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仙-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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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老爷一见他那副不成器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怒吼几句，江富便怯怯地，如鼠般阴着脸不言不语。江老爷心中更难受，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他打发走了。

　　　　他又将江财唤进来问了问夫子的事。江财道，夫人备了礼见夫子，夫子不受，执意要走。现在已经回城了。

　　　　江老爷的眉头皱起来，按着太阳穴缓了一会，才道：“去把江灵叫来，就说我有事要问。”

　　　　江财微微惊讶了一刹，低头应是，出了江宅，绕过数间农舍，远远看到江灵家的小院子。

　　　　柴门紧闭，屋门挂着锁，看样子应该不在家。

　　　　他略微一想，抬腿便往姜大夫家里走去。

　　　　村中人人都知道，姜大夫的孙子姜少华与江灵要好。两人多半时间都要长到一处，不管男女大防，也不顾人言可畏。江灵还经常宿在姜少华家里，与姜少华同吃同坐，俨然一对青梅竹马。

　　　　不过，人们都因着江灵是孤儿的缘故，少人教导，才没把流言说的太严重，只是说江灵年弱，还不知世故呢！

　　　　腿还未走热，他就看到了姜大夫家的大门。屋子里传出阵阵药香，将深冬的寒意都裹了起来，让人闻着觉得周身一暖。

　　　　江财站在院子里问道：“江灵可在屋内？”

　　　　姜少华将笔一扔，匆匆跑到屋外，一见是江财，便微笑道：“江灵不在屋内。有何事不如先说与我听，一会儿我去找她的时候转告给她。”

　　　　江财垂手而立，说道：”江老爷请江灵来家里一趟，有事相询。“

　　　　姜少华将挽起的袖子轻轻褪下，又望了望静湖说道：“江灵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正说着，忽听一道铃声般清脆的笑语传到耳边。

　　　　“今日我功课做得不错，白冰夸了我呢！”

　　　　姜少华欲出声呼喊，又听一人带着笑意问道：“哦？他夸你什么了？”

　　　　篱笆外闪过两人的身影，一个江灵，一个自然是清流。

　　　　姜少华心中一紧。清流是妖，若是被江财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清流已经率先一步迈入小院，先对着姜少华喊道：“可有热茶喝？”

　　　　姜少华愣了愣，却没有动弹，而是紧张地看着江财的举动。

　　　　江灵也迈进院子，先看到了江财，便收住了笑意。

　　　　那日江财铁面无私，将自己去静湖的秘密告诉娘亲，惹出后面的是非，江灵至今还不能释怀。

　　　　其实这两年因着乡邻多帮衬她耕地秋收，平日里便没有那么僵。但是对于江财，乃至江宅，便没有什么情分可讲了。

　　　　江灵绕着江财，小跑几步，站到了姜少华身边。

　　　　江财的视线还落在清流身上，只觉得这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面容也十分熟悉，可是说起来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了。

　　　　他微微摇头，看着江灵道：“老爷请你过去叙话，不知你是否得闲？”

　　　　江灵立刻缩到了姜少华身后，没好气地说：“不得闲！”

　　　　“江灵！”姜少华埋怨地说了一声，又回身对她蔼声说道：“不过叫你说说话，你如何不得闲？”

　　　　江灵气呼呼地撅起了嘴，嫣红的嘴唇，像是春日海棠。姜少华喉头一紧，语气更和缓道：“江老爷家对我们颇多照顾，只不过去一趟而已。我在锅里蒸了山药，等你回来，便一起吃好不好？”

　　　　江灵对着姜少华这哄孩子的语气十分不满，便哼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去！”

　　　　可是如此说，心里仍有些发虚。

　　　　江富端来的饭食，虽然名义上是送给姜少华，可是姜少华谦让，姜大夫又疼爱她，最后竟有大半落入她的口。

　　　　吃人的嘴软，她也硬气不起来了。她嘟着嘴站在门口，不进屋，也不说要跟着江财走。

　　　　清流忽然问道：“江老爷叫江灵，为的是何事？”

