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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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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信也是一愣。

    荆老头接口道:“正是,与老朋友做买卖,只讲一个‘信’字。”

    胖胖老头也道:“这五箱黄金,但凭世子花销,两个月后,我们再携尾款来取地契。”

    乐信笑而拱手:“承诸位美意。”

    ……

    “五百九十八。”

    “五百九十九。”

    “六百。”

    众人散去,乐信与庞籍在私驿内室清点黄金。

    一共是六百条金条。

    粗大而长的金条。

    六百条,足足一百二十万贯。

    庞籍咋舌。

    巨款。

    十亿二千万文钱。

    “那四位是什么人?”

    庞籍颤颤巍巍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

    乐信坐下来抿了口茶水,面无表情道。

    庞籍吁了口气,摇头道:“想不到这赈灾一事,竟在一下下午便谈妥了。”

    他更看清楚自己与眼前人的差距。

    忽而,他想起来私驿之前,乐信的话。

    ——“指不定待你外放回京之时,我已经不在了。”

    他好奇问:“为何你会说,待我外放回京之时,你或许会不在了?”

    乐信没有答他。

    庞籍安静地等。

    等了一刻钟。

    两刻钟。

    似有一盏茶的时间。

    或是两巡酒的光阴。

    乐信才道:“他们要动手了。”

    ……

第五十一章 击掌为盟() 
一刻钟,两刻钟。

    似有一盏茶的时间。

    或是两巡酒的光阴。

    乐信才道:“他们要动手了。”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黑色,在窗外肆意蔓延。

    庞籍忽觉得毛发竖起、脊骨发冷,他问:“他们是谁?”

    是柴佑的人,还是柴佟的人?

    抑或两者兼之?

    乐信不答。

    庞籍又问:“要对谁动手?”

    是对付太子,还是对付乐信?

    乐信还是不答。

    室内烛光幽冥。

    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便只有私驿外飘荡着的蛙鸣之声、蛐蛐声。

    庞籍无奈,他渐渐有点儿了解乐信的性子了。

    他若是想告诉你的,你不问,他也会说。

    他不想说的,任凭是谁,也是万万问不到答案的。

    叹了口气,庞籍打趣道:“以你的能耐,还有甚么事是摆不平的?”

    这话说了出来,却似飘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旋涡中。

    眼前人恍若未闻。

    庞籍不由得感到尴尬。

    二人沉默了一两刻钟,乐信拎起茶杯,将剩下的冷茶一饮而尽。

    “回去了。”他说。

    “黄金不带走吗?”

    “不带。”

    “就放在这里?”

    “嗯。”

    ……

    一声鸟啼,响彻空寂。

    露珠凝聚在青草的尖端,天边是鱼肚白的颜色。

    晨间的清风飕飕而来,隐约有些寒意。

    这是连日暴雨后,首个放晴的清早。

    庞籍的心情也似那晴空般,一碧如洗。

    他来到粥厂,才发现,乐信早早已在此处指挥修葺重建的事宜。

    晨光中,乐信着一身素色的盘领遥溃躺霰吆退飞系聂浯溆穹Ⅳ⒔幌嗷杂场

    衣服上,那雅致的竹叶花纹,用的是“通经断纬“的织法,反复缂丝、工序繁琐。

    是京城织金阁的出品。

    织金阁的丝绸,乃是“织中之圣”,有“一寸织丝一寸金”的美誉。

    而这“竹叶织”,更是其镇店之宝,每匹要二百二十贯钱。

    庞籍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他亦有一件用“竹叶织”制成的直裾。

    那是他会试登科之日,父亲带他去织金阁量身定做的。

    他本来亦是想要素色的,但父亲却说,如此金贵的衣服,定要日后传给子孙,选个耐脏的颜色才好。

    最后选的是群青色。

    那身直裾,他只在面圣之时穿着了一次,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衣箧。

    而乐信却穿这素色的“竹叶织”来赈灾。

    庞籍心里莫名地一阵酸涩。

    乐信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转过头来,对庞籍道:“你怎生这般迟?”

    “是你太早了。”庞籍嘟囔道。

    但他左右张看,才发现自己真的来迟了些。

    赈灾大致的事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疑惑得很,乐信的效率竟如此惊人!

    细细观察,他发现那日乐信带来的数十人,分了五队人马,领队一人,每人的衣服上绣了各自的编号。每队负责不同的事项,而相互之间早已分好工,井然有序。

    在粥厂中央,立了一块大大的木板,上面写好了各队人员需要处理的事项。

    此法甚妙!

    庞籍心中赞叹。

    此时,甲队三号侍卫带着一队十数人的灾民,正要前去河边修葺堤坝。

    乐信向那侍卫招手道:“甲三,你过来。“

    “世子有何吩咐?”

