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仙-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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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年纪越大，某些原则某些执念便越深入骨髓，不可更改。只凭姜少华的只言片语，又怎么能劝得动呢？

　　　　清流早知道姜大夫对自己面上随和，实际上心里疏远得很。不过清流并不在乎。姜大夫能让他频频踏进家门已经很难得了！

　　　　刚刚他先带江灵走，不过是给爷孙二人说话的机会，某些话，当着他这个外人，实在不方便说。

　　　　姜大夫抬头看到清流来了，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慈爱地看着姜少华，说道：“孩子，给爷爷磕几个头吧！”

　　　　“爷爷”姜少华满脸都是泪水，哀声喊了一句，眼泪淌进了嘴里。

　　　　“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可不能再随意哭了。你要成为一个男人，坚毅果敢，不惧风险。”

　　　　“是”姜少华抹了一把泪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姜大夫欣慰地说道：“好啦好啦，起来吧！爷爷能有你这个孙儿，此生无憾了。”

　　　　“爷爷，不要这么说！”

　　　　姜大夫笑吟吟地扶起姜少华，对清流说道：“清公子，快带他走吧！”

　　　　“不行！爷爷，你跟我一起走吧！或者不去狐狸洞，咱们逃到外地也成。”

　　　　姜大夫皱皱眉头，望着清流，眼中似有恳求之意。

　　　　清流叹息一声，抬手打在姜少华的脖颈处，姜少华应声倒地。

　　　　他将姜少华扶起倚在一边，对着姜大夫拱手道：“前辈不肯走，若是出了什么事，即使晚辈今日护住了姜少华，他日他也难免记恨于我。我虽为妖类，有些手段防身，但亦不想多一个仇家。请您三思！”

　　　　姜大夫闻言，轻声咳嗦了几声，笑道：“清公子不必吓唬老朽，姜少华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孩子，待他难受几日，便会想通，又怎么会怪你呢？”

　　　　清流垂下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前辈说的是。”

　　　　姜大夫又言：“不过，江灵这孩子就不同了。你对她好，她便千百倍的对你好，你若是欺她骗她，她可不会轻易原谅你。她最是率真任性，只凭感觉决断好坏，当真容易被人欺辱。”

　　　　清流心里一颤，抬头对上姜大夫的眼睛，却觉得那双眼睛如深井一般幽静，又闪耀着经世事锤炼过的智慧。

　　　　清流缓缓说道：“您说的是。”

　　　　姜大夫的神情忽然松快下来，沉吟片刻后又道：“这些日子，我观你与江灵的来往，似乎你对她并无其他心思。若是如此，老朽恳求清公子能撮合少华和江灵。”说着从椅子上滑下来，似乎要跪下的样子。

　　　　清流赶紧扶住了姜大夫，说道：“不牢前辈托付，清某亦会如此。”

　　　　姜大夫怔了怔，便顺着清流的力道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将视线落到姜少华身上，看得眼睛发了直，眼眶有些酸涩，才堪堪收回视线，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劳烦清公子现在就带他走吧！”

　　　　清流颔首，将姜少华背在了背上。

　　　　临出门前，他忽又回过身来，唇片碰了碰，欲言又止。

　　　　姜少华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他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若是这孩子醒了，还不知道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将姜大夫打昏了也抗到山上去算了。但是以姜大夫的性子，即使硬接到山上，也不见得能善终。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为姜少华努力一把。

　　　　他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清某可以将您送到远地，既避了祸事，又能为少华留下念想。”

　　　　姜大夫疲惫地摇摇头，道：“清公子，老朽感念你为这两个孩子做的事。但是我们凡人最讲究因果循环，因为他们二人惹下的祸端，必须要有人承担。老朽残躯一副，若是能再为他们减轻些罪孽，别的就不敢再求了。”

　　　　清流心里一颤，恍然明白了一切。

　　　　他恼恨地皱起了眉头。

　　　　都是他，他只顾着泄恨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最后却还是得算到两个孩子头上。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他只好躬身垂下头，郑重地说道：“前辈所托，清某必竭力达成。”

