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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姑获鸟开始-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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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道作为国教,入道者与国同休戚,寻常文武官员以品级论龙虎气高下,可天师道中人化用符纸,却没有上限,本领高低,一个是传法符箓多寡,一个便是实战经验。

    龙虎山中几个大字辈且不论,天师道下放两京十三省的诸多都监官员,亲历亲为地并不多。

    落到拼杀实处,天师道最能打的,反而是那些多年除魔卫道,以功劳换符箓传法的老皂役。

    比如张寿汉,又比如眼前此人。

    罗姓老者摇头:“我遁符进来,狐鬼两怪法力修行都有折损,想必是有内斗。”

    曹都监冷哼一声:“自有取死之道。”

    王生突然抬头开口:“罗先生,我放了此人,你放我妻妾离开,事到如今我杀身成仁,你若拒绝,我无非是拉个垫背。”

    说罢,他刀口已经嵌进了左千户的脖子。

    “别啊,兄弟,王兄弟,我们好歹喝过酒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左千户语无伦次,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脸皮。

    曹都监大骂:“你这混账还执迷不悟么?”

    罗老摆手阻止了曹都监的话,平静地看着王生:“王百户,我知道你说没半句假话,可我平生也不说谎话。”

    他手中黑鼎一举,女子痛苦地嘶吼声顷刻间剧烈起来,胡氏凄惨的叫声听得王生目眦欲裂。

    “你只管杀人,自有衙门论罪,龙虎山只知除魔卫道,向来不知人命。”

    左千户听得心都凉了,他死命大吼:“曹都监,曹都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曹都监脸色如常:“左千户你谋国办事,为罪人所害,我会上报朝廷为你请下抚恤,你安心去吧。”

    左千户听得眼皮一翻,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王生脸如生铁,看不出什么。

    “王百户,我听说你这鬼妾为你诞下一子,我天师道有公论,凡由此例,不追究人嗣罪责,为你的孩子想想,把刀扔了吧。”

    曹都监这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王生只觉得眼前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大网,将自己网在中间,劈不开,咬不烂,无可抵挡,以至于使不出力气,以至于大网收缩,绞动,让自己窒息,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一声哭叫从外头传来,雷氏慌忙回家,第一眼见王生手持尖刀对抗龙虎衙门,只觉得天塌地陷,话也说不出,嗓子也嘶哑着,只是扑倒王生身前,呜呜地哭。

    这成了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当啷~

    王生手里的刀落在地上,心里那份孤勇和血气在雷氏的哭声中一点点瓦解破碎干净。他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两滴泪水从眼角浸透到土皮,宽厚的双肩不住抖动。

    左千户猛地睁开了眼,连滚带爬地起来朝门外跑去,至于这里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再掺和了。

    “收监吧。”

    曹都监抖了抖袖子。

    “收到哪里去?”

    “废话,自然是咱龙虎衙门的大牢。”

    曹都监一回头,一时间却回忆不起是手下哪一个不懂事的皂役问的话。

    “那可不行,你把人鬼狐都抓了走,耽误了本官的要务,是要胶州的龙虎衙门来担待么?”

    曹都监突然回忆这个声音的主人,悚然一抬头。

    一个身背朱红剑匣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几色礼盒。

    曹都监语气为难:“李镇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阎丢掉礼盒,一边走到院子里,一边说道:“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奉皇命押送旗牌,熟料这里有人胆大包天,贼心谋害社稷苍生。偷了我的龙虎旗牌!但凡和此案有关罪囚,在我没找到旗牌以前,一律不得收押。”

    王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听到这些对话,才清醒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小腿被人踢了两脚。

    李阎低头看着他:“站起来。”

    王生颤抖撑着肩膀,干裂嘴唇不住开合。

    李阎瞪了他一会儿,半天才吐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一旁去吧。”

    曹都监眉头噔噔直跳,只这一句话,李阎的立场昭然若揭。

    他前踏一步:“李镇抚,我龙虎山的衙门就是三司九卿也不得过问,你未免越权了吧?!”

    李阎丝毫不退让:“你耳朵是干什么吃的?我刚才你听不清楚,你说三司九卿不得过问,可我办的,不正是你龙虎山的差事?是个民间鬼狐的异案重要,还是你龙虎山天师亲自下令要收回的龙虎旗牌丢失的案子重要?!”

    曹都监不上当:“你手里还提着礼盒!你分明是来拜访王生!哪来的旗牌丢失的大案子?”

    “谁告诉你那是礼盒?王生是我的旧部,我怀疑他偷了旗牌,这是他当初登门的礼品,是罪证!”

    李阎双眼圆睁,气势凛然。

    “你!”

    曹都监一时无言。

    罗老却突然开口:“镇抚大人,你有皇命在身,就更当克忠职守!郭都监的案子,已经传遍十三省的龙虎衙门,前事未结,后事又上了门,你可别忘了,若真是你丢失了龙虎旗牌,你也要责任的。何况,等你把龙虎旗牌送上了天师道,卸了这道差事,你也只是个五品的左司镇抚罢了,你当真要和龙虎山天师道为难么?”

