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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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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在自身绷直的那一部分上的。”
  《阿什利绳结大全》
  9月,白天越来越短,海水变得寒冷了。开学第一天,奎尔带小兔去上学。她穿着新鞋子、方格裙和白色的外套。她的小手冰冷潮湿。她虽然害怕,却不要他陪着,自己一个人穿过推推搡搡的吵闹的人群。奎尔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脑袋几乎一动也不动,她在寻找她的朋友玛蒂·巴吉特。
  下午三点,他在学校外面等着。
  “怎么样啊?”以为会听到他三十年前的那种感觉——心惊胆战,可怜巴巴。
  “好玩极了。看。”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大的、不太正确的字母:
  BU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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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你写了你的名字
  “小兔”的英文拼写是“Bunny”。——译者注。”奎尔说,这才放下心来。她和他竟然如此不同,他感到困惑。
  “是啊。”好像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似的。“老师叫我们明天带一盒卫生纸来,学校里买不起。”
  早晨,迟滞的雾虹在海湾漂浮。风暴带来了一个个的色块。比利在唠叨月晕。风暴肆虐。突如其来的冻雨变成闪闪发亮的紫色细棍,然后是大雨倾盆。两三天的炎热,似乎是从沙漠刮过来的,一束束光线像闪光的鳗鱼一样慢慢爬下海湾。
  海岬上,沼泽地里,数不清的浆果成熟了,野生黑醋栗,刺儿李,大果越橘,湿地果,蔓虎刺,南瓜果,岩高兰果,还有直挺挺竖在紫酱色叶子上的带黑斑的云莓。
  “我们这个周末去采浆果吧。”姑妈说。“我小的时候,离这儿不远有一些著名的采浆果的好地方。然后我们来做果酱。采浆果是大家都喜欢的高兴事儿。也许你需要带上韦苇·普鲁斯?”
  “好主意。”奎尔说。
  她说她很高兴来——好像他是邀请她来参加晚会。
  “科恩开车送我过去——他想看看你们新修的房顶。”
  科恩没怎么看房顶,倒是仔细打量着奎尔和他的两个女儿;和姑妈开着玩笑。告别的时候拍了拍海利的肩膀。“好吧,我走了。到米斯基湾办点事情,可以从海岬绕过去。我办完事再过来,好吗?”他的眼睛像荆棘一样,什么都逃不过它们的锋芒。他匆匆地想把一切都看个清楚。
  “好的,”韦苇说。“谢谢你,小伙子。”她的浆果桶上有管用的绳结编成的把手。
  姑妈、两个小姑娘、奎尔、韦苇和海利一起走向手套厂那边的浆果地,手里的提桶咔嗒作响,小路上的石头在他们脚下发出嘎嘎的声音,阳光说,抱我。太阳用黄宝石般的柔光沐浴着灌木丛生的沙地。湛蓝色的天空。大海波光闪闪。
  韦苇穿着烤面包色的长筒袜,裙子的接边是补过的。奎尔穿着一件格子布衬衫,显得有些紧。
  “以前人们经常带着浆果盒和提桶从好几英里远的地方到这儿来,”姑妈扭过头来说道。“你们知道吧,当时他们用浆果卖钱。”
  “现在也是这样,”韦苇说。“阿格妮丝女士,去年秋天他们出价九十美元一加仑购买云莓。我父亲去年靠浆果赚了一千块钱呢。城里的人需要它们。现在还有人在做浆果酒呢,如果他们能弄到蔓虎刺的话。”
