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仙-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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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了，篝火燃起来了，人们纷纷来到打谷场上，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江灵。

　　　　江灵奄奄一息，气息几无。

　　　　二娃娘忧心忡忡地看着江灵，想到江母此刻的形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是造孽啊！

　　　　为什么偏偏被邪灵上身的是江灵呢？

　　　　二娃娘再叹一口气，从人群中发现了呆若木鸡的二娃，立刻板着脸走到他面前，拎着耳朵，将他往家里拽去。

　　　　在他们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语气平缓又惋惜地诉说着江灵被邪灵附身的事，嘱咐各位多多照顾寡母江母，便摇摇头，走到了一边。

　　　　一个精壮的男子举着火把，迈着坚实的脚步，走到了几乎要堆成山的柴火前，火光照的他的脸十分严肃。

　　　　不知道有谁小声地啜泣起来，人们没有去找哭泣的人，反而肃穆地仰起脸来，暗暗祈祷江灵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男子将火把往柴火上一扔，火把立刻引燃了干燥的柴火。

　　　　烟尘滚滚，江灵突然开始咳嗦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听起来气喘呼呼，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一样。

　　　　人们心里纳闷，便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连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

　　　　“你们怎么能动用私刑，草菅人命？快住手啊！”

　　　　他迈着蹒跚的步子，指着正在燃烧的火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救人！”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惊奇中时，老人的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个箭步便跳过了燃烧的篝火，来到了江灵的面前。

　　　　他快速地将江灵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她放到背上，走到柴火前，大脚一踢，将个柴火堆踢得漫天火星，这才腾出一条路，让他从火里逃出来。

　　　　火星子乱飞时，人们纷纷躲避，再看时，他已经跟老人站到一起，背上还背着江灵。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管我们的事！”

　　　　有人怒吼着质问，但老人不听不看，嘱咐救人的男孩将江灵放下，先探了探鼻息，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说道：“本人姓姜，是镇上的大夫。贵村江展身体有恙，托我来看望。诊治完毕，听闻你们要烧死一个女孩，我便想来看看。”他缓一口气，说道：“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这小娃娃就要枉死了。”

　　　　人们一听他是个大夫，便语气缓和了很多，不过，他们烧死江灵的心意仍然未改。

　　　　“她被妖邪附体，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烧死她？”

　　　　“是啊，你怎么将她放出来了？”

　　　　“她万一醒了伤人怎么办？”

　　　　姜大夫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男孩赶紧扶了一把。

　　　　他说道：“这孩子好得很，怎么会被邪灵入体？哪怕她真得中了邪，也要叫道人驱邪才是，怎么能这么草率处置？”

　　　　人群中传出一声冷笑，说道：“道人都被她身上的妖邪克死了，还有哪个道人敢来除邪？”

　　　　姜大夫一听，气得跺了脚，说道：“我敢替她除邪！”

　　　　众人哗然。

　　　　姜大夫又说道：“今日先让我带走她，可否？”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谁都拿不了这个主意。

　　　　这个时候，刚刚出来主事的老人又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向姜大夫揖了一揖，张大夫赶紧回礼。

　　　　只听老人说道：“江灵是我村中人，父死母病，着实让我们惋惜。可今日她身上的邪事颇多，我们想留，也留她不住。若是姜大夫执意要带走她，我便替她娘亲做主，允了这桩事。不过，若是江灵发起邪来，伤了大夫，便与我们无关了。”

　　　　姜大夫略一思索，看看躺在地上的江灵，重重地点头道：“那便这样。回去的路长，我们先走一步。”

　　　　那男孩已经背起了江灵，跟在姜大夫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进夜色中。

　　　　人们看着他们消失，心里皆松了一口气，以为除了一个祸患，哪知突然有女人的尖利哭喊划破夜空，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她喊道：“江灵的娘又上吊了！”

