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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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隐分明应该为这样的人物惊叹，被这样的风华吸引。但此刻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丝毫无法动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附上她的神经，化开她的理智。

　　　　君夙缓步走近不速之客，温柔的瞳眸倒映出苏隐精致的容颜。

　　　　“娘子。”

　　　　他温柔喊道。

　　　　这清清浅浅的一声，分明温柔而长远，只需一声，只是一声，便足以惑人沉沦。

　　　　但苏隐只是心尖发颤，脸色发白。

　　　　直到冰凉如玉的触感碰着她的衣袖，她才从极致的恐惧中醒过神来。

　　　　苏隐看着近在咫尺的君夙，大脑刹那空白，余下的唯有畏敬在驱使她逃离这个地方。她任由着本能，连头也不抬便身躯跃出大开的窗轩，向着东栏方向飞檐走瓦。

　　　　身后风声呼吁。

　　　　白衣流影追在她身后，速度极快，只是眨眼便在她耳际呼啸而过。苏隐慌乱中使了遁形术，一叶障目，泰山不见。

　　　　瓦上的白衣人停了下来。

　　　　苏隐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白衣男子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目光直直望着她的方向。

　　　　苏隐瞳孔一缩，翻身消失在热闹的市井中。

　　　　苏隐回到东栏时仍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栗。

　　　　细瘦的指骨微微颤抖，掩藏在藤紫长袍下。苏隐阖上眼，缓慢地将自己眼底的敬畏隐去，这一瞬间才仿佛自己回到了现实。

　　　　原来面对面时她对他竟会这样畏惧。

　　　　如此畏惧，如何杀之？

　　　　青石板道上行人往来，衣色层叠，人影交错而过。苏隐站在东栏门前望着那两盏熄灭的灯笼发呆，好一会儿才步履缓慢又凝重地走向门内。

　　　　东栏黄昏后人影稀少，在微亮天光中显得略清冷宁静。

　　　　苏隐踏上二楼。

　　　　廊道长长，梨窗镂空，而她暂居的屋子里有两个人。

　　　　“你回来了。”

　　　　“嗯。”

　　　　苏隐慢声回答，目光顺过楚媚落在他身侧的白须老头子上。

　　　　柯老头没有丝毫愧疚，依旧笑面吟吟。

　　　　“您不打算解释一下？”

　　　　“女娃子，我刚刚可什么都没做。”

　　　　“”

　　　　“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柯老头笑吟吟，不知从哪儿顺出来一幅卷轴，动作敏捷地抛到桌面上。

　　　　“这是什么？”

　　　　“画。”

　　　　柯老头出手利落，楚媚微微吟思，挑开画卷的结绳。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冗长，冗长到当她看清楚画卷上的美人时，心神迟缓般重重一跳。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冥冥之中牵连在了一起。

　　　　这念头一闪即逝，快得苏隐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这是，苏隐？”

　　　　楚媚惊诧。

　　　　画卷上女子容颜精致，目光温柔而坚毅。

　　　　分明是以苏隐的模子刻画出来的，却不如苏隐青涩。非要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的话，那么就是画中人更像是历经世故后有所明悟的苏隐。

　　　　楚媚望向丢出重磅消息的柯老头。

　　　　“这画你是从哪里偷出来的？”

　　　　“楚小子，晓生楼办事那不叫偷，叫顺。”

　　　　“没什么区别。”

　　　　“你还想不想听我老头子解释？”

　　　　“我说柯老头，您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一招？”

　　　　“我老头子这叫童心未泯。”

　　　　柯老头笑吟吟，转而说起这幅画的来历。

　　　　“这副画卷是从悦来客栈那名白衣男子手中顺来的。”

　　　　“我记得你说过，悦来客栈那名白衣男子武功深不可测。”

　　　　“我晓生楼别的不会，就飞檐走瓦、故弄玄虚这一块最在行，捎在个小小画卷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管你使用什么技俩，最重要的是这画跟苏隐有什么关系？”

