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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七书之却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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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啊,听说你慧眼识破细作,粮车里装人,破了姚绍的埋伏,还给他写了一封信,把他气得够呛,能读给我听听么?
檀道济说这种小花招,怎好在太尉面前卖弄。
沈林子啊,你们的爹妈是怎么回事,居然能生出兄弟两员常胜将军。人家领赏,一家一份,你们每次都双份。
沈林子咧着嘴笑,说末将恨不得家里有七八个弟兄,好一起上阵为太尉效力。
郭旭非常羡慕他们这样会说话的人。他以为刘裕会沿着话题说下来,再一次夸他有勇有谋,并吃力地想着该怎样回复,不料刘裕一张口,说的却不是军阵上的事情。
郭旭啊,你是不是丢过一件披风?
郭旭一愣,瞬间明白刘裕在说什么,脸顿时就红了。
刘裕乐呵呵地看着这个闷葫芦,恶作剧的快感闪耀在眼神里。
我给你们大伙说啊,这北府兵骠骑队队主的蓝披风,它好像有分身术。你看现在,它明明就披在郭队主身上,而郭队主这些天一直在潼关;可为什么一直跟着大部队走的孙俏姑娘那里,也会有一件呢?
房子里的人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
郭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自己并没有看见,而是照顾孙姑娘的白直队小兵传话,被我无意中听到了。我想了想,除了郭队主,没有人有机会把披风丢在那里。应该是上次郭队主救了孙姑娘,拿来给她护身子的。这个很好,北府兵爱民没错,尤其是漂亮的民。
等笑声都停歇后,刘裕走过来,拉着郭旭的手:
“兄弟啊,南线沈田子将军那边虽然打了打胜仗,但人手实在太少。我想派你明天一早就带领骠骑队出发去支援他,所以你现在别在这里跟我们混了,赶紧去找孙俏,这样你还能跟她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她的住处,是丁旿安排的,你找他去问。”
稍稍顿了顿:
“你今晚如果不回营睡觉,我不算你违纪。听懂了吗?”
又是一屋子坏笑。
郭旭挺直了身子,想说不必了,明早出发,我今天没有时间了,必须赶紧到队里做安排。没等张口,檀道济站起来:
“太尉,支援沈田子将军,一个骠骑队有点少,不如我带领本部三个队去,郭旭嘛,就留在潼关听沈林子将军节制。这样他也能在姑娘面前从容些。”
刘裕沉吟不语,一个拳头击打着另一个掌心,这是他犹豫时常有的动作。
冷不丁地,沈林子站了起来:
“依我看,最佳选择是檀将军留在潼关,郭队主哪也不去,由我带本部人马去峣关一线。我们哥俩好久不见,正好打虎亲兄弟。这样一来,我们兄弟团圆,郭旭留在美人身边,潼关不确猛将,峣关有人支援,成人之美,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刘裕拍着大腿大笑:
“好一个成人之美,皆大欢喜,就这么办了!檀道济啊,你今天晚上要开大宴,既是为我接风,也是为沈将军饯行。现在我要歇息一阵,你们就都散了吧。”
郭旭有点失落。不去南线,固然可以有更多机会见到孙俏,但今天这个主帅恩准的见面,好像因此也就不做数了。
刘裕好像知道他想啥,即将转身离去,又回头看着他:
“傻小子,别想啦,现在就别去找人家了。姑娘家一路风尘,不洗干净也不乐意见你。晚宴我叫她出席,让你坐她旁边!而后你送她回去,不回来睡觉的说法依然有效!”
好像下了军令。
郭旭被这种雷厉风行击中,在将佐们的哄笑中晕晕乎乎地走出去。
差点被门槛绊倒。
中卷二十四章 夜宴()
致歉声明:
本人一时糊涂,在上一章中出现了檀道济。趣*讀/屋 但檀道济在南线,和沈田子在一起。在潼关见到刘裕的应该是王镇恶。在此向各位读者道歉!
