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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七书之却月-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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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迎面而来的朱龄石点点头,脚步毫不迟疑地往外走。
朱龄石在后堂门前被拦住,亲兵说刺史大人有话,任何人不得入内!
一次事关生死的撤军,像儿戏一样地拍板了!撤军前夜,前指挥官的心思,竟然是财宝和美女!
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这座府邸里弥散的浊气让他恶心,他快步走出来,带着亲兵往郭旭营里去,他要在那里假寐片刻,为明早的战斗积蓄一点精神。
穿过长安街市时,才发现长安城恍如已经陷落。
士兵们在民宅里进进出出,进去的空着手,出来的大包小包。老百姓跟在后面,老人妇人抱着士兵的腿哭骂,壮汉们和当兵的撕扯扭打。马路上到处都是当兵的赶着马车牛车,车上的东西五花八门。
刚开始他喝止了几个兵,叫他们把东西还给哭天喊地的老百姓,这些兵一看他的装束,乖乖地照办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这显然是一次得到上司命令的蓄意劫掠。当他拔出剑要士兵回营时,一名校尉貌似恭敬实则倨傲地说我们是奉了刺史府的命令,要在长安坚壁清野,不能把东西留下来资敌!朱龄石说我就是新任刺史,奉宋公命令驻守长安,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止掳掠,这就整队归营!
这些当兵的竟然纹丝不动!
朱龄石的亲兵统领怒喝一声:“将军有令,速速归营,都他妈聋了吗?”
亲兵队刀剑出鞘的同时,这些兵纷纷抛下包袱,齐刷刷地把长槊、刀剑举起来。校尉冷冷地望着朱龄石:
“将军不要为难我们,没有义真刺史亲自取消任务,我们恕难从命!将军要守,我们要走,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当官的家大业大,义真刺史一个人就带走一百多车珍宝绢帛,我们这些弟兄脑袋别在腰上跟着走,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去吧!”
朱龄石仰天长叹,示意亲兵让路。那些兵乱哄哄说了声谢谢将军,一窝蜂地走了。
朱龄石心如死灰,马蹄步履沉重,到了郭旭营中,简单问了问明天的安排,卸掉盔甲,躺在郭旭腾出来的帐篷里,回想今日所闻所见,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宋公这是把我推到了火坑里啊!
这是他自从军以来,第一次腹诽刘裕,他被自己的不敬吓住了。但看看今日,想想明日,目睹一直善战爱民的军队堕落到这个地步,对宋公的崇敬还是一寸寸地破碎了。(未完待续)
下卷四十章 止暴来迟()
ps:兵者,猛兽也,入柙则吉,脱链则凶。
下卷三十九章
郭旭把帐篷让给朱龄石,自己跑到徐之浩那里去。骠骑队明早就要随刘义真南下,徐之浩此刻在营里忙得脚炒菜。郭旭虽然留守,但身为老长官,此刻理应出面勒兵,可他实在无法在自己的弟兄猝然剥离时面对他们,索性躲到一边去。他在徐之浩的帐篷里躺了半天,结果像是烙饼一样翻来翻去,最后干脆起身,带了两个亲兵,出营去街市上溜达。
