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江岸-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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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建民的头靠在侄儿的肩上，感到一阵舒适，开口对方倚豪问道：“倚豪，你不忙着上班跑回来干什么？”

　　　　方倚豪不想全家的气氛都这么悲凉，正好借机跟二叔逗逗乐，缓和一下气氛，便笑道：“二叔，我有感应，您和小婉在江边玩耍没我当保镖不行，对吧，我赶回来正是时候。”

　　　　方建民微笑道：“你小子，别跟我开玩笑啦。”

　　　　方倚豪觉察到二叔的心情轻松了些，说道：“二叔，其实是国庆节放假，我提前了一点回来，我回家就赶紧过来看您，可您家里没人”他看了旁边的方婉一眼，继续说道：“我掐指一算，小婉肯定带您去江边了，果然，我刚跑到江边，就看到小婉急得哭鼻子呢。”

　　　　“你又胡说”方婉在一旁嗔怪道。

　　　　方建民又道：“倚豪，你救得了二叔一次救不了二次，二叔活不了多久了”

　　　　方倚豪把关注力转回二叔身上，劝道：“二叔，您可不能这么悲观，现在我们方家的三个孩子都长大独立了，方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您要放宽心，总得看着我们三个孩子结婚生子，小婉给您生个胖乎乎的外孙，对吧？”

　　　　“你说什么呢？”方婉看着他，脸微微一红。

　　　　方建民听到这话，倒真的触动了他，想想女儿的未来，自己还有责任把她的身世问题处理好，以及终身大事定下来，才能放心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大门口，出租车停在这里等着。曹燕和老大方建国、周若兰夫妇站在出租车旁边，急忙上前帮忙扶方建民上车。

　　　　方建民忽然朝众人摆了摆手，说在出租车里坐着胸闷不舒服，不想坐出租车。众人对看了一眼，这不坐车怎么回家？难道就这么背回家？

　　　　“不坐就不坐，我背二叔回家。”方倚豪爽快地说道。

　　　　“这路程不短哦，倚豪行不行啊。”大伯母周若兰说了一句。

　　　　“没事，二叔能有多重，”方倚豪回头对方建民又笑道，“二叔，是不是想考验考验我的力气？您这体型难不倒我。”

　　　　方建民也笑了笑。

　　　　众人只好依着方建民，曹燕和方建国、周若兰夫妇先把医院里的所有杂物带回去，方倚豪背着方建民，方婉跟在旁边，慢慢走回家。

　　　　秋高气爽的日子，方倚豪背着二叔，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倒也轻松，方婉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踏实，也跟着感到一阵放松。路上碰到不少熟人，都举着大拇指夸方建民的女儿和侄儿是孝顺好样的。方倚豪总能找到各种逗趣的话题，让二叔的精神压力缓和，也让方婉的忧郁心情好转。方婉在旁边一路欣赏着，方倚豪的乐观和责任心，让父亲的脸上出现了温和的笑容，这是她感到最欢喜的。其实，什么大富大贵，什么豪门少奶奶，什么浪漫情调，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家人团聚、和和美美、简单快乐，就这点小幸福。秦风跟她不是一路人，方倚豪却能给她这样的幸福感。

　　　　方建民回到家里，继续由方婉给他熬中药调理，方倚豪国庆节七天假期全部用来陪伴二叔，每天想尽办法找话题说笑，让二叔放松心情，还找来一副象棋，想小时候那样，叔侄俩下棋对弈。

　　　　节日最后一天，方建民趁方婉去厨房时，悄悄对方倚豪说：“倚豪，这几天有你陪着，感觉真好。但二叔知道，这日子不会太长了，你回去上班后，跟你老板说说我的情况，等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带他来江阳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谈谈。”

　　　　方倚豪明白二叔说的是裴劲松，直接问道：“二叔，您想通了？打算让小婉跟他亲生父亲相认？”

　　　　“你都知道了？”方建民略微一惊，叹气道，“我这病这事不能拖了”

