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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山河-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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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完,几双手伸出来推着他一路往前,队长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你老娘!找两个人把她给我抬上,这小子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招,我连着她一块儿丢上去!”
就这样,明茉抱着小麻子走在前边,两只手始终押在她的肩胛上。
下到底楼的时候看见王斜子被人摁倒在地,还有之前出现在餐厅里的那个老头。
三姨倒在一旁,明显是被打晕了,辫子凌乱地甩在肩头,嘴角全是淤青。
执政团果然来了两个人把她抬在手里,小井也不敢低头去看她,一群人就这样被押上了街。
一时间,整个都驿街全是人,男女老少各种身份混杂在一起,道路的两旁是执政团的长枪,明茉抱着小麻子走在最前面,就这样一掌被推入到了人群当中。
她顺着人流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王斜子和抬着三姨的人已经不见了,小井站在离得不远的地方,正奋力地拨开两侧的人群想要过来。
眼看就要到了,近处一个猛烈的转身把他推挤得连连倒退。
“快!”
明茉腾出一只手伸了过去,小井咬着牙往前冲了一步一把抓住。
“这是要去哪儿?”
明茉在他的肩头大声地问。
小井转过头来同样提高了嗓门,四周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明茉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南境大门外边的刑场……”
小麻子在明茉的怀里抬起了半张脸,几颗晶莹的雪花“啪嗒”一下刚好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下雪了!”
人群里一时间响起一阵沸腾。
明茉还是像之前那样问他:“小麻子,你怕不怕?”
小麻子张嘴呼出了一口白气,眼睛眨了眨,鼻尖冻得通红,整个人被吓得傻乎乎的不知道说话。
小井把他的指尖握在手里揉了揉,他呆呆地转过来,终于叫了一声“哥哥”。
“记不记得父亲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小井脸上的血渍都被冻僵了,但他还是强忍着露出了笑容,“那个从爷爷还很小的时候就流传下来的故事……”
小麻子听到这里脸上突然就温和了许多,像是有生气缓缓冒了出来。
明茉好奇地看着他俩,只听小井说道:“这是一个古老的秘密,只有男孩子才有权参与,我们世世代代隐藏在一间小屋子里,为的就是这一天,有一个英雄会站起来,我们要勇敢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回到森林,然后去冒险……”
小井把头低下来,小麻子笑呵呵地拍了拍手,然后听到小井在耳边悄声地说:“我们是圣女的子民,不要怕,一起去看看作恶的人。”
小麻子跟着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去看身边的人:“你说,他们谁是英雄?”
“你觉得呢?”
他歪着脖子想了想:“我觉得,父亲就是英雄!我们说好了的,他很快就回来!”
小井抬手抹去他额头上的雪珠:“对!他很快就回来!而且他一定是个英雄。”
明茉看着这两兄弟,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依然感受到了暖入心底的勇气。
就这样,两个人带着小麻子相互拽着手,被混乱的人群一口吞了下去。
此时随着逐渐浓密的大雪,整个冻青城大大小小无数个街道的百姓,全都像这样被执政团押解着,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
篝火已经点亮,所有人围在南雪洲头的火光前,伸出双手把掌心烤得更暖。
一个男人从火堆上引燃了第一支火炬,再把火源传递到下一个人的手里。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火光照亮了这群年轻人的脸。
然后几口巨大的木箱被架在滚轮上,几个人弯腰走在前面,把轮底的长绳套在了肩头。
箱子的四周每人伸出一只手,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白胡子老头正给白千拉紧头顶的兜帽,劼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直到傲赴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傲赴的手里捧着一捆被油纸包裹起来的东西,劼崖低头看了看,傲赴把它系在了劼崖的身后:“记住,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等着你的信号。”
冻青城的雪来了,但树梢上来不及掉落的叶子,都还是绿色的。
趁着风雪向前,去叫醒这座城市里的人,让他们离开长眠不醒的夜晚。
73。 薪柴【上】()
南境大门外边原本是一块空地,从冻青城的街道出来,要穿过河岸十分宽广的一段距离,才可以到达中立之墙的下面。
墙根不远的地方原本让人挖了一个大坑,这些日子作为焚尸场的所在地,眼下已经填回去了一大半,上头立了一块平台,只是大小格外的惊人,离地也很高,从四周都能看得清楚。
