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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影子傀儡-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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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翠莺等人在车顶,连手指都不敢抬一下,一直以同样的姿势趴着,就苦了邵云天吊了半天。
傀儡射杀众人后,还不忘逐一补枪,以确保每一个人都死得透彻。吴翠莺只听见一女孩哭着喊“妈咪——”,尾音弥长,悲戚而绝望。但随着一声枪响,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一句说不完且永远没有机会说完的遗言。
吴翠莺害怕得浑身发抖,但她还牢牢抓紧邵云天的手腕,唯恐他掉了下去。三名傀儡检查完毕,觉得人们再无生还的可能,方转往别处搜索。待他们走远,吴翠莺才把邵云天拉回车顶。值得庆幸的是,邵云天是一个体重不合格的男人。
听着楼上售票大厅不时传来的枪声和惨叫,邵云天知道,这个安身之所已彻底沦陷。他满怀感慨地轻叹一声,正要离去时,忽又想起什么,于是探头看了看那被乱枪射杀的男子。透过火光,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顿时捂着嘴巴失声痛哭。
“怎么是他?”他哭得很凄楚,但还是努力压低声音,“他是我朋友,是这里为数不多,愿意跟我聊天的人。我们经常坐在这车顶闲聊的。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听他这么说,吴翠莺和陈华声亦不由得一阵感慨。这就像是一场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悲剧,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性最为刻骨铭心的讽刺。在这场悲剧中没有黑白之分,甚至只要能保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可视之为正确。然而在这个荒诞的时代,人们总是十分正确地上演着一幕幕悲剧。
如今能安慰生者的,就只剩下一个理由——彼此间互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像吴翠莺安慰邵云天说,“太黑了,他没看见是你,就像你也没看见是他。”但谁又能担保,即便对方明知是自己,就不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没有人知道答案,因为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已经死了。而留给生者的,就只是一个更愿意倾向哪种解释的问题。
邵云天擦拭了眼泪,深呼吸一口气,以平伏激动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于是引着吴陈二人继续前行。约莫走过三节车厢,他又停下脚步,放下孩子,并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傀儡之后才缓缓站起来,谨慎地拆下开车顶上方、隧道墙壁上的通风口。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发出半点声响引起傀儡的注意。
随后,他与吴翠莺合力把两个兀自昏迷的孩子送进通风管,再借肩膀让吴翠莺和陈华声垫脚,让他们爬进去,最后才轮到自己。他们一行五人沿着通风管爬行,由于管内十分狭窄,纵横不足五十公分,别说转身,就连撅起屁股爬的空间也没有,所以他们不能再抱着孩子,只能由邵吴二人一面爬一面把孩子往前推。而且,管内还漆黑如墨,邵云天推着孩子,不便照明,只好把随身的手电交予陈华声,让他爬在最前引路。
这种行进方式确实十分滑稽,只是苦于毫无选择。
五人三爬推二,无不挥汗如雨。折腾了大半天,才来到一个三岔口。“咱们往哪个方向嗦?”陈华声举着手电东照西照,等待着邵云天的回答。邵云天抹了一把汗,往前一看,“前方和右方的管道是衔接着楼上售票厅的,再过不远管道就是呈垂直状态,我们是爬不上去的。”
“你怎么那么清楚?”身后的吴翠莺十分好奇。“这地铁站的结构图我能闭着眼画出来,”邵云天说,“不管是通风管还是附近下水道的走向,我都了如指掌。”他又跟陈华声说,“我们往左走,那里能直通另一边的轨道,出去之后我们就能往下水道走,离开这里。但一定要小心,因为不远处有条消防水管曾经渗漏,泡烂了整整三平方的天花板,我担心连通风管的吊索也受到影响,所以一会儿经过的时候,不能一起过,就怕太重,把通风管压断了。”
吴翠莺更为好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能知道得这么细。”邵云天叹了叹气,“我以前是这个地铁站的副站长。”吴翠莺惊讶地说:“原来你这么厉害,真没看出来耶。但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哪个地铁站?”
“人民广场站。”邵云天说,“这本来要对你们严格保密的。确切地说,明确知道这里是人民广场站的,就只有我们高矮肥瘦四个,地铁站里能说明位置的东西,也全是我们毁掉的。”
“为什么要保密?”
“因为怕我们当中有傀儡,知道我们藏身的位置,就能通知敌人来清剿。”
吴翠莺苦笑一声,“像现在这样吗?”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也无可厚非啦,纸哪能包得住火。”
“这只是其中一项安全措施,能多少提高些安全性。但难保我们当中有人以前经常搭乘这条线,一眼就认出这是哪里。不过现在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邵云天转与陈华声说,“陈老,咱们走吧。”
就在他们要动身之际,前方的通风管忽然传来“咚隆咚隆”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邵云天脸色陡变,忙催促陈华声快走。吴翠莺脱口问:“那是什么?”邵云天颇不耐烦地回答,“哎呀,不管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东西。”
众人沿着左边的通风管,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拼命往前爬。而陈华声因为不用照顾孩子,所以很快就与邵吴二人拉开了距离。可是,未等众人爬得多远,身后的通风管便再次传来奇怪的声音。
与此前不同,这次传来的声音很轻,却极其密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沿着通风管朝自己爬来。邵云天心感不妙,更奋力往前爬,还不忘嘱咐吴翠莺,“快点爬。”听他这么说,吴翠莺只觉得全身毛管倒竖,而且自己又在队伍最后,因而怕得浑身哆嗦。她越去想象身后的东西,心里就越发毛,手脚就越不协调,费了老大的劲,却没爬远多少。
只闻声音越来越近,邵云天再也按捺不住,要一看究竟。他让陈华声把手电给他,他接过之后,勉强回头一照,头皮顿时麻得仿佛拿刀砍都不会感觉。他照了照吴翠莺,见她也想往后看,连忙低声喝住,“别往后看!”吴翠莺当场被他吓哭了,抖着声音说:“那你赶快走啦!”
