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骑士-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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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位古典的卫道士，她的眼中所看到的，是“真正的异端”。

　　　　我想要更加了解她，想要了解是怎样的教育树立了她这样的观念，想要了解她是否有对“异端”也平等对待的可能性，想要……拉近与她的距离。

　　　　尽管这有可能像伊卡洛斯接近太阳一般，引起自身的毁灭。

　　　　毕竟，我……

　　　　——————————————

　　　　人类，是愚蠢的。

　　　　推倒巴别塔的不是神，而是人类自己。

　　　　想尽办法构造虚构的概念，只不过是想逃避自己内心的阴暗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人们的自作自受。

　　　　语言、肤色、地域、思想、信念、习惯、风俗、组织……人们最大限度地调动自己与生俱来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概念，化作无数无形的囚笼，将自己囚禁起来。

　　　　拒绝理解他人，拒绝认同他人，拒绝与他人共处。人们靠着无数隔阂的概念，将这世界打造成了一个表面风平浪静，却永远不乏残酷斗争的黑暗森林。

　　　　用狭隘的概念为他人定性很有趣吗？以文字的栅栏就能将自己惧怕的人群圈到一起吗？

　　　　愚者妄想着自身的被害，将擅自认定具有“威胁”的人们用简单的定义符号化，然后如同可悲的蝼蚁一般聚到阴暗处，对着“异类”们大加挞伐。

　　　　用不了多久，愚者的群体也会以同样的方式产生分裂。

　　　　这就是人类“文明”的进程。

　　　　明明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拥有独特的思考和行为，为何能简单地将他们归结成一个个苍白的侮辱性词汇？

　　　　这样的世界，我不能认同。

　　　　然而……太可悲了。我本以为我的好友们能理解我的想法。

　　　　可是，天倪兄过度追求知识，已经深陷在“文明”的泥潭之中。我们明明曾经立下追寻“真实”的志向，难道他就这样忘却了吗？

　　　　骏河君虽然处在与我们不太相同的世界，可他却能以独特的视角看待问题，他无疑也是一个智者。即便是这样的人，也难逃生活与家庭的束缚，最终还是被拖回了漩涡之中。

　　　　到头来，我依然是个孤独的求道者。

　　　　我挚爱的妻子，恐怕也即将站到我的对立面。

　　　　我对她的爱依旧在与日俱增，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可我们之间的鸿沟却越来越大。

　　　　我很清楚，自己即将成为她所说的“异端”。

　　　　可是我别无选择，能够拯救人类的就只有我。

　　　　我们永不消逝的爱情，会在阿卡夏上刻下深深的一笔，这就足够了。

　　　　而我们终将对立，这是“世界”的选择。

　　　　为了追求我胸中唯一的“真实”，我将不惜一切。

　　　　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因为，我找到了■■■■。

　　　　————神代研一郎

Chapter　0　月夜的血色十字（）　
Side_Viviane

　　　　薇薇安·希尔维斯特（Viviane·Sylvester）正在严肃地考虑考取驾照的问题。

　　　　这并不是早有打算。甚至直到短短数小时之前，这个念头中的任何一个单词都没有在她脑中浮现过。

　　　　事实上，她至今为止的生活也与“汽车”这一现代化的代步工具几乎没有多少交集。

　　　　然而人就是这样单纯的生物。

　　　　目光所及的只有自己身周的事物，思虑的多半也只是眼前的问题。

　　　　而一旦面临自己未曾设想过的困难之时，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念头必然是——

　　　　【如果当初……】

　　　　“呜！哇哇哇——”

　　　　薇薇安急忙胡乱舞动手脚，被胸前两颗沉甸甸的果实带得快要倾倒的身躯才勉强恢复了平衡。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圆眼镜下，犹如仓鼠一样并不锐利的威吓眼神射向了害她差点绊倒的小石头。

　　　　然而在恶狠狠（本人自认为）地瞪视了几秒钟之后，她便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具有任何意义。

　　　　无奈的薇薇安理顺了略微散乱的栗色头发，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踏上旅途——只不过，原本低垂的双肩，比刚才更加下沉了些许。

　　　　还没走出几步，刚刚被惊吓吹散的念头就又回到了薇薇安脑中。

　　　　如果当初能想到去考个驾照，然后央求父亲买辆车，今天或许就不会受这份苦了。

　　　　夜晚的林间小路，对没有运动神经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啊。

　　　　薇薇安重重叹了口气。

　　　　只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擅长运动到了这种程度，想要拿到驾照恐怕也是需要期待奇迹的。

　　　　薇薇安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前行。

　　　　树木繁茂的黑森林，极大地降低了能见度，让这一工作的进展倍加艰难。只能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前行的薇薇安，自然不得不放慢脚步。

　　　　这时候，她又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带着手电筒来——当然，家里有没有这种东西还要打个问号。

　　　　“呜……”

　　　　长时间低着头，令薇薇安的脖子酸痛起来。她呻吟一声，扭动着脑袋，颈骨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习惯了长时间读书的薇薇安，小小年纪就有轻微的颈椎疾患。现在的状态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