平台的斜后方依着中立之墙搭起了一座木塔,上边是一个瞭望的露台,劼崖带着白千事先藏在了塔顶,正正地位于露台的上方。
这里虽然是木塔的制高点,却更像是少了一面墙的小阁楼,比身后的墙头低了差不多一人高的距离,刚好能将脚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白千此时正皱着眉头朝风里望了望,又悄悄地缩回了半个头,想把脑袋上的兜帽收得更紧些。
风雪顺着巨大的窗洞倒灌进来,在身后来回发出呜咽,他正好蜷在窗口,手抬起来都在一个劲地发抖。
劼崖在一旁招手让白千到里面来避一避,他转过身来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这两人的脸上都戴着白底的狼眼面具,这么近的距离,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这时下边的那一层突然响起来回的走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始说着话,劼崖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之前与傲赴在一起喝酒的那个男人。
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长老会的徽章。
这个人正是望舒,他提前了几日把安置点和疫区的人手都撤到了这块空地,此时正将聚集起来的人群统统围合在这里。
那个满脸胡子叫做敦子的跟班,站在瞭望台的栏杆前朝下边看了看。
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整个冻青城少说也有三万人,此时还不到一半。
天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下零碎的雪花,像是有一双手在上边挥洒着细盐,晃眼一看不是白就是黑,这天幕底下正在炮煮的人间,就算是有个能避风的地方,好像也只比底下高出了那么一丁点。
正那么想着,仅仅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回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雪渣子,于是望舒又叫人抬了两大盆炭火上来。
傲赴显然是才睡醒,一摇一摆地出现在门边,抬腿正好坐在了离火盆最近的位置。
敦子站在边上什么也不敢说,反倒被傲赴逮着狠狠地奚落了一番。
望舒心想你也猖狂不到几日了,嘴里忍不住显露出来:“行了!像这种金贵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种地方,我们理应多照顾。”
傲赴嬉皮笑脸地骂了回去,白千爬在上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忍不住一阵好笑,趴在劼崖的耳边小声地嘀咕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还真像个公子!”
白千或许不知道,傲赴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或许在暗会的那一脸皮相才是假的,这也让劼崖对这个人既有了提防,又徒增了几分佩服。
劼崖没说话,白千嬉闹了一阵也就暗自收了声。
气温正在极速下降,这两个人跪坐在地板上,里层的衣服倒是被汗水浸湿了,袖子和裤腿上一抹全是冰。
劼崖低头看着那捆油纸都被冻成了冰棍,封口的草绳僵硬在了半空,再大的风过来依旧是纹丝不动。
就这样从一大早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连下边的露台都没了声,远处原本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吵闹,渐渐地也就被寒冷盖了下去。
人与人相互挤靠在一起,耳鬓厮磨地抵御着头顶的怪天气,不出一两个时辰脸上都是刀切的口子,一会儿白一会儿紫,嘴一张就豁开了几层皮。
只是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焦急地落在木塔上边。
那个地方显然是有人的,隐约还能看得到闪烁的火光。
人群的焦躁早就在被押过来的路上先灭了一半,此时心里再多的怨气都只能强吞了下去。
就像那张卷轴上说的那样,不从或者是强出头的,指不定就是乱党。
所以此刻劈头盖脸的雪花,也就成为了可以忍受的事情。
天色就这么慢慢暗了下去,木塔上边下令点亮了四周的营火,刑台上更是搭起了一座两尺高的柴堆,一桶油浇上去,随着越来越高不停翻滚的火焰,火光映红了台下无数张被疑问充斥的脸。
雪下到这时也就停了,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从上往下望几乎没什么脚印,站了一整天的腿,无疑像是钉进了地里。
不同的位置一时间都有人在问:“是要开始了是吧?”
“你看那个老头,倒下去好半天了,该不会死了吧?”
“你后边都倒了好几个了……”
“我这件衣服好像是黏住了,一动就扯着皮……你快帮我看看!”
一阵又一阵的嘀咕,听起来更像是骚乱,敦子上前问着望舒:“差不多是时候了?”
望舒点了点头,站起来跺脚来到了栏杆前。
傲赴在边上一个激灵像是从梦里边刚醒,又把脚背伸到炭炉边上舒展着后腰。
没过多久,人群突然炸开了锅。
只见刑台上边走出一个山一样高大的刽子手,手里牵着碗粗的麻绳,一扯扯出了两个人,双手交错像蚂蚱一样系在这根绳子上。
就在这两人迈步上台的瞬间,小井混杂在人群中,透过缝隙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明茉更是在边上猛地往前挤了挤。
旁边的女人被胳膊肘一拐,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骂她:“哎哟,要死啊!推我干嘛,那么好奇你上前边去啊!没见过砍头啊?”