刘裕说了要开大宴,那就得人多地方大。人多好办,队副以上军官加上幕僚,再邀请一些纳粮有功的本地士绅,怎么着也有两三百人了。可地方大就是个问题。潼关是座军镇,满城找遍了也找不到一个能容下百人以上同时吃饭的房子。主办宴会的主簿情急之下向王镇恶建议,索性就在校场设宴,反正大夏天的也冻不着,朗月之下,天空地阔,气魄很大的。王镇恶说就这么办。
主簿找来上百名士兵,迅速把校场上厚厚的积土清理掉,而后洒上水,直到人踩上去不起浮尘。他的本意,是要在上面再铺一层布,后来想起刘裕节俭成性,把给人做衣服的东西铺在地上踩踏,这不但不讨好,还会激怒他。
校场东头列开三大排厨案,一排做面点,一排做荤素热肴,一排专司凉菜。二十口加肥的行军土灶熊熊喷火,蒸汽从盖着木盖的大铁锅里钻出来,带着炖肉熬羹吊高汤的香味。从潼关和邻近各镇找来的大厨挥汗如雨,丁丁咣咣切菜,刺刺啦啦下锅,在他们平日罕见的大锅里奋力翻炒,远看宛如短兵肉搏。
校场中央,两百张桌案摆成十排,最前面一排是单人座,那是军主和军副们的座位,后面都是两人一桌,所有人都面向北方,在校场的将台上,单独有一张格外大的桌案,那是刘裕的专座。
到暮色沉沉,西方残留一线红云的时刻,除了刘裕,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校场一圈燃起巨大的火把,把这个露天宴会厅照得跟白天一样。
校场入口有一群精心挑选出来的少年士兵,个个白净斯文,专门负责把客人领到座位上。小俏进来的时候,本想溜到后面去坐,但是小兵显然知道她是谁,引着她往前排去。
小俏穿着路上买来的一袭白群,除了领口、对襟和袖口一圈粉色的绣花镶边,没有任何装饰。从粉色腰带看去,好像男人用一臂就能严严实实地揽住她的腰。她的头发分成两拨,一拨在顶上结成发髻,另一拨披散在脑后,在火把照耀下,乌黑的头发上有光在跳跃。脸上画了淡妆,除了粉白,没有任何颜色喧宾夺主,更加衬托出波光粼粼的眸子。
引导他的那个士兵,好像忘记了该怎么走路。
她经过的地方,立刻鸦雀无声。
前两排的将官们正在聊天,突然看到小俏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他们的嘴巴还在,却只能楞楞地张着。
小俏被这种群起的注目染红了双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桃花和梨花结伴而行,双双飘舞在掉光了叶子的树林中。
将佐们赴宴只穿战袍,不过他们的战袍上布满了酒渍、汗渍、血渍和种种说不清出处的斑点,在这抹洁白浅粉飘过瞬间,人人都不禁自惭形秽。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前排,思绪一时有点纷乱,等她定下神时,看到一个高大的青年军官慌乱地站起来,欠身向她示意,让她坐在他旁边。
郭旭。
他撩起战袍下摆,把旁边的胡床擦了几下:
“孙姑娘请!”
小俏款款地坐下来:
“郭队主辛苦了。”
这样的话,郭旭听别人说过无数次,只是这一次,从小俏的丹唇皓齿间吐出来,就觉得一股暖泉洗过肺腑,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此刻周围的人们缓过神来。各种军衔阶级的男人们,看到全军大小将佐,唯独郭旭艳福不浅,一臂之遥就有佳人,不禁醋河滔滔。前排的人们知道这是刘裕的安排,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心底一把扯开郭旭,自己坐在小俏身边。后排的大多数人不明白这个不速之客的来头,只是痛恨坐得太远,无缘嗅到那女孩子身上一抹脂粉香。种种微妙心思,汇成窃窃私语和怨叹,人人都觉得鲜花插在了郭旭这坨牛粪上,而自己却怀才不遇,无缘与佳人并肩。
郭旭说完姑娘请,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来体格健壮,气血阳刚,不怎么出汗,但现在却一层层冒汗。当然这是夏天,可是大白天也没有这样汗水汹涌过。他僵直地坐了半天,思谋着该说些什么,搜索了半天,冒了一句:
“是太尉安排你坐在我旁边的。”
其实不用他说小俏也知道。她侧脸看了一眼郭旭,看见大滴的汗水从他脸上渗出来,水往低处流,汩汩向下巴,知道他紧张,内心忍不住窃笑。也不看他,小声地说:
“这么说郭队长自己是不情愿的喽?和草民家的女孩子坐一起,是不是很丢队主的身份?”