    侍卫恭敬地问。

    乐信指了指队中的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子,说道:“他们不用去堤坝。”

    侍卫不明所以。

    乐信耐心解释:“老人和小孩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用处不大,遣他们去炊事队协助吧。”

    侍卫领命而去。

    铁汉柔情,冷漠的人不经意流露的温暖,往往是更打动人的。

    庞籍动容。

    “世子!”他唤乐信道。

    “嗯?”

    “今日的米汤还是拌了泥的么?”

    乐信回他:“自愿去做工的人,吃的是干净的米饭。”

    “那不去做工的呢?”

    “还是泥水米汤。”

    庞籍莞尔而笑,对乐信更是佩服——他连这样那样的旁枝末节都考虑周到了。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他想起那日乐信对他说的话:“你何德何能,敢与本世子说‘一时瑜亮’?”

    当时,他觉得乐信自信又自负。

    但此刻,他为自己羞愧不已。

    他太不自量力了,何德何能,敢与这样的人物比之以“一时瑜亮”?

    好在的是,知耻者,近乎勇也。

    想罢,庞籍对乐信道:“我想好要奏请外放去哪里了。”

    “嗯?”乐信以挑眉替代疑问。

    “就来这太原府。”

    “哈,你想坐享其成。”乐信笑道。

    “非也,非也。”庞籍摇头:“你说得对,我以“瑜亮”与你比之,目前来说确实是自不量力。”

    庞籍盯着乐信看,眼里有熊熊的火光。

    那是士大夫的抱负之火。

    是一个年轻人远大的野心。

    是这帝国的希望之光。

    他挺直了腰板,毅然道:“但是,给我五年,不,十年,我未必不能与你比肩。”

    庞籍又指了指那河畔灾民的方向,说道:“我并非坐享其成,我是要做得比你更好。我要五年、十年后,他们感恩铭记的,不是安国侯世子乐信,而是庞籍。”

    乐信闻言,微笑着。

    庞籍惊讶他竟然也有这种赞赏别人的笑容。

    “这是宣战?”

    “是!”

    庞籍用力地点头,朗声道:“所以,不论有何人要对付你,都烦请你要挺过去。”

    他又径自拉扯乐信的袖口,将他的右手提举了起来,然后猛力与他一击掌。

    击掌为盟。

    这是男人与男人的约定。

    庞籍说:“你与我还要一决胜负!”

    乐信笑了,那样灿烂的笑容,连这久雨之后的艳阳都要失色。

    “好!”他答应道。

    ……

第五十二章 朝堂再遇() 
雨后,水榭旁,郁郁丛丛的木芙蓉。

    颜色清淡,露染燕脂色未浓。

    好似娇美的美人恰好微醺,强抬青镜,欲要装扮,处处透着自在慵懒。

    姚宏逸又捻起一块金菊白糖糕,放入嘴里细嚼着,嗯,虽是甜爽滑溜,可惜腻了些。他想起八宝茶楼的木犀梅花饼,那才是清甜不腻,沁人心脾。

    却见庞籍说道那日与乐信的约定,便静默而止,怅然若失。

    “恩师,后来呢?”

    姚宏逸不禁问道。

    这般龙潜凤采的人物,何以名不见经传?

    庞籍开口说道:“后来……”

    他望向窗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要发出声音,但始终欲说还休。

    ……

    后来。

    没有人知道后来发生了甚么。

    他在太原府呆了六年,民胞物与、勤恳兢业,自问弊绝风清,无一刻不恫瘝在瘼。

    河东西路天高皇帝远,朝堂的消息传来之际,已是明日黄花。

    太子薨了。

    非病非伤,他自缢于会宁宫那株榕树上。

    庞籍甚至能想象到,这走投无路的储君,万般无奈之际,是如何解下衣带,往那郁葱莽苍、参天蔓延的树枝缚结自缢。

    榕树下,人影飘荡。御苑里,那火烈殷红的海棠花,恣意吐艳,不知为谁而生。

    何其惨烈。

    何其悲壮。

    文武百官对此事噤若寒蝉。

    没有人知道是谁出的手,更没有人知道太子是为何而死。

    其时,乐信在西北领兵打仗,避过了牵连。

    储君之争,日趋白热化。三皇子党与五皇子党,在朝堂里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两雄逐鹿,未知鹿死谁手。

    百官或沉默,或投机站队。

    命运最是爱开玩笑。柴佑与柴佟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荣登大宝、龙袍加身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四皇子柴俨。

    淳昭二年,庞籍获升迁,重回京城。

    四月的汴京城,海棠花依旧。

    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遇之时,乐信会是如何态度?

    是颓然若失?抑或愤然慨世?

    ……

    思绪回到眼前,身旁传来伶人的低声吟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庞籍转过头来,盯着那伶人问姚宏逸道:“他唱的是甚么词儿?”

