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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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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乱转,实在憋不住了,她到上屋去请示:“你们二位老人家先喝点酒吧?”
  常二爷纯粹出于客气的说:“不忙!天还早呢!”其实,他早已饿了。
  祁老人楞了一小会儿,低声的说:“再等一等!”她笑得极不自然的又走回厨房。
  瑞丰也相当的失望,他平日最喜欢串门子,访亲友,好有机会把东家的事说给西家,再把西家的事说给东家,而在姑姑老姨之间充分的表现他的无聊与重要。亲友们家中有婚丧事儿,他必定到场,去说,去吃,去展览他的新衣帽,象只格外讨好的狗似的,总在人多的地方摇摆尾巴。自从结婚以后,他的太太扯住了他的腿,不许他随便出去。在她看,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北海的五龙亭,东安市场与剧院才是谈心,吃饭,和展览装饰的好地方。她讨厌那些连“嘉宝”与“阮玲玉”都不晓得的三姑姑与六姨儿。因此,他切盼今天能来些位亲友,他好由北屋串到南屋的跟平辈的开些小玩笑,和长辈们说些陈谷子烂芝麻;到吃饭的时候,还要扯着他的干而尖锐的嗓子,和男人们拚酒猜拳。吃饱,喝足,把谈话也都扯尽,他会去告诉大嫂:“你的菜作得并不怎样,全仗着我的招待好,算是没垮台;你说是不是?大嫂?”等到十一点多钟了,还是没有人来。瑞丰的心凉了半截。他的话,他的酒量,他的酬应天才,今天全没法施展了!“真奇怪!人们因为关城就不来往了吗?北平人太泄气!太泄气!”
  他叼着根烟卷儿在屋中来回的走,口中嘟囔着。“哼!不来人才好呢!我就讨厌那群连牙也不刷的老婆子老头子们!”二太太撇着嘴说。“我告诉你,丰,赶到明儿个老三的事犯了,连条狗也甭想进这个院子来!看看钱家,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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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丰恍然大悟:“对呀!不都是关城的缘故,倒恐怕是老三逃走的事已然吵嚷动了呢!”
  “你这才明白!木头脑袋!我没早告诉你吗,咱们得分出去另过吗?你老不听我的,倒好象我的话都有毒似的!赶明儿老三的案子犯了,尊家也得教宪兵捆了走!”“依你之见呢?”瑞丰拉住她的胖手,轻轻的拍了两下。“过了节,你跟大哥说:分家!”
  “咱们月间的收入太少哇!”他的小干脸上皱起许多细纹来,象个半熟了的花仔儿似的。“在这里,大嫂是咱们的义务老妈子;分出去,你又不会作饭。”
  “什么不会?我会,就是不作!”
  “不管怎样吧,反正得雇女仆,开销不是更大了吗?”“你是死人,不会去活动活动?”二太太仿佛感到疲乏,打了个肥大款式的哈欠;大红嘴张开,象个小火山口似的。“哟!你不是说话太多了,有点累的慌?”瑞丰很关切的问。
  “在舞场,公园,电影园,我永远不觉得疲倦;就是在这里我才老没有精神;这里就是地狱,地狱也许比这儿还热闹点儿!”
  “咱们找什么路子呢?”他不能承认这里是地狱,可是也不敢顶撞太太,所以只好发问。
  她的胖食指指着西南:“冠家!”
  “冠家?”瑞丰的小干脸上登时发了光。他久想和冠家的人多有来往,一来是他羡慕晓荷的吃喝穿戴,二来是他想跟两位小姐勾搭勾搭,开开心。可是,全家的反对冠家,使他不敢特立独行,而太太的管束又教他不敢正眼看高第与招弟。
  今天,听到太太的话,他高兴得象饿狗得到一块骨头。“冠先生和冠太太都是顶有本事的人,跟他们学,你才能有起色!可是,”胖太太说到这里,她的永远缩缩着的脖子居然挺了起来,“你要去,必得跟我一道!要是偷偷的独自去和她们耍骨头,我砸烂了你的腿!”
