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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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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搁在膝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在水中微微颤抖,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挤出,顺着面庞滴落到了水中,在热气氤氲的水面上砸出了一个小水坑。她恍惚间觉着有粗粝温暖的手摩挲在她的面颊上,拭着她的眼泪,手上带着怜惜和迟疑。
她蓦地睁开眼,净房内热气喧腾,除了她,空无一人,她深抑的思念化出的幻境,竟是那般逼真,幻境破灭时又是那般令人失望。风灵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水中,眼泪混在热水中,极似温和的手掌拂在她的面上。
她只能借此得一丝慰藉,偷一时的真情实意放纵,杏叶和竹枝,并那几个宫婢皆在这昭庆殿内,一旦从沐浴的桶里出来,重新换上衣裙,再打开净房的门时,她又该小心地掩藏起所有的心思,每行一步都要打着各种算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绢帕诉情()
天一热起来,眼见交夏,圣人的身子骨也渐利索,尚药局的御奉自每两个时辰请脉,改成了一日三诊,汤药也换了方子。送至两仪殿的汤药经由风灵的手端至御前,风灵轻嗅药气,起码换了三回方子,汤药从浓墨般的色泽成了金褐色。
因圣人气力渐复,风灵撤去了他手边的锦靠,原摆着锦靠之处,现堆叠起了好几摞子奏报,连朱砂也用得格外快了些。
连日来,进出两仪殿的权臣似过江之鲫,换了一拨又一拨,李世民与臣下说话,或斥责、或赞许、或商议、或听禀,从不避讳风灵,她便在一旁默然听着,她虽未着宫服,却也穿得素常,自然无人留意到她这个小小的侍墨。
不两日,她便发觉,圣人待她当真是迥异。先前她只当圣人一贯和善,不料连听了两日内朝议事,才觉出李世民的雷霆之势,不怒自威的锐视扫过,殿下一片肃杀,纵然是位高权重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者,勇于谏言如魏征者,在他的目光之下,亦不免退缩半步。
太子与柳姡Я抢垂换兀悠逞弁缌槭谭钤诰啵谰珊崦祭涠裕恍家还恕A鴬'耳聪目明,又时刻警惕着杨淑妃与吴王李恪的动向,因此早收着了风声,得知杨淑妃送了一名形貌酷肖当年英华夫人的女子进两仪殿。
他早年不曾见过英华夫人,可英华夫人的盛宠他却是与那些宫中旧人一样,知晓得清清楚楚。自从某日昭庆殿忽然空置了之后,英华夫人与汝南公主便成了宫墙内的禁忌,再无人敢提及。他偷眼瞧了风灵几回,只觉灵秀柔糯,并不觉有多明人,可圣心难测,他悄悄地在心底咒了杨淑妃一遭,毒妇当真是好手段,大约终有一日,他须得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个凭空而来、看似无争的女子。
风灵在两仪殿见过拂耽延后不几日,便在承天门重又望见了他。彼时清晨,天色未明,风灵坐在步辇上,要赶着在李世民入两仪殿处置朝事之前先他抵达。承天门的宫墙边,两队佽飞正交班,换下的那一班,正是由拂耽延带领着。
步辇从他身边行过,风灵隔着步辇上的垂纱,贪婪地打量他沉毅的侧脸,可抬步辇的内监走得太快,只几息的功夫,便从拂耽延身边走过。
风灵慌忙将手里的绢帕从垂纱缝隙中塞扔出去,轻薄的绢帕一脱离垂纱,恰遇了一股不知打从何处吹来的晨风,霎时飞扬了起来,打着飘儿落在了拂耽延的脚边。
风灵借机唤停了步辇:“阿监且驻,帕子掉了,放下辇子好教风灵去拾回来。”
四名内监将步辇稳稳地放下,为首的那名催她道:“顾娘子快些,时辰快到了,莫教圣人先到了两仪殿。”
