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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山河-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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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沼泽入水的地方已经搭起了一座铁闸,厚厚的台阶踩上去发出冰凉的回音,然后可以进到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众人的脚下边能看到烧得通红的锅炉,就在桥桩的右侧,有一个挥舞着短旗的男人一声令喊,翻滚的热气来回冲撞着空间底座下的阀门,这间屋子便开始不断上升。

    升到顶的时候,背侧的栏杆撞击了一个搭扣,倒过来将屋子牢牢抓稳。

    门外边有个人扭动了把手将铁闸一把拉开,两侧的人恭敬地弯了腰,让越葵先走。

    整个沼泽抬离水面三十尺的地方,被青牙的工匠军们架起了一座铁桥。

    像是一整块钢筋扣在了上头,虽然听得到脚下有东西跳出水面撞击着桥板,不过想要击穿这种硬度的东西,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太可能的事情。

    “将军您看,我们赶着工提前了不少时间,但是效果还不错上次实验之后就新增了十几个炉子,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说话这人正是工匠军的首领,一个白胡子的邋遢老头,鼻尖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镜片,手掌顺着头顶一抹,原本就不多的白毛瞬间乍开了几条缝。

    越葵点了点头:“带路吧!”

    这人便退了两步,转身往桥上走。

    桥的这头搭建着低矮的棚屋,正中停了一辆脏兮兮的小车,其实更像是个铁皮箱子,底端是细小的齿轮和滚带组成的轨道。

    一群人在车厢里站稳,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叫和沸腾的烟雾,车慢慢驶向了对岸。

    这项工程来回实验了得有几个月的时间,加上先头部队已经安全过去了不少,越葵带着白乞等人也只是一副看风景的心情。

    工匠军的首领这会跟在越葵的身后一直怯怯地看着他,见他什么也没说,忍不住又开了口:“这东西,和长河地下城里那一套是一样的工艺,只是我们的锅炉小,就得费些人手,好在没有耽误时间,我回去跟越老将军也好交代了。”

    白乞听到这话回过了头,这老头紧张地抬了抬鼻梁上的镜片。

    车厢正驶离这一侧的闸口,随着速度的提升,一阵强风迎面而来,他只觉得鼻尖上的东西一直“吱嘎吱嘎”地叫唤,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想要扶得更稳一些,又忍不住按着自己头顶原本就不多的发际线。

    白乞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几声,又回过头去跟越葵小声地说着话。

    越葵那一身红色的衣角被风带得很高,远远看去也十分的惹眼。

    越往前越觉得冷气更甚,所有人哆嗦着原地跺着脚,不一会儿额前的发丝上便挂满了白霜。

    就这样,在一夜风雪登上目兹峡湾后边的眺望山谷的时候,青牙军凭借这架装置复杂的桥梁,从沼泽上边跨了过来。

    映大人的黑翅鸟在桥头的白烟里穿行了一阵,看着那身红衣飞快地过去,吓得砸吧了几下嘴,用力伸直了双翅,调转身姿回到了雪天里。

    气温骤降,青牙军开始在空荡的目兹峡湾里寻找着适合落脚的地方。

    越葵在狭窄的石头巷子里穿行了一阵,无论是头顶上的拱桥,还是稻田旁边用树干当做横梁的房屋,都是陆东没有过的景象。

    最后他停在路边饶有兴趣打量着散落一地的荞面粉,然后才对白乞说道:“去神庙看看”

    于是攀上长梯,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迎面而来的灰尘像是隔绝了久远的时光,落在他那身暗红色的外袍上。

    大厅远处是一块方正的空地,尽头竖立着一尊神像,脸上一半是笑,一半是悲伤的表情,端正地跪卧在地上。

    她的双手扶着膝间的石盆,而一个不知死去多长时间的老人,正歪过了头,依靠在她的身上。

    黑翅鸟从眺望山谷前飞远。

    等到这条消息越过寒冷的云层回到映大人的餐桌上,只怕青牙军已经熬好了过冬的热汤,将裘皮的大衣缝制完整,再进一步地勘探着北上的方向。

82。 山谷前的眺望【下】() 
老人塌陷的脸上只能看出祥和的表情。

    “少主,要不要把这人放下来?”

    越葵听着白乞的提问,一路穿过了神庙的大厅。

    他没有去看那尊神像,信仰对于陆东的人来说,无非是一个不求上进的谎言。

    相对于死都要抱着神的双腿,像这般年纪在战火中连一步都无法挣脱的弱者,似乎更值得人同情。

    越葵抬起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再弯腰盖在了那名老者的身上。

    就在这时,整个目兹峡湾突然响起了一阵钟声。

    “铛铛”

    一共七下,苍老又刺耳,在空城里快速地划过,让人觉得既悲怆,又徒增了几分心凉。

    白乞忍不住摩挲着自己的后颈,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皮。

    他侧了侧头,然后说道:“是在目兹的后方,通往北边的山岗上”

    越葵拍了拍自己肩头上的灰尘:“去看看,尽量不要伤人!”

