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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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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尊嫂丰姿月貌,果有十分,是兄修来之福。”贞卿道:“他无益于我。”两下言论至晚,方回蓝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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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珍娘与贞卿交欢,不能遂心,暗想道:“奴非蒲柳之姿、烟花之妇,又通词藻,又知针绣,如何他终夜恩情大不快奴意,抑且言不着己,我终身仰望如何?他竟有缘故,待明夜再来,我且探试,不知他心若何?”到了明日抵暮,贞卿醉醺醺而归。珍娘迎进,奉茶不饮,进食不飧,意如陌路,无夫妇之情。珍娘开言道:“奴看你日来大欠安定,出外且荡,性情各别,方共君伉俪百年相随。奈何视妾如同路人,大失正道矣。况老母年高,弱妹无倚,自古夫为妻良,妻为夫贞,赖汝支持,汝若恣意而行,僻不端之事,使妾将来何所倚望?”言毕悲恸。贞卿原系无父母拘束浪荡性子,今被珍娘以锋利之辞戒饬,无言可答,心内火气腾腾,自想道:“我原不要浑家,今受拘束,可恨那谈老狗,白白将我个清柔之人,送入无门地狱。我欲开言,恐岳母嗔怪,小姨等笑。”只道:“初来放肆,姑且忍耐。”假借酒醉,和衣而卧。珍娘呜咽不止,是夜与贞卿分枕而睡。贞卿被珍娘抢白一场,一夜怀郁不寐。

日起扶桑,贞卿离枕,面亦不洗,巾网乱发,得空遁归。花俊生见贞卿狼狈,忙问道:“我兄如何这般形状?”贞卿气胀道:“我原不要入赘,被谈老儿陷我受气,我今与兄计议,同弟远遁他方,免他吵闹。”俊生道:“兄若不欲与尊嫂共处,你我二人取些资本,远方贸易,方可永久。”贞卿道:“如今急忙,那得许多金?”俊生道:“闻兄岳母广有金资,可婉转要二三百金为本,来往经营,必无不允。”贞卿笑道:“此出奇想,若得如此,我二人可以久处他,方为绝妙了。”

且言珍娘见丈夫奋气奔出,料不远行,必在本宅。忙唤蓝书客潜姑爷家中,看姑爷在家做甚?蓝书走到傅家,幸傅家存童买办去了,其门半掩,蓝书侧身潜入窗外细看,见贞卿正搂俊生相嬉,股迎柄进。贞卿道:“绝妙,兄的紧有趣,扭荆的宽不妙。”蓝书听得明白。笑道:“原来如此﹗我姑娘怎么知得。但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差不多如我姑娘的标致。趁存童未回,且出去问了姓名,好回话姑娘。”悄悄出门立住,只见存童手提白煮酒而来,迎着道:“姑爷在家么?”在童道:“在家。”蓝书道:“姑爷家那小辟叫甚名谁?”存童道:“是相公包定睡了半年了,叫做花俊生。你莫要对我相公说,惹他打我。”蓝书笑道:“我是没要紧问你,我家姑娘叫我来打听姑爷,可在家里,你也不要向姑爷说u琩蚢L。”存童道:“我理会得。”蓝书奔回家入内,珍娘问道:“姑爷在家何事?”蓝书道:“姑爷在家抱一个小辟叫做花俊生,说姑娘前之宽,小辟的后之紧哩。”珍娘暗会其意道:“原来如此﹗恶前爱后,将男代女,禽兽何异?”心内十分忿恨。