风灵胡乱点了点头,飞快地下了步辇,提裙朝承天门换班的那队佽飞小跑去。那一队佽飞见有宫眷跑来,皆不敢抬头直望,大多垂眼肃立。拂耽延才刚集了值夜佽飞的队,正要领队回去歇息,见有一条帕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了他的脚边,却是从将将过去的那步辇上落下的。
他弯腰拾起绢帕正欲上前奉还,直起身子,却见步辇上下来一名女子。天色尚暗,月色未退,昏暗迷蒙中只需一眼,他便认出那快步小跑来的女子,正是他未能成礼便遭离散的新妇。
纵是坚冷刚毅如他,亦忍不住眼眶发热。那道单弱的身影在过往的数月中,曾多少次在他睡梦中朝他走来,时而急切,时而跃然,时而袅娜,时而惆怅,每每他探臂去想去揽她入怀中,却总揽了一臂虚空。
此时她果真朝他走来,他却辨不清虚实,攥着绢帕发怔。
风灵硬是忍下泪意,展开眉眼冲他微微一笑,盈盈屈膝:“这帕子原是风灵所有,多谢队正,还请队正归还。”
拂耽延的目光竭力透过灰蒙蒙的天色,想将她看个清楚,却又不敢瞧得太清楚,他怕自己无法抑制要拥揽住她的那一念冲动,臂上的肌条,竟因捏一方薄纱绢帕而紧绷僵硬。
“这帕子原是风灵心爱之物,盼等了许久才得的,现下它落了地,风灵甚是痛心,幸而它还在这儿,还有机会将它拾回。倘若它就此不见了,风灵必将有摧心裂肺之痛。”她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向他道,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是天明前的露水滚入了她的眼中。
拂耽延如梦方醒,将帕子僵直着手臂将帕子伸到她跟前。
“还请顾娘子快些才好,时候不早了。”不远处抬辇的内监扬声催了一遍。
风灵回头应了一声,便又转过身,半仰起脸,朝拂耽延深深望了一眼,如此之近,却又遥远得不能相认。
“帕子落地又何妨,紧要的是娘子知道它在何处,它终会在那处等着娘子来拾回。”拂耽延将那帕子朝她跟前又递了递:“前路尚未明,娘子小心行走,难行之处还是等人来接回为宜。”
风灵会意,心底泛酸,她伸手去接那帕子,有意将手向前多伸了一寸,手指轻轻落在了拂耽延的手腕上,一息之间感受到了他强劲的脉搏,只需这一触,便给予了她莫大的支撑。
她抬头浅笑:“多谢队正关切,风灵省得。”说话间手指尖自他的腕上滑过,细柔地划过他的掌心,去取那绢帕,又自掌心划过他骨节分明的指腹,终是到了他的指尖。眼见着将要离了他的手掌,拂耽延忽地翻覆了手掌,不管不顾地要去握住她渐离的手指。
风灵的反应迅捷,在他的手掌覆盖上来之前,便捏着帕子抽开手,拂耽延握了个空,手正教那帕子的一角盖住,未教人见他的手在帕子下的突然动作。
风灵不敢再多逗留一息,匆匆向他一屈膝:“风灵多谢队正拾帕,先行告辞。”
拂耽延的目光仍旧胶着在她的面庞上,风灵狠狠心,一转身,扭头快步走回步辇旁,一口气上了步辇,放下垂纱,向抬辇的内监吩咐道:“快些走罢。”
垂纱笼罩,遮去了她泫然欲泣的面目,她在垂纱内尽量放低了声息,深深地吐纳了几回,方才慢慢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步步为营(一)()
风灵抵达两仪殿时,殿内尚空,李世民在前朝未归。
内监来传话,说江南道呈送菰米,圣人今日在前朝与群臣共用菰米粥,请她不必传膳入两仪殿。
风灵应声,送走了内监。初升的旭阳一寸寸地爬过窗棂,透进殿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殿内已教天光照得透亮。风灵领着宫婢将殿内的烛火一一熄灭,烛心内闪出的明光总教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拂耽延在昏暗天色中凝视她的眼眸。
宫婢熄了灯,又安静地退出大殿,空荡荡的大殿内剩了风灵独自一人,她眉头紧锁地从这一头缓步走到那一头,不经意间,她竟是在效仿着李世民平素思索时的模样。也不知走了多少道圈,殿外忽然又来了内监,手里提着食盒。
“亏得顾娘子未走开。”那内监笑嘻嘻地跨进两仪殿的门槛,抬了抬手中的食盒,就着身旁最近的一张案跪坐下:“一路来时奴婢还私想着,圣人未在两仪殿内,顾娘子不必伺候,指不定在园子里走动。”
“哪里,不知圣人何时会回,也不敢胡乱游逛去。”风灵笑着接下他手里的食案,小心地放在案上:“是圣人将归么?”
