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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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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柴瑛却不这么想,时不时地往前面踢一脚,害得乐琳一直分神。
每次回头怒瞪他,他便扮作不知,佯装认真听课。
真是气煞人了!
此时,庞籍说得有些闷了,便拿着书走下讲台,边说课边走动。
眼看快要走到乐琳的桌子旁,柴瑛忽而大力一踢,乐琳一个不留神,整个身子扑向前,双手一推!
瞬间,桌上的墨砚沿着抛物线飞了出去,溅了庞籍一身的墨水。
“乐琅!”庞籍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乐琳忙回头怒瞪柴瑛,对方自然装作无辜。
她正要拍桌子发作,柴珏立马起立,对庞籍说:“庞太师,刚刚是我与乐琅玩闹,他才不慎推倒墨砚的,是我不好。”
柴珏虽是皇子,但向来不作储君之选;庞籍既是当朝丞相,又兼太师,自然不会对他客气,往门外庭院一指,道:“三殿下,请。”
柴珏知道这罚站的规矩,拱了拱手,便往庭院去。
经过乐琳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乐琳知得他的意思,心中更内疚。
倘若当时和柴瑛对质,毫无证据,自己又初来乍到,众人不一定会相信自己,一个不慎,还落得个诬告皇室成员的罪名。
柴珏替她顶罪,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她于心何忍?
“诸位翻到《为政》这篇,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庞籍早已恢复心情,继续讲课。
乐琳却难以平静。
窗外阳光炎炎,集英殿的庭院里只得草丛,并无树荫。
柴珏独自站在庭院中央,光线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唯有举起衣袖遮一遮。
似是感受到乐琳的注视,他也往这边看过来,向乐琳笑着眨了眨眼。
乐琳心中一暖,这好友是真心待她的。
“所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诸位可知此话何解?”
庞籍提问道。
乐琳顿时有了主意,举手说:“我知道!”
“那便请乐琅为诸位解说。”
她站起来,往柴珏那边看了眼,内心的想法愈发坚定。
“学生交三十文钱的学费,便可以站着听课,此乃‘三十而立’。”
——“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哄堂大笑。
庞籍怒道:“你!蠢材!”
乐琳佯装不解:“不是三十文钱,那是三十贯钱?”
众人笑声更甚。
有个好事的学生问她:“那你说说,‘四十不惑’何解?”
乐琳大声道:“‘四十不惑’,交四十贯钱的学费,就可以提问先生,问到没有困惑为止。”
“‘五十而知天命’呢?”
“交五十贯钱,可以知道明天考试之命题。”
众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庞籍气得连青筋都现出来了。
“乐琅!快说说‘六十而耳顺’!”
“交学费六十贯钱者,先生会说些你爱听的话,让你耳顺。”
“哈哈哈哈!”
笑声响得连文德殿都能听到。
看着庞籍铁青的脸色,乐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上最后一句:
“七十随心所欲,付了七十贯这么多钱,便来不来都随便了。”
——“啪!”
庞籍顺手抽起旁边的一块墨砚,往乐琳扔去。
乐琳闪身一躲,没有打中。
墨水溅落在她素色的直缀上,仿似一副泼墨的桃花。
“你!出去!”
乐琳也学柴珏那样拱了拱手,在一片喧嚣声中,漫步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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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柴珏看见乐琳走来,满身的墨水,狼藉不堪。
“你也被罚了?”
“庞太师大概是觉得我愚钝不堪,无药可救。”
柴珏不知怎么样形容此刻的滋味。
有点咸,因为汗水滴落到唇边。
为什么会觉得甜甜的?
他帮乐琳顶罪,是因为此事是由自己而起的。
皇祖母常说,施恩莫忘报,他深以为然。
但看到“乐琅”竟设计让自己也被罚站,他喉咙中感到有股温热的甜。
还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辣。
“我也不喜欢庞太师。”
这是他第一次在背后议论师长。
逾越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刺激。
“正常啊,他怎么可以不问缘由就先罚你了。”乐琳还在为柴珏抱打不平。
柴珏摇了摇头,道:“只要有人认,他又何必深究。”
宫中、朝中的事情,哪件不是这样?
又叹息道:“这般得罪他,于你无益。”
乐琳抬头望天,碧空烈日,云卷云舒,好不惬意。
“不作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柴珏闻言,心里似有颗小石子扔入湖中,泛起不断的涟漪。
不作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快哉,快哉!