    姚宏逸答他道:“是《临江仙》,《汴京小刊》所连载《三国故事》的题词。”

    “啊,说的是三国。”

    庞籍恍然。

    晋朝陈寿的《三国志》曾是年少时最爱读的书。

    但年岁渐长,越发不敢读。

    不是不爱,是不敢了。

    曹操大奸大勇,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韬光养晦,收揽人心;东吴孙家三代奋进,孜孜不倦。

    吕布无敌天下,董卓废帝立帝、袁绍虎踞四州。

    诸葛亮鞠躬尽瘁,关羽忠义无双、张飞豪气干云。

    司马懿坚忍半生。

    这最聪慧、最勇猛,最仁厚、或者最阴险,最善战,又最隐忍的所有人,都没能实现各自抱负,没能匡扶社稷、统一天下。

    他们一个个老去、一个个死去。

    最后统一天下的区区鼠辈司马炎!

    徒增笑而。

    庞静轻轻跟着那伶人吟唱:“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是非成败转头空。

    乐信那样英明神武的人,也有踌躇失策的时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而,仅仅于怀的,却只有庞籍自己一个。

    ……

    那日大庆殿上重见乐信,他依旧是初见的模样。

    一瞬间,庞籍又见到那在榕树下写书法的翩翩公子。

    冷漠、淡然如昔,只是一双眸子愈发深沉了。

    “安国侯有何高见?”

    百官奏表完事宜,官家柴俨问道。

    乐信的惊才风逸,英名远扬,柴俨亦不免看重他三分。

    “丞相高瞻远瞩,臣并无异议。”

    乐信却是目无表情道。

    既无奉承,已无孤傲。只是平淡如水,仿似官家问的不是他,仿似他回应的人不是官家。

    ——“安国侯向来是这样的性子,状元郎莫要见怪。”

    庞籍想起柴仪当日说的话。

    是的,乐信就是这般性子。你是攀蟾折桂的状元郎,你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抑或是衣衫褴褛的灾民,甚至天皇老子,他乐信便是乐信,绝不会有别的颜色。

    柴仪是懂得他的。

    柴俨却不懂。

    “那便依丞相的法子去办吧。”

    柴俨冷冷道,似有不悦。

    乐信神色如旧,但在一旁细细观察他的庞籍,却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不耐烦。

    果不其然,隔了不久,便传来乐信辞官的消息。

    这事情,微小得在那死气沉沉的朝堂里,都翻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那日,庞籍在吏部交接文书之时,听得有两个同僚在闲谈。

    “他辞官了?”那年少一点的官员问道,语气却是毫不讶异,似闲谈邻家的细碎。

    “是啊,”年长一点的官员答道:“有人漏夜赶科场,有人辞官归故里,平常事而已。”

    年少官员不屑:“他学什么陶渊明,不过是废太子的宠臣门人而已,什么真才实学也没有。”

    “嗯,‘四全公子’,不过尔尔。”

    那年长官员说罢,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却看见庞籍脸色铁青,青筋现额。

    好不吓人。

    他不知这新任的吏部侍郎因何而怒,手足无措。

    而庞籍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般愤怒。

    他情愿这两人诋毁的是他自己。

    乐信不过尔尔的话,那他算什么?

    庞籍愤然转身,往那宫门外奔跑而去。

    他要找到乐信,他要劝服他。

    他们还要一决胜负!

    更重要的,这样经世无双的人物,岂能寂寂无闻,泯然于世人!

    ……

第五十三章 难为知己() 
得月楼。

    和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闻名遐迩的酒楼,装潢却份外朴素。

    乐家的得月楼在汴京城中闻名遐迩,但来过的人却不多。原因无他,价格昂贵罢了。

    贵到哪般的程度?

    贵得连京城第二富的陶家公子也咋舌。

    庞籍寻得乐信身在此处,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得月楼外,一茶色的水磨砖群墙,下铺墨石台矶,门栏窗槅,均非细雕精砌,只觉浑然天成,更添雅致。

    进了楼内,并无小二上前招呼,更不见有桌椅台凳,正在疑惑之际,却见一人上到前来。

    庞籍细认,方发觉是六年前赈灾之时,跟在乐信身边的侍卫。

    “庞大人。”

    那侍卫不卑不亢道:“侯爷得知您来拜访,特命卑职给您引路。”

    乐信知道自己前来拜访?

    庞籍疑惑。

    他不过前去安国侯府拜访打听,乐信远在这得月楼,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寻他的?

    侍卫领着他穿过大堂,入一园中,迎面是见白石崚峻,葱木掩映。

    走过一道小径,忽见奇花闪灼,不远处是一座二层高的小筑,上有一匾,书曰:“松涛林海”四字。

    庞籍随侍卫到了二楼,室内珠帘绣幕,桂楫兰桡。

    乐信就坐在那窗边的位置,托着腮,侧耳细听窗外松涛,好不舒适写意。

    侍卫已把人带到,便悄声退下。

    室内只余他们二人。

    庞籍径自走到那窗口边,在乐信对面坐下。

    他好奇往窗外望去。

    只见微雨轻点着庭院方池的水面,却涟漪不生。池边的荼蘼花怒放。

    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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