郭旭顿时就乱了方寸,扭捏了好一阵子,正要说点啥,就听见司仪朗声宣布:
“太尉到!”
顿时鼓乐齐鸣,所有人纷纷起立,看着刘裕满脸含笑地进来,频频向众人挥手致意。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刘裕快步登上将台,那个少年刚要跟上去,却被刘裕一个手势制止了。刘裕看了一眼台上的大桌子,略略皱了皱眉头,而后走到台前:
“各位弟兄,各位父老,刘裕祖上虽然是汉室宗亲,但到了我这辈,已经是破落户啦,虽然今天官拜太尉,但骨子里还是个农民。我不习惯一个人吃大桌子,也不喜欢这样高高在上地吃饭。来人,把这个桌子撤了,我要到台下去和大家吃!”
没有人敢动。
虽然刘裕自己这么说了,但他是当今大晋朝最有权力的人,是不叫皇帝的皇帝。把他的位子从台子上搬下来,让他“下台”,这几乎就是大逆不道。
刘裕一看没人应和,瞬间明白过来。他脑筋如电,立刻有了新想法:
“不搬桌子也行!不过得有人陪着我吃。我来点名,点到的人都上来跟我吃,大家有没有话说?”
微微沉寂后,全场举手叫好。
刘裕绕着桌子走了一圈。
“第一个,请王镇恶将军上台。王将军不但打仗是一把好手,率军打下潼关,还深得民心扶持,弘农一席话,筹得三军粮,让我们再关中有了立足之地。有请王将军!”
王镇恶微笑着站起来,向周围一抱拳,在满场欢呼中登上了将台,站在刘裕身后。
“第二个,沈林子将军。沈将军还要代表正在南线作战的沈田子将军,田子打破武关,拿下峣关,几千偏师击败姚泓亲统的数万大军。林子坚守,潼关不失,屡次挫败姚秦名将姚绍,保住粮道。有请沈将军。”
欢呼声把沈林子送上将台。
“第三个,请弘农父老推选一位代表上来。弘农到底是中原腹心,百姓心向晋朝正朔,扶助官军收复失地。王镇恶将军已经答应你们三年不收赋税,这一点我一百个赞同。我已经上表朝廷,皇帝即将颁诏,明年起生效!”
在座的弘农士绅离席跪倒,山呼万岁。俄顷,一个盲人被抬上来。王镇恶跟刘裕耳语了几句,刘裕点点头,迎到将台口上,拉住这个人的手,把他拉到台子中央:
“这位是弘农前辈李方。李老前辈有两桩大功,第一桩是鼎力协助官军筹粮,第二桩是当年收留抚养流离中的王镇恶将军,为王猛王丞相保住骨血,也为大晋朝保住栋梁之才。”
刘裕和王镇恶一左一右扶着李方入座后,刘裕转过身来:
“第四位,我要请一位后起之秀。有请骠骑队队主郭旭。本军在黄河上以却月阵痛歼鲜卑,郭队主的点子功不可没。前几天更是袭杀姚洽,让姚绍心死。有请郭队主。”
郭旭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他没料到刘裕会这样。王镇恶和沈林子,都是方面大将,他一个队主,只是靠搏杀立功,居然要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另一个念头瞬间掠过:上去吃,就不能呆在孙俏身边啦。
刘裕看郭旭傻站在那里,笑着喊:
“怎么?郭队主在姑娘旁边坐了一会儿,腿就软啦,爬不上将台啦?”
