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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探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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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当年的痕迹,没有山,没有洞,没有水井了,一切都没有了,这里早已经成了一片豪华的花园别墅区,连那洞子的整座山都被推土机给铲出了,水井也被土埋住了,就连水井具体的位置陈一凡都搞不清楚了,总之,过去的一切全都荡然无存,陈一凡问几个正在溜狗的女人那口凉水井在哪里?她们用一种打量精神病人的眼光打量着她,这眼光让陈一凡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想要盗走别人灵魂盗贼。转悠了大半天陈一凡也没有找到水井的位置,找不到水井的陈一凡是那样的失魂落魄,如同一个找不到自己灵魂的躯壳,她恹恹地坐在花园的石阶上,她看见旁边的石壁边有一条细缝,一股细细的水从缝里冒了出来顺着石阶的往下流,水流过的地方都长满了青色的苔荑,最后水从一条路边的阴沟进入下水道里,陈一凡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被水浸润的石阶,她触摸到儿时所熟悉的那种冰凉,闻到了那水有一股儿时熟悉的潮湿的青苔的味道,陈一凡使劲地呼吸,她能够闻到凉水井那股特有的湿润味道,然后她把那水从手心里送进嘴里,淡淡的甜腥味一下就浸入到她丹田,她感觉神清气爽,她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看天,头顶上有一屡淡淡的虹一般的云彩轻轻地滑向天边。
梧桐树下的探戈 (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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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院子以前是一个军阀的别墅,欧式风格,很大的院落,楼前是花园,花园中梧桐树、夹竹桃、六月雪和麦冬草高矮错落,中间很宽阔的草坪。楼后是葡萄园,葡萄架下有一荷花池,院子周围栽满了海椒树,一到春天树上就开满了海椒花。陈一凡就是在这里养成吃花的习惯。海椒花摘下来就把中间的黄蕊抽掉,然后喝花瓣里的汁,淡甜淡甜的很好喝,母亲用荷花池里的荷叶煮粥,陈一凡就把母亲扔一边的荷叶杆取来吮吸上面的琼汁,琼汁有些涩口,但过后很是回甜。晚饭后没有事情可做哥哥就带着院子里的小孩在梧桐树下挖麦冬,那麦冬球像珍珠一样圆圆的白白的,味道脆甜。到了梧桐开花的时节,梧桐花蕊纷纷扬扬在空中飘扬,一会就可以采集一大把,放在嘴里也是甜孜孜的。还有构树果子掉在地上,满地都是,那果子上面长满了小小的红色蕊蕾,得把那红色的蕊蕾一丝一丝地抽出来吃,几个构树果可以足足消磨半天的时间。
别墅的一楼没有住人,是一个很大的舞厅,地上是用黑色的大理石铺的地面,光可鉴人。那墙壁上的壁灯是黄铜灌注的一朵一朵的花,有玫瑰,菊花,牡丹,郁金香,灯一打开的时候,那些花朵就更是姿态婀娜,撩人。这些灯的开关在一楼楼梯间里,楼梯间被锁住,舞厅也被锁住的,钥匙在詹爷那里,詹爷机关的看门人。 平时没有人能够进舞厅,也不能打开这些漂亮的灯。舞厅里有一台三角钢琴,用红色的丝绒布遮住,哥哥常常带着院子里的小孩从窗子里翻进舞厅,他们打开钢琴盖,丝绒布上的灰尘扬得舞厅雾蒙蒙的,那钢琴的声音很闷,只要哥哥用手在钢琴的键盘上轻轻一滑动,所有的小孩就会尖叫着逃从窗子往外爬,舞厅没有光线显得阴森森的,钢琴声音在舞厅里回荡使得舞厅更是阴森森的。
有时候夜深人静,陈一凡能听见舞厅有人在弹钢琴,钢琴声音停止的时候她看见母亲父亲从楼下上来,父亲西服革履,容光焕发,母亲眼睛亮亮的,她穿着一条黄|色菊花的布拉吉漂亮极了,他们悄悄地进屋走到陈一凡床前,陈一凡屏住呼吸,他们都以为她睡着了,然后他们开始洗脸,脸上好多的汗水。
