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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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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三年年终,沔州一地统计下山入籍的獠人,数量超过了三万。虽然外朝还在争论裁撤封建一事,但安陆大都督府大都督吴王李恪,还是将这条喜讯给报了上去。
尽管哪怕在汉朝时,中央政府也已经明白对付蛮夷的方法,剿抚并举。其中如何去剿难度不高,总结起来就是越王勾践那一套,执行起来就是历代秦王那手法。但如何去抚,着实考究。
往往内部一场政治斗争,其外在表现之一,就是如何对付蛮夷。
乃至脑残政策诞生的“八王之乱”,开启后来一系列的脑残仇杀,都是政治的延续罢了。
其中粉墨登场的角色,正是那些名流,那些世家,那些贵种。
为何武侯被历代推崇备至?正是因为难得、难做、难能。
“竟未引发汉獠不满?这其中,必有缘由。”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太极宫外,都是厚厚的一层。朱雀大街上车马难行,坊内若非有煤炉煤饼,只怕是柴火对付不了几天。一颗钓鱼台工坊的煤球,抵个四斤干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原本一个冬天,不洗澡的话,柴火少说也要九百斤一千斤。那些在京中做个小官小吏的,本就宅院小,再堆柴火,那自然是不敢堆上多少。可是少了柴火,往年冻死不知道多少。
眼下有了煤球煤炉,再是如何困窘,这笔开销不但小,还省了许多事情。
皇宫用的都是怀远无烟煤,也有用锯末炼的木炭,加了香料,哪怕是寒冬腊月,宫内也是不会冷飕飕,反倒是温暖如春。
“汉獠仇杀,也多在剑南、黔中。汉羌仇杀,也多在青海。如今慕容诺曷钵为校尉,也不曾有招拢吐谷浑故部的意思,总算是安定了一些。沔州能安定獠人,若得其成法,可定蜀西及南蛮旧地。如六诏之流,本就偏远穷困,若有便利之处,陛下再开疆五百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马周恭恭敬敬地回复着,陪坐的还有太子李承乾。往年这个暖男一到这种君臣会议,都是如坐针毡,如今却是脱胎换骨一般。任你皇帝如何霸气名臣如何睿智,与他何干?
李世民素来不喜李承乾,又因“春耕”旧事,更是互相添堵不少。加上太子东巡迟迟不召回,更是引发了一场文官们的口水仗。这也是正是今年文官分裂的根本所在,只是皇帝心知肚明却有意推波助澜罢了。
“李恪做的不错。”
良久,李世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与会重臣都是一愣,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反正呈报如何不作数,落实到最后的考绩评定,都是尚书省和吏部的事情。
“陛下。”
江夏王李道宗突然冒了出来,这两年朝中风气不对头,李道宗也是日子过的小心。不比李靖之流,作为宗室,李道宗算是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李唐皇室的脸面之一,不过当下李道宗却得谋些能传给子孙的“物业”,也顾不上那些脸面和考量。
“鄂州多有效仿沔州章程,成效也是斐然。以臣所见,獠人虽是好斗难驯,却也性情简单。沔州章程,若要总结,不过是‘以利诱之’。獠寨多在山间,田亩贫瘠不说,偶遇天灾,一场土石流,堪比王师一团之威。”
李道宗说着,又接着道,“汉水入江交汇之处,沔州多修港口码头,停船栈桥,绵延出去一二十里。夏粮入京,粮船少则两千多则五千,故而脚力人手,需求极大。又因汉阳临江故,沔州二县沿河沿江,多有工坊厂寨。百工制艺者,有六七千人之巨。二县于工匠劳力需求极大,故而农户、獠人为谋利,皆愿入城为工。”
“那岂不是农事荒废?!”
有重臣问道。
“沔州何曾缺粮?夏粮秋粮更是颗粒不少,账目一贯清楚,不曾掩埋。”
“这是何故?”
“有类沧州故事,任你百亩千亩万亩,自有包销专农经营。有八牛犁在,原先须百农,如今也不过是一二人,至多五六人罢了。若诸君去往沧州,便是知晓,连绵田地之间,人家极少。庄户多是临河修坝修堤,结为村寨,侵占农田极少。”
说到这里,李道宗还是诚恳道,“臣忝为鄂州刺史,观摩沔州一二年,今奏请陛下,明年鄂州可效仿沔州,当能改獠为汉,稳定武陵蛮故地。若能持之以恒,三十年后,围圩造田、修坝固水,可再得两个长沙。”
开发南方是必须的,汉时荆襄地区,算得上开发后丰产的,以长沙尤为突出。这是一个在洞庭湖以南的地区,远离中央不说,周边地区密布“南蛮”,更有“山越”遗族,可以说是唯一的亮点。
但按照李道宗的描述,三十年后,将会是多点开花的局面。而且就算不看三十年后,就以现在河北辽东论,环渤海的航运,不但节省了人力物力。每年入冬后对边境民族的防御和反攻,临时征发民夫,就有大量的民间力量储备。
这些力量,多是在这些河北辽东新生的州县港口码头中。一个河口码头,就能支持一个团以上的物资运输和兵力,而一次作战,除了军功之外,以往难以运回的战利品物资,不再是就地销毁或者焚烧的玩意儿,而是可以迅速转化为兵部账面收益的财产。
“君为国忧思,不过事涉民政,还需慎重。年后再议。”
“是,陛下。”
李道宗并没打算今天就让皇帝点头,此事他先牵头出来,不过是抛砖引玉。他一个宗室,想那么多反而会引起皇帝的反感乃至猜忌。再一个,他那个李道兴兄弟还在南海吹台风,兄友弟恭全家受挫的戏码都上过了,合该要给点甜头,自己混甜头不算本事,得学沔州的那位堂官才是。
鄂州是个好地方,尤其是永兴煤矿已然正式开采,盯着永兴煤矿的人还少么?现在在家里焦头烂额摔碗发脾气的长孙无忌,原本可正是打算自己在年会时候提一茬。
若非中书令自己弄了个孽女出来,还轮得到他李道宗一个宗室跳出来牵头送人情?