    “我何时与天师道为难?我身具龙虎旗牌,是一心为国事忧。办的哪一件不是公事?”

    李阎大声道:“两京十三省,一八零八道旗牌,护送兵将三百余人,如今不知所踪,惨死妖祸手中的,已经过半。我李某虽知艰难,动辄便有送命的可能,却一往无前,不敢有半点推脱。一路上风餐露宿,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我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个中委屈,我从不与人说起。”

    他走到罗老身边,摘下背后的旗牌立到他面前:“你这话,寒我的心啊。”

第五十四章 孙德龙() 
“镇抚大人口口声声旗牌丢失,这剑匣中是何物?”

    思虑良久,罗姓老者才开口问。

    “辽东十四道旗牌,我只丢了一道。尚有十三道在剑匣之中。”

    “我想开匣一验,可否?”

    “不可,擅动旗牌者死。”

    罗姓老者默默无言,可他凝视李阎的双眼却幽冷如深涧。

    良久,他才森然道,“若以公事论,镇抚大人丢失旗牌,辜负皇恩,也当由我龙虎衙门一并收押看管。”

    李阎不惊反笑:“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有意阻止我找回龙虎旗牌喽?”

    天师道的龙虎皂役,少有伶牙俐齿,明哲保身的灵巧手腕,只需做一把足够锋利的铡刀。

    别见李阎现在无理搅三分,他向来是以无鞘可藏的利剑自居。

    三言两语之间,铡刀与利剑话里的火药味浓郁得宛如实质。

    “咳咳。”

    曹都监眼见气氛不对,干咳两声走了过来:“罗老先生只是玩笑,镇抚大人不必介怀。”

    罗姓老者不满地看了一眼曹都监,见后者轻轻摇头,也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曹都监心中苦笑,他何尝不痛恨李阎无理搅三分的蛮横和跋扈,

    但至少今天,龙虎衙门拘不得李阎。

    情势不饶人,如今一百零八道旗牌,没一块平安送到天师道手里,哪有官府自己给护旗人添堵的道理?

    李阎只要咬死自己所做所为,全为护送旗牌。只要他不是“悍然杀官形同谋反”,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一笔糊涂账。各府衙州县卫所,就一定是两不相帮的态度,龙虎衙门要追究李阎,也要等到他护送旗牌事毕,再行清算。

    想到这儿,曹都监轻轻笑了一声:“按照李镇抚的说法,是王生偷了您的旗牌?”

    “我不确定是谁,我只知道此事必然与王生一家有关。”

    李阎没有把话说死。

    曹都监脸色一臭,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这也好办,眼下王生一家人都在这里,无非是问录口供。我身为地方都监可以做主,与您口中旗牌一案有关的人员,镇抚大人把他可以带走,可与旗牌案子无关的,就必须由龙虎衙门看押论罪。”

    “倒也有几分道理,那问案吧。”

    李阎刚要开口,曹都监抢先到:“王生家有狐鬼,按大明律,龙虎衙门管制一切妖魔从事,理应由我问案。”

    李阎摇头道:“事涉龙虎旗牌,护旗人有便宜从事之权,何况我是五品,你是九品,理应由我问案。”

    曹都监也不松口“镇抚大人莫非忘了,成祖以来,武将受文官节制,你这五品镇抚,也未见得有主事之权。”

    “真是笑话,敢问曹都监是哪一年的进士?成祖规制文官节制武官,你一个道士出身的九品都监,比典史县丞还有低一品,算哪门子的文官?”

    李阎好不想让。

    曹都监强压怒气,低吼道:“镇抚大人,你想从我手中要人,总不能一点规矩都不讲吧!”

    李阎拉长一张脸:“好,由你问话便是!”

    说着,李阎深深看了王生一眼:“王生,偷盗旗牌乃是重罪,本官对你也只是怀疑。真相如何,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想清楚,有什么差错,本官也救不了你。”

    之后,他便盯着曹罗二人森森的目光,走到一边去了。

    曹都监一扭头,厉声呵问:“王生,你可曾偷了李镇抚护送的龙虎旗牌。”

    王生听了这么长时间,心中早有盘算。

    “回禀都监,卑职不曾偷盗旗牌。”

    曹都监一眯眼:“这么说,旗牌丢失与你家无关?”

    “非也。我曾见我妻妾二人把玩一奇异物事,像是旗牌模样。”

    王生回答。

    罗姓老者突然抢先一步:“那旗牌是何等面貌?”

    王生不慌不忙:“天太暗,没看清楚,只知道不似我家物事,问我妻妾,只说是玉器铺子里打的。”

    罗姓老者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

    “好吧。”

    曹都监泄了一口气:“既然王生口口声声说,在狐鬼手中见过旗牌。罗老先生,就先把被捉拿的狐鬼,交给李镇抚处置便是。”

    李阎听了,往前几步到了罗姓老者身前,伸出手来。

    罗姓老者心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他在黑鼎上头贴了一道朱紫符箓,便把这小鼎递给了李阎。

    “罗先生深明大义,李某佩服。”

    李阎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好,既然镇抚大人的事结了,那就请镇抚大人先行一步,莫再来干扰龙虎衙门办案。”

    曹都监冷然道。

    李阎回头问他:“狐鬼都没了,你办的是什么案?”