晋军的劫掠风潮并没有因为夜色而消退,反倒因为归期迫近而更加汹涌。前一波士兵回营后打开包袱攀比炫耀,憧憬着回家后要此物孝敬父母彼物送给老婆,这样唾手可得的发财方式刺激了后一波士兵的口水。白天的劫掠猝不及防,百姓家里明面上的财货都被卷走;等后一波士兵涌进街巷时,人们已经把值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这就导致当兵的挖地三尺志在必得;白天是放血,晚上是吸髓;白天是梳子,晚上是篦子;白天百姓破财,晚上百姓破产,结果是军民冲撞得更加激烈。本地百姓对北府兵打下长安后光征粮不继续北伐,本来就是不满的,但感情老本还在,还能相安无事,不至于把他们视为强盗。到了今晚,当兵的到哪里,“强盗”、“土匪”“禽兽”“天杀的”“比胡人还不如”等诅咒怒骂声就在哪里响起。白天只有推搡撕扯,到晚上就有刀枪棍棒相格。当兵的抢红了眼,碰上强横的业主,免不了要拔刀相向。一开始不过是恐吓,到后来就开始见血。出人命了,肇事者吓坏了,躲了起来,但后来发现根本没人管。于是接下来更加嚣张狂妄。死了人的民户抬着尸体到刺史府告状,却发现那里已经是一个大贼窝子,院门内外的赃物堆积如山。刺史大人没工夫见他们,看门的兵比外面那群土匪客气不到哪去。劫财既然已经来势汹汹,劫色也就在所难免。妓院里的头牌花旦已经被刘义真收入囊中,早就名扬长安的美貌良家女子也被带到府里。剩下的女孩子,只要不是父母脑子灵藏起来的,今夜都被全身充血的士兵祸害,她们无助凄厉的哭喊声淹没在士兵们的狞笑里。于长安晋军而言,这座城还没有落入敌手;于长安百姓而言。原先的保卫者变成了劫匪,他们在这座城易主之前就已经遭遇兵灾。
郭旭穿过这混乱的洪流,眼睛里冒着火。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骠骑队勒军严整,没有人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暗暗发誓,如果骠骑队有一个人向老百姓下手,他就用铁槌把他的脑袋砸成烂柿子。但此刻,他除了无声地走过这个烂摊子。什么也做不了。走过一个临街的铺子,看不出铺子到底是卖什么的,因为里面已经被抢得空空荡荡。门前的大灯笼下。店老板用一块帕子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发呆。听见马蹄声,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郭旭。郭旭不敢和他对视,低头走了过去,隐隐听到背后一声“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畜生!”
走到一条巷口。看到夜色中一棵摇摇曳曳的大柳树,觉得这里很面熟。想起来那个男产婆金婆婆的宅子就在巷子里。金家富裕,全城皆知。今晚想必不能免祸。打马进了巷子,果然发现金家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喧闹声。
金婆婆的宅子气象豪阔,光是门口那个金字匾额就吓住了白天不少士兵,他们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生恐骚扰了本军哪个将领的私宅,所以好几拨人都望而却步。但盗亦有道,有心人事竟成,某个当兵的多打听了一句,就知道里面住着一个躺在金床上睡觉的高级产婆。金婆婆给达官贵人接生,孩子几斤重,就收几两黄金,这样的身家在太平盛世堪为传奇,在乱世兵燹中就只能招祸。神秘感既然没了,破门而入也就水到渠成。可怜他几十年积攒的万贯家财,被如狼似虎的兵匪洗劫一空:金银玉器、马匹车辆、上等陶瓷、丝绸绢帛、男女衣物、被褥帷帐、锅碗瓢盆、活鸡活鸭、腊肉干粮,只要当兵能找到用途的东西,都被卷走,只有一些字画,当兵的不觉得稀罕,或蹙踏于脚下,或歪斜于墙上,或碎裂于泥尘。前头回去的士兵拿出那些精美的器物,试穿那些华贵的衣物,让他们的同袍们垂涎三尺,循着气味嗅上门来。这一回扫地没用了,那就挖地三尺找,结果金坛子没挖到,却找到了一间暗室,把金婆婆藏在里面的孙女和孙媳妇拖了出来。当兵的看金婆婆要急疯了,就跟他讲条件,若他肯把存货拿出来,就放过他的孙辈,如若不然,今晚弟兄们发不了财,享受一回艳福也不错。
也就在这个时候,郭旭进了院子。循着哭喊声找到金婆婆时,后者已经被吊起来,发髻散乱,满面灰尘,衣带上的玉佩早已不知去向。两个女孩子被扯开手脚按在地上,全身扒得只剩下内衣。
想第一个尝鲜的是一名伍长,他的裤子已经褪到了脚脖子上,所以郭旭高高扬起的马鞭正好狠狠地落在他已经勃起的家伙上,虽不至于宫刑,也已经颇似阉割,让他惨叫着捂住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这是傅弘之营中的兵,在池水之战时见识过郭旭的威风,此刻一看他金刚怒目地闯进,知道万万不能逆着,乃拖着风流不成先损器物的伍长,一溜烟窜出去,呼啦啦地逃走了。