　　　　江灵抬头看着江财，她也很想知道。

　　　　江财回身看着清流，越看越觉得他面皮白嫩，身姿倜傥，不是山野俗夫，倒像个县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便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们，也比不上他气质出众。

　　　　再看他的脸，此时又觉得不那么眼熟了。

　　　　江财心中纳闷，江灵是如何结识了这样的人物，真是令人费解。

　　　　江财沉思过久，清流便又问了一遍，没有因为他的走神而恼怒，反而嘴角噙了笑意道：“我竟有如此美貌，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此言一出，江财的老脸顿时挂不住了。

　　　　他赶忙别开视线，轻咳两声，道：“小人只是传话的，并不知道其中缘故。”

　　　　江灵朝着清流吐了吐舌头，嫌弃地说道：“不知羞。”

　　　　姜少华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意外。与清公子相处日久，便也渐渐明白他的为人，对他今日的话见怪不怪了。

　　　　江财又请江灵去一趟，姜少华便推着她往前走。江灵扭捏地推脱了两把，终于还是随着江财出了门。

　　　　出了小院后，她突然回身说道：“那山药可要给我留着。”

　　　　清流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拉着含笑望着江灵的姜少华进了屋，气得江灵跺了跺脚。

　　　　江财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引着江灵往江宅走。

　　　　穿过几个院子，江宅便挺立眼前。

　　　　冬日里，天黑的尤其早。似乎刚刚吃过午饭，天就暗了下来。眼下宅门便挂了两盏纸糊的灯笼，在昏沉的天色发出淡淡的红晕。

　　　　江灵迈过高高的门槛，沿着走廊绕过正堂，便被领到后面的屋子里。

　　　　东南角的小厨房里，仆妇们正在忙忙碌碌，有扑鼻的肉香飘散到空气里。江灵猛吸几口，摸了摸鼻子，叹一口，跟着江财进了会客厅。

第90章　撒谎（）　
还是熟悉的屋子，还是熟悉的桌椅。江老爷正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向她招招手道：“快过来坐。”

　　　　江灵垂着手站在一边，无甚表情地说道：“江灵站着惯了，江老爷不必客气。江老爷叫江灵来，为的是什么事？“

　　　　江老爷家的椅子都高得很，她要是想坐上去，可要费些力气。

　　　　她只想着快快将江老爷应付了，就能回家吃山药。

　　　　江老爷没想到江灵竟然如此痛快，他也看出江灵的神情有些忿忿。小孩子的心思，怎么能瞒过江老爷狐狸般的眼睛？

　　　　江老爷没有跟江灵计较，反而招了江财端过一盘米糕放到右手边的桌子上，语气和善道：“坐下边吃边聊。”

　　　　这次江灵没有拒绝。看在米糕的面子上，她艰难地爬上了椅子，不客气地抓了两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江灵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小巧玲珑，松软香甜，上面撒了一层桂花，中间还夹了红豆！

　　　　江灵边吃边想到，江富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东西吗？他真是太幸福了！

　　　　小小一盘米糕，被她三两下就塞进嘴里。她抹抹嘴，意犹未尽，舔舔舌头，真希望能再来一盘。

　　　　江老爷抿了一口茶，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丝毫不因为她的吃相不雅而心生不满。

　　　　在城根下蹲着的小叫花子们捧着一块霉黑的窝窝头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看得多了。在这个世道上，有一口粮便是不易，吃相难看些又有何关系？

　　　　他放下茶杯，说道：“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那日富儿生病的事。”

　　　　江灵正觉得被米糕噎到了有些难受，听得这话，身子便不敢动了。她慢慢地看向江老爷，见他慈祥地看着自己，胸脯一鼓，打了一个嗝。

　　　　“莫要慌，我知道富儿的病怨不得你，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江灵又打了一个嗝，急忙辩解道：”那日我都说清楚了，我没有撒谎。“