　　　　“这你得问这女娃子。”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苏隐。

　　　　苏隐细细扫量着画卷上的紫袍女子，肌理细腻，眉目传神，从笔墨深深浅浅的勾勒间，可以看得出画这幅画的人该是多么仔细认真。

　　　　苏隐沉思了会儿，摇头否认。

　　　　“不是我。”

第13章　计策（）　
她很确定在来到岚风城之前从未见过这名白衣男子，更遑论和他有什么交集。

　　　　苏隐手指扣着人物画偏角，漆黑明亮的眼底一片深流。

　　　　“之前在悦来客栈时大脑一片空白，现在才想起那名白衣男子见到我时似乎有些异样。他唤我为娘子。”

　　　　楚媚微微诧异。

　　　　唯有柯老头毫不意外。

　　　　“据我老头子所知，那名白衣男子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就是这画中女子。”

　　　　“这画中女子是他娘子？”

　　　　“十有八九是。”

　　　　“这就巧了，难道这天下间真有这样一模一样的女子？”

　　　　楚媚望着画中女子的熟悉脸庞，不禁问。

　　　　苏隐垂眉，掩去眼底的异样情绪。

　　　　有。

　　　　这天下间的确有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倘若不是画中人眉眼熟悉奇诡，苏隐几乎都要认错。但是那人向来擅长角色扮演，这画中人是不是她还不可知。

　　　　苏隐默默思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柯老头依旧是一贯的笑脸吟吟：“更巧的是，这白衣男子在找他娘子，而长得像他娘子的女娃子想杀他。”

　　　　“你的意思是？”

　　　　“不管这些巧合，不管这画中人是谁，也不管她和白衣男子究竟有什么纠葛。女娃子不是想接近他吗，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李代桃僵。”

　　　　楚媚缓缓道出柯老头的潜台词。

　　　　他望着和画中女子脸庞极度相似的苏隐，清丽的脸庞含着些许不安。

　　　　“你是打算让苏隐去装成他的娘子，接近他，趁他毫无防备之时对他下手？”

　　　　“老头子我只是提供建议。”

　　　　“这不妥，且不说苏隐生性不适合伪装，单就他娘子究竟是什么性子，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我们一无所知。这根本不可能骗得过那名白衣男子。”

　　　　“你觉得许宴生此人怎么样？”

　　　　“你想说什么？”

　　　　“许宴生为人品性纯厚，虽有些聪明，却是最为好骗。悦来客栈那名白衣男子还不如许宴生此人，你不让女娃子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既是好骗，你晓生楼有七七四十九种方法让人上当，你为何不出手？”

　　　　楚媚随口驳回，却不曾想柯老头听到这句话顿时眯着眼，目光无限意味深长。

　　　　楚媚霎时一怔，靡丽眼尾微微上勾。

　　　　“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啊。”

　　　　“一千两黄金一个字，我老头子将消息卖给你。”

　　　　“一千两黄金一个字，看来是定能震惊整个江湖的消息。”

　　　　“能不能震惊整个江湖我老头子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十两黄金也拿不出。”

　　　　“一千两黄金我是拿不出，不过十一两黄金我还是有的。”

　　　　“十一两黄金不卖。”

　　　　柯老头笑吟吟看着他，转向苏隐。

　　　　“女娃子，你怎么想？”

　　　　“好。”

　　　　“真决定好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

　　　　“没有。”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简单，失忆，仇杀，楚小子这里多的是戏本子情节让你选。”

　　　　柯老头仍旧笑意吟吟。

　　　　楚媚容颜浅媚，施施然道。

　　　　“如果你真决定这么做，我也无权反对。”

　　　　“谢谢，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眼底的杀意太明显，这种针对性的情绪恐怕让人无法忽略。柯老头，你有什么法子？”

　　　　“训练。”