梧桐树下的探戈 (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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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阳光非常充足的季节,花园里的树木花草在阳光的照射下是神气十足,阳光从梧桐树叶间穿过,然后洒在绿色的草地上斑斑点点,几辆解放牌卡车就停在院子门口,人们从车上搬下来好多的东西,他们把草地的中间铺上红色的地毯,是那种猩红的颜色。车上下来的人忙个不停。桌子摆好了,上面铺上了雪白的桌布,放满了水果、糖果、糕点和鲜花,桌上有一台留声机,树上到处挂着彩色的灯,还挂上一个大喇叭。陈一凡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她高兴得浑身有些发热,院子里所有的小孩都在院子里奔跑跳跃。
黄昏时候,晚霞还在天边徘徊,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些漂亮的挂在梧桐树上的彩灯。留声机里放的音乐让人脚手都不安分,人人都在躁动。天终于黑尽了,那样的黑,黑得如同一块黑色的绒布罩在人们头顶,黑得让周围的梧桐树都显得静悄悄的。一辆伏特轿车停在院子门口,从里面下来了一对蓝眼睛俄国夫妇。那个男人长着一个奇怪的鼻子,红红的,鼻头上还有一些小刺。女人长得非常漂亮,眼睛蓝得让人头昏。穿中山服的一个男人开始讲话,他不停的讲,这让陈一凡非常的憎恨。好容易他的话讲完这下开始吃东西了,小孩们都吃得非常开心,大家笑着,说着,那个红鼻子的俄国人和他的妻子也非常开心。穿中山装的男人使劲招呼大家安静,他说欢迎彼得夫妇为大家跳一曲探戈。红鼻子男人叫彼得。于是全体热烈拍手,红鼻子男人牵着他漂亮的妻子走到地毯中央。詹爷兴奋得手舞足蹈,詹爷解放前是C城皇后舞厅的服务生。探戈舞曲一开始,陈一凡看见彼得夫妇就抱在一起紧张地东张西望开始往前走路,走着走着一会那女的腰往后下去了,彼得使劲把她拉了起来,然后两个人怒目相视,他们一边用手使劲推档着对方,一边在音乐的催促下拽着对方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一曲探戈还没有跳完彼得的鼻子就更红了,鼻子的小刺上面渗出许多的汗珠,样子看起十分恐怖,他漂亮的妻子也有些凶巴巴的。陈一凡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还不停的左右惶惶顾盼,好象旁边和周围到处都充满了危险一样,詹爷摇头晃脑,嘴巴匝巴匝巴地叫好。晚风吹过,梧桐树枝在风中摇曳,晃得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音乐结束的时候,彼得和他的妻子做了一个优美的造型,美丽的女人向后折着腰,仰着脸对着天空,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惨白,彼得一只手搂着妻子向后折下去的腰,头骄傲的昂着,另一只手挥向天空。大家使劲鼓掌叫好。正拿着竹竿当马骑的几个小男孩也跑过来看热闹,有一个叫傻三的说那个男的肯定打赢了,你看他多得意。詹爷一巴掌把傻三赶到一边,去去去,你懂个狗屁。那夜的舞会一直到天都发白才完,人人都汗流浃背红光满面,激动的詹爷觉得喉头梗阻得厉害,于是吭哧吭哧地吐了一口浓淡在地毯上。
梧桐树下的探戈 (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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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斗中造反派胜利了,他们的旗帜飘扬在所有的高楼顶上。每一个高楼都安装有高音喇叭,天天准时播报革命新闻。院子突然一夜之间住进来许多人,车库成了简易棚屋,葡萄园的架子撤掉了,草坪没有了,凡是能建房子的地方都建了房子,就连院子里的厕所和两个凉亭子都改装成了房屋。公用厕所里住了一个姓秦的人,家徒四壁,他在厕所的角落堆满了泥巴,那些泥巴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也不说话,大约饭都不吃,因为没有人看见他吃过饭,一天到晚秦就在厕所里捏泥巴人头,捏谁像谁,捏完就又毁掉,这样他的泥巴越来越瓷实,像面团一样。他都是只捏头部,没有一个人是全身的,詹爷说他就是捏了女人的胸部和大腿才住进厕所的,搞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天傍晚,天气那样的闷热,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滚雷,要下大雨了。许多带红袖笼的造反派涌进了厕所,他们把秦的木板床甩出来,从他的床板下面抬出一尊全裸的女人塑像,那女人的身体非常丰腴,面部安闲雅致得让人感动,那样的纯洁和神圣,美丽的女人被红袖笼的人抬出来的时候周围围观的人都没有说话,人们安静得就像是在祭奠一个圣洁的神灵,陈一凡看见秦的脸色煞白,他一身都在发抖,黄|色的梧桐叶一张一张飘落在厕所的青砖瓦上就开始变红,天边的滚雷越来越近,接着就是闪电,那闪电如同一把尖利的剑直指天空把天劈成了两半,然后倾盆大雨就灌了下来,人们作鸟兽散,只留下秦和那美丽的女人在白蒙蒙一片雨水中,陈一凡看见厕所里堆积的人头都一个一个地开始裂开,脑浆四溢,眼前一片红色,让人分不清那是脑浆还是梧桐树叶的浆液,那样的红,红得让人战栗。闪电下陈一凡看见秦用手把他的女神从地上扶了起来,秦的脸上就有了一种灿烂的光芒,闪电就如同舞台上的灯光,追随着秦和他的女神,他们朝天边滚雷的地方走去,那里被雷电劈开了一道天门。