  “也不至有那么大的罪过呀!”他扯着脸不害羞的说。他们决定明天去给冠家送点节礼。
  瑞宣的忧虑是很多的,可是不便露在外面。为目前之计,他须招老太爷和妈妈欢喜。假若他们因忧郁而闹点病,他马上就会感到更多的困难。他暗中去关照了瑞丰,建议给父亲,嘱托了常二爷:“吃饭的时候,多喝几杯!拚命的闹哄,不给老人家发牢骚的机会!”对二弟妹,他也投递了降表:“老太爷今天可不高兴,二妹,你也得帮忙,招他笑一笑!办到了我过了节,请你看电影。”
  二奶奶得到这个贿赂,这才答应出来和大家一同吃饭;她本想独自吃点什么,故意给大家下不来台的。
  把大家都运动好,瑞宣用最欢悦的声音叫:“顺儿的妈!
  开饭哟!“然后又叫瑞丰:”老二!帮着拿菜!“
  老二“啊”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蓝缎子夹袍,实在不愿到厨房去。待了一会儿,看常二爷自动的下了厨房,他只好跟了过去,拿了几双筷子。
  小顺儿,妞子,和他们的兔儿爷——小顺儿的那个已短了一个犄角——也都上了桌子,为是招祁老太爷欢喜。只有大奶奶不肯坐下,因为她须炒菜去。天佑和瑞宣爷儿俩把所能集合起来的笑容都摆在脸上。常二爷轻易不喝酒,但是喝起来,因为身体好,很有个量儿;他今天决定放量的喝。瑞丰心里并没有象父亲与哥哥的那些忧虑,而纯以享受的态度把筷子老往好一点的菜里伸。
  祁老人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很勉强的,他喝了半盅儿酒,吃了一箸子菜。大家无论如何努力制造空气,空气中总是湿潮的,象有一片儿雾。雾气越来越重,在老人的眼皮上结成两个水珠。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在今天他要是还能快乐,他就不是神经错乱,也必定是有了别的毛病。
  面上来了,他只喝了一口卤。擦了擦胡子,他问天佑:“小三儿没信哪?”
  天佑看瑞宣,瑞宣没回答出来什么。
  吃过面,李四爷在大槐树下报告,城门开了,常二爷赶紧告辞。常二爷走后,祁老人躺下了,晚饭也没有起来吃。
  16
  中秋。程长顺很早的吃了午饭,准备作半天的好生意。可是,转了几条胡同,把嗓子喊干,并没作上一号买卖。撅着嘴,抹着头上的汗,他走回家来。见了外婆,泪在眼眶里,鼻音加倍的重,他叨唠:“这是怎么啦?大节下的怎么不开张呢?去年今天,我不是拿回五块零八毛来吗?”
  “歇会儿吧,好小子!”马寡妇安慰着他。“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啊!”
  剃头的孙七,吃了两杯闷酒,白眼珠上横着好几条血丝,在院中搭了话:“马老太太,咱们是得另打主意呀!这样,简直混不下去,你看,现在铺子里都裁人,我的生意越来越少!有朝一日呀,哼!我得打着‘唤头’①,沿街兜生意去!我一辈子爱脸面,难道耍了这么多年的手艺,真教我下街去和刚出师的乡下孩子们争生意吗?我看明白啦,要打算好好的活着,非把日本鬼子赶出去不可!”
  “小点声呀!孙师傅!教他们听见还了得!”马寡妇开着点门缝,低声的说。
  孙七哈哈的笑起来。马寡妇赶紧把门关好,象耳语似的对长顺说:“不要听孙七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别惹事!反正天下总会有太平了的时候!日本人厉害呀,架不住咱们能忍啊!”老太太深信她的哲理是天下最好的,因为“忍”字教她守住贞节,渡过患难,得到象一个钢针那么无趣而永远发着点光的生命。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小崔交了车,满脸怒气的走回来。
  孙七的近视眼没有看清小崔脸上的神色。“怎样?今天还不错吧?”
  “不错?”小崔没有好气的说。“敢情不错!听说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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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八月十五的,车厂子硬不放份儿,照旧交车钱!“”没听说过!这是他妈的日本办法吧?“
  “就是啊!车主硬说,近来三天一关城,五天一净街,收不进钱来,所以今天不能再放份儿!”