……
第二十章 汴京小刊()
“每旬一刊?”
文彦博对于眼前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今天官学一下课,柴珏和“乐琅”兴冲冲地拉扯着他上马车。
不由分说,便载他到乐家的印刷坊。
想必,是要商谈那“学刊”之事。
“乐琅”递给他一份二十来页的稿子,说是初稿,让他过目。
只见封面写着大大的”汴京小刊“四字。
下面有几行小字写道:“上至天文地理,下有鸡毛蒜皮,百姓民生无小事,汴京小刊多关注。”
虽则俗气了点,不过倒是浅白易懂。
再旁边,有行更小一点的字:“五文钱每本。”
“五文钱?会不会太便宜了点?”
京城中的书坊,大约六七十页厚的书,约莫都要二三十文钱。
乐琳答道:“晚生已核算过成本,不会亏的。”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比起其他印坊所用的雕版印刷,她所提议改良的活字印刷,成本要低得多。
活字印刷,本就是毕昇在差不多这个年代所发明的。
她这么做,也不算偷步吧?
本来,她还想改良成明清时期的铜活字,可惜时间有限,只能先用着毕昇发明的那种胶泥活字印刷。
再往下看,写着:“此七月下旬刊。每旬一刊,敬请期待。”
文彦博大吃一惊!
“每旬一刊?”
“嗯。”
“十日之内写一本接近三十页的书?”
乐琳叹气道:“文大人,虽然这创刊号大部分是我一人所写,但日后,便是由全汴京的人来投稿,我们只需要担任主编,选取适合的稿件来刊登便可。”
文彦博不予苟同,皱眉道:“文以载道,倘若全汴京的人都能著书立说,那要读书人何用?”
无奈地扶了扶额,乐琳心想,自己又得费一番唇舌,去劝服眼前人。
“《汴京小刊》的立意,并非要写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道真理,而是‘民生无小事’五字。”
“民生无小事?”
文彦博闻言一怔。
这五个字,他许久不曾听到过。
更许久不曾说起过。
当年中进士之时,同窗张昪、高若讷前来祝贺他官途亨通。
那时的他,炯炯然道:“文某入仕,为的是百姓民生,非为官途!”
后来,他以直史馆的身份任河东转运副使。
其时,河东运粮饷的路曲折遥远,而麟州城河外有唐朝时运粮的旧道,被废弃没有疏理。
他考虑修复这条旧道,但幕僚劝他:“此事若无两三年,定无法完工,不过为下任作嫁衣裳,大人何苦呢?”
“民生无小事,纵为他人作嫁衣,又何妨!”
他下令修复了旧道,并由此而储备了大量粮饷。
恰逢党项人入侵,围困麟州十日,知道城中做了准备,便撤围而退。
因此事,他破格升迁,平步青云。
京城不比麟州小城,伴君如伴虎,波谲云诡得很。
不经不觉,那个秉公直言的愣头青,已渐渐学会明哲保身。
文彦博叹了口气:“民生无小事……”
看在这五个字的份上,他就姑且一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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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小半个时辰,文彦博还未读完这本“小刊”。
但,已经怒不可及。
“这便是你说的‘民生无小事’!”
“有何不妥?”
文彦博心中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怒道:“这鸡毛蒜皮、啰里啰嗦写的是何物?”
他翻到前几页的“汴京说法”栏目,指着问乐琳道:“这里,城南的陈某人打死了邻居张某人的狗,张某又打伤陈某的儿子,如此小事,有何必要花一整页来记叙?”
乐琳反驳:“此的重点并非事情本身,而是讼师以《大宋律》为基础,探讨双方应如何赔偿。”
“那这个呢?”文彦博翻后几页:“这个‘知音故事”呢?‘姻缘自有天注定,李太守乱点鸳鸯谱’,哗众取宠!荒唐!”
这个故事,是乐琳大学的时候,在《三言二拍》里看到的。
明代冯梦龙的《三言二拍》,故事通俗易懂,又曲折离奇,最适合放在《汴京小刊》不过了。
她把故事大概改一改,便放了上去。
“晚生觉得,老百姓忙活了一天,应该想看些有趣的故事。”
“好,这个暂且不说,”文彦博翻到最让他生气的“汴京理财”栏目:“何为‘理财’?你把这钱财之事,大模厮样写于书中,汝不知耻乎?”
乐琳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和这位古人交流下去,叹息说:“文大人,要不这样?您暂且当作不知此事,往后此刊发生何事,断不会毁及大人名声,可好?”