那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雨停了,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美丽女人躺过的地方连一点泥土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秦也不见了。后来院子里的夹竹桃就开始疯长,开的花朵越来越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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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探戈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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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小阁楼住着一对年轻夫妇,男人小个子不爱说话,成天面部都没有表情,女人却风情万种,鼻子眼睛都会说话。她每天把夹竹桃摘回家去插在瓶子里,弄得那男人成天鼻涕口痰忙个不停。那间阁楼大约只有六个平方,没有窗户,只是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玻璃天窗。屋子太小了,夫妇两个还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房间里放了一张小床和一些纸箱后就不能放下其他东西了,小男孩只能在他们的床上吊在一个毯子里睡觉。那小孩很内向不说话,就如同他的父亲,也不和院子里的其他小孩玩,他特别喜欢那只黄花猫,那猫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长得像只老虎,性格也很凶残,有它以后院子里再也没有老鼠,它总是在很远的地方逮到老鼠后把它衔到院子的公用厨房里,然后跳到菜台上去慢慢享用,它老是把吃剩下的老鼠残体扔在厨房的碗橱里,弄得人心惶惶。母亲叫托人曾把它送到了乡下,结果老鼠居然在院子里敢于慢慢的散步。母亲又重新把黄花猫接了回来。那小男孩成天和黄花猫在一起玩,这猫平常是不和人太亲密的,好多人因为去逗它而被抓伤了,但这猫特别喜欢小男孩,它在他怀里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后来人们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小男孩抱着大黄猫就喜欢去抚摩它的生殖器,它的那东西就逐渐逐渐发红,长大,最后还流出了一些白色的液体。这让院子里的人都很忿忿,这孩子是怎么这么下流?那男人低着头不开腔,女人摆着她的腰说:哼!下流?什么叫下流?难道你们谁没有做过这种事?一句话便使得本来愤怒的人们立即没有人说话了。
梧桐树下的探戈(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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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又了,外面的鞭炮炸得山响,终于到后半夜安静了,陈一凡坐在露台上看礼花,心情就随着礼花在空中散落。她孤单地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年三十了。单彤在西域行走还没有往回走的打算,她说她宁可每天睡在沙漠上看星星就不愿意回来看霓虹灯。艾萨萨到男友J家里过年去了,J是艾萨萨的整容医生,他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满意,常常盯着艾萨萨的脸一看就是老半天,以至于艾萨萨怀疑他是爱上了自己的手术而不是她本人。她都已经到J家里去过第二个年了,但是好象J并没有和她结婚的意思,这让艾萨萨感到自己有些恬不知耻。