  “你乖乖的交了车份儿?”
  “我又不是车主儿的儿子,不能那么听话!一声没哼,我把车拉出去了,反正我心里有数儿!拉到过午,才拉了两个座儿;还不够车份儿钱呢!好吧,我弄了一斤大饼,两个子儿的葱酱,四两酱肘子,先吃他妈的一顿再说。吃完,我又在茶馆里泡了好大半天。泡够了,我把两个车胎全扎破,把车送了回去。进了车厂子,我神气十足的,喊了声:两边都放炮啦,明儿个见!说完,我就扭出来了!”
  “真有你的,小崔!你行!”
  屋里,小崔的太太出了声:“孙七爷,你白活这么大的岁数呀!他大节下的,一个铜板拿不回来,你还夸奖他哪?人心都是肉作的,你的是什么作的呀,我问问你!”说着她走了出来。
  假若给她两件好衣裳和一点好饮食,她必定是个相当好看的小妇人。衣服的破旧,与饥寒的侵蚀,使她失去青春。虽然她才二十三岁,她的眉眼,行动,与脾气,却已都象四五十岁的人了。她的小长脸上似乎已没有了眉眼,而只有替委屈与忧愁工作活动的一些机关。她的四肢与胸背已失去青年妇人所应有的诱惑力,而只是一些洗衣服,走路,与其他的劳动的,带着不多肉的木板与木棍。今天,她特别的难看。头没有梳,脸没有洗,虽然已是秋天,她的身上却只穿着一身象从垃圾堆中掘出来的破单裤褂。她的右肘和右腿的一块肉都露在外面。她好象已经忘了她是个女人。是的,她已经忘了一切,而只记着午饭还没有吃——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孙七爷,虽然好抢话吵嘴,一声没出的躲开。他同情她,所以不能和她吵嘴,虽然她的话不大好听。同时,他也不便马上替她说公道话,而和小崔吵闹起来;今天是八月节,不应当吵闹。
  小崔很爱他的太太,只是在喝多了酒的时候才管辖不住他的拳头,而砸在她的身上。今天,他没有吃酒,也就没有伸出拳头去的蛮劲儿。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他楞了好大半天,说不出话来。虽然如此,他可是不肯向她道歉,他要维持住男人的威风。
  马老太太轻轻的走出屋门来,试着步儿往前走。走到小崔的身旁,她轻轻拉了他一把。然后,她向小崔太太说:“别着急啦,大节下的!我这儿还有两盘倭瓜馅的饺子呢,好歹的你先垫一垫!”
  小崔太太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说:“不是呀,马老太太!挨一顿饥,两顿饿,并不算什么!一年到头老是这样,没个盼望,没个办法,算怎么一回事呢?我嫁给他三年了,老太太你看看我,还象个人不象?”说完,她一扭头,极快的走进屋中去。
  小崔叹了口气,倭瓜脸上的肌肉横七竖八的乱扭动。马老太太又拉了他一把:“来!把饺子给她拿过去!给她两句好话!不准又吵闹!听见了没有?”
  小崔没有动。他不肯去拿马老太太的饺子。他晓得她一辈子省吃俭用,象抱了窝的老母鸡似的,拾到一颗米粒都留给长顺吃。他没脸去夺她的吃食。嗽了一声,他说:“老太太!留着饺子给长顺吃吧!”
  长顺囔着鼻子,在屋内搭了碴儿:“我不吃!我想哭一场!大节下的,跑了七八里,会一个铜板没挣!”
  马老太太提高了点嗓音:“你少说话,长顺!”“老太太!”小崔接着说:“我想明白了,我得走,我养不了她,”他向自己屋中指了指。“照这么下去,我连自己也要养不活了!我当兵去,要死也死个痛快!我去当兵,她呢只管改嫁别人,这倒干脆,省得都饿死在这里!”孙七又凑了过来。“我不知道,军队里还要我不要。要是能行的话,我跟你一块儿走!这象什么话呢,好好的北平城,教小鬼子霸占着!”