　　　　姜大夫点点头，清流背着姜少华，沉重地迈着步子，向山上行去。

　　　　他们走到半山腰时，便见到一条火龙朝着村内浩浩荡荡地冲来，应该是官兵到了。

　　　　他们敲响了二娃家的门，二娃娘惊恐地抱着孩子缩在榻上，不敢动弹。二娃爹被官兵提了出来，他们厉声问道：“江灵家在何处？”

　　　　二娃爹颤着手指了指隔壁。

　　　　江灵家没有人。

　　　　他们辗转寻到了姜少华家里时，之间屋内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屋门打开，似乎是有人在家的样子。

　　　　他们冲进屋内，见姜大夫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们因何而来。”

　　　　为首的捕快面有狐疑之色。他看看眼前这个奇怪的老头，又看看周围铺展的草药们，顿时明白了这是医者之家。

　　　　他朝着身后扬扬手道：“带走！”

　　　　“不必了！”姜大夫突然出声说道。

　　　　“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与江灵无关。王老爷欺人太甚，我才寻机报复，现在被你们发现，我无话可说。”

　　　　话刚说完，姜大夫的嘴角便溢出鲜血。捕快奔到他面前时，他已经气绝身亡。

第114章　后来的事（）　
姜大夫一死，线索便彻底断了。

　　　　江灵与姜少华齐齐不见踪影，王宅里见过清流的人傻得傻，呆得呆，仅剩下几个下人，不过是见了清流一面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线索。

　　　　而明山村中见过清流的人，却根本说不上他的样貌来。

　　　　有的人说他细眉细眼，有的人说他杏眼山眉，还有的人说他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这样一来，清流到底是何面目都不能确定了。

　　　　至于清流的来处，更是无人知道了。他们只看到清流和江灵一起出入村中，却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家在何处。

　　　　捕快们从江富家人的口中得知，江灵惯会往静湖和五方山上跑。

　　　　五方山就罢了，静湖可是真龙所在，江灵不过一介凡人，根本不可能藏在静湖。

　　　　因此，捕快们全都进五方山搜人去了。

　　　　不过他们上了山就迷了路，不是困在深秋的雾障中不辨方位，就是误入野兽的巢穴险些命丧于此。

　　　　还有些人进了山以后，本以为是往山上走，可走着走着就出了山，到了山脚下。他们不信这个邪，再此进山，情况却如故。

　　　　渐渐的，人们都说这五方山邪性的很，短时间内竟然无人敢靠近。捕快们又听说了仙师曾断定五方山灵力充沛多出妖邪的说法，更吓得不敢再进山了。

　　　　但是王家催的急，县长不得不想个办法搪塞一下。

　　　　他们将姜大夫临终前的遗言写成认罪书，认定为主犯，又说从犯逃脱，无从查找，便草草结案了。

　　　　王家的人自然气得不行，可是王老爷一傻，家中便没有可主事的人了。说来也奇怪，王福冈有十一位夫人，可谁都不是个肚皮争气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只有刚刚跟了他两年的十一夫人才生下一个儿子，不过如今才一岁多点，不能担当大任。

　　　　此事一出，王家迅速地破败下去，待到国家风雨飘摇时，王家已经家财散尽，只剩下主母和十一夫人，小少爷三人辛苦生活着。富贵荣耀，竟如过眼云烟般短暂易逝，让人唏嘘不已。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秋意一日深过一日，转眼间寒霜挂满了枝头，五方山上草木沉睡，一片萧瑟落败的场景。

　　　　姜少华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疏于吃喝，所以瘦脱了形。他每日低头翻找草药和医书的时候，下颌的曲线锋利得惊人，让江灵见了心惊胆颤。

