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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夙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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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种角度来说,合周相助自己这件事,都让人觉得荒唐以极。
难道,他们想得到的是更大的好处。偷偷向大太太目去,没有半分的失落之色,反倒同着老太太一起笑靥欣欣。
心上似乎已经生起飞沙,将一切蒙蔽,然后是沓迭杂乱的黑手,这一生再不能简约清澈。连从前偷偷想到的良人,现在,也只能是自己想要借其助力、向上攀爬的一架人梯而已。
大姑娘抱起哥儿,贴住自己的脸,一时没忍住哭了起来。
太医扁了扁嘴向老太太告辞而出。
无忧记着是这次之后,自己的祖母一直就说张太医是个跳大神的,同当年老太太年纪还轻时见过的跳大神的一样一样的。所以,七姑娘再不记得,自己有再见过这位太医出现在候府之中。
五姑娘撇了撇嘴,“七妹妹莫怨五姐姐说话直肠,只因哥儿年纪太小,诸事上不得不谨慎,我们做大人的不比婴孩,难免要苛责一些自己。”
五姑娘读书甚多,说起话来,从来都是要透出自己的道理来,七姑娘当然不能在老太太和大太太面前强接,不仅不能用强,还要婉转认同,当即点头,“姐姐即是用心良纯,自不必负累心债,妹妹也并不会存续异念。一切不过是人心。”语调轻绵,目意流盼,可是那中间的意思,五姑娘自有说不出的体会。
米嬷嬷指尖隐有些抽搐,这样的事情,自己办得不利,大太太自然不会满意。
近日内、若再想故伎重演也会被老太太看出纰漏来,当时脸上已经有些不自然。目光更是向那位合周哥儿瞧了瞧。似乎是看不懂,这位本应该与大姑娘相近的合周哥儿的做法。
倒是大太太那壁厢,已经流利对起了老太太的问语,说到姑娘们的衣料上去了。
又隔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让人引着大姑娘送哥儿回去,又嘱她放宽心肠,莫听些有的没的,教养小孩子也是,虽不能衣食窘迫,倒是怀些饥寒,少生高热琐碎之症。皇家里遵的多是这个风格的,平常人家不知的。哥儿生在候门之家,福禄之事还在长远打算,可莫在儿时便浓蓄了爱意,扰得他锁碎不断。
大姑娘一一点头应下,众姑娘们起身为礼相送。
大姑娘抱着胖乎乎肉嘟嘟的哥儿给老太太行礼,小粉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看向老太太那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稍微一逗他,小粉团肉肉的小拳头又挥起来,扑腾几下,欢实得不得了。
这下,老太太是真的放心了,大姑娘也心满意足地笑。才抱着哥儿退了下去。
姑娘们平常都是热闹惯了的,刚刚给那一出吓得不轻。
这会儿上,已经又开始笑闹。
四姑娘是出了名的胆小,大喝了一顿茶,才褪了褪脸上的白,有些怯怯地望向七姑娘。
倒是无忧显得坦然无比。由着各色目光打量。
现下厅中目光的集中处,其实也非是无忧这一厢里,姑娘们与各房婆婆、嬷嬷们,一统儿地看向的那位叫合周的公子哥儿。
都说是长嫂如母,合周能同嫂嫂一同来京,自然是与大姑娘极是亲近的,但是,恐怕几位知书达理的姑娘也看出了,刚刚这位哥儿真的是帮了无忧一把。
合周就像完全没有看出,这堂上人目色里的猜量一般,就只是规规矩矩对着老祖宗坐定,教养极好地听了老太太的话,留在堂上娴静吃茶。
渡地了这一遭难关,无忧却忽觉得心上那痛楚丛生,就像是那些深压在心底的痛,反倒在这一刻得到生长力量,疯狂长起。
不久之前,那些都还不敢想起,甚至就是在睡梦之中,也是禁着自己。每每揽镜自照,都会觉得这张姣好面容之下,深深隐藏的那颗心早已垂垂老矣。