　　　　说是没撒谎，可是她仍旧心虚地低垂着眼，不敢看江老爷。

　　　　江老爷端起茶杯来，又放下，道：“你去了静湖，可见到什么东西了？”

　　　　江灵不敢搭话，江老爷又问：“听人说，你经常往静湖那边走，可是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问出这样的话，江老爷心中并没有把握。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些讹传外，谁都没真正见过静湖里有妖怪。他不过是因为江富出事时江灵碰巧也去了静湖，而人们总说江灵喜欢去静湖那里玩，才随便问问。

　　　　江灵果然低头坐在椅子上，身子有些发颤。

　　　　江老爷叹一口气，心想，江灵与江富不过同样年纪，江富尚且惊吓过度，忘了那日的情景，若是江灵也见了，八成会吓得屁滚尿流，神志失常了吧！

　　　　他抬手欲要叫江财再端一碟米糕来，就将江灵打发回去，却忽然撇见江灵的神情十分惊恐。

　　　　江老爷不知江灵因为怕白冰的秘密被发现而害怕，还以为她真得见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不禁觉得自己小看了江灵的胆子。

　　　　他仍然招手叫江财再端一碟米糕，江灵却不敢吃了，急的额头上冒汗。

　　　　江老爷心里有了数，便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你不必害怕，仙师说了，在那湖里住着的东西不会害人。”

　　　　江灵听了心更慌了。

　　　　那日的场景，清流已经说与她听。她满心以为他们没有见过白冰，可江老爷为何又知道白冰不会害人呢？

　　　　江灵慌得变了脸色，汗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再过一会儿，她便觉得后背上也挂满了冷汗。

　　　　江老爷心软，以为江灵想起那日见过的东西才吓成这样，便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是看到真龙了？”

　　　　真龙？

　　　　江灵的脑子忽然停住了。

　　　　静湖里只有白冰啊！难道白冰是真龙？

　　　　江灵疑惑地看着江老爷，如实说道：“江灵并不认得什么，真龙。”

　　　　江老爷却神色一缓，笑道：“是了，你怎么会识得真龙。你只管说你那日见到了什么。”

　　　　江灵更加困惑，不知道如何说，江老爷又递了话过来：“它可有尾巴？有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江老爷缓了一口气，心中仍然十分兴奋，忍不住从椅子上走下来，迈步到江灵身边，目光闪亮地问道：”你见到什么了？“

　　　　江灵眨眨眼睛，心中忽的一下全明白了。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江灵舒了一口气，想了想，眼神飘忽地说道：“我，我也没看清，就知道，它很大，是白色的！”

　　　　她抓了一口米糕塞到嘴里，低下头含糊地说道：“有尾巴，别的不知道了。”

　　　　江老爷大喜，在屋中踱来踱去，念叨着：“那就是了，一定是真龙！”

　　　　他又忽然回身问道：“你如何看到真龙的身影？”

　　　　江灵吞下最后一块米糕，心里才稍稍有些底气，沉声说道：“我看着，他在天上飞。”

　　　　江老爷又问：“你竟然不怕？”

　　　　江灵拍拍胸口，心不慌，手不颤了。

　　　　谎话说多了，便顺溜起来。

　　　　她说道：“怕，非常怕。但是他又不会伤我，我就不怕了。”

　　　　江老爷喜笑道：“真是个有胆识的孩子！”说着奔出屋外，将江强唤了进来，道：“快去备马车！我要去县里一趟！”

　　　　江强吃了一惊，道：“老爷何不吃了饭再走？”

　　　　江老爷摆摆手道：“等不及了，快去准备！”

　　　　他回身看到江灵一脸无知懵懂地看着他，便又转身吩咐道：“叫江财送江灵回去，再将米糕多装些，让她带回去吃！”