　　　　人们大惊，赶紧凑过来询问详细。

　　　　二娃娘泣不成声，勉强说道：“我回去就见明秀的脖子上缠了一根布带，挂在床头上，再一探鼻息，已经没有了。身上也凉了，应该是去了有一会儿了。”

　　　　她忍不住哭喊起来，眼睛看到了二娃爹似吃了苦瓜的脸，骂道：“都怪你们出得这馊主意！这家子可是完了！”

　　　　二娃爹冷不防被媳妇当着外人这么说落，脸色当时就挂不住了。

　　　　他立刻吵吵嚷嚷起来，说着烧死江灵的事，众人有份，凭什么怪在他一人头上！

　　　　他骂着二娃娘死婆娘，跳脚般地往江灵家里去，众人也都跟了上来。

　　　　到了江灵家里一看，江母果然躺在榻上，头被布袋缠在床头上。

　　　　上前探一探，已经气绝多时。

　　　　众人皆惋惜，有几个妇人已经放声哭了起来。

　　　　唉，可怜江母，年少识人不准，葬送了青青年华。好不容易将女儿养到九岁，又生生被女儿带累地日夜操心，疾病缠身，最后竟落得个床头自缢的结果。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孽债，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

　　　　江灵家中再无别人，只得乡邻操持丧礼，将江母用薄棺装着，草草地埋到坟地里。

　　　　再说江灵，也实在可怜。

　　　　她被姜大夫带着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地往镇上走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来不及进门一见的娘亲，已经咽下了最后一气。

　　　　她被男孩半搂着，喂了几口水，此时依旧昏迷不醒。

　　　　男孩见江灵嘴唇爆裂，便用手指沾了水，抹在她的唇上。

　　　　他叹一口气，对着闭目眼神的姜大夫说道：“爷爷，我们要把她带到家里去吗？”

　　　　姜大夫依旧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疲惫地说道：“这么晚了，哪有其他的地方能安置她？”

　　　　男孩又看了一眼江灵的面容，问道：“爷爷，她真得被邪灵附身了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姜大夫听了这话，才睁开眼睛，眼神里都是慈祥的笑意。

　　　　他说道：“她自然没有被邪灵附体。若是有，你身上的石头早就提醒你了吧！”

　　　　男孩点点头，随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的石头。

　　　　“爷爷，你是因为她没有被附体才救她吗？”

　　　　姜大夫皱着眉头，责怪道：“少华，爷爷是那般冷血的人吗？他们二话不说就想将孩子烧死，我自然要先拦下来再说。等到你一来，我知道她无事，才决意带她离开。”

第48章　归心似箭（）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赶在二更前回到了爷孙二人居住的房屋前。

　　　　付过钱币后，姜少华依旧抱着江灵，进了屋，将她放在塌上。

　　　　姜大夫又来替江灵把了一回脉，吩咐姜少华道：“快去生火熬些稀粥来。她肚里空空，想来有几日没有进食了。”

　　　　姜少华赶紧应了，生火熬粥不必细说。姜大夫又将炉火生了起来，小小的屋室里顿时春意融融。

　　　　江灵在屋子里歇了两天，这才慢慢地醒了过来，不过依然虚弱得很。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个男孩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便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过仍然只能看清一个虚影。

　　　　虽然看不甚真切，江灵却觉得他十分亲切，十分熟悉，又费了些力气一想，这不是锦文吗？

　　　　她颤着手，想要摸上他的脸，锦文却自己把脸凑了过来，不过神情很是惊异。

　　　　江灵说道：“锦文，我又看到你了。我对不起你。我是死了吗，要不怎么还能看到你呢？”

　　　　姜少华眉头一皱，摸摸江灵的头，似乎有些疑惑。

　　　　他对着外间屋子喊道：“爷爷，她醒了！但是她糊涂了！”

　　　　姜大夫赶紧跑进屋来，又替江灵把了一会脉，见她只是痴痴地看着少华，便问道：“孩子？你可清醒了？”