到了晚间,贞卿酩酊而归。珍娘一见,便要皂白,他乃酒醉,只得忍下,夜间毫不一语。天已黎明,珍娘离衾早起,将房门锁了。贞卿见天色大明,慌忙起来,指望去见岳母,索骗多金逃潜。谁料珍娘锁门,又不好向前白问,狐疑不定。珍娘也不言破,假意道:“官人前宽后紧,是宽的好?是紧的好?请示明白。”贞卿见珍娘锁了门,又说没头绪的话,遂问道:“娘子,卑人学浅才疏,不解甚宽甚紧?何不老实明说。”珍娘道:“官人,你逐日所亲着紧,所恶着宽。宽着近,紧着亦不远。”贞卿道:“娘子所言,切莫含糊,难为小生。”珍娘道:“好个小生﹗还是俊生﹗”贞卿一听此言,心惊毛竖,想道:“这事他怎知道?我家小童不来,这边蓝书又不去,如何晓得?”祇得假意发急道:“娘子放老诚些。”珍娘道:“夫妇不老诚,难道花子老诚﹗”贞卿见珍娘一句冷一句热,哭不能哭,笑不能笑,真是面赤腮红,烦躁无法。珍娘又说道:“你可曾在心上人面前,说奴宽,他的紧。你想想古人道:‘男不花柳,女不婬奢。’我母孀居,生我姊妹三人,上无尊亲,下鲜子侄,赘君入室,指望侍奉萱堂,夫妻如鱼,全仗汝为半子,日后家私,汝也承其一分。今日弃妾于绣户,狎俊生相投,吮臭味而弃芝兰,暮回妾室,视妾如路人。你为侨才伎俩,浪荡行藏。妾今所言,祈君醒改,使妾终身白首,孀母有靠。如不改,妾当披缁剃发空门,任君浮云浪迹。”放声大恸,泪倾满眼。贞卿被珍娘说得面霜口噤,心中气闷。蓝母闻知大惊,忙走来叫道:“珍儿开门,让为娘进来,有话好讲。”珍娘听了,忙把锁开了。蓝母道:“小女性卤,贤婿勿罪。”珍娘道:“母亲,你女婿非人,而效翰林风俗。”才言得两句,贞卿恐言出来没趣,急急跑出内室而去。珍娘见贞卿逃走,急得秋波泪盈,樱桃吐道:“母亲那个不长进的人,做了蜣螂钻粪孔之虫,那小辟叫做花俊生。朝去暮回,不务工商,专事闲游,若此行藏,不是归着。”蓝母道:“他初来不久,理当从宽敬夫。勿使言语相辱,已后不可起身,别事去了。”珍娘心内纳闷,彼二妹终日笑谑,其郁渐释。

却说贞卿幸岳母入室,门启逃回。跑到自己家里,俊生迎着。贞卿道:“兄弟,罢了﹗罢了﹗险些不能见弟。”俊生道:“为着何事?如此着急。”贞卿道:“兄弟宽紧之言,你我二人所谈,又无别人闻知,不料被那不贤晓得,与愚人较白宽的好,紧的好,把个房门关锁了,不放我出来,我说不要难为小生,他道:‘还是个俊生哩。’这浪婬子,不知从何而知此事,今日正要与岳母取银行事,被他一闹,好事不果。我想今日不走,加后难过。兄弟,想上年有一乡宦,要买我此房取斋,我未允他,前月又托冯成之来说,不若售与他,我同兄弟别往。”俊生道:“此事在于仁兄,小弟听命而为。”贞卿遂到冯成之家,一一将房屋卖了。欲拜辞岳母,恐不能脱身。就写了一封书信,送至谈永偕家,烦他转送岳母。其字内有家伙账令,照数搬回,归日再晤。随又封银二十两,送与俊生父亲花春宇收,作日用。父子而别,贞卿俊生,同携小仆登程而去。

却说谈永偕,令人将字持付蓝宅,蓝母拆开一视,随付与珍娘看毕道:“母亲,任他浪游,譬如当初未嫁,母子相依。苦不少用,何要此不成才作婿,到是远去,孩儿得以安逸。”蓝母即命蓝书,将贞卿家伙,照帐搬来。珍娘暗自纳闷,正是:

四海为家羁客旅,一腔愁恨绕天涯。

第二回 封悦生遇师求方 万衲子秘授房术

颓山侧弁余成疤,云雨花风君得盟;

唯有吾师传至醉,北窗喜抱美人声。

却说蓝母的内侄,封悦生,居维陽二郎庙前。这悦生浪乐花街,俏丽风流。父母早逝,室鲜其家。任情平康,私期佳偶。作事机密,不轻泄人。妇女非彼染者,皆深爱其才貌,交结密友,皆是知心。朝朝吟咏,夜夜征诗。