　　　　江灵每日将做好的饭食端到狐狸洞旁临时开辟的小洞穴门口，唤姜少华几声，才敢进去。姜少华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拿着筷子，眼睛只见医书不见饭食，常常吃了几口就扔下筷子，急切拉着江灵问道：“江灵妹妹，你看这味药是不是过重了？”

　　　　每逢这个时候，江灵都会一声叹气，道：“我看不懂。”姜少华似乎也听不到她说话，自顾自又去研究医书了。

　　　　江灵回到狐狸洞里，将盘子往石桌上一扔，连声地叹气。

　　　　红药看到剩下的饭菜，皱了皱眉头，问道：“他还是不肯好好吃饭？”

　　　　江灵无奈地点点头，道：“是啊，姜少华再这么看书，就要疯了。”

　　　　红药也是一声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江灵忽然问道：“清流呢？”

　　　　自从他们回来以后，清流突然忙碌起来，经常不见人影。红药一开始说，清流忙着在山中布下迷阵，后来又说，清流忙着打探事情的后续，现在红药说，她也不知道狐王在忙些什么。说这话时，神情颇为落寞。

　　　　等到冬风开始刮过山野时，吵吵嚷嚷的王家被害案子终于落下帷幕，人们谈论的事情开始换上了新内容。他们都道，真龙寺就要修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去烧一把香。

　　　　在一个西风清冷的夜里，几日未归的清流忽然回到了狐狸洞。

　　　　他径直走到姜少华的小山洞前，没有打声招呼就闯了进去，将姜少华手里的医书一夺，拽着他到了洞外。

　　　　姜少华激烈地反抗起来，动静惊动了旁边的江灵。

　　　　清流冲着江灵拜拜手，道：“你也来。”便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姜少华往山上走去。

　　　　在一处平缓的山坡处，清流顿住了脚步，说道：“就是这里了。”

　　　　他松开姜少华，姜少华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清流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根火把点燃，铮铮的火声在凄清的山林间格外响亮。

　　　　火把照耀下，江灵看到一个小土堆就静静地待在他们几步外的地方，土都是新的，土堆前还插了一块空白的木板。

　　　　饶是江灵再迟钝，现在也反应过来，这是一座坟啊！

　　　　姜少华的情绪更加激动。他踉跄着跑了几步，跪在木板前，缓缓回身望着清流，哑声问道：“这是？”

　　　　“我把姜大夫带回来了。”

　　　　听到这句肯定的话，姜少华泪如雨下。

　　　　“为何不让我亲手埋葬爷爷？”他木然地看着坟堆，问道。

　　　　这话却不好答，清流干脆就不答了。姜大夫现在的形容如果让姜少华看了，只会徒添麻烦罢了。

　　　　他说道：“江灵，快去磕几个头。”

　　　　江灵饱含热泪走到坟前，毫不含糊地猛地磕了几个响头。清流把她扶起来，先带着她回去了。

　　　　姜少华扑到坟堆上，放声大哭不止。

　　　　“爷爷！孙儿不肖！”

　　　　西风呜咽，霜林含悲。

　　　　过了许久许久，姜少华感觉到身上已经寒气浸染，才勉强止住哭声。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将你教给我的东西发扬光大，做一名好大夫，好医者，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爷爷，你放心地走吧！”

　　　　姜少华朝着地上猛地磕了几个头，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第二日姜少华便发起烧来，脸上通红一片，眼皮也抬不起来。

　　　　又过了几日，他病好后再去看过爷爷的坟墓，发现那是一处日光饱和的平缓之处，雨水少，风力小，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埋身之所。

　　　　他将坟前的木板上刻上爷爷的名讳，又静静立了片刻，便下山去，第一次走进狐狸洞，见到了清流，抱手感谢他对爷爷的安置。

　　　　清流摆摆手表示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眼睛一直打量着姜少华。

　　　　前几日的大病让姜少华又瘦了些，不过精神却是好了许多，想来他已经想开了。

　　　　清流便放下心来，嘱咐他若是有事，可随时来这里找他。可是姜少华前脚刚刚出了洞，他就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大睡不止，连江灵呼喊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这可怪不得他，他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