　　　　江灵的脑子已经混乱了，完全不知江老爷为何如此兴奋！

　　　　江老爷风风火火地出了门，江财也马上提了一个食盒过来，说要送她回去。

　　　　江灵如在云山雾里，怔怔地接过食盒，被江财引到宅子门口，正好见到江老爷弯腰上了一辆马车，朝着村外奔去。

　　　　江灵心中惶恐，也不愿让江财再送，自己提了食盒飞快地跑回去了。

　　　　她一推门就喊道：“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江老爷去县里了！”

　　　　清流正与姜大夫围坐在火炉边探讨医理，听得此话，遽然转身，沉声问道：”你说了什么？“

第91章　入县城（）　
江灵将食盒往地上一放，急急奔到清流面前，伸手拉住他宽大的袍袖。

　　　　“他问我静湖里是否有真龙，我骗他说是，他就往县城去了！”

　　　　清流眉毛一挑，问道：“现在？”

　　　　江灵猛地点点头。

　　　　清流放下手里的甘草，凛然问道：”你今日还在这里住？“

　　　　江灵的脑筋还未转过来，姜大夫已经接了话道：“江灵已经搬回去住了。”

　　　　清流拱手谢道：“今日打扰您了。时候不早，我与江灵还有话要谈，先告辞了。”

　　　　姜大夫木木地点点头，姜少华插话道：“何事？我可否同去？”神色十分担忧。

　　　　清流笑道：“不过小事尔，江灵，我们快走吧！“

　　　　江灵的手还抓着清流的袖子，清流扫了她一眼，她后知后觉地松了手，跟着清流出了门。

　　　　敞开的门呼呼地灌进冷风来，姜大夫缓缓走过去关上门，回身看到姜少华的模样，摇了摇头。

　　　　姜少华神情委顿，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黯然难言。

　　　　江灵的秘密，为何不能说给他听呢？

　　　　他叹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地上，门却又开了，江灵回来了？

　　　　难道是她改变主意了？

　　　　姜少华赶忙直起身来，却听江灵说道：“盒子里的米糕是江老爷给的，你和姜爷爷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大夫立刻说道：“你还未吃饭，”

　　　　江灵急急忙忙地截住他的话头，说道：“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她又转身离去，迈进满院的凉意中。

　　　　姜少华心凉如秋水。

　　　　推开柴门，解开屋锁，点亮油灯，清流坐在板凳上皱着眉，问道：“你说了什么？”

　　　　江灵又气又恼，道：“我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怕他追究白冰的事，就顺着他说了。“

　　　　清流眉峰未松，冷着脸道：“都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一遍给我听。”

　　　　江灵将与江老爷的对话说了一遍，垂头望着面前的油灯，只觉得豆大的灯光竟然十分刺眼。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怨声怨气地说道：“江老爷竟然对白冰的事如此上心！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忽然抬起头来，惊恐地说道：“他莫不是想要，抓了白冰？”说着还将脸往灯前凑了凑。

　　　　清流看着江灵昏黄的脸，眨了眨眼，道：“仙师都抓不了白冰，凭他们的本事，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白冰的麻烦。”

　　　　江灵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江老爷为什么要问呢？”

　　　　清流沉思一会儿，道：“我也不知。”

　　　　江灵叹一口气，两人对灯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清流舒了一口气，道：“既然猜不出，不如直接问江老爷。”

　　　　江灵讶然道：“你疯了！”

　　　　清流咧嘴笑道：“我当然不像你这么傻，什么话都告诉别人。我偷偷地看看，他到底去县里干什么去了。”

　　　　江灵愣一愣，拍手道：“对啊！那你快去！”

　　　　清流却稳坐着不动，肃然道：“你不觉得你做的不对吗？”

　　　　江灵扁扁嘴，垂下头不说话，缩起了身子。

　　　　清流终是心软，道：“你不知道如何说，便不说，江老爷并无他法。你这点小心思，要不是江老爷大意，你一定瞒不过他，到时候白冰的事更难掩盖。”

　　　　江灵又缩了缩身子。

　　　　清流站起来，将手放到她肩膀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维护白冰的心思，你只不过是方式用错了，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