　　　　方倚豪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会带他来见您的。”

　　　　“还有，”方建民拉着侄儿的手臂，“倚豪，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走了以后，你答应二叔，照顾好小婉，不管将来她愿意在哪儿生活，你都要保护她，照顾她，我知道你这个当哥哥的从小就爱护她，有你在，我走得也安心”

　　　　方倚豪有些动容，转手紧紧抓住二叔的手，正色道：“您放一百个心，我会一辈子照顾好小婉，无论将来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永远支持她、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就算天塌下来，有我替她顶着。”

　　　　方倚豪不仅是对二叔的承诺，也是自己内心对方婉的情感承诺，虽然没有把这些话对方婉说过，但他的心里，早就将这些话作为永恒的誓言。

　　　　方建民看着侄儿坚定的表情，欣慰地笑了。

　　　　国庆节假日结束，方倚豪回滨海市，他走后，方建民的病情日益严重，方婉和曹燕找了老中医给他把脉开药，每天熬药给他喝，依然不能阻止他身上的癌细胞扩散的趋势。大约过了两个月，进入十二月，寒气袭来，他的胸闷胸痛扩展为全身的疼痛，呼吸困难，心衰严重。他感到自己不行了，叫方婉给方倚豪打电话说快带那个人来，然后让曹燕找出一本旧相册，让方婉翻开相册给他看。

　　　　方婉翻看相册里的照片，全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有单独拍的，有和父母一起拍的合影，有些都发黄了。

　　　　方建民看着一张张旧照片，动情地对女儿说道：“你小的时候很乖的，一点儿不调皮，就是胆子特别小爸爸刚带你来这儿的时候，你排斥所有人，只要爸爸一个人抱，那时爸爸真希望你就是爸爸亲生的该多好啊”

　　　　方婉鼻子发酸，眼里噙着泪花，看着相册说不出话。

　　　　“可你不是爸爸亲生的，你有亲生的爸爸妈妈你不是很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方婉一惊：“什么”

　　　　“其实你的亲爸爸还在，但你的亲妈妈已经过世了我活不了多久，你的身世应该告诉你了”

　　　　方婉注视着父亲，惊得说不出话。

　　　　“你的亲爸爸跟我是生死之交的战友，你是他跟外面的情人生的私生子，当年你的亲妈妈出车祸身亡，你的亲爸爸怕老婆知道后对你不利，便委托我照顾你一些日子，可我和你妈没有生育，就想干脆领养你当年我曾向你亲爸爸透露过这个意思，你亲爸爸明确说只有你一个孩子，舍不得送人后来，后来我悄悄带你回来，没告诉他地址，就想这样认你做我的女儿”

　　　　听到这些话，方婉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父亲。

　　　　“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老朋友，可是我太喜欢你了，真想让你做我的女儿啊我不告诉你身世，也是因为这个，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女儿，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女儿”

　　　　方婉听傻了，看见父亲的眼里闪着泪光，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后来想明白了，我这病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心里不明朗，揣着亏心事，就会得大病等爸爸死了，你就去认你的亲爸爸，改作他的姓，你是他唯一的孩子爸爸不能为方家留后，可也不能断了他裴家的后啊”

　　　　方婉呆望着父亲：“裴家？”

　　　　“对，裴家，你是姓裴的，你原本有名字，是我给你改了，等我死了，你就改回去”

　　　　方建民指着旧相册里夹着的一个像袋，示意让方婉拿出来看看。方婉从相册夹照片的位置取出那个夹得很紧的像袋，打开皱巴巴的像袋，从里面取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这张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在一个男人伸手揽着这个女人和婴儿。这个婴儿的面相有几分像方婉，那个女人很陌生，从未见过，可是那个男人，方婉很熟悉，就是裴劲松，比现在看起来年轻英俊。

　　　　方婉抬头看了看方建民，想向父亲证实自己的判断。方建民点了点头，说道：“他就是你的亲爸爸，叫裴劲松，你在滨海市那边上班时见过他。”