那内监一面开着食盒的盖一面笑道:“圣人且得有一阵才会回。顾娘子若出去了,竟是要辜负了这一碗菰米粥了。”
随着食盒盖被移开,一阵清幽的米香飘散而出,内监小心地捧出一碗黑白相间的米粥:“前几日才供上的江南道菰米,圣人在前殿与众臣共进,忽想起顾娘子郡望正是江南,特特地命奴婢送了一碗过来,以解娘子思乡之苦。奴婢来时还担忧娘子不在,这菰米粥放凉了便可惜了。”
风灵低头去看那碗粥,黑白相间得分明,缀了些今春渍得的樱桃红丝,色泽明亮动人,比以往家中制得果然要精细不少。她忙谢过那内监,好好地将他送了出去。
风灵重回案边,案上余温尚存的粥昭示着李世民今日心绪甚好,她将微酸清甜的菰米粥一勺勺地送入口中,一点点地梳理思绪。
在两仪殿也有半月,初时她担心自己将成后宫那些世妇御妻中的一员,可半月过去,并未有人来制她的宫籍,亦未见圣人有此意,她便如此不尴不尬地做了十数天的侍墨,宫婢算不得宫婢,女官算不得女官。且圣人遣走了杨淑妃送来教宫规宫仪的阿嬷,有意纵着她随意的性子,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的情形,风灵自咂摸着味儿,竟有些宠溺孩儿的意味。
自见得了拂耽延安然无恙,她心下大定,本只想着早些出宫去,可今日相见,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拂耽延尽忠职守,只因无意中将柳氏的私兵当做沙匪剿灭了,便要遭他如此构陷。而她,因得知了柳氏父子私下的悖逆之举,便教柳爽追诛得无处可逃,躲进宫墙内甘愿教人利用以求保命。更有未生阿满婆母子,分明是嫡亲血脉,亦是无用,因妨了他们,说杀也便杀了。
万恶之源柳氏父子尚在朝中举足轻重,只要有这二人一日,她与拂耽延皆不得安顺,她又不能在宫中躲一世。有朝一日,她真能出了宫,往后的每一日,皆要活在谨慎小心中,时刻要打起精神应对那些想要取了他们性命的恶人,这样的日子,她岂能过得。
再有,远在五千里外的沙州敦煌城,同她亲如嫡生兄妹的康达智一门的深仇,尚未同柳氏清算过,她向来谨遵往来之道,这一门血仇,来而不往,又岂是她能容得的。
她犹记得阿满婆同她说过,柳姡г谖鹘簿鄄撇氲糜行碌哪芴够降拇笕#佣鹘蟠笮⌒≈疃嗌碳依刺嫠锤删荒切┱戳搜鄣那啤
若要以权势论之,柳姡胍帐八倘缒胨橐恢或饕习闳菀祝伤腥砝咴谖鹘谖鹘悍绲靡獾木闶撬佣患娜砝摺L热舸由淌律先胧郑缌槿词怯惺值淖孕牛簧嫒肷淌轮校隳苋缤愣胨破鸾趟剂喜患暗木蘩死辞愀菜
风灵将最后一口菰米粥咽下肚,不动声色地将碗盏收拾起来,此时她认定,阴差阳错地被送入宫墙内绝非是一步走岔的棋,却是上天在冥冥中替她走出的一步活眼。
细瓷碗勺轻轻相击发出的清越干脆的声响,在偌大的殿内显得尤为清晰,每一下都似在促成她的决心。收拾了碗盏,她想到昭庆殿内室睡榻上悬的那柄辟邪的长剑,那请愿书在剑鞘内藏了许久,犹豫了这么些日子,终是该呈上御览了。
李世民回至两仪殿时,已是午膳时分。有脚头快的内监已来报过信,风灵命人传了膳来,时辰掐得刚刚好,正是他净了手面,坐下吃过一盏茶的功夫,食案已到了殿门前。
风灵亲至门前接过了食案,端送至李世民跟前。食案正中一只凤鸟莲瓣鎏金碗,应了今日朝会上的景,半满地盛了一碗菰米饭。
“晨间送来的菰米粥可都吃了?”李世民瞥见食案上的菰米饭忽想起命人送过米粥一事,随口问道。
风灵布妥了食案伏身拜谢:“吃了。来得很是及时,正解了风灵的思乡之苦,风灵还不曾谢过圣人赏赐呢。”拜过,她也不等李世民命她起身,便自直起了腰背,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欢愉。