  “浆果酒!真是一种可怕的酒。”姑妈说。“看看我们能采到什么。”她从侧面打量着韦苇,敏锐地注意到她粗糙的手和开裂的鞋子,还有海利如同一碟脱脂|乳般的面孔。倒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人们说,继承了他父亲的英俊相貌,只是有点儿扭曲变形。就好像柔和的五官被一只有力的手挤压过一般。
  大海闪闪烁烁,在阳光下晶莹透明。韦苇和奎尔采浆果时挨得很近。她坚硬的手指在灌木和草丛里灵巧地采摘着,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两个、七个,让它们滚进团起的手掌里,然后倒进提桶,浆果落下去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跪在地上移动。被压断的青草发出苦涩的清香。奎尔吹去浮土草屑。一百英尺以外,海利、阳光和小兔像小狗一样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姑妈漫无目的地游来荡去,她的白色方巾缩成了一个圆点。采摘者渐渐分散,偶尔会消失在凹坑里或高坡后。大海嘶嘶地响着。
  
第二十四章 采浆果(2)
姑妈对奎尔喊道:“喂!午饭篮子忘记带了。还在手套厂附近。你去取吧,我来照看孩子们。”
  “和我一起去吧。”奎尔对韦苇说。态度恳切。她扭过头去望着海利。
  “他们在玩呢。走吧。我们沿海边走。走在石头上比穿过矮灌木丛快一些。二十分钟就回来。”
  “好吧。”
  她迈着两条长腿向前走,奎尔磕磕绊绊地跟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赶上她。大海抽搐扭动,像一块巨大的布盖在无数条蛇上。奎尔手里摇摇晃晃地提着篮子,沿着海边向前走,一路经过破碎的泡叶藻、多结藻、牛角藻和死人手指藻,还有翠绿的腊肠藻和珊瑚藻,一大片一大片成千上万的掌状红皮藻,挤压成一堆堆的刚毛苔藓虫,长长的一道道棕色的海藻衣,一条由上个星期的风暴形成的黑糊糊的海岸带。
  韦苇爬上去,在岩石上跳跃行走,踢着一堆堆的海藻。奎尔比较缓慢地择路而行,啤酒瓶在篮子里叮叮地响着。
  “你看。”他说。海湾入口处有一座双塔冰山。
  “它在倾斜。”
  韦苇站在一块岩石上,卷起手指,捏成空心拳头罩在眼睛上,像是举着一副望远镜。庞大的冰山探下身子,仿佛要欣赏它在波涛里的倒影,它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南塔像一杆被人握在手里写字的笔,北塔如同一个追求者一样在后面向它靠去。由于距离很远,只见那两个塔无声地合并,沉入水中。溅起喷泉般的水雾。
  奎尔站在岩石下面。突然,他伸出双手抓出了她的两个脚踝。她隔着长袜感觉到他双手的热量,她没有动弹。被囚禁在岩石上。低头看去,奎尔的脸贴着她的双腿。她可以看见纠结的红头发下面的白色头皮,紧紧握住她脚踝的手遮住了她的鞋子,只露出尖尖的鞋尖,皮革上打了孔,形成一个装饰形的曲线,像一抹维多利亚式的小胡子。他粗粗的手腕,后面是毛衣的袖口,羊毛上挂着一块贝壳碎片,袖子上粘着狗毛。她没有动弹,感到仿佛有一道帘子,一只手抓住绳子拽一下就能把它拉开。奎尔嗅吸着棉袜的气味,一种混合着盐腥和海草味的女人气息使他不能自已。他松开手指,双手缩了回去。她感觉到他的撤离。奎尔深深地凝视着她。“下来。下来。”他张开双臂。他的意思明确无误。她站着一动不动,几乎停止了呼吸。只要稍微动一动,他就会整个儿俯在她身上,撩起她的衣服,扯下她的棕色长袜,把她压倒在石头堆上,而海岸的昆虫就会爬上她赤裸裸的肌肤,奎尔就会进入她的身体,他硕大的下巴埋在她的颈子一侧。事后就会有某种无言的协定,某种令人不快的同谋关系,再然后是背叛。她突然大声说道: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的丈夫?霍罗德·普鲁斯?我来告诉你。他死在海上。现在还沉在海底。我每次来到海边总是会想——‘霍罗德就在那儿’。比利老汉跟你谈过这件事,是吗?”