　　　　“怎么会？怎么会？裴总，他”

　　　　方建民示意她仔细看照片上面烫金的文字。那些字体已经有些掉了，可还是分辨得清，写的是：小婉周岁留念。

　　　　方建民又叫她翻看照片后面，她翻过来一看，后面还写了一行字：裴若婉，1982年6月30日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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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临终（）　
方婉拿着旧照片的手开始发抖，多年来未能解开的身世之谜，在父亲弥留之际豁然抛出，一切竟这样突然就清楚了。那个想方设法帮助和照顾自己的裴劲松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风度翩翩的大集团老总居然在外面有个情人，生下了自己这个私生女。

　　　　方建民颤抖着讲述了一段经历：他带走裴劲松的女儿后，给裴劲松留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想领养这个女儿，一定会尽己所能地抚养好女儿，让裴劲松不要寻找，不要打扰他们清净的生活。他给女儿改名方婉，办了领养手续，本以为就这样在江阳城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可是方婉高考落榜，心灰意冷，在江边淋雨想不开，方倚豪通过周若莲为她找了一条读自费大专的路，学费昂贵，地址就在裴劲松所在的城市。方建民心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女儿读大学，只好借出差之名，来到滨海市找到裴劲松，让裴劲松想办法。

　　　　方建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裴劲松约他在咖啡馆见面，他看到裴劲松喜极而泣的表情，对他说，十多年过去了，不会责怪他带走女儿，反而感谢他将女儿抚养成人。当方建民说明了来意后，裴劲松细问了女儿读自费大专的详细情况，略微思考后，就满口答应这件事由他来办理。

　　　　没过多久，就从方倚豪口中得知，周若莲朋友的公司愿意为方婉支付学费。方婉欢天喜地地前往滨海市读大专，在冯斌的公司实习时就见到了裴劲松。裴劲松以各种名义帮助方婉，送礼物，安排广告实习机会，在她失恋后还陪着聊天开解她。

　　　　其实方婉也知道一些事实，冯斌和裴劲松的妻子郑美盈勾结陷害她不成，当时冯斌大怒，脱口说出裴劲松对她有特别的意思，后又偷听到冯斌和郑美盈的谈话，提到“当年那个孩子”，她当时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可向父亲方建民询问时，父亲总是含糊其辞地找话搪塞她。

　　　　今天终于证实，原来她真的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是裴劲松与外面的情人生的私生女，那裴劲松的妻子郑美盈得知后一定是气急败坏，难怪口口声声称她的亲生母亲是“贱女人”。

　　　　裴劲松是她的亲生父亲，可他却是这样一个男人，背叛妻子，在外**情人，还生下了她，最后让她流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而后被养父方建民带回江阳城，在方老太的歧视和周围人的鄙夷声中长大。小时候每次遭人白眼、受人奚落，她都会痛哭流涕，伤感没有亲生父母的日子，可是，今天她知道了亲生父亲是谁，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小婉，你的亲爸爸不能照顾你，他是有苦衷的，我不清楚他跟家里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他非常爱你，舍不得你都是我不对，我自私，怕他抢走你，一直不告诉你身世”

　　　　方婉泪如泉涌，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走后，你要改回你原来的名字，让你亲爸爸得到安慰，我听说他的老婆也是没有生育，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是裴家唯一的后代啊”

　　　　方建民又拿出那张银行卡，哆嗦着递给女儿，说道：“这是你亲爸爸拿给我的钱，里面有五十万，我不能要，抚养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钱”

　　　　方婉不禁恸哭，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

　　　　“爸爸以前太自私，就想把你留下来，做我的女儿后来想通了，这样做不对，今天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心里反倒轻松了”

　　　　方婉扑到父亲怀里，失声哀嚎：“爸爸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永远都是我的爸爸”