那是怎样的一日,新帝颁下诏书来,整个候府的动作是最快的,要将母亲送往庵堂。
那一切,爹爹早就已经算计好了的,并不是临时起意。无忧紧紧抓住娘亲的手,不肯放开,娘亲也在用力气可却是想将她放开,又想将她推得远远的,不要带她一同受苦。
无忧狠狠地扑打着那些上来要拉走母亲的人。她抬起泪眼,看向文安候,那样爱着娘亲的爹爹只是漠然,抬手让人将她拉开。
模糊的视线里,是娘亲含泪的回望。
她们的指尖一点点被拉开距离,终而触不到母亲的指温。
无忧被好几个嬷嬷用身体拥开了距离,纷乱入耳的声音,都在叫着七姑娘小心,她不想听、不想听。
那天晚上,她不肯吃饭,爹爹温温地讲给她听,唯有用外祖父一家的命去换她们母女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拉住爹爹袖子的手,像是烫了一样地猛然放开,那是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一切忽然就全明白了,她眼睁睁地眼看着娘亲被带走了,整颗心都在大动干戈,可是,爹爹还是这样的平静。
怅然走在回廊之上。因为知道今后步步皆是凶险,所以,这一天也并不是什么不同的一天。
大太太给小婢捶着腿,听着米嬷嬷述着刚刚的事,哥儿正在学话要紧时,就教给了他“婵栖”这个名字,哪知道闹出来这一桩正巧。哥儿那热,不过是稍稍给荷包让大姑娘配了散寒的药来嗅给哥儿的。并不碍的。
大太太闭目沉吟良久。
等到大太太终于出声时,米嬷嬷简直是觉得过了半世的光荫。自己在大太太身边这样久,深知大太太的脾气属性,这一次的事情办得糟糕透顶,而且还无异于扫草惊蛇。
最怕的,是一直看中大太太贤惠的老太太,品相出什么味道来,对大太太转了心思。
可奇怪的是大太太声音里沉静平和,不见一丝的怒意,伸出手来,示意米嬷嬷起来回话。
大太太似乎是打量着什么心思。
米嬷嬷经了刚刚的一遭也乱了分寸,一时间有点摸不透大太太的心思。
大太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米嬷嬷知道大太太是要说什么,不想让佛爷听到,便赶紧落了帘。
大太太道,“此事恐怕老太太已经动疑,面上的功夫绝对不能错,便是七姑娘那边,也要卖一个好过去才是。”
米嬷嬷一直低头应是,闻听此言,忽然有些不解地看向大太太。方看到大太太保养得宜的饱满额头时,就被大太太回视过来,米嬷嬷忙垂下目光。
第8章 借花献佛()
大太太道,“只是,这人情也要做得深刻。小姑娘家的,不是爱忘恩负义,只是太多时,识不得那般事情罢了。”
米嬷嬷这一次并没有弄懂大太太的意思,抬起袖子拭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惶恐道,“太太的意思是……”说到一半,想到大太太的禁忌忙说,“那都是奴婢的章程。”然后,伏身过去,倾耳听大太太的吩咐。连连点头。
出了门细思,原来候爷向庵堂送了几大篓银炭的事,大太太早就得到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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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已近,无忧看了看大太太给配来的一应使唤奴婢,再看了一眼芝儿,既然担了这般的名分,总要有些用处才是,平日里在眼前晃得自己头晕,又要诸事禁忌,只觉得是些累赘。今天倒觉得是个正好。从轩窗望出去,眸目挑了挑。
扣落茶盏,使让蝶儿唤得芝儿来自己面前。
又慢慢饮下那半盏茶。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才抬起头来,赞了她一番,终而绕向今日的正题,命她领着几个新人,将院子里四处收拾齐整了,那些娇花挪盆的挪盆,留根的留根。