李皇帝把这件事情推到年后,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并不是军国大事,拖到年后也不影响什么。
但是这期间,京城只要还或者的勋贵,都会来找李道宗拜个年。
鄂州獠人如何治理?三十年后还朝廷两个长沙?这特么都是狗屁,能不能弄个传世物业出来,才是真正要紧的。
只是人在江湖飘,哪怕是砍人,也得弄个高大上的名头。
“为君分忧”“心系百姓”,总归是更好听不是?
待君臣会议结束,一群大臣裹着遮风大氅,都悄悄地跟上了江夏王的步伐,还没出宫墙,就有人急不可耐地亲自跑去喊了一声:“郡王今夜可有安排?某听闻郡王喜好葡萄酿,恰好新得一瓶康居珍藏……”
第九十二章 令公行()
朱雀街的积雪和往年一样厚实,但是和往年不同的是,如今的长安城,有专门的一百零八坊“环卫部门”,隶属执金吾衙门,环卫工人因为时常在衙门的斜对过魏征府受熏陶,于是相当的一丝不苟……
贞观十四年的长安城环卫工人,带了一点点“城管”的属性。
“这些雪松竟然活了。”
二十四岁的李承乾在马车中,抱着一只暖炉,隔着车窗玻璃,看着朱雀街两边种植的绿化树,有些讶异。
这些“歪门邪道”兴起,也不过二三年,除了雪松,也种华山松、油松、青杨、银杏,但尤以雪松为最,主要是皇帝喜欢。城外多是种水杉,因为树干长大,用来打制家具是次了些,可用来做水车、龙骨、器物耗件、车马配件,那是绰绰有余。
“可有甚么话,需要老夫帮你带的?”
长孙无忌靠着车厢,眉头也不挑一下,看到两边街道上民户有条不紊地生炉子点火,也不甚感兴趣。
“问个好就是,与大郎相交,单凭心思即可。”
李承乾坦然了许多,也不再去思量皇帝老子到底是不是要废了他。这几年下来,他不敢也不曾对外人说过,其实他对“皇室”的心思淡了许多,更别提“皇位”。只是,马宾王告诉他“身不由己”,这才任由东宫两班推着走,至于能走到什么程度,他其实已经早已不在意。
他本该在意的,可万万没想到,见惯一件件事物在天地间产生极大的变化,这便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能做一回江南道黜置大使就好了。”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尤其是在这个舅舅面前。
于李承乾这个暖男而言,八牛犁曲辕犁的极大成功,颇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大彻大悟,这是他皇帝老子称赞他如何“老成持重”“谋国之言”都不能获得的喜悦。
相较于“得位”,他更希望“得道”。
看着太子外甥心不在焉的样子,长孙无忌并没有生气,反而难得地开口道:“京中若有疑虑,诸事可问马周,如若不决……且去魏征府邸拜访就是。”
“嗯?”