郭旭放下金婆婆,连声向他赔罪。把士兵都带出屋子,让两个女孩子更衣。金婆婆此时清醒过来,认出郭旭,抱住他放声大哭。他家里此刻只剩空墙了。当兵的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床都拆了拿走,难测其为了路上烧柴还是想回家后组装出一个辽阔大床出来。郭旭估计今晚还会有士兵来骚扰,想了想也只能先把一家人带到军营里。过了这一晚,煞星们明早走了,一切也都就消停了。他把金婆婆扶上马,自己拉着缰绳走在边上。走着走着,金婆婆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想我金楚材。一辈子接生,活人无数,积了无边功德,就图个平安和顺,谁料一把年纪了,还要遭此劫难。连累无辜儿孙,菩萨啊,你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一家人跟着哭。
郭旭脸上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金婆婆虽然没有指斥晋军一句,但这样的好人,遭到北府兵这样的凌虐。却是比扇耳光还猛的控诉。他知道这一年多来,一**内讧搞得军心摇晃、军纪废弛,只是不曾料到这些年来一直吊民伐罪的北府兵,会突然崩塌成祸害百姓的一地垃圾,而自己驱除夷狄、桑梓重光的梦想,也从云端落入泥沼,被兵痞们的靴子踩得肮脏破碎。
突然一个激灵。
此种混乱,谁可幸免?
乱兵所到。清浊难分!
他的那个小院,怎么挡得住如此横流的暴兵?
叫士兵护送金婆婆回去,自己要了一匹马。纵马向家里方向奔去。
到处都是乱兵,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哭声和叫骂声,偌大一个长安,今夜似乎最难找的,就是一处没有喧闹的宅院。
越靠近自家那条街。心就越慌乱,满心都是种种不敢想又不自觉去想的可怕场景。
可他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小街安安静静。丝毫没有被骚扰的迹象。
到跟前他才发现,有一队士兵在这里设了卡。带队的竟然是刺史府里的一名幢主。大乱一起,毛修之眼看按不住群下,立刻派人去陈嵩、郭旭等在长安有家室的将领家中,手持司马令旗,严禁官兵闯入,违令者可以就地处决。他陷害过陈、郭,近日渐渐愧疚,此举也算是自赎。
郭旭暗暗感谢毛修之良心未泯,慰劳了弟兄们几句,赶紧去敲门。出乎意料,应门的不是青玉,而是小俏本人。
青玉午后出去街市,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小俏曾经想抱着孩子去找,但街口的军人劝她不要在这种情势下冒险。她在家里坐卧不宁地的等,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几近崩溃。
郭旭安顿好小俏,出门上马。他首先要去刺史府找人。假如青玉是在街市上,那她纵然遭遇混乱,纵然被人凌辱,只要没寻短见,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到家了。
姑娘们都被集中关押在几间大房子里,看守的校尉认识郭旭,说我不是不给郭军副面子,而是刺史有令,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踏进屋子。郭旭说我可以不进去,但你能不能进去问问,有没有一个叫青玉的姑娘在里面。
校尉问了一圈,出来说真没有这个人。
郭旭心一沉。
他一个人,剩下这点时间要在乱哄哄的长安城里找到一个女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了想,一咬牙,直闯刘义真的卧房。他推开两个亲兵,撞开房门进去的瞬间,一个女孩子惊叫起来,吵醒了睡在她身边的刘义真。
郭旭单膝跪在床下:
“请刺史大人赶紧下令,约束三军,制止劫掠!”
刘义真裹着被子坐起来,两条光腿耷拉在床沿上:
“真有劫掠?”
郭旭闻着满屋子的脂粉味,强忍住火气:
“何止是真有,全城百姓都遭大罪了!”