一日出了广储门,来到天宁寺。见一全真跌坐蒲团,悬壶寺前,丰姿如仙家之类。铺下招牌,牌上写的是:“能医人事美治恶毒。”又两行小字:“精通房术,立刻乌须。”云集许多人瞧看。全真道:“列位施主,小道在龙虎山半峰岩,拜了明师,修炼长生二十余年。家师因小道夙缘未尽,不能超脱,发命下山,救人之危,济世之穷。自江右由各省而来,昨至贵地,亦非化斋,为施药救人疾病。有百草灵丹,能治诸般病症,将此灵丹,空心早用滚白水,面向东方吞下,药到病除。若有仙风道骨者,尚有真言传授,有缘诸公不可当面错过,一概不取药资。”看的人,听得送药救人,这个向前道:“老娘咳嗽,求老爷一丸。”道人将葫芦内倾一粒半红半白药丸,与这人接去。那一个道:“老父病目,可吃得么?”道人道:“我这百草灵丹,能治八百八十四病。岂但于目?”又取一粒,递与那人。来来去去,人人都道兄弟妻子有病,络绎上前取药,把一葫芦丹药,顷刻施完。这封悦生也在众人中,见招牌上是医大病诸毒,又着两行小字,是房术乌须,不觉动心。又不好向前就取,只等众人散了,起身向彼取讨,不然请他到家相求。遂站立一傍,只见道人立起蒲团,收了招牌,将花篮用拐挑于肩上,望广储门而进。悦生随尾上前道:“老师父安担在于何处?”那道人回道:“施主,贫道在二郎庙喻奇玄房中借单。”悦生道:“弟子见师父牌上,写精通房术,意欲奉恳些须,不知有否?”全真道:“方纔施主言,贫道明日还在此施药,施主来取,自当奉上。”二人你言我答,一路同行,已到悦生门首。悦生道:“这是弟子舍下,老师不弃,请入寒舍献茶。”全真道:“庭上相近,敝寓不远,幸逢高雅,敢不从命。”二人遂一齐入庭。全真放下拐担,打个稽首,悦生回礼,宾主坐下。封禄敬茶,互相问候,道出姓名。封禄在客坐内排下茶果。

悦生随延至客坐中。全真举头一看,上面有古画香儿,瓶插时花,壁挂琴剑,架排诗书,炉焚龙涎,知是文人墨士。悦生奉茶道:“有亵鹤驾。”全真道:“取扰檀越。”茶啜数杯,果用数品,悦生道:“老师是道门,用蔬动荤?”全真道:“修心不戒口,随便而用。”少刻,封禄又排下,豚肉、鲜鱼、闽笋、面筋等样。二人酒饭用完,天已晚矣。全真起身告辞,悦生道:“小生敢屈老师暂宿一宵,还请教以开茅塞。”全真道:“取扰施主,何以当受。”悦生道:“弟子极好道友,今得幸会,三生有缘。”全真道:“既蒙盛意,敢不领命。”二人又啜茗,灯下细谈。悦生道:“弟子极好嬉游,日间有见尊示,乃有人战房术,乞赐一二,当以重报。”全真道:“何以言报,拜明师酷习此术。今承雅爱,一定相送。贫道想授兄之药。而不传方。此大有损,故尔踌蹰。”悦生道:“老师父修道之士,佳方亦不自用,乞授弟子,并祈勿卸。”全真道:“这谬方何妨相送,但不知施主所欲者何件?”悦生道:“弟子闻有长龟久战、通宵不怠,又有美人自配佳期,这数件事可是真否?如老师肯赐,必当重酬。”全真道:“止有两种极验,其养龟一节,另是一门,名为比甲功夫。炼陽采陰,运气长者有此术。因贫道要行清净功夫,不习于此。只有在俗时,遇导师所授久战三子丹,极有效验,我今授你。凡御一女,吞下三丸。如敌二女,吞之加倍。若御十女,此丹止服二十四丸,千战不败。其药抑且简便,修成收于囊中,用时取而吞之。其药君臣和平无热毒。用兔丝子、蛇床子、五味子各一两,共为末,酒糊丸绿豆大。又能治老人家陽事不举,举而不坚,功效甚验。适施主言,美女自配佳期者,这个要费功夫而不用药。”悦生慌忙道:“师父一总传授弟子。”全真道:“我看兄多学,要深究此法,也是夙缘。此法在贫道,今已四十余年。留在身边,亦是无用。凡要用此,必须果系相投,两下牵绊可行。若为泛常,恐其招愆。初然试法,止许一次。若邂逅遇,切勿可再为,当宜慎之。此名曰‘飞燕迷省’,可取笔记此法。如三春北来紫燕,巢于梁间下卵,切要守候,看卵抱出|乳雏已齐,随将其巢尽以泥护固,勿令|穴燕入内。等待三日,|乳燕已毙,轻轻连巢取下,慢慢去其巢上,其小雏头或向外毙者,包之一处,写一外字。向里毙者,亦取包定,写一里字。切要内外记明,用罐一个,将彼放入封口,埋于无人行十字路中。口上用瓦片覆盖,可念秘咒。七日完,取来用陰陽瓦焙之,各为末。在外仍包于外,在里仍记于里。若用时,取在里之末,以右手中指,挑少许向美人弹剔于头面身体,即夤夜自来。若不能近,用茶酒饮食之内,亦可少许。炼此切勿令人知觉,亦不可妄传他人。慎之﹗慎之﹗”悦生誊记明白,起身叩谢。