    “是!”

    白乞站着没有动,又补充了一句:“少主那封信?”

    “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乞听到这里,立马转身退出了神庙。

    站在高阶之上,能看到山岚间有一盏明火,此刻正巧刚刚熄灭。

    暗会接头地那个叫做高尔新的引路人,正一脚踢倒了挂钟旁边的油灯。

    他在漆黑的夜晚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一边默数着灯火亮起的位置,一边悄悄钻入了身后的树林。

    他沙哑的喉头重重地吞下了一丝喘息,毕竟这么大的个头,想要行动起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盘算了一下目兹的念书堂已经不能用了,高尔新果断顺着山路继续攀行。

    得尽快赶到入口,好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

    从南雪洲头进去,石像森林里少说也得走上个一两个时辰。

    森林的正中有一座小木屋,上次劼崖只到了外边的书房,从里间进去,是挨个排列的小房间。

    外边是起居室,压塌了半截的软凳,漆黑油腻的壁炉,一个长桌子用于吃饭,但一般摆满了各式信笺和书。

    右侧的拱门进去,最里边是白千的爷爷,也就是这个聚集地负责人的居所。

    那个老头胡子和头发都白了,看起来却精神抖擞。

    劼崖这时才知道,这人叫做舟折。

    然后劼崖和伯玎被安排在了两个相临的房间,就在舟老爷子靠前一点的位置。

    木门的上方雕刻着一个粗劣的狼头,线条扭曲,劼崖暗自心想,这说不定是白千的杰作。

    房间的规制大小都差不多,松软的床,两头挂着灰色棉麻质感的帷幔,落地的窗户外边是森林的绿影,推开出去还有一张木头椅子。

    若是遇上下雨的天气,这里一定是既阴暗,又潮湿。

    劼崖一边想着一边离开其他人独自走进了这间屋子,房间的另一头仅有一张木桌。

    桌上被人摆了一束鲜花,然后是一副画和一碗热汤。

    下边的抽屉是打开的,里面有一把刻刀,一张印版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干枯的茶渣。

    劼崖把那副画拿在手里看了看。

    一个黑影站在一座高塔的顶端,身后跟着一只两色眼的巨狼。

    画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跟着你穿过夜晚的森林”

    落款是白千。

    劼崖想都没想便把画纸扔回到了桌上,转头看着被整理一新的床铺。

    他很长时间都没能睡个好觉了,自从有了那个下雨的梦境。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能睡得太深,仿佛只要放松了警惕,就会回到那个湿哒哒的,到不了尽头的地方。

    不过劳累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身体控制着整个人朝着枕头快速地倒了下去,连衣服也没来得及脱。

    果然不出所料,况且这么温暖的被褥也是很久没能遇到了。

    只记得视线最后落在窗前的时候,那一阵幽暗的蓝光又出现了。

    然后远处的天空开始下着大雨,右手边是弧形的高墙,每一步都仿佛是在时光的狭缝里,越往前越觉得费劲。

    劼崖这一次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动的感觉很明显,和远处的雨滴敲打着地面是一样的频率。

    左侧是白茫茫的大雾,和之前一样,他依旧觉得要远离那里。

    所以身体靠着旁边的墙,石块与石块相连的纹路,还有冰凉潮湿的触感,感觉就像是真的一样。

    记忆中一直往前走会有一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她的声音,自己应该无比的熟悉。

    劼崖想到这里却没有动,毕竟这一路走下去,像是要耗尽一生的岁月,那种感觉想想也是太无助了些。

    干脆就留在原地好了,等到自己醒来睁开了双眼,到时候一样可以离开这里。

    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舒展了后腰准备坐下来。

    远处却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地说道:“怎么?你觉得你的时间,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谁!”

    女人发出了奇怪的嘲笑:“看来你把我忘了呢”

    劼崖努力收紧了戒备,在石墙边上四处回头,却根本无法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只听她叹了气,又换做了一副哀怨的嗓音:“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要是想不起来,永远都走不出去,也到不了那里”

    “我要去哪儿?”

    女人的眼睛仿佛一直在看着他:“那个地方,梦里的那个地方那里可能有你的答案别找了!”

    劼崖果真停了下来,专心听着她的话。

    “你是找不到我的我就在你的心里不是吗?一直都在,劼崖,别把我忘了”

    劼崖躺在床上猛地睁开了双眼。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森林里的风撩动着窗纱,在地上投射出模糊的月光。

    他伸手揉搓着自己的眉心,整个脑袋像是着了火,有一根弦被人绷得极紧,所以此刻钻了心地疼。

    他闭上双眼认真地回想着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可是梦里的一切都顺着意识的清醒渐渐沉淀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什么也抓不住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炭火松垮的声音,劼崖回头一看,门缝间透露着温暖的火光。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起居室的壁炉里正燃烧着最后一点灰烬。

    伯玎盘腿坐在火堆前,此刻听见劼崖的动静,立即转过头来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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