  听到他们两个的话,马老太太后悔了。假若今天不是中秋节,她决不会出来多事。这并不是她的心眼不慈善,而是严守着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寡妇教条。“别这么说呀!”她低声而恳切的说:“咱们北平人不应当说这样的话呀!凡事都得忍,忍住了气,老天爷才会保佑咱们,不是吗?”她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唯恐怕教日本人听了去,所以搭讪着走进屋中,心里很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教长顺把饺子送过去。长顺刚拿起盘子来,隔壁的李四妈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炖猪头肉,进了街门。她进屋就喊,声音比碗里的肉更热一点。“小崔!好小子!我给你送点肉来!什么都买不到,那个老东西不知道由哪儿弄来个猪头!”话虽是对小崔说的,她可是并没看见他;她的话是不能存在心中的,假若遇不到对象,她会象上了弦的留声机似的,不管有人听没有,独自说出来。
  “四大妈!又教你费心!”小崔搭了话。
  “哟!你在这儿哪?快接过去!”
  小崔笑着把碗接过去,对四大妈他是用不着客气推让的。“好小子!把碗还给我!我不进屋里去啦!哟!”她又看见了孙七。“七爷!你吃了没有?来吧,跟你四大爷喝一盅去!
  什么闹日本鬼子不闹的,反正咱们得过咱们的节!“
  这时候,钱家的老少两位妇人放声的哭起来。孙七爷听到了一耳朵,赶紧说:“四大妈,听!”
  四大妈的眼神儿差点事,可是耳朵并不沉。“怎么啦?呕!
  小崔,你把碗送过来吧,我赶紧到钱家看看去!“孙七跟着她,”我也去!“
  马老太太见小崔已得到一碗肉,把饺子收回来一半,而教长顺只送过一盘子去:“快去快来!别再出门啦,钱家不定又出了什么事!”
  祁家过了个顶暗淡的秋节。祁老人和天佑太太都病倒,没有起床。天佑吃了点老人生日剩下的菜,便到铺子去;因为铺伙们今天都歇工,他不能不去照应着点;他一向是在三节看着铺子,而教别人去休息;因此,他给大家的工钱尽管比别家的小,可是大家还都乐意帮助他;他用人情补足了他们物质上的损失。他走后,瑞宣和韵梅轻轻的拌了几句嘴。韵梅吃过了不很高兴的午饭,就忙着准备晚间供月的东西。她并不一定十分迷信月亮爷,不过是想万一它有一点点灵应呢,在这慌乱的年月,她就不应当不应酬得周到一些。再说呢,年年拜月,今年也似乎不可缺少,特别是在婆婆正卧病在床的时候。她须教婆婆承认她的能力与周到,好教婆婆放心养病,不必再操一点心。
  瑞宣满腔的忧郁,看她还弄那些近乎儿戏的东西,怒气便找到了个出口:“真!你还弄那些个玩艺?”
  假若她和缓的说明了她的用意,瑞宣自然会因了解而改了口气。可是,她的心中也并不高兴,所以只觉得丈夫有意向她发气,而忽略了说明真象的责任。“哟!”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很清脆。“你看我一天到晚老闹着玩,不作一点正经事,是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比言语还加倍的厉害。瑞宣不愿意继续的吵,因为他晓得越吵声音就必定越大,教病着的老人们听见不大好意思。他忍住了气,可是脸上阴沉的要落下水来。他躲到院中,呆呆的看着树上的红石榴。
  在三点钟左右的时候,他看见瑞丰夫妇都穿着新衣服往外走。瑞丰手里提着个小蒲包,里面装的大概是月饼。他没问他们上哪里去,他根本看不起送礼探亲家一类的事。瑞丰夫妇是到冠家去。
  冠先生与冠太太对客人的欢迎是极度热烈的。晓荷拉住瑞丰的手,有三分多钟,还不肯放开。他的呼吸气儿里都含着亲热与温暖。大赤包,摇动着新烫的魔鬼式的头发,把瑞丰太太搂在怀中。祁氏夫妇来的时机最好。自从钱默吟先生被捕,全胡同的人都用白眼珠瞟冠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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