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歌,锦绣江山-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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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离奉旨调动宁州军队，全城秘密搜捕，乃至方圆州县，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雨漫天，唯陆判庙里，一方净土。

　　　　长歌坐在院外大门口，迎着午后的暖阳，怔忡出神。

　　　　神医师傅陪坐一边，百无聊赖。

　　　　“师傅。”长歌问，“大漠好么？是不是可以自由自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纵马放歌，饮酒作乐。”

　　　　尹简一脚跨出庙门，听到此话，又闪身退回，悄悄聆听。

　　　　神医师傅倚在门框上，捻着胡须笑，“怎么，改变主意想和离岸去大漠隐居了么？”

　　　　“这几日我总在想，若时间倒退回那一夜，就在这里，我想各种办法把哥哥带去大漠，还有他喜欢的灵儿，再算上离岸，我们四个人生活在一起，远离权利纷争，放弃复国，放弃仇恨，然后灵儿为哥哥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她唤我姑妈，我一定很爱很爱她，我会教她骑马打猎，教她徒手射箭，还会带她去看日出，如果腻了，我们姑侄就偷偷跑回中原玩几天……呵呵，她肯定很俏皮，兴许比我还顽劣，可是我们都会很宠她，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她会像平民百姓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歌儿。”

　　　　神医师傅揽长歌入怀，声带哽咽，“师傅知道你心里苦，可人生没有回头路，你现在有尹简相伴，不好么？这也是你哥哥临终遗愿啊。你喜欢女儿，你自己也可以生一个，你想去大漠，我便把离岸给你带来。”

　　　　“我生女儿？”长歌讶然一瞬，随即苦笑，“即便我身体可以生，孩子的父亲呢？灵儿的下场，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诺大的尹氏王朝，是容不下身体里流着一半凤氏骨血的孩子的。”

　　　　神医师傅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想说尹简或许不一样，可人心善变，摆在尹简面前的，亦不仅仅是儿女私情，普通百姓尚且有身不由已的时候，何况帝王。

　　　　“师傅，我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等我把剩下的几件事做完再考虑。我现在担心的是灵儿。”长歌眺望远方，愁容满面，“或许我知道她藏在哪里，可我希望她走自己的路，选择自己余下的人生，希望她的命运不再被人操控。可是，一旦她被抓回来，估计九死一生。”

　　　　神医师傅语重心长，“歌儿，你听师傅的话，三公主的事情，你别再插手了，该做的你已经尽力了，余下便顺其自然吧。你与尹简之间，本身便矛盾重重，若总是因为外人而生嫌隙，他对你的忍让迟早会变成不耐，况且帝王三宫六院，届时……歌儿，若真到了这一步，师傅一定重返大秦，带你离开。”

　　　　庙门后，尹简心乱如麻。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52　红妆承君意（26）（）　
长歌一惊，“师傅，您要走了么？”

　　　　“你身子恢复不错，目前尹简小皇帝待你亦是真心，师傅便先回灵珠山。若是有可能，师傅想劝说大楚皇帝改变心意，放你一条生路，亦是放黎明百姓生路。师傅年事已高，没几天活头了，实在不想再见到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神医师傅言及此处，眉目间心思深重，“丫头，师傅走后，你小心为上，尤其深宫之中，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而行。小皇帝心系你一人，既是好事，又是坏事，专宠的下场，想想你母亲，便是最惨痛的例子。”

　　　　长歌神情木讷，呆怔了许久，才发出声音，“放心吧师傅，吃过一次亏，我不会再跌倒第二次。”

　　　　“总之暗箭难防，师傅纵有回天之力，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须多加珍重。”

　　　　“丫头明白。”

　　　　“歌儿。”神医师傅唤了她一声，继而悠悠一叹，“其实，你尚存的另一个亲人，不是前朝后代，而是师傅。”

　　　　长歌愕然，“什么？”

　　　　神医师傅道：“之前几次想说与你听，皆因为种种原因没成。现在哪，你好好听着，我不是你师傅，我是你外公。”

　　　　长歌震惊得眼珠都直了，“怎么回事？”