李世民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说话间风灵的小食案也跟着送了进来。依礼她原本不该在两仪殿内用膳,因李世民不拘她礼节,且愿在膳时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各处的风土人情,市井买卖之事,便蠲了这一款礼,每至膳时,两人便如同寻百姓家中一般,一同进膳聊谈。
李世民命人将她食案上的粟米饭,也换成了菰米饭。风灵口里谢着恩,心里不免生出了些惭愧,他以帝王之尊,待她祥和如父,可她要假借他的帝王之尊,天子之威,一笑一颦并不都真正从心而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步步为营(二)()
午膳过后,李世民不歇午觉,为解困乏,他时常要外出走几步,散散困倦。
头几日是风灵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这些天来天街一带她都逛熟了,便换作是她领着圣人去看景致。
将近承天门时,风灵忽然懵懂地问道:“陛下,左右候卫戍守城门时,能同他们言语么?”
李世民一怔:“有甚话必得在他们当值时说?”
风灵露出为难的神情,几次张口又欲言又止,她愈是如此,便愈是引得李世民的注意。“有话直说便是,几时也养成了这吞吐不爽的性子?”
“不瞒圣人,前些日子,圣人在殿内责罚的那位那位都尉,风灵认得。”风灵垂头道:“原还当再不得见了,未料缘分未断,峰回路转,竟在宫中又见。他曾在西疆救过风灵的性命,尚未及谢过,风灵想想向他道个谢,另有沙州父老托付的书信一封,要带予他。”
风灵心里提着紧张,侧耳细听李世民的微末动静,但闻他步伐不变,呼吸节奏亦未起变化,心知提及拂耽延他未惹他恼怒,遂将胆儿放下了几分。
“你知他原是都尉?”李世民淡声问道。
风灵强压下“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努力维系着她平素说话的口吻:“怎会不知?风灵本在敦煌城中行商,沙州的治所亦在敦煌城,总不至连镇守郎将也认不得罢。再者,敦煌城算不上大,折冲沙州府距市集也不远,时常能在街面上得见都尉呢。”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风灵抬头一望,已走到了承天门前,拂耽延清早换了班,此时果然不在。
她又刻意探头朝当值的佽飞望了一圈,语带遗憾道:“不见都尉,罢了,这一声谢拖怠许久,也不急于一时了。”
“他如何救了你性命?”李世民随口问道,脚下往上承天门楼观的石阶走去。
风灵添油加醋地将在瓜州遇袭,初见拂耽延时的情形将了一遍,尽力讲得绘声绘色,险急起伏,李世民的眉毛跟着动了好几回,风灵身边的阿盛更是听得目瞪口呆,一脸的惊心动魄。
城楼上的佽飞见了圣人亲临,执了军礼见过,当值的队正从楼观内匆忙出来行礼。他回脸望了阿盛一眼,阿盛犹在风灵跌宕起伏的那段劫难中拔不出神魂,直至风灵暗推了他一下,方才回神跑上前去问那队正当值轮替的名录。
不一会儿功夫,阿盛颠颠地小跑回来,向李世民禀道:“延队正夜间轮值,此刻并不当值。”
风灵听他那一声“延队正”心中烦躁,却也只得忍下,为难道:“这却要如何是好,沙州父老所托”
“所托书信罢了,交由旁人转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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