  她从岩石上滑下来,现在安全了,受到悲伤情绪的保护。奎尔站到一边,垂着双手对她望着。她的话滔滔不绝。
  “霍罗德是‘全球勇士号’上的一名甲板水手。是他得到的第一份体面的差事。钱挣得多,工作稳定。我们真是一帆风顺。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安全的油船。三个星期出海,三个星期休息。船沉没的时候他正好在海上。电话来了,那是一大早,1981年1月29日。我已经起床穿好衣服,可是又躺下了,因为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当时正怀着海利。电话里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她说,她对我说,‘哦,普鲁斯夫人。我们必须通知你,他们报告说“全球勇士号”在风暴中沉没,断定船上的人全部失踪。’在风暴中沉没,她是这么说的。他们起先认定是因为风暴太凶猛了。
  “可是就在十几英里开外还有另外两艘油船,它们就平安无事。‘全球英雄号’和‘深蓝12号’。它们没有遇到任何麻烦。那样的风暴每年冬天都有好几场。它并不是什么世纪风暴,每一百年才来一次的那种。共有九十七人失踪,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他们看见其中有几个人坐在一条正在沉没的救生船里,一阵大浪打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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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采浆果(3)
“事情渐渐地水落石出。像一场噩梦,越来越可怕,你却无法醒来。政府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安全条例。油船的设计非常糟糕。船上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主管。是掌舵的还是船主?船上的大多数人对大海一无所知。他们是地质人员,水泥工,井架工,泥地勘探员,钻井工,焊接工和安装工,是专门寻找石油的,根本不注意海面或天气。甚至天气预报来了也听不懂。不知道海浪涌上来时应该关上舷窗外盖。压载舱的窗户玻璃一碰就碎。海水一涌进来,控制板就会短路。一个巨浪砸碎了船舱窗户,海水灌进来浸湿了控制板。他们没有受过适当的培训,也没有操作指南。控制板失灵后,他们就想用几根小铜棒去手工调整压载舱,结果整个儿都弄反了,船开始后退,他们又把它搞得倾斜过来。就像那座冰山一样。船沉下去了。救生船根本不管用,大多数人没能找到救生船,因为控制板失灵后扩音装备也不管用了。律师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相跟着全盘倒塌。
  “所以,我不是想伤害你的感情,但情况就是这样。刚才看着那座冰山坍塌,我就在想这些事情。每次我来到海边都会这样想,我眺望海岸,半是害怕,半是希望我会在海草中看到霍罗德被淹死的尸体。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奎尔静静地听着。他是否必须把她带到大草原上?然而,佩塔尔的精髓不是也深入他的肌肤,像注射的预防爱情瘟疫的疫苗一样吗?那么再去抚摸韦苇干燥的手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沿着小路走向灌木丛生的沙地,望着姑妈的头巾像一个苍白的圆点,孩子们像甲虫一样跳来跳去。
  奎尔跟在她后面。韦苇不用看也知道他在哪里。
  温暖的天气,深邃的天空,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孩子们的声音。突然,就像一次头痛戛然而止那样,某种东西终于让步,多少年的伤痛一下子减轻了。她转过身来。奎尔离得这么近。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她布满雀斑的、粗糙的皮肤泛起了红晕。她倒在地上,或者是他把她拉了下来。他们在茂密柔软的浆果地上翻滚,紧紧抱在一起,滚过来滚过去,热得发烫的手臂和大腿,浆果和树叶,嘴巴、眼泪和傻话。
  可是,当大海在下面发出叹息时,她听见了,想起了霍罗德英俊的遗骸被破网缠绕。一把推开奎尔。起身跑向姑妈,跑向两个小姑娘和可怜的、没有父亲的海利,野餐篮重重地砸着她的腿。奎尔如果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赶快跟上来。韦苇为了躲开而跑,然后是为跑而跑,最后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如果改变步伐就会显得犹豫不决,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似乎总是要不停地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奎尔躺在石楠植物丛中,凝望她的背影,看着她蓝裙子的褶皱随着她越走越远而消隐不见。姑妈,孩子们,韦苇。他把腹股沟紧贴着沙地,好像他在与大地交媾。他渐渐苏醒的意识使远处的景象有了举足轻重的意义。巨大的岩石衬托下的那几个小小的身影,远处是辽阔的大海。生活中错综复杂的乱麻被清除了,他看见了生活的结构。没有别的,只有岩石和大海,还有暂时被它们衬托着的小小的人影和动物。
