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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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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下,长离想死个明白。”

    “我不杀你。”

    “长离还是想知道。”

    “你不会知道,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的目光清清浅浅,口述平静,听不出一字一句的自嘲。可长离听得出,他在说实话。

    长长又久久。

    “阁下真不杀长离?”

    “绝无戏言。”

    “那么,告辞。”长离翻身一转,立即消失在原地。

    忽然神雕长鸣万里。

    君夙抬头。

    雕爪抓住树枝,从雕背上翻下一人。白胡须,面纹生,正是白须翁。

    “喂,娃子”声音戛然而止。

    白须翁看去,君夙左胸口,一柄匕首染血。

    眉头一跳。

    白须翁皱眉:“你这是被那女娃子伤了?”

    君夙缄默。

    “我老头子就说那女娃不安好心,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诶,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啊,反正我老头子是不明白了。”

    抽玉瓶,抛飞。

    白须翁叹气道:“瞧瞧这血流的,自己拔刀抹药。我老人家可不会帮你。”

    君夙没有理会。

    “喂,娃子。”

    “白亭,我不是娃子。”

    白须翁吹胡子瞪眼:“看你这一张脸嫩的,不是娃子是什么?”

    “”

    “本来旧伤就在左侧肋骨,这下子匕首穿膛,疼吧?”白须翁又问。

    “嗯。”

    “赶紧止血。”

    君夙低头望了一眼胸口的羊角匕首,手微微捻压。抽出,血涌,葱白玉指仔仔细细抹去匕首上的血痕。

    白须翁看得眼皮子一跳。

    好一会儿他收好匕首才缓慢扯开半边衣衫。

    “撕拉——”截断一节衣袍。

    洒药粉、摁胸膛。

    白须翁既摇头又点头,既叹气又唏嘘,好一会儿才盯着他左胸膛:“诶,可惜这药再好也只能止你这血医你这皮肉,旧伤是不可能喽。”

    “旧伤药石无医,无妨。”

    白须翁难得沉默。

    清风寒凉,木叶萧萧。

    君夙望一眼周围,问:“白亭,这可算杀戮场?”

    白须翁挑眉:“这江湖到处打打杀杀快意恩仇,杀了就杀了,管它杀一个杀两个一百一千都是杀。”

    “我能看到娘子眼睛里的恐惧。”

    “那女娃子一看就知道不常见死人。”

    “不,她恐惧我。”

    白日清风悠扬里,君夙目光渐渐飘远。那样氤氲长远的目光,仿佛曾历经了岁月遥远。

    “君小子,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那坐下给我老头子讲讲故事吧,我老头子很久没有听故事了。”

    “你想听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头子最好哪一口。”

    “我的记忆模糊了。”

    “君小子,什么是真正的屠戮场?”

    “大概是殃及千万生灵,血腥杀戮和恐慌共生。”

第49章 她需要静静() 
殷锦带着苏隐折回岷山镇。

    速度极快,掠影无形。

    清风道,人流中,最后拐进繁锦地带进入奢贵客栈。长廊道,他挥一挥手,尽头房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殷锦松开苏隐,径自走入屋中。

    身后,苏隐悄悄后退,身躯倚在画梁上。

    凉。

    寒。

    身躯里总有一股凉寒在肆虐,苏隐目光怔怔。

    “苏隐。”

    走进屋中的殷锦又折回身来,目光深深又锋利,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苏隐垂眸。

    “苏隐,你在恐惧他。”

    心微微颤。

    “你向来不是容易产生恐惧的人,可是你现在在恐惧他。”

    苏隐手指紧攥。

    “苏隐,还记得十二年前太虚宫里我和你说的话吗?”殷锦转过身来,目光一扫她的眉眼“我那时就说过不管你日后遇到什么,都可说与我听,可是你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殿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苏隐怔怔,继而道:“吾逾矩了。”

    逾矩?

    看,他想听的从来不是这句,这意味着她仍在恪守着卦天师守则,意味着他在她心中只是堂堂一朝皇太子。

    殷锦低低一笑,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你一直都是这样”

    “苏隐不明白殿下想说什么,但是。”

    苏隐手指紧攥,光华刹那,眼睛里已然一如往昔不容侵犯的威仪:“殿下,关于千机楼这件事苏隐之前不愿意说,之后也不会说。”

    殷锦定定看着她,半晌,轻笑一声。

    “苏隐,你真是胆子大了。”他背过身,目望窗外远空“苏隐,这件事我会告知父皇。”

    苏隐阖眸:“吾能阻拦吗?”

    “不能,他是我君父。”

    苏隐苦苦一笑:“吾,无话可说。”

    “你大概累了,就在这里歇息吧。”

    殷锦侧身,便要向门外走去。那一抹华影经过身侧,苏隐轻声道:“多谢。”

    “谢什么?”