　　　　大内侍卫分散当值，此时院里并没有人。

　　　　神医师傅凑近长歌，“夙雪其实是我的女儿，她与你父皇并非亲生兄妹。”

　　　　仿佛当头一棒，长歌傻在了原地！

　　　　“夙雪的母亲叫做叶菱，是我唯一的师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只可惜，我是榆木疙瘩，醒悟太迟，伤了叶菱的心，叶菱一气之下，参加选秀入了皇宫。几年后，叶菱已贵为皇妃，皇帝恩准回乡省亲，我们久别重逢，酒后竟做出了糊涂事。那一夜之后，叶菱便走了，她继续做皇妃，我则浪迹江湖，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十几年后，叶菱病逝，讣告贴满全国，我不顾一切地闯入皇宫，然后在灵前见到了夙雪公主。”

　　　　“那时洪武帝已登基，夙雪受尽宠爱，我从洪武帝看着夙雪的眼神里，隐隐觉出异常，之后，我发现夙雪脖子上戴了一件东西，那是我曾在东海深处得到的宝贝，那夜我们在一起后，我便送给叶菱做纪念。叶菱的脾气性格我最了解，她不会把我的东西无缘无故送给别人，哪怕是她的女儿。除非，这个孩子与我有关。于是，我采了夙雪的血，进行滴血认亲，结果真如我所料，夙雪是我与叶菱的女儿，那么长歌，你便是我的外孙女。”

　　　　神医师傅娓娓道来的一段陈年旧事，听得长歌好半晌回不了神，“这么说我父皇纳妹为妃并……并非乱伦？”

　　　　“是。”

　　　　“我不明白！当你知道夙雪是你女儿后，为什么没有带她离开？若她走了，她就不会遇到尹诺，不会被迫嫁给父皇，那么凤氏王朝就不会灭亡，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长歌激动地站起身，咄咄质问，“就算后来之事无法预料，那么我娘亲遭遇不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救她于水火？当秦军攻入皇城，当我生死危在旦夕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是一代武林高手，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你却不救自己的女儿与外孙？”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53　红妆承君意（27）（）　
神医师傅无奈地看着长歌，“我早便猜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歌儿，你是否想过，夙雪自小生在皇家，她的身份是公主，我若揭露真相，夙雪便成为了孽种，将必死无疑！而皇妃与人通奸，是为不贞不忠，将被刨坟鞭尸，株连九族！”

　　　　长歌哑然，冲破头顶的火焰，陡地被浇熄……

　　　　即便事过境迁，可再度忆及往事，神医师傅仍然伤感无限，“因此，你父皇坚决不准我带走夙雪，一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二是为了保护夙雪。甚至，为了永久埋葬这个秘密，你父皇逼我立下誓言，命我远走关外，永生不得踏入凤氏王朝一步！”

　　　　“原来父皇知道娘亲的身世？难怪他会做出罔顾人伦之事，难怪生出的我不是畸形儿！”长歌惊叫道。

　　　　神医师傅叹：“可天下人并不知道啊！你父皇为了一已之私，原想留住夙雪性命，最终害夙雪丧命的人却也是他，且令他二人永世背负骂名，遭后人唾弃！”

　　　　“那……外公没有阻止过父皇的错误行径么？”

　　　　“当年我远离凤朝疆土后，孑然一身，四处游历，最后归隐大楚灵珠山。谁知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待我再度出山入世时，这天下早已变了模样……”

　　　　“外公。”

　　　　“歌儿，外公经历过那么多的遗恨，唯一庆幸的是，天可怜见，竟然会遇上你。幼年你罹患重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孟萧岑到灵珠山寻医，当我在靖王府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觉像极了叶菱小时候，后来，我查到夙雪的女儿长生公主也叫长歌，而长大后的你，容貌越来越像夙雪，即使你不坦白身份，我也可以确定你是我的外孙女。”

　　　　“怪不得从小到大，外公待我亲如祖孙，但凡我想要的，我拜托您的事情，您从不拒绝，原来……我们是血液相融的亲人。”

