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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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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观音,你自己干的那些脏事儿难道还指望朕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冷笑着,像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一口接一口吐着血的我,厉声道,“东窗事发就嫁祸他人?!朕怎么不记得朕教过你这个?!”

    我心里一阵撕裂般的疼,他生生将之前的口子又撕开了。

    我吐干净那口血,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他淡淡地道:“朕已派人将赵惟一拿下。”他微微勾起唇来,笑意残忍,“重刑之下,朕不信赵惟一不招。”

    我心里一沉,抬眼望着他:“陛下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他微微怔了一下。

    我惨笑着,抚着自己被踢断了几根骨头的胸口,咬着唇望着他:“陛下心里头早就有答案了,不是么?”

    他蹲下身,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破冰般的动容。

    他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凉凉的凝视着我的目光里,是深深的绝望:“阿音,你发过誓,此生绝不背叛我。”

    我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一滴泪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轻声道:“我没有。”

    他轻笑一声,他早就坚信了我是在做垂死挣扎的狡辩,他只肯相信他愿意相信的,就如他坚信我有朝一日一定会背叛他。

    这样想来,耶律洪基,我爱到骨子里的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他淡淡地道:“阿音,我说过,我绝不容许你离开我半分。”

    我摇摇头,心里是尘埃落定的凄清和寂寞。

    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白的笑来,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无力颓然,可痛楚却分毫不减,苦痛分明。

    我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生怕一眨眼,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半晌,我轻声问:“若我无辜受冤,你会不会后悔今日?”

    他回望凝视着我,目光深处自是我见过他最幽寂的时候,茫然,清冷,没有方向。

    半晌,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不带感情的笑:“我会后悔没早早将你杀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头到尾的冰凉。

    他凝视着我,淡声道:“萧观音,我宁肯要你一具干干净净的骸骨。这样,你永远是我的。”

    “来人。”

    持刀佩剑全副武装的侍卫从门口鱼贯而入。

    他站起身来,背身向我,绛紫色的衣袍轻轻颤动了一下:“把皇后押下去,听候发落。”

(二十九)你早晚会明白的() 
天牢昏暗,霉味湿重,阴凉刺骨,密不透风。

    我双手被铁镣铐起来,悬在这阴暗牢狱的两侧,早已经同身子一样僵硬起来。

    “娘娘。”狱卒嘿嘿地笑着,搓着手走近了些,“您若是再不招,奴才今日少不得又要喂您吃几鞭子了。”

    我透过血雾朦胧的眼睛瞧见了他腰间那把牛皮鞭子,兀自冷笑了一声,将眼睛合上了。

    耶律洪基,你说,我究竟哪里,怎样的对不住你,才能让你恨不能这样折辱我到死?

    只是倒也好,我胸口断了几根骨头,起先疼得我几乎受不住。可落了几鞭子之后,反倒让我生生将那断骨之痛忘了。

    想象中同之前一样钻心剜骨般的鞭子迟迟没有落下来。

    “见过大人。”

    我睁开眼睛,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半天,才分辨出来人正是那将我陷害到如此地步的,满脸堆着假笑的耶律乙辛。

    我心里的怒火“腾”地燃起来,几乎要喷涌出来。

    我唯有一个想法,我想将面前这个人生生撕成几段,还要将他的心挖出来喂狗!

    “娘娘身子骨不错。”他笑吟吟地上前来,满是横肉的脸上堆起虚伪的,幸灾乐祸的笑。

    我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如今这副模样,连说话都需要费些力气了。

    “理由呢?”我抬眼瞪他,像是要将此生的怨愤都刻进他的骨头里。

    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娘娘,太子殿下可断了奴才的不少财路。可只要陛下还惦记您一日,奴才是断然不可能拔掉太子这根刺的。”

    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不只是因为疼痛,还因为那油然升起的恐惧。

    他居然想动耶鲁斡?!

    “你敢!”我拼命地扑腾着手,无力地想要去将面前这张令人厌恶的脸抓花。

    他轻巧地躲过,笑吟吟地瞧着我:“娘娘,太子像是同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漫不经心地说,“可您怎么不知道呢?陛下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太子殿下刚正如此,是断然活不下来的。”

    “你敢动耶鲁斡一根指头。”我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咬牙切齿,“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不以为然:“娘娘还是先管好自己罢。”

    “娘娘,今日奴才便不对您用鞭刑了。”他粗糙的手捏着我的下巴瞧了瞧,笑嘻嘻地说,“娘娘这样绝色的美人儿,若是留下疤来便不好了。”

    他击了击掌:“上铁骨朵。”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铁骨朵。。。

    铁骨朵鲜少被用来审讯女子,一旦击中,几乎是断了半条命去。

    我厉声道:“本宫要见陛下。”

    耶律乙辛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令人嫌恶地笑着慢悠悠地说:“娘娘怎么还瞧不清形式呢?”他伸手轻轻抚着我结着血痂和裂口的脸,我咬牙忍住想要张口将他手指咬断的冲动。

    他很满意地瞧着我怨恨到极致却无能为力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笑道:“奴才若没猜错,娘娘想必已将奴才的事儿禀报给陛下了罢?可陛下却全权交由奴才审讯娘娘,娘娘还不清楚陛下的心思?”