　　　　江灵怔了怔，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大夫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江灵一一作答，但依旧有些神思倦怠，昏昏欲睡。

　　　　姜大夫在姜少华头上一拍，说道：“臭小子瞎嚷嚷！这姑娘不是好着吗？”

　　　　姜少华赶紧百口莫辩，指指江灵，又指指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姜大夫已经走了出去。

　　　　江灵又养了一日，精神才略微好了些。再睁眼看时，只见屋里的陈设桌椅都不是熟悉之物，心里十分纳闷，便想着支起身子来，却有一人快她一步，抢先扶起她来，说道：“你醒啦？”

　　　　江灵将头一转，猛然看见姜少华，竟然是像看了鬼一样惊异。

　　　　眼前这个男子，分明是年岁大了些的锦文！

　　　　“锦文！”江灵挣扎着扑到姜少华的怀里，兀自啜泣不止，把姜少华哭得莫名其妙。

　　　　这一哭自然也惊动了姜大夫。他进屋一看，江灵正在啼哭，还以为自己的孙儿欺负了人家，刚要出口训斥，就听江灵又说道：“锦文！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死是不是？”

　　　　姜大夫这才听出不对劲来。

　　　　他问道：“孩子，你可再看看，他是我孙儿姜少华，不是什么锦文。”

　　　　江灵猛然停住了哭泣，定睛一看，他确实与锦文长得十分相像，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些许不同。

　　　　比如，他的身材比锦文高了很多，也壮了很多。他的眉毛上有一道疤，这也是锦文不曾有的。

　　　　可他为何跟锦文如此相像？

　　　　姜大夫见江灵神色恢复正常，若有所思，想来她该发现自家认错人了，就等她缓和一会儿，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的事情？”

　　　　江灵摇摇头。

　　　　她最后记得的事，便是她在自家门口哀求二娃爹放她进门，但是二娃爹不应。

　　　　姜大夫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才好。

　　　　姜少华却抢先说道：“他们要烧死你，是我和爷爷救了你。”

　　　　江灵闻言一惊，姜少华却恍然未觉，将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

　　　　江灵只听到后半截，就忍不住要从榻上翻下身来，嘴里念叨着：“我要回家，娘亲怕是要急出病来了！”

　　　　姜大夫又怎么肯依她。

　　　　他劝慰着江灵稍安勿躁，将她强留了半日，可江灵归心似箭，最后竟然要自己走出家去。

　　　　姜大夫这才吩咐姜少华道：“少华，爷爷一会儿还要去看病人，你便陪江灵回一趟家吧！记住，若是家里不好，还有人欺负她，你再将她带回来吧！”

　　　　姜少华自然点头答应，拉着江灵上了牛车，慢慢悠悠地往明山村走去。

　　　　一路上，江灵脸色愁苦，担心娘亲担心得要命。姜少华见了不忍心，便宽慰她道：“既然你没有被邪灵入体，再回去自然无碍，不必担心。”

　　　　江灵却摇摇头，说道：“锦文，不，姜少华，我担心娘亲。这么多日没有我的消息，娘亲身边又没人照顾，不知道娘亲现在如何？”

　　　　这话听得姜少华也不免惋惜。

　　　　他说道：“你有娘亲还可以惦记，真好。”

　　　　江灵问道：“你没有娘亲吗？”

　　　　姜少华说道：“我娘亲和爹爹都死了，病死的。那年灾疫泛滥，我爹和我娘跟着爷爷治病救人，却染上了病，不久就死了。我爷爷便关了医馆，来到了这里。”

　　　　江灵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

　　　　姜少华却摆摆手，说道：“无妨。我还有爷爷，并不觉得孤苦。”他看着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路，说道：“既然你这么着急见娘亲，那我们可要快些才好。”

　　　　说着，他便跳下车来，跑到赶车人前面，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道：“大伯，我们能不能再快点走，这个姑娘想回家见她娘亲。”