明茉根本来不及理她,一心只想看清楚些。
她转身把小麻子推进了小井的怀里,放手就准备往前边再挤。
“你干嘛!”小井赶紧伸手把小麻子接下,“喂!别乱跑啊,等等我……”
来回推开身侧的人,明茉顺着人群的脊背开出了一条前进的路线,小井抱着小麻子一步不落地跟在后边。
这么冷的天早就冻得麻木了,所以整个冻青城看着异常焦灼的明茉,一半是事不关己,一半是略带鄙夷的好奇,纷纷沉默着挪动了一两寸,让这两个人上去。
快到台口的时候,明茉猛地站住了脚。
后脑勺像是被人崩了一根皮绳狠狠地弹了回来。
她不用再往前了,果真是那个人。
74。 薪柴【下】()
瞭望塔上的几个人,看着邢台上的刽子手朝手心里收着绳子,等那两个人站在了台中间,又从后边照着小腿肚子挨个踢了下去。
衣衫本来是很单薄的,跪在雪地里一点儿响声都没有。
只是身后不远的位置燃着篝火,看得人倒是觉得暖和,地上的雪一烤就化了,这么一跪下去半个身子如同泡在了冰河里,大牙上下颤抖在耳朵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击穿了整个头骨。
刽子手往后边退上了半步,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塔的上方,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扬起了脑袋,除了依旧震惊的明茉。
“你看!”
塔上的白千一眼就发现了她,悄悄伸出一小节手臂朝下指了指。
劼崖的表情都藏在了面具里,不过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下边,白千只觉得他好像更专注于眼下的事情,所以只能老实地收了声。
所有人都在等,直到敦子看着望舒的指示清了清嗓子,然后朝着下边大开了嗓门:“诸位……根据长老会的法令,我们都知道,季大人被人刺杀,一直以来执政团都在暗中搜查,凶手是一个叫晚书的女人……就在几天前,这个女人在狐狸巷里露了面,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此人的下落。”
声音飘荡出去,越远的地方散得越开。
敦子说完挥手一指,人群跟着转移了目光。
那个人跪立在地上,胡子拉碴地遮挡住了面容,脸颊因为消瘦凹陷得很深,头发纠缠在一起,杂乱地盖在两侧的肩头。
他的身形虽然单薄,但姿态却是十足地笃定。
明茉不敢相信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井却在边上要她去看台上的另一个人:“那是,黎先生?”
明茉还没来得及回话,几个供奉人就端着盘子走上了刑台,将一壶清水冲着这两人的头顶灌了下去,然后举起剃刀来回刮了两下,那一头的乱发像是剥开的蒜皮一样飞快地掉落下来。
前排的人明显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看上去眉目清秀,他的后颈甚至还刺有供奉人的鱼钩。
劼崖留心观望着人群里的明茉,只听敦子的话还在继续。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依照教义,将这两人剃发除衣,置于刑场示众!”
站在身后的供奉人,随着号令揪起这两人的衣领,“嗞啦”一下撕开了上衣,又将清水泼溅在了裸露的脊背上。
寒冷透过骨髓沁了进去,就连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咬紧了上牙。
“黎先生!”敦子在上边高声呼唤他,“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你是否窝藏了你身边的这个男人?”
黎先生跪在台上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猛地鼓足了一口气:“我只是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
立马有人拿上了一张长卷,在黎先生的身前展开。
画像上的人大家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在布榜台上张贴了这么长时间。
黎先生的头并没有丝毫偏转,敦子又问他:“你收留的,可是通缉令上边的这个人?”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但他却只是埋下了头,朝着身旁艰难地移了两步,然后仅用另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伯玎,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伯玎一听,浑身突然发起了颤,他急忙摇了摇头:“黎先生,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不,你没有错,无论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认这个错!”黎先生双眼绝裂地直视着他,“你听明白了吗?”
伯玎抖得说不出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干裂的嘴唇粗笨地发出了一丝喘息,然后冲着黎先生郑重地跪直了身子,腰身一弯深深地拜了下去。
额头磕在雪地里掩盖了那一声闷响。
“好!”黎先生突然爽气地笑出了声,“太好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话一说完他猛地站起了身,肩头一甩挣开了身后的那两个人。
只听他伸直了腰板冲着人群一鼓作气地大喊:“你们就看着吧!睁大你们的双眼,继续装聋作哑!等到待宰之日还要自己动手打开牢门,我绝对不与畜生为伍!”
所有人都来不及发出那声惊叹,只见黎先生转身加快了步伐,笔直地冲着火堆一头扎了进去。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犹豫,火光一闪就吞没了人影。
夜色中一点生气都没有,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油脂松垮下来的声音。
火焰燃烧得更炽烈了。
整个城市看着这一幕,其中心底五味杂陈,钦佩翻涌而起的,恐怕不在少数。
傲赴从炭火边上起了身,脸上虽然挂着一副看戏的表情,却极力忍耐着把情绪都藏了下去。
他的头顶是终于从明茉身上收回了视线的劼崖,业火焚身的痛苦,他自然是比所有人来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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