这么些时日里,无忧是第一次唤芝儿到面前来。略为郑重,又简直是耳提面命一般,道,“近日里,才觉得精神好上了许多,便想做些事情。你们看,天气到了这个时候,若然是旧宅深院,已然要烧些碳火取暖了。是该当向佛堂里供奉些碳料的时候了呢。”
芝儿好奇地抬起头,想要问什么,又给无忧身后的小轩窗上折回的日光晃了一下眼,慢慢垂下,细声慢语地应了一个,“是。”
心下默默犯起了思量,这样的事说来是供奉佛门,不过是记挂着庵堂里的姨太太,不知是不是应该偷偷报给大太太知晓,七姑娘年纪虽幼,且不得势,可这样明晃晃向自己望来的眼睛里面薄笼起的一层轻笑,似乎是含藏着无尽的深意。
又恍了恍神,觉得自己真的想多了。七姑娘还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而已,并比不上大太太手段通天。
如今,虽做些送碳的大动作,可往事儿里面想,只怕还是七姑娘还只是小孩品性,当不得大事。
倒是米嬷嬷每见自己一次,都叮嘱得厉害,端地白担了许多心。
转念又想到,上一次米嬷嬷白闹了一场,才头皮一颤,这位姑娘似乎果真有些不简单。
无忧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绣布了,芝儿不得姑娘的意思,仍旧在边上陪着,好半晌,七姑娘绣合了牡丹,才抬头,看向她,“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问一问大太太的意思。”
见七姑娘起来似乎是要去大太太那儿,芝儿想去外面叫蝶儿。
无忧止了她道,“大太太操心着整个候府,这样的事,先向米嬷嬷通风过气才好。”
“姑娘说得是。”芝儿向无忧福福身,轻着声音道,“奴婢这就去问。”
无忧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芝儿出了院子,向大太太院子里去。
米嬷嬷正听着几位采买报帐,屋子里算盘珠子拨得噼噼啪啪响,芝儿挑帘子进去,只觉得一阵热风扑脸。
见米嬷嬷手上不停,便默声在一边候着。
看到采买们过了一波,米嬷嬷抬起头来饮了些水,才上前万福。
米嬷嬷朝两厢挥了挥手,顷刻,眼前只剩下芝儿一个人。
“她让来的么?”米嬷嬷早告诉芝儿没事不要向这里跑的。
芝儿道,“是七姑娘让来问,能不能向庵堂中供奉些银碳。”
米嬷嬷,“今儿,大太太也提了银碳的事,你先回了七姑娘府上的难处,看着事小,恐怕一时也做不到。”
见芝儿福身要告退,米嬷嬷又道,“你且慢着,这是头里,你要说的,若是你家姑娘要去找大太太就再不用多说什么,若是你家姑娘不去找,你是要提的,让她去找。”
芝儿不太明白米嬷嬷的意,又不敢多问,也只得应了。
一路上,芝儿都没有想到好的提法,总觉得有小小的破绽。只是好在,七姑娘本就是强了心要去问大太太要的。倒也没用得上她提什么。
看姑娘的意思,像是本就知道米嬷嬷会不准的。
无忧看蝶儿手上还绣着东西,便带着芝儿过去的。
到了大太太院子,大太太的经课还未结,无忧很是懂事地等在廊下,米嬷嬷按礼让她进屋,她将中指竖在唇前,对着米嬷嬷做出噓声的动作来,并不再言语别的。
米嬷嬷只她垂手陪在一侧。
大太太院子中一向布置得别有禅意,而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是从泰山请来的一方巨石,这么多年,无忧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向这块巨石,石峰走向并不是如何的陡峭,只是奇大,那样的峰石缓角,从某一个角度看去,就像是可以掩住整个天空,遮蔽云日。
室内佛香满满,等到大太太念过了经,才叫人卷起垂帘,放出奇南香气来。那香气缭如团雾,先时齐齐被垂帘掩在室中,不得脱迹,一放出中庭来,便煞时变幻形状如舞如蹈,浸清人身,透人心脾。
微微有些呛人,无忧只是努力掩下那喉间的痒,轻移莲步拾阶而上。