　　　　大伯却将鞭子一扬，指着拉车的黄牛说道：“它已经走得很快了。这么长的路，若是走得急，伤了它的身，今年春耕我可指望谁？”

　　　　姜少华一听，便知道没有太大希望，只能让车子走了几步，然后一步踏到车上，又坐在江灵身边，说道：“大伯说咱们已经走得很快了。你莫要急，日落前咱们肯定能到的。”

　　　　姜少华说得果然不错。

　　　　在路过隔壁村时，牛车将他们二人放下，他们又走了一里路，在日落前赶到了村口，见到了村口的大白杨。

　　　　柳树抽了嫩芽，在夕阳下随风舞动，身姿妩媚。

　　　　江灵从小巷里七拐八拐，赶着近路往家里走。

　　　　可是每走多远，她又开始气喘吁吁了，却依旧硬撑着往家里赶去。

　　　　姜少华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突然住了脚，神色慌张地看着前面一道上了锁的柴门。

　　　　她走上前走，望着门上的锁，实在想不通。

　　　　她将锁拉扯了几下，又摇晃了几下，朝着紧闭的屋门喊道：“娘！娘！灵儿回来了！快开门！”

　　　　娘亲自然不能再出来，倒是隔壁的二娃娘听着声音从栅栏一侧探出头来，一见江灵的脸，眼泪登时止不住了。

　　　　她喊道：“灵儿！你可回来了！你没事了吧？”

　　　　江灵立刻奔到二娃娘身边，焦急地问道：“婶娘，我娘呢？为何家里上了锁？娘亲去哪里了？”

　　　　二娃娘悲痛不能自己，捂着面哭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娘亲。”

　　　　她掩了门，带着江灵往村头走去。

第49章　悲痛（）　
江灵扑倒在娘亲的坟前，拼命地将土挖开，想把娘亲从土里救出来。

　　　　坟上的黄土尚且新鲜，散发出泥土的清香，泥土里甚至还藏着不少花草的嫩芽，实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二娃娘哽咽不能出声，一面用手势指着江灵，一面看着姜少华求助。

　　　　姜少华会意，上前将江灵拉起来，她却又扑过去，他只得架住她的两个胳膊，反手剪在自己怀里，江灵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只好松手了。

　　　　江灵还没有哀嚎几声，就见她脸色一白，哭死过去。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二娃娘抱着江灵又是一阵大哭，只哭得脸色浮肿，头晕目眩，才不得不止住。

　　　　她扶起江灵的肩膀，想将放到自己背上，姜少华却早就揽了这个活计，将江灵又放到自己的背上。

　　　　到底是少年，背起江灵来，丝毫不费力气。

　　　　二娃娘抽抽涕涕地走在姜少华前面，却为他带了去自家的路。

　　　　在二娃娘的示意下，姜少华将江灵放在了自家窄小的塌上，看了一会儿，说道：“江灵家里可还有别人？”

　　　　二娃娘摇摇头，说道：“她爹在她出生后就走了。她的宗亲，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了。”说完又拭泪。

　　　　姜少华听了也是叹息，没想到江灵的身世更加凄苦。

　　　　榻上的江灵即使昏睡过去，脸仍旧崩得紧紧的，神情戚戚，让见者不由得同情落泪。

　　　　姜少华擦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珠，说道：“请这位婶婶照顾江灵，天色不早，我还要赶着回家，以免爷爷担心。”

　　　　二娃娘一望外面的天色，不免担心道：“此时已经天黑，你一个人行路，可万万要小心。”

　　　　姜少华说道：“劳烦婶婶担心，邻村一定有牛车在等我回城，无妨。”

　　　　二娃娘闻言，便不再相留，将他送出门去，便掩了门，专心看顾江灵。

　　　　江灵二更过后便醒了来，恍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再一看到二娃娘担忧的脸，和二娃瞪大的眼睛，前尘事立刻涌上心头，便又要哭起来。

　　　　二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