    他弹了弹自己沾着血污的手,目光变得锐利而歹毒:“娘娘,陛下是铁了心要您死呢。”

    我的心终于轰然倒塌,我听见了它碎裂的声音,似乎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扎穿扎透了。

    我头一回知道,人绝望到了极处,原来当真会生出一心求死的心。

    铁骨朵重重地砸在我的腰椎上,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对,对,娘娘。”耶律乙辛在一旁拍掌大笑,“多叫几声便习惯了。”

    他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笑眯眯地冲我福身拱手:“娘娘慢慢来,奴才这边儿还要去瞧瞧赵惟一那儿呢。”

    我足足挨了十五下铁骨朵,直到后来,我再如何尽力,我的腰也已经没法直立了,唯有撕裂的疼顺着我的腰椎一直蔓延到我的五脏六腑里头。

    我猜了猜,约莫是我的腰骨也断了。

    狱卒卸了我的镣铐,我的双手得到自由,整个人却也只能像滩烂泥一样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身上究竟哪儿疼,可我身上早就没有半块能活动的地方了。

    我在冰凉发臭的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了许久,终于有人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想要扶起我。

    我呻吟了一声:“别动。疼。”

    来人便登时不动了。

    我隐约听见了她一声低低地啜泣声。

    是我的贴身女官,跟了我十几年,也唯有她才能在这个时候进来瞧我一眼。

    她举动轻柔地在我身上涂上药,凉津津的药膏让我难得地有几分舒适。

    她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轻声飞快地道:“娘娘,赵公子不过还剩了一口气了,到底是没招,让奴婢来问问娘娘的意思。”

    我微微合着眼睛,眼角冰凉的泪一直滚落下来,砸在发臭的地上。

    半晌,我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方才已经差人给陛下送了封绝命词。。。你让他招了罢,求一个了断。”

    她使劲儿点着头,哭的不成样子:“娘娘,奴婢求您了,您也招了罢。。。求个痛快。。。”

    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前后的骨头都断了,就算我活着,也当真算是半个废人了。

    我微微摇摇头,勾起唇角来,笑了:“我不能招啊。。。”

    她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只是断断续续地道:“一旦赵公子招了,娘娘怕也是活不成了。。。您何苦。。。”

    我周身疼得几乎要钻掉我的心智,可我头脑却还是清明的。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挪了挪我僵硬的脑袋,定定地望向昔年燕赵王府的方向。

    查刺,如果我还能活着,我愿能回到那个时候。那些年,我是你唯一的快乐,而你也刚刚好爱我。

    只是到头来,终究是来不及了。

    我笑了,轻声道:“陛下坚信我同赵惟一有私情。。。我们是必死无疑。我让赵惟一招,是因为他无辜受累,是我对不住他,理应不当再拖累他。”

    “可我不能招啊。。。”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他知道。。。我萧观音这辈子。。。从来没背叛过他。”

    我轻笑出声,最剧烈的钻心的疼已经渐渐消去了,如今剩下的不过只是麻木。

    “我是真的想让他知道。。。”我顿了顿,笑出了满脸的泪,“他还有我。。。我是真的爱他。”

    朦朦胧胧间,远处传来急促地脚步声,那脚步声一直到了我面前,才堪堪停住。

    一条三尺白绫轻飘飘的滑落在我眼前,女官尖叫起来,扑上来死死地护着我,却被两个狱卒生生架开。

    “陛下有令,皇后失德,与伶官赵惟一私通,秽乱宫闱,理应处以极刑。但陛下顾念旧情,体恤娘娘昔日贤德,特赐娘娘白绫自尽。”

    那宦官宣了陛下口谕,眯着眼睛瞧着我。

    我咧嘴笑了一下,艰难地动了动脖子:“本宫如今实难活动。。。还得请公公们帮个忙。。。”

    那宦官笑了起来,忙不迭地拱手:“好说好说,娘娘客气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那条白绫缠住我的脖颈,微微拉紧了些。

    我示意哭的抽搐起来的女官近前来,附在她耳畔低低地说了句话,看她死命点了头才算。

    脖颈上的白绫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我听到远处传来夕阳打更的声音,清幽,空寂,一下又一下,响彻在整个大辽宫上空。