    “谢殿下不着急将罪人苏隐押送回国。”

    殷锦顿时轻笑:“苏隐,若是日后再说这些客气话,我会找一条牢固的绳子把你捆绑了带回楼兰认罪。”

    苏隐哑然。

    殷锦步履平缓,慢慢走出房间顺带关上门。

    转身,客栈内景,阶梯,长廊,靠栏处长离身影伫立。

    “殿下。”长离俯首作揖。

    “你果然无事。”殷锦慢慢走过去“他若是想杀我,你想拦也拦不住。从我带着苏隐安全离开青林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他不杀我,自然也不会杀你。”

    “殿下如何笃定?”

    “长离啊长离,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千机楼主对苏隐的感情只怕是真的,甚至超过了我们所认为的。”如果千机楼主真的对殷锦动手,苏隐不会坐视不理。而一旦苏隐插手,事情难办,他自己也不好过。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殷锦自己都心有体会。

    看出自家殿下的微微自嘲,长离不禁问:“苏姑娘如今已经不是卦天师,殿下何不争取一番?”

    “长离,你知道苏隐犯的是什么罪。”

    肆意妄为窃走国之开天盘,其罪不可赦免。除非苏隐能给楼兰子民和父皇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可苏隐太固执。

    更何况

    他又道:“长离,储君者,学储君之道,行储君之事。父皇不会允许楼兰的储君为情所牵,这么多年父皇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可他一直放任不管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逾矩,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磨炼我的耐性。”

    但,若凡殷锦要是有一点点克制不住的心思,他真的会对苏隐下手。

    “要是这样,殿下也太苦了”

    殷锦低低一叹。

    “殿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正事一提起,殷锦气息陡然一变。

    仰头,思忖。

    许久。

    殷锦凤眼微眯,狭长的眼角勾出威仪和戾气:“千机楼入世,其楼主深不可测,西中初代势力蠢蠢欲动长离,这西中江湖情况已经超出我们的意料之中。”

    长离微一沉默。

    “他们都在猜测千机楼主是不是会带领江湖众人攻占楼兰,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能性,此人实在过于深不可测了,本殿还从未见过武功强到如此变态的人。”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殷锦目光丝丝缕缕聚深,骤然果决:“长离,本殿要即刻修书一封给父皇。”

    “长离明白。”

    “走吧,为本殿备好笔墨纸砚。”

    岷山镇日光渐渐倾斜,街道喧嚣人流慢慢变少,繁锦客栈画栏前一身贵气天成的殷锦放飞雄鹰。

    雄鹰展开翅膀飞上高空。

    雕花窗前,苏隐看着那抹黑影悠然划过天际,垂眸。

    ——苏隐,这件事我会告知父皇。

    ——吾能阻拦吗?

    ——不能,他是我君父。

    太师父,小十一应该怎么办?

    苏隐独立窗前,拄着手杖的指紧绷,目光望向远空云卷云舒。

    她曾一意孤行一心想杀他。

    如今见识他的强大,心中不可遏止地生出惶惶不安来,比赤月那一夜更为让她惊惧。

    杀?

    不杀?

    如何杀?

    皇太子殿下飞鹰传信给那一位帝主,恐怕会引起楼兰高度关注。

    帝主会怎么做?

    是千方百计寻千机楼所在地?是想方设法杀了君夙?是设局引武林腥风血雨?

    千机楼隐藏的秘密会不会被勘破?

    她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乱。

    脑海思绪万千全部归之于纷扰二字。

    苏隐握着制杖的手难以克制地泛白。

    她想,她需要静静。

    苏隐微微抿唇,阖眸。

    幼年,太虚宫里,一身仙风道骨的太师父慈眉善目道:“十一若是日后遇到扰心事,可多阅易经道经河图洛书,常能遣其扰乱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苏隐席地而坐: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殆”

    “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故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震东北立春,离东春分,兑东南立夏,乾南夏至,巽西南立秋,坎西秋分,艮西北立冬,坤北冬至”

第50章 问苏家() 
太师父说的对,常阅此间经能心自静。

    心静,则外物难扰。

    苏隐用了数日才将自君夙身上感受来的恐惧慢慢转换,去七分余二分,剩下的一分只怕难消了。

    “咚咚!”敲门声起。

    苏隐起身去开门。

    “吱呀。”

    门外是华服锦绣的殷锦,他笑问:“可要下去用膳?”