　　　　可是，更严重的问题还在后面。

　　　　就在她抬起头活动颈椎的同时，一道黑影从身旁的树枝间闪过，同时一阵尖利的嚎叫声刺进了薇薇安的鼓膜。

　　　　“噫——呀——！！！”

　　　　薇薇安的惨叫声比起刚才的嚎叫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受到惊吓的黑影——一只孤单的猫头鹰急忙扑扇着翅膀一头扎进密林深处。

　　　　大脑一片空白的薇薇安呆立在原地足足有数分钟之久，随后才记起夜晚的森林是多么恐怖。

　　　　尤其是临行前父亲还半开玩笑地说：夜晚在森林中一定要小心，不要产生光亮，也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惊动了饥饿的猛兽们……嘿嘿嘿嘿。

　　　　薇薇安浑身猛地颤抖一下，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忽远忽近的虫鸣声好可怕！包裹在身边的黑暗好可怕！还有偶尔亮起的不知是不是肉食动物瞳孔的光芒……光是想想就好可怕！

　　　　薇薇安在恐惧的刺激下，忘我地奔跑起来。粗粗绑起的麻花辫激烈地跃动着，仿佛随时会散开一般。

　　　　想要逃离可怕的黑暗森林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薇薇安显然忘记了，她是在这种凹凸不平的地面慢慢走着都会被绊到的女孩。

　　　　“呜哇！”

　　　　薇薇安又摔倒了。

　　　　全力奔跑（尽管速度不快）的她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保护措施，就这样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整个人砸向了地面……

　　　　不过并没有受伤。两团天生的肉垫避免了她直接亲吻大地。

　　　　“呜…………”

　　　　然而疼痛还是免不了的。眼泛泪光的薇薇安捂着撞疼了的胸口，挣扎着爬起身戴好眼镜，再度放慢了脚步。

　　　　好了，接下来请回到开头的部分再看一次。

　　　　这无疑是个没有尽头的恶性循环。放慢脚步的薇薇安被黑夜的森林所惊吓，然而跑起来之后却摔倒在地，不得不慢下来，然后有了观察周围的空闲，便再度被吓到而拼命奔跑……

　　　　在这悲惨的循环之中，薇薇安脆弱的神经不断受到折磨，完全没办法正常思考。以至于当她好不容易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偏离了来时的道路。

　　　　这次，薇薇安足足大脑空白了10分钟之久。

　　　　实际上，她还能顺着道路跑，没有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密林中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迷路与遇难可不是一个等级的概念。

　　　　当然了，在几乎没有任何野外经验的薇薇安眼中，二者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完了】

　　　　这是薇薇安脑子里浮现的唯一念头。

　　　　随即，她便开始忿忿地诅咒起自己此次的任务对象来。

　　　　“真是太可恶了，为什么要把家安在这种地方啊！住在森林里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让开车进来啊！而且没人接也没人送，就眼睁睁看着人家一个弱女子自己走！呜呜……”

　　　　原本“父亲”为薇薇安制定的计划是，上午到达目的地完成拜会的任务，随后下午返回他们在森林外的小镇暂住的旅馆。可惜薇薇安从一开始就因为种种显而易见的原因耽误了时间，直到下午茶时分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森林深处的宅邸。虽然主人家好心留吃光了携带食品的薇薇安一起享用下午茶，但这反而更加耽误了时间，以至于她踏上归途的时候已经开始夕阳西下。

　　　　薇薇安终于找到了自己悲惨遭遇的源头，于是在心中将华恩斯坦家上上下下诅咒了个遍。而且是“想看书的时候发现找不到眼镜”，“到了吃蛋糕的时候才想起红茶叶没有了”等等等等，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至于另一个罪魁祸首，将她派来的“父亲”则完全不在此列。

　　　　薇薇安是完全不可能怨恨自己最喜欢的父亲的。

　　　　况且协会人手不足的现状薇薇安再清楚不过，能为父亲分忧的话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如果现在这种状态也称得上是“分忧”的话。

　　　　完全迷失的薇薇安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薇薇安的眼镜在经过不计其数的摔倒之后，竟然还完好无损。眼镜链也好好地将它拴在了薇薇安的脖子上。否则一旦眼镜有什么闪失，高度近视的薇薇安在这样的黑夜中就基本与盲人无异了。

　　　　只是，这小小的幸运似乎对冲出困境并无什么帮助。

　　　　经过了茫然自失的阶段后，恐惧渐渐占据了薇薇安的内心。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迷失在森林之中？会不会就此饿死，或是成为狼群的盘中餐？

　　　　随着过剩的想象力不断膨胀，薇薇安的全身却愈发冰凉。

　　　　就在她即将掉入绝望深渊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

　　　　过度受惊的薇薇安已经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是徒劳地张大了嘴。她想要赶快逃开，可发软的双腿只是不断地打颤，没法再挪动一步。

