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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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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这并非确凿证据。”

    庞籍的双眼,连眨也没眨:“倘若是别个得了此书的上册,断断轮不到他当的这官家。”

    姚宏逸厚服下的内衫,被冷汗湿得凉透。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诛九族都是轻判的。

    但最确凿的证据,庞籍说不出口。

    淳昭二十一年,他模仿了关怡兴的笔迹写信,栽桩嫁祸。那个时候,柴楠就已经暗中布局。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掌控了皇城司。

    若他是淳昭二十年得到《衡术》的上册……

    时间正好对应得上。

    这正正能解释,何以平平无奇的越王,竟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不是他看走眼。

    ……

    夜幕沉沉。

    渐渐地,雪花飘落。

    有一瓣落到庞籍的额角上,蓦然的凉意,让他回过神来。

    “店家,店家!”

    他大声唤道。

    店家大约是有在等候着,闻声匆匆而至。

    “庞大人,有何吩咐?”

    庞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给店家:“明日,你去寻两个壮汉来,替老夫将此树给砍了。”

    他伸手指向身旁的玉兰树。

    正是他往日与乐松在其下乘凉谈天的那株。

    姚宏逸难以置信:“砍了?”

    “嗯,砍了。”

    “为何?”

    “走吧。”

    庞籍没有答他,只悠悠地往门外马车的方向走去。

    ……

    “是连皮炖?”

    八宝茶楼的灶房里,柴珏不敢置信地问道。

    乐琳正在麻利地制作佐料,忙中抽空往柴珏那边看去。只见他手握菜刀,迟迟不敢下手。

    “是啊,连皮炖。”

    “你确定不用去皮?”

    柴珏反复确认地问。

    乐琳叹了口气,走到砧板前,一把夺过菜刀:“还是我来吧。”

    手起刀落,带皮的五花肉被切成十数件相等的长方块。

    “当真连皮吃?”

    乐琳不答他,只是浅笑着,眼睫轻眨,唤道:“诶,柴珏啊。”

    “嗯?”

    “你要不要尝试换个发型?”

    柴珏一时捉不到要领:“为何呢?”他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狐疑道:“玉簪不好么?”

    “不好。”

    “戴儒巾会比较俊逸?”他真的以为“他”说的是发饰。

    乐琳一边将五花肉放入砂锅,一边侧首打量着他,笑道:“我觉得呢……”

    “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你梳个堕马髻或者飞天髻就最适合了。”

    “啊,你!”柴珏这才醒悟“他”在调侃自己婆婆妈妈。

    乐琳看着他不服又想不到反驳的神色,朗声大笑了起来。

    “你还笑!”

    柴珏恼羞成怒。

    “好啦,不笑你了。”乐琳将切好的五花肉冷水下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停下动作,良久,抑或片刻,她故作轻松道:“诶,问你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柴珏笑道。

    “如果我……”乐琳暗自捏了捏手心,一口气问道:“如果方才我央你不要回宫,留下来陪我们看烟火,你会答应吗?”

    ……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的回答() 
“会。”

    柴珏答得不假思索。

    “真的吗?”

    “当然,我本来就打算留下来的。”

    “啊,是吗?”

    乐琳别过头去,不看他,语气依旧轻松。

    佯装轻松。

    “嗯。”

    柴珏接过她手中的砂锅,放到灶台上,蹲下身子看火。他眼波柔柔地盯着灶火,唇上笑意更深。

    默然半晌,他又道:“倘若我本来打算回宫,但你央我留下来的话……”

    乐琳闻言,忍不住看向他。

    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目光定然是带了期许的。

    但她无法抑制。

    所以,她连忙又转过头去。

    “你会留下来吗?”

    是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才不至于语声颤抖。

    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贪婪如一头心魔,期待着莫名的答案。

    “不会。”

    柴珏答得斩钉截铁。

    “啊,这样呀。”

    乐琳垂下眼,不自禁缓了表情。

    幸好,她并没有赌上全部的期待。

    灶炉里的火无故地黯淡,柴珏用力吹了几下透火的竹管。这是他从“乐琅”那里学来的技巧。

    果然,火光瞬息明亮旺盛起来。

    满意地看着炉火,他继续道——

    “我要走的话,是不会因为谁的挽留而止步。”

    “嗯。”

    乐琳用菜刀拍打这花椒,无意识地应答。

    “若是我要留下的话,亦不会因任何人的阻挠而作罢。”

    “哦。”

    “所以……”

    “嗯?”

    柴珏抬头,望向乐琳。

    乐琳将拍好的花椒放入砂锅中,不经意低头,恰好与蹲在灶炉边上的柴珏目光相接。

    “所以,你究竟想央我留也好,劝我走也罢,直说便可。”

    “什……什么?”

    乐琳眉头轻蹙,深幽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柴珏定定望住她,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满溢。

    “我作下的决定,断不会因任何人的一言半语而更改,”他一字一顿说道:“所以,你无需顾忌,心中有何想法,直说便可。”

    乐琳感到腮边有凉凉的湿意。

    泪珠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她连忙伸手擦拭。

    ——“啊呀!”