又往旁边的柴珏问道:“殿下,你说呢?”
柴珏恍若未闻,只拿着《汴京小刊》在发呆。
乐琳怒道:“三殿下!”
她一把抢过他的书,看到他正翻到倒数两页,“树人先生读《论语》”的栏目。
柴珏这才回过神来。
“乐琳,”他深呼吸了口气,殷切地问乐琳:“这‘树人先生’是何人?能否为我引荐?”
文彦博也好奇得很,忙翻到后面细看。
里面写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世人皆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余之师长亦曾言:圣人之道深远,人不易知。使其往君子之道而行,不需使知其然也。”
——世人都说,孔子曰: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我的老师也曾说:圣人的道理深远难明,普通人不容易理解,让他们照着君子说的话做就好了,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彦博看到这里,不由得点了点头。
北宋时候的《论语》,大多是照魏晋时期何晏的《论语集释》来解释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是其中一个和后世最不同的地方。
他继续往下读。
“余不以为然。孔圣曾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又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如何会有此‘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言?”
——我却不以为然。孔子曾说过:“只要自愿拿着十余干肉为礼来见我的人,我从来没有不给他教诲的。”也曾说:“勤奋学习而不感到满足,教诲学生从不倦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说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
文彦博心中一个咯噔,这个疑惑,他亦曾经有过。
忙往下看。
“故而,应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有人能行君子之道,当使其行之;若不能,则应使其知之。”
——因此,原句应该是:百姓可以的话,就让他去做;不可以的话,应该使他知道怎么做。
看到此处,文彦博如醍醐灌顶般。
正是!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树人先生’究竟是何人?”
……
第二十一章 树人先生()
“‘树人先生’究竟是何人?”
文彦博急问道。
“这……”
乐琳面有难色。
柴珏猜测:“此人必定是淡薄名利,故而不肯透露真名姓。”
文彦博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名号便可知其志向高远,偏屈就于这小刊,大材小用也。”
又心想,会热衷这种庸俗读物的,大多是市井百姓,又怎么会理解“树人先生”所言的精妙?
不禁叹息不已。
看见他们这般,乐琳更加不敢发声了。
因为,”树人先生“正是她的笔名。
说道写文章,最厉害的当属鲁迅先生。
她本想用“鲁迅”做笔名,但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撑不起这个名字。
转念一想,便取了鲁迅先生的原名——周树人,当中的二字来做笔名,鼓励有朝一日,也能达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境界。
而前几天,庞太师在课堂上,正好讲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她灵机一动,便用了这个做文章。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坦白道:“‘树人先生’正是在下的笔名。”
“啊?”
二人皆目瞪口呆。
“这……”文彦博搔了搔帽子,不自然地道:“啊,这……立意也是蛮新奇的,后生可畏。”
而柴珏则是呆呆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和庞太师说说?”
庞太师因为“乐琅”那“三十而立”的大笑话,几天都对“他”铁青着脸。
只要“他”把文章中的想法告知,庞太师必定对其另眼相看。
乐琳反问:“我为何要与他说?”
柴珏也不知道“他”是糊涂,还是执拗。
乐琳却了然柴珏所想:“他对我成见颇深,定会觉得我胡说八道。”
“可是……”柴珏还想再劝。
“我学而时习之,是尽学生的本分,不是为了讨先生的欢心。”
文彦博拍手赞曰:“好!”
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讨上位者的欢心。
他又想起自己那差点儿忘却的初衷——民生无小事。
“就凭你这一句,老夫便放胆信你一次!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难得文彦博肯让步,乐琳也乐得听听他的条件:“文大人但说无妨。”
“一、读《论语》的这个栏目,必须放在前面。”
“可以。”
“二……”
文彦博欲言又止,咬咬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老夫要开一个‘栏目’,评论朝堂政事的。”
“行!”
乐琳原本也想开社论的栏目,只因怕触犯朝廷才作罢。
现在文彦博主动牵头,自然是忙不迭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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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斜照。
朱雀大街两旁的杨柳,随风飘摆。
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飘入马车里,刘沆不由得往窗外望去。
不远处的家食肆,门前摆着许多凳子,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人。
“阿水,那边是何事?”
侍从许金水回道:“老爷,那是上月开张的八宝茶楼,点心、小吃一应俱全,闻说有道小吃叫‘烧卖’,味道一流。”
“坐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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