刘义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恐怕没你说的那么可怕,也就是弟兄们临走前打个秋风而已。”
郭旭说刺史大人请仔细想想,我们一部分撤离长安,不等于要放弃长安,宋公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人还没走,就这样彻底得罪长安百姓,朱龄石将军接下来还怎么守城?就算你不管他,只顾抬腿走人,可你要带走的人,一晚上都在折腾,明天萎靡疲劳,还带着那么多浮财,万一有战斗,这样的军队怎么迎敌?
刘义真骨子里真不在乎朱龄石的死活,但一听这样放纵部属可能会坑了自己。顿时紧张起来。
“那你所该怎么办?这么大一座城,这么多士兵放出去,一时半会儿也守不住啊?”
郭旭说只要刺史大人授权,末将有办法。
刘义真说我要是授权给你,你多久能把骚乱弹压下去。
郭旭说只要真给我处置权。末将保证一个时辰风平浪静。
刘义真想了想,说那我就把我的令旗给你。
郭旭带着令旗出来,立刻驰马回营,请出朱龄石,向他说明计划。后者是叱咤风云的宿将,一向雷厉风行。立刻调集飞骑、骠骑两军,分成四营,各负责东西南北一个方向;每营再分成十队,封锁各街出口;派信使沿街鸣锣宣令,要士兵在半个时辰内归营。过时逗留者,就地正法。陈嵩、郭旭、毛修之、蒯恩分头负责四方,他自己在长安城中心坐镇。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奸淫掳掠都已经达到最**,死在乱兵刀下的人已经过百,当兵的根本停不下来。当他们听到满街都是锣声,骑兵来回传令说不罢手就要砍头时,胆小的赶紧往回溜。胆大的觉得法不责众,捞够的不想放下到嘴的肥肉,没捞着的觉得实在不公。总之半个时辰到时,真正归营的士兵不到三成。
朱龄石毫不手软,立刻下令动手驱赶,骑兵成两路纵队,手持木棒,看见当兵的就喝令他们回营。不从的劈头盖脸就敲。散兵们一看这阵势。知道上峰动真格的了,纷纷贴着墙根往营里溜。须臾。街面上就空了。但还有不少人在民宅里,不知道外面已经开始清场。朱龄石下令骑兵下马入户赶人。骠骑、飞骑官兵被约束得紧。此次骚乱一无所获,但还要深更半夜出来干力气活,心里有气,下手就狠,加之以整建制对付七零八落的兵痞,确乎无往不利。但听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溃散之师如残花败柳,散在老百姓家里的人很快被清空。一个时辰到了,朱龄石让人最后拉网一次,结果有大约十来个兵因为边抢边喝酒,烂醉如泥地倒在一个酒店里,此时被拖到朱龄石马前,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长安突然清净下来。
人人都知道整肃来得太晚,已经不足以挽回民心。
朱龄石看着地上十来具无头尸,悲哀不可遏抑。军队其实就是一头猛兽,有铁链拴着就无害,一旦挣脱牢笼就造孽。这个铁链,当然是军纪,可军纪背后是什么?是统帅的修为和意志。如果主帅带头搜刮民财抢民女,就是有百炼钢做的军纪,也照样束缚不住军队这头猛兽的爪牙。这样的情势下,三军不但上行下效,而且骨子里会蔑视统帅,会不服从统帅,直至掀翻统帅。无他,心里的敬畏没了,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了。这十几个弟兄,其实都是从江东一路打到关中来的老兵,人人都有伤疤,个个都有战功,但现在却这样耻辱地身首异处,带着一个不光彩的罪名。而他们的统帅,此刻正躺在一个漂亮姑娘怀里,府门内外是一车车的不义之财。
这个世道上,果真没有公平这个东西。
至于他自己,明天起就得为刘义真擦屁股。满城百姓,家财被掠,妻女被奸,还有人丢了性命,这似海仇恨,足以淹没任何强大的军队。按理说要查清谁是杀人凶手、谁强奸了民女并不难,如果能把这些凶徒全部正法,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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