邵云天别过脸去,语带哭腔地说:“把孩子留着这儿吧,我们带不走他们了。”
“你说什么傻话啦!”吴翠莺又急又惊,泪流不止,“赶快走啦!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我说,把孩子留下。”邵云天悲伤地说,“如果你不信我,就自己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吴翠莺循着灯光,既惊恐又好奇地回头一看。只见约五米之外,竟密密麻麻爬着如手臂般粗、色彩斑斓的蜈蚣,而其中更有不少已朝自己缓缓爬来!这是吴翠莺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昆虫而没有尖叫的,因为她的心思已浑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跟前,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小女孩身上。
正如邵云天所说的那样,若不撇下孩子,只怕绝无活路可言。她的心像被啃了一口般剧痛,扬起手一耳光扇在小女孩的脸上,“你醒醒啦,听到没有,赶快醒过来啦。”她的眼泪滴落在小女孩平静的脸庞上,“再不醒就要死了啦!”这时,邵云天已越过跟前的男孩。“没用的,”他说,“傀儡用的麻醉济浓度极高,孩子们又太小,只要吸入一点剂量,就会昏迷很久。你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离开吧。起码,他们不会感到害怕和痛。”
吴翠莺泣不成声,哪曾想过为了生存竟要舍弃掉人性。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终此一生都恐怕要活在这个阴影里,可是她已别无选择。“姐姐对不起你们。”她以忏悔的口吻喃喃说道,并亲吻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随即把她挤到一边,好腾出些空隙让自己爬过去。就在这一挤一爬之间,她突然觉得,自己虽然活着,却又已经死了,并且再无资格自称为人。
三人撇下了孩子,速度果然快了许多,蜈蚣爬行的声音亦渐渐微弱。他们一直默默地爬着,谁也没再提孩子的事,然而谁也察觉得到那股弥漫在周围,仿佛随时能让他们压抑至死的罪疚感。或许他们只祈求孩子们千万别醒来,因为那不仅会徒添痛苦,还会让他们更为愧疚。
(本章完)
第96章 逃出生天(完)()
众人不知爬了多远——或许根本就没爬多远,但他们却觉得好像爬了一辈子——邵云天终于让大伙停了下来。
“应该是这里了。”邵云天摸了摸锈迹渐厚的通风管,“被水泡烂的天花板,就在我们下方。陈伯,你先爬过去,感觉爬出了四五米,就用手电闪两下通知我们。”
陈华声应了声“晓得”,便独自缓缓向前爬去。他用嘴衔着手电,尽量放轻自己爬行的动作,每向前爬一步都停顿一下,深怕用力过大压折了通风管。然而,尽管他动作再轻,却仍然能清楚听见金属管道曲折的异响,甚至感到管道有轻微下沉和摆动,随即紧张起来,手脚在无意间渐快,力度亦渐重,异响也随之更大。随着异响越发明显,管道摇晃得更为厉害,他就越害怕,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
人在慌乱之中,往往会把自己陷入恶性循环的境地。
但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爬到相对结实的位置,只是他爬过的那段管道如今还能否再爬一人,就不得而知了。他拿下口中的手电并咽下了快要满溢的唾涎,颇有大难不死的感觉,随即举起手电朝身后闪了两下,然后调成常亮状态,为身后的人照明。
邵云天看见信号,就跟吴莺翠说,“现在我过去了,你等我信号。”吴翠莺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邵云天在手电的灯光中缓缓往前爬。
邵云天身材瘦小,体重甚至不比陈吴二人,故在狭窄的空间匍匐爬行亦较之灵活。他两眼只盯着前面的灯光,以平稳的姿势和节奏不慌不忙地爬着。但他亦感觉到管道在摇晃,还有那让人惴惴不安的异响,不禁担心一会儿吴翠莺是否能爬得过去,走神之间,皮带扣竟卡在途中一个抽风口中。
他轻轻抽动两下,没能把皮带扣抽出来,尝试再三,依然无果。想伸手去解,不料皮带扣卡得甚紧,竟无空隙让手探入。他又想到自己脚踝处系着柄匕首,便打算把皮带割断。正要曲腿拔刀,小腿却长于管道之高,为管道之顶所阻,未能尽曲;再试侧曲,膝盖又被管道内侧顶住。他本想把身子挪到一旁,好腾出位置来曲腿,一试才想起皮带扣被卡住,哪里挪得动半分。他险些没被自己气死,竟然只一心顾着拔匕首,而忘了为什么拔匕首。
无可奈何,他只好扭腰探臂,在狭窄的管道中摆出各种离奇古怪的姿势,却始终无法把脚踝上的匕首拔出来,反而累得满头大汗。陈吴二人看着他举止怪异,不免觉得疑惑,正要询问之际,管道中竟毫无征兆地响起“当”的一声,甚是响亮。原来邵云天一连试了数次无果,心中越来越急躁,他的脾性又近乎女子,一时撒起气来,便习惯性地跺了一脚,鞋头就重重踢在了管道上。