    曹都监一指王生:“臬司衙门百户王生,身为命官,知妖情而不报,辜负皇恩,依律要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你怎么知道王生知妖情而不报?”

    “他自己承认。”

    李阎红口白牙,却得理不饶人:“王生就站在这,不如曹都监你当我面再问一次?”

    曹都监脸皮抽动了一下:“镇抚大人今天的意思是,胡氏蔡氏王生,今天我是一个也动不得了?”

    李阎手持黑鼎,语气也沉下来:“我要是说是呢?”

    “李镇抚!你我同朝我官,人情面子我给足你。”曹都监终于忍无可忍:“可你真当我龙虎衙门是泥捏的嘛?!”

    一众龙虎皂役往前踏步,气势汹汹。

    曹都监觉得李阎简直是个疯子。

    朝廷做事,向来有一套自己约定俗成的规矩在,要讲人情,讲面子,也要过的去法理。黄龙之想保王生,也要先拿一个“不知情”的幌子来遮羞。

    可这李镇抚只凭几道龙虎旗牌,居然就要把龙虎衙门的脸皮,狠狠戳上几个大窟窿。

    一个五品左司镇抚,怎么就敢拿“龙虎旗牌”的名头,接二连三捋天师道的虎须。

    他怎么敢如此不顾后果?他日后仕途性命怎么办?

    王生似乎要张嘴说些什么,只是叫李阎瞪了一眼,最后只得把话吞进肚子。

    李阎环顾四周语气缓和下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必再和曹都监绕圈子,有些个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出了这个门,我便不再认我说过。”

    说罢,他居然堂而皇之,把黑鼎交到了王生的手里!

    李阎面向龙虎衙门的众人:“李某人敢问一句,曹都监既今日上门,依靠的是法理,是人情世故,还是面子?”

    曹都监冷笑:“法理,世故,脸面。龙虎衙门哪一样不占?”

    李阎回答:“如果是法理,官府办案,总要有个苦主,我只想问,这案子的苦主是谁?”

    “是王生的母亲雷氏,击鼓鸣冤。”

    李阎看向一旁的老妇人。

    熟料雷氏冲曹都监跪倒,连连作揖:“曹大人,是民妇糊涂,民妇不告了,民妇再不敢告了。”

    曹都监怒气勃发:“混账,这岂是你说告便告,说不告便不告的事。”

    李阎打断了他:“那便没有苦主!便不是依靠法理办案。依靠人情世故,狐鬼害人,王氏一家尚得安稳红火,龙虎衙门插手,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是什么人情世故?而要是依靠面子……”

    李阎深深做了一揖:“我手下有性命交情的兄弟不多,留在世上的更少。李某人明白,我能保得了王家一天,可不能保他们一辈子,天师道炙手可热,存心与他为难,我是绝无办法护他一家周全。我是护犊子,是不讲理,我认。今日我是伤了您曹都监的面子也好,伤了龙虎衙门的面子也罢,即便是伤了天师道的面子,也请把曹都监把这份账目,算在我李阎一人的头上。曹都监现在就可以写弹劾我的奏谏,有何干系,我来承担。只是别再为难我这位小兄弟,就当是……”

    李阎看着众多龙虎皂役:“就当是我替那张寿汉擦了屁股的一点香火情。当然了,曹都监可以不认,那我也只能坚持,我丢了龙虎旗牌,要带王氏一家人回去查案。不知曹都监意下如何?”

    “……”

    曹都监默然良久,才哼了一声:“李镇抚伶牙俐齿,我等秉公办案,到你嘴里倒成了欺压良善的酷吏恶霸了。”

    李阎抱拳回应:“民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升斗小民一叶障目,只知自己的恩怨情仇,哪里能体会维持国器的艰难,李某人今天,为难曹都监了。”

    曹都监一指李阎:“你等着我参你的折子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一干龙虎皂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追随曹都监而去。

    李阎刚刚松了口气,他才要去拿立在院子里的朱红剑匣,已经走出门口的罗姓老人突然站定,以手掐诀,但见王生手里黑鼎上的朱紫符箓突然冒出一股红色火焰,王生来不及反应,那朵红焰却已经被李阎摘走。

    砰!

    李阎举着火焰,巴掌突地往朱红剑匣上一砸,只听到一阵水汽炸裂的声音,那红色火焰被掐灭。

    李阎再看自己满是水泡的右手,啐了一口转头冲出门口!

    “罗老!”

    曹都监感到不寻常的龙虎气波动,再喝止已经来不及。

    转出门口的李阎冲到罗姓老人的身前,透着水泡的右手遏住罗姓老者的脖子,如同拎着一个稻草,把他举到半空撞到墙面上。

    “李镇抚!”

    曹都监扬起手阻拦李阎。

    李阎五官肃然,森然的杀气如同一股股波浪冲刷大地。

    他转脸望向一干龙虎皂役,眼中是火炬一般明亮的金色竖瞳。磅礴的压力让在场几十名龙虎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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