　　　　长歌跪在神医师傅脚边，紧紧拥抱老人，嗓音漫起哽咽，“外公，你别走，陪我好不好？”

　　　　神医师傅轻抚她秀发，语气满是爱怜，“外公须回大楚为你扫除障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啊。”说话间，他目光斜射，缓缓扫过庙门，口中道：“歌儿，外公口渴，你给外公煮一壶茶吧。”

　　　　“好。”长歌忙起身，往临时搭建的灶房走去。

　　　　待她走远，神医师傅嗓音略微扬高道：“出来吧！”

　　　　音落，尹简从庙门后缓缓步出，十分恭敬地唤道：“前辈。”

　　　　神医师傅抬了抬眼皮，有些漫不经心，“小皇帝，你陪老夫去外头散散步吧。”

　　　　“是。”尹简不带半分犹豫，连忙应下，并阻止任何手下跟来。

　　　　走出陆判庙，两人沿着不远处的河边慢步而行。

　　　　尹简率先道歉，“前辈，朕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午睡起床后，恰巧赶上。还望前辈见谅。”

　　　　“小皇帝，你应该好奇的是，老夫为何明知你身在门后，却仍然假装不知，而向长歌抖落出诸多秘密？”神医师傅严肃的面容，罕见染上戾气，“老夫当年可以救你活命，今日想要杀你，同样易如反掌！”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54　红妆承君意（28）（）　
尹简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前辈救命之恩，尹简时刻铭记。您若想取回，我断然不会反抗。”

　　　　“说说吧，你心里怎么想的，预备怎么做？老夫虽然劝说歌儿与你好好过日子，但是，若她有丝毫危险，老夫都会即刻带走她，并且取你性命。”神医师傅凛若冰霜，“不必怀疑，任你千军万马，老夫皆可来去自由。”

　　　　闻言，尹简撩袍，双膝跪地，行了一记重礼，而后道：“前辈之能，尹简从不敢轻视。在您面前，尹简非一国之君，只是一个仰慕您，爱慕您外孙女的普通人。承蒙您不弃，愿将长歌许配于我，这份大恩大德，尹简没齿难忘！”

　　　　神医师傅生怕长歌忽然出来看见这一幕，遂抬了抬手，“你起来说话。”

　　　　尹简起身，言行举止极为谦恭，“前辈，这一路时间仓促，长歌又一直在场，有许多话没机会与您私下详谈，今日正好。您担心的危险，若是来自外部，遑论对方位居何等身份，我必会替长歌抵挡刀剑，她的生死，我与您同样在乎；若这危险来源我自己，您大可安心，其实在我离京之前，便已查出长歌的真实身份，我销毁了史官记载前朝皇室血脉的所有记录，并遣史官回乡养老。请前辈相信，我保护长歌的心，是压倒一切的！”

　　　　“真是孽缘啊。”神医师傅百感交集，“若非丫头对你情有独钟，老夫宁愿她嫁一个普通百姓，一夫一妻，没有争宠，没有算计，和和美美一辈子。可惜……哎，不论是你，还是那大楚新皇，你们的身份，都注定给不了丫头一世安稳与一世钟情。这比较下来，丫头还不如与离岸在一起呢，那小子对长歌忠心不二，眼里就只看得见长歌一个姑娘……”

　　　　“前辈！”

　　　　尹简蹙眉，语气明显着急，“您不会真想撮合离岸与长歌吧？我虽然有后宫，但都是摆设，是政治需要，只有长歌是我认定的妻子，我是真心想娶她为皇后！”

　　　　“你一口一个前辈，老夫可没看出你的诚意在哪儿。”神医师傅回他一记冷眼儿。

　　　　尹简先是一怔，而后便狂喜万分，他再度屈腿一跪，激动地改口道：“外公在上，请受孙女婿一拜！”

　　　　神医师傅“哈哈”大笑，“你这小皇帝果然精明透顶啊，难怪会虏获我宝贝孙女的心！”

　　　　“外公，在您返回大楚之前，能否圆我一个心愿？”尹简褐眸一转，趁势问道。

　　　　神医师傅捻了捻胡须，心情极好，“说吧。”