　　　　恐惧不断升腾，可声响还是违背薇薇安的意志一个劲儿地钻进耳朵。

　　　　短短数秒的时间，在薇薇安心中宛如永恒。

　　　　【对不起父亲，女儿没办法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啦！】

　　　　薇薇安用力闭紧双眼，在心中默念着。

　　　　可是，她所惧怕的“食人野兽”并没有出现。

　　　　倒不如说……不停钻进耳朵里的细小声音，比起野兽的嘶吼，更像是人类的谈话声。

　　　　心如死灰的薇薇安立刻燃起了希望，不听使唤的双腿也擅自动了起来。

　　　　她就如同向往灯火的飞蛾一样，一步步走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哦，这个比喻似乎不太恰当。

　　　　总之，随着她的接近，谈话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更令薇薇安心中希望倍增。

　　　　听声音，正在谈话的似乎有两个人，而且使用的毫无疑问是德语。

　　　　在薇薇安的语言储备中，德语并不能算得上是“擅长”，充其量不过是能阅读文献的程度而已，听说能力十分堪忧。不过此行之前为了能很好地完成任务，薇薇安可是下狠心恶补了一下，达到了勉强可以交流的标准。但对方如果语速过快，薇薇安还是没法跟上。

　　　　所以，尽管能分辨出对方使用的语言，但是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她却几乎听不清楚，只能勉强分辨出“ich”（我），“ja”（是）这类简单的单词。

　　　　可这丝毫无损薇薇安的喜悦。陡然听到人类的声音，对本以为会孤独一人死在漆黑的森林中的薇薇安来说，无疑是太阳般耀眼的希望之光。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向着人声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会不会是华恩斯坦家的人？太好了，这样就能找到回去的路啦！

　　　　刚才还万分悲观的薇薇安，此时脑子里只剩下了乐观的念头。

　　　　她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深夜为何会有两个人平白无故地在密林中交谈。万一是热恋中的情侣在密会，她这样贸然闯过去打扰是不是显得很不识相？

　　　　当然，现实远比这种戏剧性的构想更加残酷。

　　　　满面笑容如同鲜花盛开的薇薇安拨开树丛冲进两人所在的一片空地后，表情便完全僵住了。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即便是被誉为“胸大无脑”的薇薇安也能很容易地感受到。

　　　　这完全不是可以轻松地说出“请问这片森林该怎么走出去”的空气。

　　　　而其中一人的装束，更是令薇薇安感到全身的血液完全冻结。

　　　　比剑锋还要锐利的两道目光，同一时间投射到了薇薇安身上。

　　　　“！！”

　　　　过度的恐惧反而彻底激发了薇薇安的求生本能，她以平日的自己难以想象的迅捷反应转过身，二话不说飞奔了起来。

　　　　——————————————

　　　　“哈……哈……哈……”

　　　　薇薇安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奔跑了多久，但是毫无疑问早就超过了她的运动极限。

　　　　不久之前还如同铅块一样沉重的双腿，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因为过呼吸以及颠簸而猛烈摇动的胸部甚至感受到了痛楚，当然这种程度的疼痛在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之前已经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同样的，由于慌不择路地在森林中奔驰，薇薇安的全身都受到了枝杈的刮擦。衣服肌肤被划破多处，就连之前幸免于难的眼镜也不知掉到了哪去。

　　　　然而即便是视野变得模糊，薇薇安也在暗夜中拼命地奔跑着。

　　　　因为，不知名的死神始终紧紧跟在身后。

　　　　如同被猎犬紧追不舍的亡命之兔一般，死亡的恐惧始终紧贴在薇薇安背上，利剑一样锋锐冰冷的气息一刻也不曾消失。

　　　　薇薇安的大脑已经空空如也。

　　　　什么任务，什么迷路，什么这个那个的……已经完全无暇思考。她的意识已经被求生的本能全部填满。

　　　　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缺乏锻炼的身躯即使突破极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程度而已。

　　　　身后带着杀意的气息不仅没有被甩掉，反而越来越接近。

　　　　【这次是真的完了】

　　　　时隔不久，薇薇安脑子里再度浮现出了同样的绝望念头。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一直穷追不舍的可怕气息却突然消失了。

　　　　…………

　　　　短暂的茫然过后，巨大的安心感和喜悦袭向薇薇安。

　　　　太好了！他放弃了！！

　　　　急速奔跑的身躯突然失去力气，薇薇安差点再度摔倒在地。

　　　　幸好刚才分泌的肾上腺素还没有失去效果。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几步，好歹是维持住了平衡。

　　　　但是，她并没有时间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

　　　　猛然间，一阵剧痛贯穿了薇薇安的身躯。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模糊的视野之中，一个散发着暗沉光芒的丑陋的金属物体，她的腹部“长”了出来。

　　　　过了片刻，薇薇安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后面刺中了。可这也是她意识中泛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凶手毫不犹豫地拔出武器，大量的鲜血如同被打翻的红染料泼洒在地。

　　　　少女娇柔的身躯，终于彻底失去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

　　　　不忍目睹这残酷一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