全真又向篮内取出三子丹,付与悦生道:“此丹吾亦不行,还有飞燕散二封,亦付与。”悦生深喜,称谢不尽。用茶已毕,已是半夜。师登蒲团,生欹枕畔而卧。不多时晓日升空,两人齐觉,下蒲团梳洗完毕。封禄备席甚丰,同用已完。悦生入内,令封禄一盘托出白缎三端,道履一双,白金二锭,为酬谢之敬。全真一见笑道:“贫道云水修炼,不谙穿〔由〕着履,白金也无用处,施主与我作速收回。”悦生道:“老师,弟子拜求,言过重酬,莫非嫌微?”决定求老师收去。全真道:“不然,施主与贫道收下,待回山再来拜领何如?”悦生道:“这个就是弟子与师寄下,以候再顾。”全真持定拐蒲花篮而别。悦生大喜,带了妙药,吩咐封禄照管门户,自己行到钞关外,妓女雪妙娘家试试丹丸。

这雪妙娘一见悦生进门,笑道:“封郎,你有半年不来看我。”悦生道:“碍有俗事,今日稍暇,特来看你。”妙娘陪过茶,悦生暗取三丹,吞下三丸,可是作怪。药才下腹,麈柄特震,坚而且硬,如铁一般。妙娘心爱悦生,也就动起兴来,携手入房,两下脱衣,二人登床。妙娘展金莲轻架郎肩,悦生投麈柄以贯琼户,奋力大战。妙娘道:“今日郎君物如火热,份外美快,大异其日,古人云:‘三日不见,不可不刮目相待。’”悦生闻言,大展雄才,抽送出入,阵阵酥美。妙娘身扭肢摇,牝内涓涓津津涌,四肢悚然,心内想道:“自我入烟花以来,阅人多矣,从未经如此之美。”悦生是午登床,直弄至掌灯。妙娘心满意足,悦生兴焰莫禁,妙娘道:“封郎,你今夜不须回去,陪我过宿,有话相商。”悦生听了,退兵解甲,妙娘起枕,二人家坐用酒已完,仍又共枕兴师。



妙娘十分得意,及至丹消,悦生停戈驻马,并枕而卧。妙娘道:“封郎,奴在风尘中,无甚好处,久要脱离,赎身银两,久已付完,毫无牵绊。妾今要从君相守,未知郎意若何?”悦生听了,暗道:“同情极好,只是手中欠缺,岂可轻允。”忙道:“妙姐是美意,奈我无家室,又无牵绊,待我洛陽见过姑母回来,方可。”妙娘道:“你果有真情,我便候你。”两下言语未已,悦生金槍尚到,妙娘玉户仍嗡,又旗摇蹦舞,上马对敌。悦生提槍便挽,妙娘把牝来迎;我刺你吞,一耸一迎,三鼓鸾翥,五更亭羽。妙娘畅美肢颤,口开气喘。悦生通宵不疲,暂尔歇息。两人相抱而睡,日上三竿而起。两人吃了晨餐,订约再会,悦生相辞而别。自此妙娘杜门,卸却铅华,甘守平康不表。

封悦生进城,自道:“妙娘是员大将,屡敌不败,今日被我服了丹丸,一阵阵的拱手听命,甘心归我从良。我想此门户中人,大难买其性情,必是我昨夜之欲,投他的妙境,才然肯许随我。我又想那位师言,运气长龟之法,我还用心访求,妙娘若见大物,越发有心于我。”思论未已,已到家门。踵入庭除,封禄托茶出,悦生卸了常服。时八月初旬,丹桂将开。步出院扉,看见近邻一妇,不施脂粉,美艳非常,金莲或起或环,似笑向人,又不畏缩,大是有趣。悦生见了,魂不守舍,目光早斜。那妇女秋波转眸,把眼向悦生一瞧,微微而笑。把个悦生情实难支,暗暗痴想,此是何人妻室。想了半晌,方知是皂营长槍守,喻得胜的浑家连爱月。悦生袖中取出飞燕散,用手挑于指甲内,想不好近前弹入,正自沉吟,忽见家中小白狮子猫,跑至爱月身边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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