　　　　“我想和长歌成亲。”

　　　　“什么？”

　　　　“外公，我不敢欺瞒您，现今大秦局势不稳，我登基为皇方才一年，各方势力尚未平衡得当，暂时几年内可能都无法正式迎娶长歌。但我又特别想给长歌一个名份，亦是给您一个交代，同时也算安定我的心。我害怕那丫头哪天使个性子又跑了，或者移情他人抛下我。”

　　　　尹简说到这里，回头望向远处的墓地，“凤寒天死时，拜托我照顾长歌，我便想，就在陆判庙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您是长歌的外公，凤寒天是长歌的亲哥哥，有你们的见证，这份婚约，便算正式定下了。将来，一旦时机成熟，我再诏告天下，以皇后之礼，重新下聘迎娶长歌！”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55　红妆承君意（29）（）　
“师傅！”

　　　　长歌的呼喊声，突然从院门口传来，尹简忙站起身，语速飞快道：“外公，求您答应我吧！”

　　　　神医师傅望向朝他们奔来的长歌，唇边扬起笑意，“外公的决定不作数，需要歌儿点头才行啊。”

　　　　“好，我与她商量。不过外公，关于她身份的事，她一直以为我不知情，拜托您保密，否则怕她会对我心存芥蒂，也怕日后一旦被人捅出去，我没法儿给她善后收场。”尹简又急声道。

　　　　神医师傅颔首，“没问题。”

　　　　两人话音方落，长歌便声随人至，“尹简，你不是在午睡么？我找你一圈不见人影儿，怎么居然和师傅在一起？”

　　　　尹简噙笑道：“前辈将回大楚，临走之前，交付朕一些事情，包括某个人。”

　　　　“嗯？”长歌讶然，她狐疑的目光瞅向神医师傅，“您不会是出卖了我吧？”

　　　　尹简长臂伸过来，竟不避讳长辈，直接揽住她肩膀，俯身侧头看着她，表情一半笑一半威胁，“你武功尽失的原因，必须朕亲自向前辈讨教才行么？”

　　　　这些日子里，他几番询问，她皆随便搪塞几句，就是不肯说实话。

　　　　长歌扭动双肩，磨牙霍霍，“你别逼我动武啊。”

　　　　“前辈，孟长歌恃强凌弱，您管不管？”尹简立刻呼救，自从她武功逆袭后，这段时日简直是一把辛酸泪，白天不准亲，夜里不准碰，稍有不顺便用武力征服他，迫使他既做和尚，又做史上第一惧内的皇帝！

　　　　神医师傅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长歌脑门，气笑不得，“不就是因为中毒么？既然你舍不下情郎，那么夫妻齐心，才能其利御敌！”

　　　　“师傅！”

　　　　“毒源和凶手肯定是小皇帝身边的人，你自己暗查多费劲儿，万一疏忽再度中招怎么办？”

　　　　神医师傅对此事十分上心，原本便决定托付尹简调查，现下他主动问起，他自是不再理会长歌的固执，坦白道：“小皇帝，长歌是被一种叫做‘断草枯’的奇毒压制了内力，导致武功全失，且毒性十分强烈，危急性命，中毒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死无疑！”

　　　　尹简所受震惊可想而知，他一把握住长歌双肩，气怒叱责，“这般天大的事，你居然想瞒着朕？孟长歌，你到底有没有把朕看作是你的夫君？”

　　　　长歌咬牙，“我在秦营遇害，在你的帝帐里被人下毒，敢杀我的人，一定是被你信任，而且有一定权利身份的人，我没查清楚之前，怎么敢随便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去猜忌你的臣子，君臣离心，对你而言，才是最大的危险！”

　　　　许是太爱对方，他们总是容易忽略自己，全心只为对方着想，所以误会才会重重。

　　　　尹简眼眶发热，他倾身拥抱长歌，灼热的心愈发滚烫。

　　　　长歌心中亦是暖意横流，她双手环住他腰身，温声安慰，“虽然解毒过程比较辛苦，但我福大命大，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卷四：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