就连邵云天本人也不曾料到自己的无意识惯性动作竟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霎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担心刚才的声响会引来傀儡,同时也害怕这段早已锈蚀的管道会因此倾塌,只好栗栗危惧地趴着管道中,大口大口呼吸着满是灰尘的空气。陈吴二人也是心惊胆战,彼此不约而同地想到,假若引来傀儡,只需朝天花板一顿扫射,这通风管就会成为自己的坟墓。
三人就像死了一般趴在管道中,不敢有丝毫举动,管道里只剩下灰尘在手电光中飘舞。他们无不竖起耳朵,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搜寻着别的能说明自己处境的声音——例如傀儡靠近的脚步声——俨然三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但他们预料中的脚步声却不曾出现。他们不禁寻思,难道刚才的声响并未引起任何注意?他们想等一个启示,去解答心中的疑惑,可是没有。然而没有启示,或许就是最好的启示。
汗液与灰尘粘在一起,人们脸上的汗珠已变成一滴滴墨水。邵云天举手拭擦,抹出满脸污垢。“吴小姐,”他仅以吐气的声音说,“听见吗?”吴翠莺以同样的声调回应他,“听见。你怎么了?”
邵云天在呼吸间感觉咽喉被灰尘所封,险些咳了出来。他压尽喉咙清了清嗓子,“过来帮我一下。”他说,“我的皮带扣被抽风口卡住了,得把皮带割断。刀在我右脚的脚踝处,我够不着,你过来帮我拔出来。”
“可你不是说那段管道不结实吗?”吴翠莺说,“我怕会出事。”
“没办法了,我要是出不来,你也过不去,只能赌一把运气了。”邵云天捂着嘴巴轻轻咳了两声,“你动作要轻一点,慢慢地来,千万别着急。”他的语气温柔,像是一位要哄孩子做些什么的母亲。
吴翠莺犹豫了片刻,暗忖确实别无他法,只好按邵云天说的去做,于是缓慢地朝他爬去。她每爬行一步都会稍作停顿,仔细感觉管道是否结实,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会爬出第二步。邵云天还鼓励她说:“对,就是这样,慢慢来,不着急。”天晓得他心里也捣鼓得不行。
陈华声在另一端同样焦急万分。他不能把身子转过来,故只能扭着脑袋去看他们的情况,可时间一长脖子就会疲劳,迫不得已只好回过头来缓解一下。他左手提着手电往后照,而断掌的右臂却支撑着上半身的重量,时间久了一样会累,最后就索性贴着管道趴下。
他感觉好疲倦,甚至觉得就算死了,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就像他当初报名成为“逐日”号试航员的心思一样。他自问自己是这世上对死亡最无所谓的人,自从家人在车祸中罹难,自己也因此残疾之后,他的生活就像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灰蒙蒙的再也看不见方向。
早已生无可恋的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到底还在世上挣扎些什么?他的内心已消极到极点,就连在初次目睹上海变成一片废墟的时候,他也曾发自内心地高兴过,看见大家都跟自己一样什么都没了,他才觉得上天原来还是公平的。
可是他却随着这伙非亲非故的人,把自己早就不想要的老命留到现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个毫无作用的人,不应该活这么久——他耳朵贴着管道,听着吴翠莺爬行声音,渐渐胡思乱想起来——既然如此,我为啥子还要活着?为啥子还要焦急?
他闭上眼睛,不再对疲倦作出任何抵抗,任其侵占自己的身心,大刀阔斧地砍伐自己的意志。他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一切,呢喃着如梦呓一样,“格老子的。”并以此作为他对自己的人生的评价。
正当他心境逐渐平静之际,他却不知为何陡然猛一睁眼!耳朵贴着管道细听,他发现有一阵怪声穿插在吴翠莺每一次爬行之间。他连忙回头,把灯光送远照去。邵吴二人见他突然把手电远照,也自然而然往回看。但见在灯光尽处,有一影子缓缓爬来。
众人定眼一看,竟然是之前由邵云天抱着的男孩!对于他的生还,众人无不喜出望外。吴翠莺更喜极而泣,忘向他招手,并低声呼唤,“快过来!”男孩看见他们,眼神也为之一亮,急忙匍匐爬来。想起适才自己对孩子的所作所为,吴翠莺简直如获救赎,欢喜的泪水夺眶而出,倾刻间如滚珠般下坠,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眼看男孩将近,吴翠莺却渐感不妥。她先是注意到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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