    我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查刺,你养大的阿音从来都不是怕死的人。

    只是我想起你误以为我背叛你时格外寂寞的目光,心里头由衷地难过。

    你曾说,宁肯要我一具干净的尸骸。

    如今我给你,我这具身子虽然已经破烂不堪,满身伤痕,还断了周身的骨头,可它始终是干净的。

    查刺,我倾尽心力,却终究也只能照亮你三十年的生命,从今往后的路剩你一人,我愿你大步地往前走,别想我,别回头。

    至于我爱你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你早晚会明白的。

后记 唯有痴心一片月 曾窥飞燕入昭阳() 
太康七年。

    这是先皇后死后第六个年头。

    耶律洪基坐在案几前,怔怔地望着宫前院内那株空空落落的桃花树。

    说来也怪,自萧观音死后,那株桃花便再没开过。分明宫人也是如常照料着,可那株桃树竟隐隐有枯萎的架势。

    他痴痴然坐了一会儿,便有宫人上前来,轻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请您今日去宫中小坐。”

    他挥挥手,那宫人了然,拱手退下。

    太康二年,萧观音死后第二年。

    他十里红妆,格外风光的将如今的皇后,萧家另一女,萧坦思迎入宫中。

    那时,他恨极了萧观音,一心想要将她从自己心里头拔出去。他想,若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法子,便是用新人去替她。

    左右都是萧家的女儿,他不信这世上就独她萧观音一人那样难以忘怀了?

    他忽然记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来。

    那时,她十二岁,月信初至,那样娇美动人的小人儿吓得六神无主,趴在自己怀里一边抽泣,一边还要做出很大度地模样说,我们萧家的女儿极多,等我死了,你便挑一个娶了罢。

    他那时只觉得有趣,便调笑她,说你若不在了,我第二日便娶一个。

    到头来,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又一宦官匆匆而入,他认出这便是掌管刑狱的人,微微正色。

    那宦官垂首问:“陛下,奴才已将罪臣耶律乙辛缉拿下狱,还请陛下定夺。”

    他沉默一会儿,将一直跪在身侧的白发女官叫到跟前来。

    那女官他并不陌生,从前跟了萧观音十几年,只是在萧观音死后一朝白头,之前也曾多次求见他,他却始终避而不见。

    他想,他最后还是后悔了。

    他凝视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官,轻声道:“她死之前。。。是什么模样?”

    那女官平静地垂首,平顺地道:“娘娘被耶律乙辛下令用铁骨朵重击十五下,腰骨尽断。”

    他颤抖而苍老了些的手缓缓地抚上胸口,分明已经过了六年,可他怎么这样疼呢?

    他微微勾了勾唇,抬眼望向那宦官:“听见了么?”

    那宦官不明所以,只能拱手道:“是。”

    他唇畔泛起一抹冰凉的笑意:“传令下去,用铁骨朵重击,直至周身骨节尽断为止。”

    那宦官缩了缩脖子,拱手退下。

    女官眼睫微微一颤,滚落下一滴泪来。

    “你哭什么。”他轻笑一声,缓缓起身,抬腿往内室走去。

    那女官忙起身跟上,听得这位大辽皇帝轻声道:“朕要去瞧瞧她。”

    是了,萧观音死后,这座她曾经住过的宫殿便生生空了下来,即便是新后入宫,耶律洪基也决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

    自然,他自己也未曾踏进过一步。

    这里每一处角落,都有着萧观音的气息。

    他六年后,再次踏进这个地方,抚着那张她曾经辗转反侧的榻,心里生生的疼。

    他很想她。

    榻前一具漆黑的棺椁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他曾经命令不许任何人下葬萧观音,反倒是将她的尸身用席子卷了,送回萧家。

    他以为那便是最严酷的刑罚了,可说来也有趣,萧观音一死,一了百了,唯有他日日思念,苦痛煎熬,没过一年就将她的遗体从萧家接回来了,遍寻防腐香料,将她的遗体密封在这漆黑的棺椁中。停放在这她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她曾经笑说,自己甘愿为陛下囚在宫中一生。

    可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萧观音,终究还是你赢了。

    “开棺。”他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朦胧而轻渺。

    两个宦臣虽面有难色,却终究还是认命地上前将棺盖撬开了。

    内室登时飘满了一阵奇香,萧观音静静卧在里面,面色轻缓,栩栩如生。

    那女官率先哭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以释怀,却终究还是一败涂地,重重地跌坐在榻上,怔怔地凝视着她熟悉的面容。

    “阿音。。。?”他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冰凉的脸。

    她的身子早就凉透了。

    “阿音。。。你跟我说说话罢?”他缓缓滑跪在棺前,微微笑着,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僵硬而冰冷的脸颊。

    可躺在那里的人安安静静的,终究没人能回应他了。

    “阿音。。。”他的声音颤抖着,哀痛入骨,“萧观音。。。你为什么要让赵惟一招供?!”

    “我都快相信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垂着眸子,目光空寂而幽静。

    “只要你再撑一日。。。我便足以堵住朝臣的嘴。。。”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萧观音苍白清绝的面容上,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孩子啊。。。

    “萧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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