不过J的父母对艾萨萨很友好,他们总是把往艾萨萨的碗里夹菜,这样艾萨萨在一年多时间迅速增长了体重,这是J的父母所希望的,因为他们觉得艾萨萨太瘦了,他们担心艾萨萨以后不能正常生育。艾萨萨给陈一凡打电话来问候新年快乐,她说她怕的就是在合家欢乐的时候行只影单,所以她才不顾羞耻的总是去男朋友家过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陈一凡飘忽,天上一束一束散落的礼花变成了一座彩虹,彩虹那边如同神话中的梦境一样的美丽,陈一凡往前走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是她怎么也过不去,五彩缤纷的彩虹射得她眼睛很痛。陈一凡一身大汗惊醒了过来。她给单彤拨通电话,单彤正在一个酒吧里和行走在西域的老外聊天,单彤说我知道你的梦是什么意思,那彩虹是通向天堂的桥,谁也不可能随便上去,上去了就是死亡,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死亡是人在出生的那一瞬间和天堂中某个人的约会,这个约会是必须上帝召唤你的时候你才能从彩虹上面走过去,否则你将去不了天堂而是掉进地狱,……单彤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陈一凡感到头剧烈的痛,这段时间她患上一种莫名奇妙的怪病,一做恶梦后头就剧烈疼痛,那种痛就如用小刀子刺破头骨在她脑髓里搅动一般,去医院什么都检查了找不到原因,她只好在医生的劝说下整天都是靠镇静剂度日,镇静剂的剂量越用越大,成天昏昏沉沉。她觉得自己好不了,她想如果头就这么成天痛下去岂不等于用刀子一刀一刀把自己慢慢杀死,如果死是这样的折磨人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活着就是等待有一天在痛苦中慢慢地死去?死亡应该是生命的一种解脱,让生命从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的门,那是很美丽和隆重的一种仪式,不应该带有一丝毫的痛苦。于是她开始停止了服用镇静剂,她把医生开给她的安眠药都收起来,她希望这些镇静剂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个美丽的惊喜。头部剧痛一次一次的把陈一凡从飘忽中唤醒,或许这是生命在用疼痛的方法唤醒自己的所有感觉器官,然后让自己感觉到生命的存在吧?
那年陈一凡把老蝈蝈接到C城来过年,她和老蝈蝈在一家面馆吃牛肉面,老蝈蝈心花怒放地品尝那碗牛肉面,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陈一凡看着身边这个快乐的老人就有了家的感觉。年一过完,老蝈蝈说他想回到坝上,陈一凡说过了夏天再回去吧。也就是在那年的夏天,C城正好这里闹瘟疫,每天都在死人,消毒车到处洒药水,C城的人整天都被泡在消毒水里。人们带着二十几层的大口罩,最后药店连口罩都没有卖的了,人们就把女人的卫生巾带在脸上,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是脸上带着卫生巾的人。李光明说简直伤风化,单彤说什么叫风化?人为的规定,你不记得我们的祖先都是没有穿衣服的了吗?救护车的鸣叫给C城的人带来了恐慌,街上一片萧条,梧桐也脆弱得稍微有一点风树叶就簌簌地掉个不停。那天老蝈蝈站在露台上看风,看着看着老蝈蝈就开始战栗,气紧,顿时一股冰凉的冷气从陈一凡的脚下往上窜,她明白发生什么了,她的恐惧开始一直上升到她的喉管,等救护车来到的时候,老蝈蝈的脸色成了深紫色,那是一种死亡的颜色,老蝈蝈一送上救护车陈一凡眼前一黑,以后的事情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老蝈蝈很安详的躺在一个玻璃盒子里面,她的心情也安静下来,她靠着这个透明的玻璃盒子,她惊奇的发现这玻璃盒子里老蝈蝈怎么成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脸上挂着婴孩般单纯的笑容,陈一凡看见自己还扎着羊角小辫,这是在机场还是在火车站她有些恍惚。有人在念悼词,每个人的悼词都是一样的,只是在进行这个仪式时主持人要问清楚死者的姓名身份等等一些细节换上去就行了,然后主持人很专业的用一种十分煽情悲伤的情绪在哀乐的伴奏下念完悼词,周围的人都哭的一沓糊涂,陈一凡却没有一点点悲哀,她看着发生的一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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