　　　　方建民无比动容，无力地抚摸着女儿的头，眼泪夺眶而出，颤声说道：“我的乖女儿，爸爸走后，你别忘了孝顺你妈妈，爸爸在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方婉哭得一塌糊涂，使劲点着头。

　　　　方倚豪接到电话后，立刻向裴劲松说明情况，裴劲松听说方建民时日不多，决定立刻赶往江阳城，见方建民最后一面。

　　　　就在方倚豪带着裴劲松前往江阳城的途中，方建民的疼痛加剧，方婉和曹燕忙前忙后喂药按摩，大伯方建国夫妇、三叔方建军夫妇守在方建民家里，只留了方蓓蓓陪着方老太呆在方家。

　　　　方建民的癌细胞扩散到身体各处，造成各大器官堵塞，呼吸系统、消化系统、排泄系统均出现障碍，浑身疼痛难忍，消瘦得没有人形。按国家药监局规定，晚期癌症病人可以服用强力镇静的止疼药，曹燕便去医院给他开了止疼药，暂时能缓解一下疼痛。可时间一长，止疼药缓解疼痛的效力越来越弱，服药越来越频繁，疼痛感日益强烈。方建民难以忍受，绝望地求死，曹燕和方婉心如刀绞，泪流不止

　　　　元旦之后，日历翻开新的一年，离传统的除夕佳节越来越近，江阳城的人们开始忙碌地准备过年的事宜，方家人却在伤痛的情绪中陪伴着方建民最后的日子。

　　　　快到过年的一天傍晚，方建民突然精神倍增，拉着曹燕和方婉的手，缓缓说道：“我死了以后，曹燕，你不要与我老母亲争吵了，她年纪这么大了，你就不要与她事事计较了；小婉，你要好好孝顺妈妈，让她将来老了有依靠”

　　　　曹燕和方婉强忍眼泪，点头答应。

　　　　方建民又让女儿拿出那本旧相册给他看看。方婉坐在父亲身边，翻开旧相册的一页又一页，那些旧照片就像电影片段，把童年的成长历程一幕幕呈现。

　　　　这时，外间人声躁动，除了左邻右舍在楼道里议论张望，还有方倚豪带着裴劲松赶到了。

　　　　进了方建民家，方建国夫妇、方建军夫妇全都诧异地看着裴劲松。方婉更是不敢相信，方倚豪竟然将她的亲生父亲带到了眼前。

　　　　裴劲松这些日子已愈发见老，头发花白，面目憔悴，当他见到床上枯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方建民，一向镇定的他已无法自控，激动得老泪纵横。俩人在二十多年前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二十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当年两个青春健壮的士兵小伙，如今一个日渐衰老，一个重病将逝

　　　　方建民百感交集，喘息着伸出手：“劲松，你来了？”

　　　　裴劲松急忙上前，伸手与他相握：“建民，我来了。”

　　　　“好好”方建民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方婉，将方婉的手拉向裴劲松，“我不该藏着你的女儿现在交给你我走了以后小婉就改回原来的名字裴若婉”

　　　　裴劲松紧握着方建民的手，劝慰道：“建民，女儿是你养大的，我不会跟你争，你坚持住，我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生，马上送你去最好的医院”

　　　　“不用了你别怨我我们还是好”方建民非常吃力地吐着每一个字。

　　　　裴劲松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帮他把话说出来：“好兄弟，我们还是好兄弟，永远都是好兄弟。”

　　　　“好我没有遗憾了”方建民虚弱地看着前方，仿佛能透过房顶，看到遥远的飘渺的世界，那美丽的七彩光晕照亮了他的脸庞，悬空的浮云在向他招手，那个没有病痛的纯净的空间，将他的灵魂带走。

　　　　裴劲松感觉到方建民的手顿时软了，悲痛不已。方婉才意识到父亲的异状，扑过去嚎啕大哭。曹燕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方建民，曾经在亲情和爱情难以两全的境地中痛苦煎熬，曾经在友谊和私心间矛盾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