李承乾一愣,但马车已经离开了城门。
这一次外出公干,长孙无忌难得地没有老板送行,不过他眼下日子不算好过,这一次的“公干”,也有“惩戒”的意思在。
只是出于“废物”利用的想法,让长孙无忌顺便考察一下沔州诸事,看看是不是和江夏王李道宗说的那样,可以把沔州的施政方式,移植到鄂州去。
灞水乘船至蓝田,然后陆路到蓝田关,随后转丹水南下,便是一路坐船到襄阳。宰辅的仪仗,如何也不会寒酸,更何况,此次出行,好歹也是由储君送行。
汉水入冬也不会冰封,即便是有冰封,也是少数年景。今年的汉水支流多是一层半寸一寸的冰壳子,比不得北地三尺厚冰。
“这襄阳城,倒是有些旧年气象。”
眼前的城市,才是长孙无忌印象中的城市。前隋如此,武德年如此,城内城外泾渭分明,贩夫走卒佝偻猥琐,达官贵人趾高气昂。目中工坊污水横流杂物遍地,田间垄沟不整,界限却是极为分明……
倘使前几年,他还是爱极了这等与世无争的景象。只如今们,便想着这工坊着实的惫怠,需好生调教;田亩无甚规划,偏是百十来亩地收了一户人家,万亩田地岂不是造了五百口人?万亩地,有二三十人伺候,便是大大的浪费。
他又想着,将这多出来的四百多人,分个一半去工坊,那一定是有利可图的,当年回本。剩下的老弱病残,养着也就是养着,兴许还能出几个神童……
猛的一阵南方冷风,阴冷的厉害,顿时让老阴货一个激灵,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襄阳城两天也没有呆住,便顺着汉水,忙不迭地往沔州去赶。
过复州,入沔州,汊川县县令裴行俭早已派人守候,只是哪里晓得,长孙无忌带人直接在他处上了岸,美其名曰“暗访”。
“此间有个十二年水库,没曾想竟有这般大。”
一行人在水库大堤上行走,远处的“小岛”,都是原先谷地矮丘的“山峰”,水库就是一个人工湖,湖中还能瞧见原先人类生存的痕迹。大约是个富户,居然在门口摆了石尊,还有寨墙,也是垒石而成,此刻风平浪静,看的一清二楚。
“汊川县因此水库,得田二十余万亩不说,还让獠人纷纷下山,倒也是一举多得。”
“此间田亩也是和别处大不相同,非是‘井田’,而是‘圆田’。”
“用的起八牛犁,多是‘圆田’,且定是有大庄园。”
“前方临河有个工坊区,风车林立,迥异非常,听说是临漳山学童手笔。”
“张梁丰之营造法式,天下无出其右。”
一行人边走边看,只觉得这田地虽然宽阔,也如襄阳那般有些寂寥,可一看就是打理的极为精细,甚至在灌溉渠的进水处,还能看到竖好的牌头。有专门的农官亲笔刻字,关于贞观十四年春耕的计划。
“那边是青料塔,应该是养了牲口,看规模,怕不是数量不少。”
“如今也只讲存栏量,贾氏之条例,实在是好用。”
“噢?居然是河南黄牛,这是好牛种,能有千斤出头。行走山地也极为便当,河东河套多用此牛,且肉质不差。不过如今却是又出了新黄牛,据说在东都,就是不知甚么时候推行。”
“这气味……唔,想来是在制奶干的。没想到还产奶。”
中书省的年轻官吏作为随员,自然不可能没水平,又因长官喜好缘故,中书省如今的新人官吏,多是受“王学”影响之人。
嘀——
一声急促的哨响,就见前方的工坊区,一个寨墙分割的宿舍工棚中,一连串各色各样的工人,或跑或走地出来。有的还穿戴不甚整齐,但都是在寨墙门口集合。接着,他们自动排好了队列,站定在那里,受着工头的训诫。
工头们似乎大声嚷嚷着什么,很快,这些肤色黝黑的工人,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然后伴随又一声急促的哨鸣,不同的队列跟着不同的工头,前往了不同的工坊。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幕,但对历经隋末大战皇权争霸的中书令长孙无忌来说,这一幕实在是让他心惊胆颤。
“令公,可是天气冷了些?”
“无妨。”
长孙无忌摆摆手,然后道,“去见见汊川县令吧。”
裴行俭见到长孙无忌也是奇怪他的脸色怎么那么糟糕,不过还是上前恭敬行礼:“见过紫微令。”
“守约,汊川工坊中,汉獠同工,倒是罕见啊。”
“倒也没甚么罕见,沔州工坊,多是如此。”
“难道汉獠不争么?”
“旬日做工,苦不堪言,哪有甚么气力去争个长短。反倒是亲近不少,多是同仇敌忾,时常和别家同行斗殴,这才是让人头疼的。”
听到裴行俭的话,长孙无忌一时无言。
第九十三章 耿直的尬聊()
一个下州所属的县,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大约民千几百户就了不得,再有二三十个乡寨,其间或有村,或有落,或有人家。
桃花源记那般的描写,多是在这些远离中央的州县。而这里的人们,那些扎根于此地的普通农户、山民,也的确确也桃花源记那般,“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无知,是漫长时代中,苦作数代农家子弟的特点。在没有廉价的纸,廉价的印刷术,中央政府普及的官方经典,完善的科举道路之前,农家子弟要谈吐自信,“出淤泥而不染”,可能性为零。
“上品无寒士”除了门第贵种的粗暴阶层划分之外,更是一种简单的,直接的,有效的选才方式。
因为,“才”,魏晋以来,多起伏于“门”,哪怕是“寒门”。
正经的农户子弟,他们从来不是“门”,他们在“八王之乱”前后的发迹历程,一定伴随着暴力,且在暴力中,淘汰了数以百万计算的同类,这才登顶。
马周缘何难能可贵,为何两京之中,训诫家中子弟时,尤以马宾王为“别人家孩子”之最?因为马周只有一个。
汊川县,原本只是一个几度破落又恢复的穷苦地界,但入眼处,竟是欣欣向荣安逸祥和,长孙无忌即便“事命于君王”,却也让自己“旧时抱负”对这些画面,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这敬意,便是汊川县城之外,集聚的市镇中,那些梳髻小儿,手中挥着亮黄枯竹杖,却郎朗念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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