第115章　真龙寺（）　
霜色染遍山林，北风起，粗衣不敌寒气，鸟雀归林，人畜不出，是冬日。

　　　　江灵和清流在山间跳跃奔跑追逐着山鸡时，忽听到远处传来钟声，沉厚悠远，绵绵不绝，紧一阵慢一阵地敲了一百单八下，钟声悠悠而止。

　　　　清流停下脚步，望着静湖叹道：“真龙寺，成了。”

　　　　对于真龙寺的事，江灵听清流提过几句。不过一想到此事关乎白冰，便有些恹恹的，不想搭话。

　　　　随着冬日渐渐临近，江灵开始苦恼如何面对白冰。

　　　　凤尾木簪握在手里，心里便发起烫来。她常常辗转发侧，夜不能寐，一想起白冰沉静的脸，心中仍然有一团火热的东西在燃烧。

　　　　她，实在恨不起白冰来。

　　　　可是白冰对她无意，她还要再做纠缠吗？

　　　　白冰啊白冰，你叫我如何是好？

　　　　江灵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装作不知情，不在乎，每逢清流提到真龙寺，她就佯装听不到。或是去找姜少华说话，或是跟着红药出门巡视，总归死不承认，她心里，眼里，还是白冰，全是白冰。

　　　　清流决定下山去看看真龙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邀请江灵同去，被她拒绝了。

　　　　清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晃晃脑袋，自己下了山，将面容幻化成普通人的样子，踱着步子混在人群中，往真龙寺方向走去。

　　　　真龙寺乃是承当今天子的御旨建造，又得了太守督造，所费人力无数，良才无数，终于赶在今冬前完工。

　　　　清流本以为真龙寺是个巍峨层叠的巨型寺庙，走得近了才发现，寺中所有，不过两大殿而已，另有厢房游廊方丈室点缀，实在算不上大寺。不过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香烟袅袅升腾，将整座真龙寺都围绕起来，远远望去，真龙寺似在烟雾缭绕中的仙境所在，便让人觉得神圣庄严，不输给任何一座宏大的寺庙了。

　　　　清流捐了香火钱，进大殿烧香。

　　　　入内相看，只见巍巍雄殿之中，塑着一尊纯金打造的巨龙，鹿角鱼鳞，鹰爪蛇身，凶猛的双目威严地打量着坐下朝拜的众人，仪态自生。

　　　　清流站在一侧细细地打量着虔诚叩拜的众生，心中忧虑更甚。

　　　　过了些许时日，真龙寺成了一处远近闻名的所在，不少人赶了几日的路程也要来拜一拜真龙。真龙寺附近发展出不少临时搭建的住处，形成了一条热闹的小街，香烛干果，鲜花檀香，一应俱全。

　　　　有些远路赶来的人不能当天回去，便需要一个临时住处。明山村距离静湖最近，他们便在明山村寻了住处，稍稍给村民些银钱以示心意。没过几日，江老爷便从中发现了赚钱的契机，将村中空余的宅子翻新重建，又在村口处设置了引路处，村店住宿的生意便红红火火地做起来了。后来客店越来越多，小街越来越长，两处地方连成一片，真龙寺和明山村再也不可区分了。

　　　　第二年春末的一天，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县里，县长马上亲自出马，将真龙寺边的客店清点，商街清路，把那一队人马迎到了真龙寺前。

　　　　四乘枣红骏马拉着一辆玄色宽阔的富丽马车停在寺前，侍从掀开厚重的车帘，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从车中走了出来，站在车椽前举目望了望巍峨的大殿，薄唇轻启，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

　　　　他说道：“不错。”

　　　　在车前侍立的衮州太守王延平立刻跪地扣头道：“谢皇上夸奖。”

　　　　皇上一展明黄袍角，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车，径直往寺中走去。

　　　　皇上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