    指尖沾有花椒的细末,此刻都渗进眼眶里去了。

    “痛……痛痛痛痛!”

    柴珏也猛地站起来,关切道:“怎么了?”

    “花椒,花椒的碎末!进眼里去了!好痛!”

    乐琳喊叫得几声,眼泪更是倾泻而出。

    柴珏细细一看,果真,眼圈儿都红了。

    “水,那边,那边有水!”

    他一把扯过乐琳,引她走到水缸旁边。

    乐琳猛地将头浸入水缸中。

    刺痛感顿时得到缓解。

    可是泪水依旧不断地涌出。

    幸而,泪水与缸水都是透明的,分不清楚。

    冬日的水虽不至结冰,却也是甚寒。

    她留恋这种渗人的冰冷触感。

    心脏疯狂地快速跳动。

    似要跃出胸膛一样。

    真好……

    真好!

    乐琳心想。

    她庆幸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不,不好!

    一点儿都不好!

    她忽而生出被看透的恐惧。

    人生的头一遭,她有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

    ——“喂!”

    柴珏轻轻推了推她。

    “你究竟要泡到什么时候?”

    ——“唰!”

    乐琳一下子从水里透过气来,甩出的水珠溅了柴珏一身。

    她长长呼了口气。

    “不痛了,眼睛终于不痛了。”

    柴珏装作若无其事,问她:“你那什么‘红烧肉’,还要烧多久?”

    “起码一个时辰。”

    “哦?”柴珏叹气,挑眉问道:“我们如今要做什么?”

    “光有红烧肉,不够。”

    “不够?”

    “有烟火,有酒,有好友……”乐琳掰着指头数道。

    “嗯。”

    “来烧烤吧!”

    “烧烤?”

    “烧烤!”

    ……

    驶出鱼阜坡的小道上,马车中,姚宏逸欲言又止。

    庞籍视若无睹。

    “恩师……”

    “怿工,你想问为师为何砍掉那树?”

    “正是。”

    心中的问句被捷足先登问出,姚宏逸苦笑点头。

    庞籍望向窗外茫茫的飘雪,目无表情道:“太久了。”

    “嗯?”

    姚宏逸莫名其妙。

    “上一次我与乐松相见,是淳昭二十一年。”

    庞籍缓缓叹气。

    姚宏逸静待下文。

    “隔得太久了。我将他所有不好的都忘掉,恍惚间,竟错觉他是个十全十美的学生。”

    “难道不是?”

    “不是!”庞籍猛地回眸,目光里尽是愤慨:“当然不是!我竟忘记了……糊涂,老糊涂!”

    他双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

    “我竟忘记,他是个生性冷漠的怪物!”

    雪一阵又一阵的下着。

    雪花从敞开的马车窗口飘进,落到二人的身畔。

    姚宏逸愣愣看着他。

    庞籍一把抹走发上的雪碎。

    “将上册留予官家,将下册赠给我……”

    他目光中竟是讥讽与戾气。

    “以天下为棋局,”

    姚宏逸心中一惊。

    庞籍再次掏出那本《衡术》——

    “以众生为棋子……他要我与官家对弈。”

    ……

    思绪似雪花一样翩翩飞舞。

    庞籍想起多年前和乐松下过的一局棋。

    他执的是黑子。

    纵然执的是黑子,先行一步,不见得就有了胜算。

    黑子先在中腹展开角力。

    白子步步紧逼。

    他守着一个无犹角,白子就攻入另一边的角。

    托退定势。

    然,毫无作用。

    他不甘。

    抬眼瞧看乐松,偏生对方气定神闲。

    庞籍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飞快盘算各种的可能性,试图寻出破绽。

    哈!

    找到了。

    东角的一枚白子不在位断。

    黑子机敏地落入。

    飞压,紧接着在外围走出一块厚壁。

    白子两边难以兼顾,渐有颓势。

    庞籍心中暗自得意。

    幸而得了那一步,反败为胜有望。

    白子围守中央,黑子四周攻城。

    互有优劣之势。

    一场苦战。

    最终,黑子险胜三子。

    “承让了。”

    庞籍大喜。

    乐松微笑着,自棋盘下抽出一页宣纸,递予对方。

    “黑胜三子……?”

    庞籍读出纸上写的字,四肢五感在一息间顿变得麻木。

    “以输赢决胜负,岂非太无趣?”

    乐松露出惯有的、意味不明的笑。

    “东角的破绽是故意的?”