　　　　“也好，到时候就算瞒不过你们这些老狐狸，能瞒得过那名白衣男子就行。”

　　　　“晓生楼的人你还信不过？”柯老头笑意吟吟，转而对着苏隐，“明天早上开始我派人来教你。”

　　　　“谢谢。”

　　　　“楼兰朝廷的女娃子就是礼貌，斯文秀气。”

　　　　“你为什么要帮我？”

　　　　“很简单。”柯老头目中精光微闪，笑意吟吟，“你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而晓生楼向来喜欢挖掘秘密。”

　　　　“”

　　　　“”

　　　　秘密么？

　　　　苏隐垂眉，掩去眼底的幽暗流深。

　　　　柯老头笑吟吟站起身，转头看着虚掩的窗。

　　　　“天色也不早了，我老头子该回去了。”

　　　　“女娃子，再会。”

　　　　“我送你。”

　　　　楚媚亦步亦趋，扎染红袍子曳过门框，一直送着柯老头走到东栏门前。

　　　　天色渐黑，门口夏秋提着灯笼挂在牌匾前。

　　　　楚媚步履停下。

　　　　柯老头笑吟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事知道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江湖势力顶尖的事你能知道？”

　　　　“我只是不愿意掺和。”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别忘记了你已经不掺和江湖这些事情了，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如果没记错，你和那丫头也就在短短的岚风城数十天相识的吧。”

　　　　“的确只相识了数十天。”

　　　　“短短数十天这丫头怎么就合你眼缘了？或者你是因为李英那剽悍丫头的嘱咐才想帮她？”

　　　　“你又是为什么帮她？”

　　　　“我老头子并没有说谎，这丫头身上的确藏着一个大秘密。且不说她和悦来客栈那名白衣男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单凭这一两个月来明的暗的这些江湖势力的风波暗涌，就和她息息相关。”

　　　　“她说过她并不是画中的女子。”

　　　　“你相信她？”

　　　　“我相信我所看见的她，并不是这种善于算计欺瞒的女子。”

　　　　“记忆有时候也是会出错的。”

　　　　晚风凉，东栏门前两盏灯笼映照楚媚微暗的眉眼。

　　　　柯老头难得一本正经。

　　　　“这世上或许有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但那眉宇间的灵性、奇诡、高远、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模仿得来的。”

　　　　“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不巧合我老头子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想问的事情我老头子没办法给你解答。至于悦来客栈那名白衣男子的身份我还在查，虽有隐约的猜想却依然不敢确认。”

　　　　“我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边缘。”

　　　　“是禁忌，也是荒唐。”

　　　　“那便算了，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柯老头拍拍他肩头，转身离开。

　　　　天际暗流云动，烛灯下，楚媚倚着昏暗木门独自沉默。他望着天际风云转瞬变幻，目光里一片黯然。

　　　　“江湖啊”

第14章　英雄救美（）　
柯老头允诺咐人教导苏隐，第二日便真的带人来了。

　　　　如何掩盖自己的情绪、如何伪装失忆、如何与人交流，短短十几天苏隐一直在学着这三项内容。尽管不是做到最好，至少能掩盖住了自己眼底的杀意。

　　　　岚风城的剑会最终落幕，各地江湖人士陆续离开岚风城。

　　　　唯有悦来客栈的黑衣青年和白衫男子始终流连在岚风城。

　　　　晚风凉凉，苍天高远。

　　　　苏隐和楚媚并肩站在檐瓦上，目望悦来客栈的方向。

　　　　“你真的要以这种方式去接近他？”

　　　　“我还有其它的方法吗？”

　　　　“我虽然手底下无人可用，但是江湖上多的是杀手。千金买命，这种事多的是人愿意去做。”

　　　　“楚媚。”

　　　　“嗯？”

　　　　“关于这件事我不愿意牵连到别人。”

　　　　“柯老头在打的主意，我怕你会吃亏。”

