这人多眼杂的,吵嚷起来真让人听了这么一两句的,反倒不好。”
陆焉端着茶盏的手停了一停,继而放下茶盏,沉声道:“领她进来。”
外院吵吵嚷嚷清点财物,没人抬头多看。赵妙宜像是早料到会有今日,服丧似的穿了一身雪白,她本就生得娇弱,如今行路时更似弱风扶柳,愁绪满怀。
入得厅中,她不行礼不说话,就站在陆焉身前,直直与他对视。安东机敏,早早躲了出去,这些诡异秘辛少听为妙。
陆焉问:“赵姑娘有何事?侯府已散,姑娘未在名单之上,可自行留去。”
赵妙宜与往常不同,大约是绝望透顶,反倒什么都能接受,或是已释怀,或又是哀莫大于心死,她眼中空洞无光,唯有瞥过他时才有些微神采,似久别重逢,亦是恍然惊梦。她喊他的姓名,一字一句,“陆焉——”
他从木匣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姑娘若不嫌弃,这二百两拿去,就当是盘缠。”
“盘缠?”她笑,仿佛听见一句极可笑的话,接连不断地笑得心如刀绞,笑得泪如雨下,“我哪里需要什么盘缠?你留着往后给你自己个儿买副好棺材吧。”
她的话刺耳,但陆焉不为所动,依旧平和道:“姑娘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赵妙宜骤然间被点醒,含着泪摇头,矛盾重重,“不,不是为这些,究竟为的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也不记得了…………”
陆焉看着她忽而清醒忽而疯癫,仿佛是中了邪,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一时摇头一时退后,过后又捂着脸痛哭,抽噎道:“我不想来见你…………我不能见你…………”
哭过一两声又道:“为何还要来见你…………为何盼着能见你…………我早知道,你放我走的那一日我便知道…………侯府岌岌可危,这一日终会来的,便如同锦衣卫冲进家中撕扯姐姐们,带走父亲与哥哥一般…………你这吃人的魔…………你要害死我…………害死我…………”
陆焉沉沉道:“你疯了——”
赵妙宜原本神志不清自言自语,听见他说话,陡然间拔高了嗓音反驳道:“我没疯!我没疯…………我没有…………我只是病了…………日思夜想的都是灭我满门的仇人,被人踩在脚底下作践,却偏还要想着他念着他,真真下贱到了极点…………”
她的伤心无人理,他冷着脸,眼睁睁看着她崩溃。
她猛然摇头,一步步后退,哭着说:“我不能活了,再也不能了…………”药力发作,血气上涌,一张嘴,血从唇角溢出,一滴滴染红了雪白的裙,是茫茫雪原中开出一树红梅,是倾城绝唱,是她在人世间最后一阙歌。
头脑昏聩,腹中绞痛,她无力倒下,身子瘫软在地上,头却扬起来要望他最后一眼。但他仍坐在原处,冷冷似一尊石像,到死也未见他挪一挪脚步,问一声如何。
“只愿来世…………只愿来世再不与你相见…………”她伤心到了极点,对自己亦鄙夷到了极点,纤细的手伸向他,最终是颓然,如同她漂泊无依的命,跌落泥泞。
花开了叶落了,一人死一人活,日子平平常常转眼就过。
谁记得世间曾有一个赵妙宜?这一生都是悲歌长叹,乏人问津。
直到她闭上眼,时光似沙漏在这一刻停摆。日光疏淡如碎金,落在她染血落红的六幅裙上,他长长舒一口气,缓缓走到她身前。
从前他从未认真细看过这张脸,而今终于沉下心来,静静将她记住,她细长的眉,柔顺的眼,浅淡的唇与尖细的下颌,他记得她曾经的哭泣与挣扎,亦忆起宫中初见时她的怯弱与好奇,这一刻他终于完完整整认出她、牢记她。
“妙宜——”他轻轻叹,带着陌生的怜悯,将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恍然间耳边想起了阿姊的哭声,软软绵绵羊羔一般无力,却在最后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凤卿,凤卿,阿姊,别丢下凤卿——
阿姊零落飘零,死后蒙尘,就如他怀中的赵妙宜一般,淹没在党同伐异令人作呕的争斗里,花开花落,无人知其姓名。
他静静的,静静的抱着她,如同抱拥着一个满目疮痍的过去,这一身仇,这满腔恨,要往何处去,他心中有愁肠百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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