  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穿过去。他看见祖祖辈辈像迁徙的候鸟,海湾点缀着如梦似幻的帆影,被遗弃的村落重新繁荣起来,海洋深处的渔网上鱼鳞闪闪。看见时光流逝,奎尔家的人都被邪恶浸染。他想象姑妈去世了,埋葬了,他自己老了,韦苇也已年老背弯,他的女儿都在远方有了她们自己的生活,海利仍然为木狗和彩色的线而欢喜,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海利,睡在房子顶楼的北屋或楼下的小屋里。
  重又有了一种洁净的感觉,一种大事即将来临的感觉颤颤巍巍地向他涌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蕴含着预兆。
  
第二十九章  艾尔文·雅克(1)
“绳‘松段’……在绳结中有两个意思。一,它可以是一根绳子中间的任何部分,有别于绳头和绷直部分。二,它是一根绳子中弧度大于半圆的弯曲部分。这和该词在地形学上的意思一致,‘松段’亦指海岸的一个凹处,它很宽广,船只可以在任何风向中轻松驶出去。”
  英语里bight(松段)这个词有两个意思:1。绳子的松弛部分;2。(江河、海岸线)弯曲部分。——译者注
  《阿什利绳结大全》
  绿房子的惟一好处很快显示出来了。奎尔在比蒂家厨房的角落里打着哈欠,梳理阳光纠结的头发,他的胡子还没有刮,周围乱糟糟地堆着烤面包片、可可茶。他正在手忙脚乱地寻找放错地方的衣服和家庭作业,特德·卡德走了进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咖啡。丹尼斯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出门了,卡德望着比蒂,让她看见他舔了舔嘴唇,并像火鸡一样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他站在阳光和奎尔面前,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腹股沟,似乎被滚烫的内裤烤得焦躁难熬。“奎尔,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得给狄迪·肖维尔打个电话。关于有一条船失火的事情。你大概需要马上就去。我把照相机放在你的车子里了。看看有没有机会拍到新闻照片。我告诉你,杰克·巴吉特可是个精明的人。船里一个肿胀的脑袋,比纽芬兰所有的车祸报道都更吸引读者。”他从容不迫地喝着咖啡。用手抚弄了一下阳光的下巴,又在自己身上抓挠一番,然后才悠闲地踱了出去。
  “我不喜欢这个讨厌的人。”阳光说,她通过梳子感觉到了奎尔的怒气。
  “他只爱他自己,”比蒂说。“一贯如此。没有竞争意识。”
  “他老是这样。”穆奇·巴吉特说着,双手疯狂地在身上做出乱挠的动作。
  “够了,”比蒂说。“你那样子像一只浑身长跳蚤的狗。”
  “他就是这样的。”阳光和穆奇尖声大笑起来,结果穆奇被面包屑呛住了,奎尔只好去拍拍他的后背。
  不等他打电话给港务长,电话倒自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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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比蒂说。
  “喂?”他希望听见狄迪·肖维尔的声音。
  “奎尔,”比利·布莱蒂说,“你找艾尔文·雅克商量过造船的事儿吗?”
  “没有,比利。实话对你说吧,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情。最近几个星期有点忙。而且,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情以后,我对船感到心有余悸。”
  “所以你才必须回到船上。现在你已经接受了洗礼。冬天是造船的最好时机。让艾尔文给你造一条船,等冰块融化的时候我教你一些绝招。因为你是在远离船只的地方长大的,容易自己吓自己。”
  奎尔知道他应该心存感激,但他却感到头脑发木。“太谢谢你了,比利。我知道我是应该这么做的。”
  “你直接去找艾尔文好了。你知道他的工作间在哪儿吗?让韦苇告诉你吧。艾尔文是她的舅舅,是她那死去的可怜的母亲的大哥。”
  “艾尔文·雅克是韦苇的舅舅?”他仿佛一脚踏进了漩涡,一圈接一圈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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