日光转了西照,窗棂上太平有象的剪纸形状,投进室中虽然拉得有些变形,却再清楚不过。无忧一瞬想起,儿时自己在室中的大柜上,用小手指描的也是这样的图案。
彼时,大太太袭着富贵无顶的团富字水纹云长裙,正打佛像之前转过身来,岁月在她脸上打磨下的痕迹,还并不如何的明显。那眉目原本是视着水磨的地面,忽然打起目光来时,只觉得明亮刺目。
心中那些回忆的温馨,一瞬被这光亮淹没,渺入层层飞沙之中。
无忧儿时,就一直不敢看大太太的眼睛的。那时奶娘也曾说过的,她一看到大太太就会啼哭不止。现在却忽然觉得,这样的目光之下那一躯之中,却必定有着残破不堪的一颗心。
想想,那笑就盈在心上,所以,也就真的能对着这目光,生出回对的笑意来。
福下身子,轻唤着母亲,仪态与音调,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大太太顿了半晌,方道,“无忧身上才大好了,老太太早免了你来拜礼,怎么又出来吹风?”说完,让人给她抬了椅子来。
无忧在座位边上向大太太又施了一礼,“无忧见近日天气转了寒凉,想要在庵堂上供奉些银炭,不知是否有不合规矩的地方,特地来询问母亲!”
米嬷嬷见大太太要起身,忙去搀扶,大太太走下座位来,拉过无忧的手,那目光如瀑直泻,汹涌澎湃,出了门的无忧也只觉得那样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流淌,“你身上才见好,怎么又操心起了这个。”
“无忧想着,最近身上琐碎事情不断,原是该向佛祖请愿的。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芝儿只是低头听着,想这等事,大太太没得为难,况且那庵堂之中住的是谁也一清二楚,便是如何拒绝也是说得通的。
大太太那边却已经应声,“无忧有心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能落下,便是那庵堂之中,也早差了人,送了上好的几篓银炭过去的。老太太是早说过的,要你们都做喜欢做的事情,我们虽然是这京中华贵之家,内里却只如平常百姓一般,不愿拘着你们形迹。大体还在便可。”
米嬷嬷从旁添语道,“大太太可是苦口劝过了候爷才送去的呢,为这件事,差点引得候爷生气。”
大太太当即止了米嬷嬷,“嬷嬷不可多说!候爷是行大事的人,此事原该如此。”
无忧明白米嬷嬷著意从旁添补的意思,起身行礼道,“母亲操持家务一向辛苦,这件事又劳母亲费心,都是做女儿的愚钝帮不上忙。”
大太太似乎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忧行礼后退下。
第9章 游园知心意()
出来的时候,遇到正六姑娘、五姑娘、四姑娘陪合周游园。
无忧目光越过廊柱,见那边新架了灯笼,才想起来,这两日府上正在造进贡给皇上的年礼。到了年下,府上不知会如何热闹,可自己最怕那样的时刻。只怕自己在人前那点脆弱的支撑,会一瞬倾垮下来,
六姑娘手里还掐着一段绢花,瞧见了她,便喊,“妹妹。”
无忧缓了缓心境,扭过头来时,已是笑意欣欣,打量着几位姐姐身边,都退了婢女的陪伴,也打发芝儿离开,迎步上去,给几位姐姐并着那位合周公子请安,笑问,“姐姐们与公子何往啊?”
六姑娘指了指灯笼的方向,“去瞧那个,七妹妹一同去吧。”
五姑娘脸上仍只是摆着那个笑,静静地看着无忧。
找不出拒绝的合适理由,无忧只好随往,期间也曾将目光瞥向合周,他倒是淡淡地在赏着廊柱上的木雕,一眼也没有瞧向这边。
无忧一路上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随着。
园中的管事,见着几位姑娘并着哥儿过来,连忙打点着几个花匠与工人仔细着手上的活计,又挑出一条路来让姑娘们畅行。
四姑娘道,“今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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