　　　　“如果能助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他就算别有用心我也不介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其它的事情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非杀不可？”

　　　　“我给过你答案。”

　　　　其实想想都能知道，楼兰朝廷的卦主不会无缘无故奔赴西中江湖要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果有，那么就说明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这个道理其他人能想清楚，楚媚自然也能明白。

　　　　他望着不远处的客栈，问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灾难？”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苏隐攥紧指骨，紧阖的睫毛轻轻颤抖。

　　　　当日宫廷窥测中她只预见天机一角，只是一角，便让她至今躯体冰凉如同毒蛇附背。

　　　　“最坏也无非祸倾天下生灵涂炭。”

　　　　“也许比你想象中的还可怕。”

　　　　苏隐的声音不自禁低颤。

　　　　她毫不察觉，唯有楚媚望着她的模样，清丽的容颜掠过一丝意外。他沉默了半响，开口问。

　　　　“在命盘中看到的一切就一定会发生？”

　　　　“太师父常说命理无常，变数常衍，但自古以来天机显现的都是未来一角。”

　　　　“因为看到了预兆，所以你才来这里杀了他。”

　　　　“是。”

　　　　“我记得你说过你从楼兰宫廷出来之后就一路奔向西中江湖，虽然有躲避追兵的成分在里边，但是你真正的目的还是他。那么你怎么知道他在西中江湖？”

　　　　“我并不知道他在西中江湖。”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在西中江湖，是天机在指引我。”

　　　　苏隐垂眉，漆黑的眼底漾过丝丝缕缕的幽暗。

　　　　她算不出来的。

　　　　她原本算不出什么来的。

　　　　但是窥测天机当晚她因困倦入梦，梦中命盘自启，是它指引了西中江湖方位。这种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命盘一样。

　　　　当时的苏隐并未察觉，如今想来诸多端倪。

　　　　楚媚望着她明亮的目光，微微一笑。

　　　　“颠倒乾坤，预知命途，通达天意，果然听起来就让人垂涎。”

　　　　“卦术并不容易学。历代卦天者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能进入卦门，每一代弟子都具备灵性，但最后能感应天道的寥寥无几。更是有些人在遇到学道上的瓶颈之后直接走火入魔。”

　　　　“你呢？”

　　　　“我不曾遇到过瓶颈。”

　　　　“运气。”

　　　　“相较而言，的确是这样。”

　　　　苏隐眸光清浅。

　　　　她偏头望向悦来客栈的方向，藤紫帽兜下一双眼睛幽暗渐渐聚深。仿佛透过层层阻隔望见那一张欺骗世人的灼华容颜，但他偏偏是灾难。

　　　　苏隐眼底杀机一瞬。

　　　　那一闪即逝的除了杀意，还包括一丝丝的畏惧，以及孤注一掷的勇气。

　　　　“走吧。”

　　　　“嗯？”

　　　　“你不是要去客栈旁侧的小摊喝茶？算算时辰也快到了，我回东栏等你。”

　　　　楚媚话音刚落，便翻身落瓦。

　　　　苏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翻身落地，背道而驰。

　　　　江湖客满巷。

　　　　苏隐游走在人群中，手中握着一柄白绫捆长剑。她随意走过人群，步履平稳，眼角余光却带着些若有所思。

　　　　身侧茶摊众人天南地北的议论——岚风城剑会、剑道翘楚、江南美人、采花大盗

　　　　苏隐随意选取了一处茶位，等着摊主端来新茶。

　　　　“你们可都知道前些天悦来客栈制造那场动静的下属青年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我听说有好几方人马在追查他和他主子的身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

　　　　“可是我听说好像好像没什么结果。”

　　　　“嘿，小门小派肯定找不出什么，要我说追踪资料这种事还是得靠晓生楼。”

　　　　不知不觉话题一偏，众人纷纷议论起这件事来。

　　　　江湖打打杀杀不稀奇，偶见江湖高手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