    “东角、西角都有破绽”,乐松指了指棋盘的东西侧:“但若然少保选了西角的破绽,变数更大。”

    庞籍认真回想,惊觉方才在西角确实也有可乘之机。

    而且,相较之下,西角的破绽更明显一些。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选了东角?”乐松替他将问题挑明。

    庞籍默然不语。

    乐松伸手指向棋盘中腹的一处。

    “诱饵。”

    “原来是诱饵。”

    庞籍恍然大悟。

    是方才的一个虎口。

    “少保性格刚愎而执拗,若有诱饵,定似螳螂遇蝉,目无旁物。”

    乐松笑得毫无城府,似个孩童一般。

    庞籍脸颊通红,直觉得被恶毒的蝎子咬伤一般,不悦而难堪。

    “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出言讽刺。

    “嗯?”

    “如此下棋,很有趣?”

    “是对手太无趣,才有此无奈之举。”

    “哼!”

    “遇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只得自己与自己对弈,如此寂寥,难以言喻。”

    乐松云淡风轻说道。

    似在概叹窗外聒噪的蝉鸣。

    ……

    “不,不!”

    车厢中,庞籍目光狂然:“他不是要我和官家对弈,他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讲故事() 
“残忍、无情,目空一切,视人命如草芥,”

    庞籍怒极、恨极,反而冷笑:“这才是真正的乐松。”

    姚宏逸不动声色地看着庞籍,只觉得陌生得让人暗自发抖。纵然心中有诸般疑团,亦不敢妄言提问。

    夜色之中,马车行走得极慢。

    “怿工,”

    庞籍唤他一声:“将你们那‘财务预算’的事情,与为师详细说说。”

    “是。”姚宏逸颔首应道。

    “假以时日,我敬他的酒,他亦要不得不喝。”

    此番话,庞籍更似在喃喃自语。

    这个“他”是指哪个“他”?

    姚宏逸不敢细思。

    ……

    雪,下了一阵子,又停一阵子。

    临近子时,复再渐渐飘落。

    薄薄的雪花,落到火焰之上,瞬息融化。

    “柴珏,柴珏,把蜂蜜递给我!”

    乐琳毫不客气地对柴珏朗声吩咐道。

    牡丹馆庭院的青石地板上,燃着一堆炭火。

    没有烧烤叉,乐琳只得吩咐史昌以串叉烧的、长长的铁签子来替代。

    文彦博撕咬了一口蜜汁鸡翅膀,回味无穷。却又久坐累极,刚要换一条腿来盘坐之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不雅。

    “诶,诸位……”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他。

    文彦博放下的鸡翅膀,擦了擦嘴角,依旧略有狼狈。他狐疑问:“我等这般吃喝,是不是有辱斯文?”

    王安石虽然衣衫最为朴素脏污,然而此刻坐姿却最文雅。即便众人早已坐得东歪西扭的,他依旧端直腰身,跪坐在火堆旁,双手各执一串鸡翅膀,正专心致志地烤火。

    司马光喝得微醺,背靠身后的阶梯,半卧着,见到王安石坐得端正笔直,也不由得略略整顿衣衫,强撑着直起身子。

    “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

    苏轼大声吟诵道,继而一口尽饮杯中酒。他脸颊早已醉得通红,对文彦博笑说:“如此良夜,有诗有酒,文大人何必顾忌太多?”

    他此际横左足,斜立右足,右手撑在膝盖上,托腮,左手还晃晃着空杯子,恣意豪迈。

    王安石与司马光不约而同向苏轼看去,投下意味不明的目光。

    “好!”

    文彦博猛一拍手,大赞道:“好诗,好诗!好一句‘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子瞻好文采!”

    “文大人过奖,过奖!”

    “子瞻,继续,得酒诗自成。下一句!”文彦博经他如此劝说,不禁放松了许多。

    苏轼打了个酒嗝,想了好一会儿,昏昏沉沉道:“虽则‘得酒诗自成’,但醉极却没了诗意。”

    他转头对乐琳笑道:“都怪这马裘酒太烈。”

    乐琳接过柴珏递来的蜜糖罐子,仔细均匀涂满在鸡翅膀上,诺诺应道:“是是是,都怪酒太烈。”

    她爱极了苏轼这豪迈奔放的性子。

    柴珏默契地替她拿过手中的两串鸡翅膀,在火中翻滚烤炙,温意满溢地看着乐琳,柔柔笑道:“我想再听你说说,那大才子与老实和尚的故事。”

    “对!”苏轼也连忙附和:“我真爱煞这风趣机智的大才子。”

    乐琳忍俊不禁。

    他怎会不爱那“大才子”,方才她说的,都是后世杜撰的苏轼与佛印和尚的斗智故事。

    “好,好!”她边笑边道:“那我再说一个。”

    “哈哈哈,”苏轼又倒满一杯,边细抿着,边说:“再来,再来!”

    “话说有一天,大才子登门拜访老实和尚,和尚在礼佛念经,念到《心经》的‘照见五蕴皆空’一句,大才子打断他,问说:‘和尚啊和尚,你看我是什么?’”

    “要我是那老实和尚,便打死也不答他。”

    文彦博插口道。

    司马光亦附和:“正是,多说多错,总归是会被大才子无故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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