    苏隐迟疑。

    他又道:“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几日了,下去透透气吧。”

    低眉。

    她答:“好。”

    向来讲究如殷锦其实包下了这客栈的二楼,他可不想看见莺莺燕燕昂藏七尺出入长廊,扰了他的清净。但唯独一楼不是。

    依着殷锦的意思来说,人多的地方就有顺风音,一楼过路江湖人纷至沓来,他能探听到的消息就越多。

    “咔哒咔哒”阶梯,一男一女并肩下楼。

    女子紫衣斗篷,手握制杖。

    男子华服锦绣,佩之陆离。

    ——正是苏隐和殷锦。

    周围江湖众人一字一句听入耳畔,喧嚣如故,流言杂陈。

    长离走过来俯首作揖。

    殷锦道:“带路。”

    穿过走道,直达窗边方桌,拂袖,落座。

    “殿下和苏姑娘今日要吃些什么?”长离问。

    “吾,和前几日一样吧。”

    殷锦笑吟吟:“和她一样。”

    长离点点头,侧身离开。

    苏隐忽然低眉问:“殿下,苏家可还好?”

    不是很好。

    他微微叹气道:“苏隐,窃走国之开天盘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罪。”

    监守自盗,于国法不容;欺君罔下,于情不容。

    应当诛族。

    偏偏苏隐母亲是当朝德高望重的长公主,又有齐天师遗福庇佑,而苏家是楼兰实至名归的学才世家。于情于理,都不能以常法来对待。

    “你且放心,上有长公主力压下有天下学子求情,苏家暂时不会有事。”

    “是苏隐连累了他们。”

    “事已至此,你就不必懊悔了。”

    “那苏家如今是何情况?”

    “苏氏一族扣留苏宅,长公主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自请废其头衔贬谪成庶人。”

    苏隐隐忍地闭上眼睛。

    “娘亲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竟然自请脱离皇籍,是我让她难过了”

    殷锦微微沉默,后道:“你从小长在太虚宫,虽和长公主聚少离多,长公主心中却是一直挂念你的。苏隐,好好保重方不负了长公主一番心意。”

    “可我如今心下难安。”

    “我知道,否则换成平日里你断断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

    苏隐低眉,手指紧绷:“殿下,我看见了血染黄沙遍地残骸。”

    殷锦一怔,接着低低一笑。

    “我已然猜到。”

    以苏隐的为人,若不是事关楼兰就是事关天下苍生,否则她不至于慌乱至此。自他见识到千机楼的强大,知晓苏隐的必杀之心,他就猜中这结局。

    “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何不愿意提及千机楼,苏隐,到底是什么让你固执到不愿意多言?”

    苏隐舌尖微苦。

    ——是禁忌。

    所有人都不能知道的禁忌,包括她自己亦不该知道。

    她又如何说得出来?

    苏隐低眉,须臾道:“殿下,苏家还请您多施以援手。待苏隐解决此事一定回去认罪,不让殿下为难。”

    殷锦闻言似笑非笑。

    “苏家那边不用担心,倒是你,开心一点,嗯?”

    苏隐微微弯眸。

    正此时,长离端着菜肴上来:“殿下,苏姑娘。”

    殷锦微微点头。

    望着对面的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轻笑:“我们可是有好久都没同桌用膳了。”

    苏隐一怔。

    ——诚然。

    殷锦微微一笑,目带怀念:“齐天师去世之前,我们还能同坐一桌用膳,自齐天师去世后你就避我如猛兽,硬是守着规矩,偏偏我又拿你没办法。”

    “殿下,苏隐从未拿你当猛兽。”

    “我知,你只当我是楼兰的皇太子殿下。”

    苏隐缄默。

    “动筷吧,饿着就不好了。”

    苏隐点点头。

    用过早膳后殷锦蓦然想起一件事。

    他盯着苏隐若有所思,半晌,还是悠悠道:“我最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苏隐,他在邙山镇。”

    苏隐一愕,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讶异,低眉,抿唇,抬头。

    “他”

    竟然没有回云山

    殷锦道:“苏隐,这件事我已经告知父皇,如今只等父皇那边的消息。十之八九,父皇会派人围杀千机楼主。”

    苏隐手指微紧。

    殷锦道:“这件事情,你可以不用插手,交给我。至于你想隐藏的秘密,谁也不会逼着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苏隐紧紧抿唇。

    抬眸,固执道:“殿下,苏隐还是想亲自动手。”

    殷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竟然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手指难以克制的泛白,而为何不安她竟然不知道。

    “殿下何故如此看我?”她问。

    殷锦目光深深,继而低低一叹:“我宁愿你不插手。”

    “殿下何出此言?”

    殷锦没有再说话。

    回到屋子里后,苏隐想起殷锦目光深深,顿时莫名不安来。她望着封闭的典雅空间,慢步走到窗前。

    “吱呀。”

    推开窗。

    霎时清风入窗来,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苏隐抬眸,手指骤然微紧。

    ——对面的檐瓦上,两道身影伫立。

    君夙一身白衣如练,在清风徐来中眉眼是一贯的长远温柔,静静对上苏隐的视线。

    微微压抑。

    苏隐垂眸,抿唇。

    “啪!”一声关上窗。

    身躯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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