众人哄笑声中,郭旭满脸通红地上台了。
接下来,刘裕点了前锋军中斩获秦军首级最多的一名士兵上台,这样一来,有将有兵,也有百姓,这桌子算是圆满了。小俏在台下看了全程,不能不佩服刘裕做事滴水不漏,这一番点名,将全场人心收入囊中,酒还没喝,官民已经醉了。
待这几位就坐后,刘裕招手把台下那个少年叫上来。
“各位,这是犬子刘义真,今年13岁,还很不成器。但是我不想让他在江东锦衣玉食,所以叫人送来,让他跟着军中前辈们好好历练。义真,见过各位前辈!”
刘义真走到台前,向台下深施一礼:
“各位前辈,各位父老,义真年少无知,但是报国心切,愿意吃苦,请给位叔叔、兄长不吝赐教,多多关照!”
声音虽然稚嫩,但意态潇洒,大大方方,全场响起一片赞叹声。
刘裕指着台下小俏那张案子:
“你不能在台上吃。看见那个姐姐了没有,你就去坐在她旁边!”
台上郭旭,台下小俏,心思都是一沉。
郭旭虽然知道刘义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看到他那种天生贵胄的气派,和小俏的秀丽娴雅很般配,想到自己不过是卖苦力的铁匠出身,竟然有一股酸酸的感觉冒上来。继而觉得自己好笑,竟然连一个小男孩的醋也要吃。心烦意乱,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刘义真坐下来,冲着小俏一笑。这是一个俊朗的男孩子,可能是像了妈妈,所以比刘裕好看十倍,但眼神却如假包换地继承了刘裕,带着一种犀利的光。小俏报以微笑后,强忍着眼泪不敢再抬头。她想起了自己那五六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她虽然没有到刑场,但一想起那些身首分离的小尸体,全身就会禁不住发抖。同样是父亲,刘裕的儿子现在坐在她身边;而父亲的儿子,却幽魂飘荡。她就在仇人儿子的身边,却不能表示出哪怕一点敌意。更何况,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恨不起来。刘义真好像注意到有啥不对,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声地问:
“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小俏不敢抬头,摆了摆手。刘义真还想问,这时候司仪大声宣布:
“奏乐!传菜!”
转眼间,两百张桌子布满美食。刘裕虽然身为高官,但从来吃饭都很简朴,孩子们在家里其实吃不到什么珍馐,加之江东饭食和关中口味不一样,露天集体就餐也会加大人的胃口,所以面对这一桌子浓香四溢的吃食,刘义真倍感震撼:完整的红烧肘子,配了椒盐和生蒜片的白水羊肋条,浮着金色油花的土鸡汤,切成细丝的腊牛肉,和豆豉生姜葱丝一起蒸出来的黄河鲤鱼,填了肉馅的油炸藕盒,大盘的猪肉丝炒白菜,地皮菜炒鸡蛋,白子,配了小葱的金灿灿油煎豆腐,生吃的红艳艳水萝卜,这些菜围拢在一个锅子周围,锅子里高汤沸腾,细细地一层层铺了肉丸、五花肉、木耳、黄花、火腿、发菜,繁花似锦,团圆热闹。
小俏已经悄悄擦干眼泪,拿起一个小碗,给刘义真舀了一碗鸡汤,刚放下碗,就看到刘义真已经把一片鲤鱼腮边肉放在了她的碟子里:
“姐姐先吃。”
小俏大为感动,她没料到太尉刘裕的孩子居然这么体贴,丝毫没有贵胄子弟的纨绔做派。
“应该姐姐给你夹菜的,你饿了吧,想吃哪样?姐姐给你夹。”
两个人吃着、聊着,很快就像姐弟俩一样欢乐起来。这一幕,郭旭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他羡慕、惆怅、胡思乱想,魂不守舍,酒不是酒味,肉不是肉味,好几次夹起的菜半路掉在桌子上。还好将台上人们谈性很浓,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懵懵懂懂的怀春者。
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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