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溺之妖孽人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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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她似乎在这万丈软尘中度过了千万年的时光，却懵懂毫无意识。

　　　　这样的混沌似乎要持续到瑶台崩坏的那刻，却被一声呜咽的哭泣声打碎。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不比一般缀玉联珠的小家碧玉，只作了几个流苏节，她软软的细碎额发被泪水浸湿，可怜地贴在脸颊旁。

　　　　顾音想仔细看那女孩儿的眉目，却似雾花胧月，怎么也看不清，索性转了眼看别处。

　　　　女孩儿身穿麻布做的粗制布衫，两节白藕似的小臂环膝而坐，削减的下巴抵在膝上，只一味压低了声音哭，在料峭春寒中被夜风吹得浑身一抖一抖。

　　　　这是一处破落的小院子，四面白墙黑瓦，院中一间破落的小厢房，连耳房都没配，显然是小女孩儿独居的地方。但一个人独居，没有奴仆伺候，却有着单独的院子，主不主，仆不仆，身份实在尴尬。

　　　　顾音忍不住想说别哭了，却发现女孩儿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伸出手，也仿佛隔了遥远的距离。她无力地躺回梨树上，看着眼前嫩白梨花中穿出了几支柳条，安静地听着小孩儿的哭声，衬着枝丫缝隙中露出的白玉盘流淌出丝丝伤感。

　　　　真是稀奇，居然会感到伤感。

　　　　虽然想不起自己是谁，但自古洪荒无穷尽的岁月中，“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感情。

　　　　不过是个稚龄小童，今日被谁欺负了，明日丢了个什么戏耍玩意儿，后日口舌争端，再往严重里说，亲人生老病死的，都能哭上一场。凡人嘛，喜怒哀乐，都是常态。

　　　　可顾音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哭了大约半个时辰，女孩儿才安静下来，虽看不清双眼的模样，想必也是红肿的。

　　　　“哭有什么用。”顾音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这才发现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嬷嬷。”女孩哽咽着憋出了两个字，接下来又抽泣得不成模样。

　　　　大概是她嬷嬷去世了吧，顾音心里想着，又听到那女孩儿开口：“嬷嬷，阿音不能杀她。对对不起。”

　　　　顾音这才注意到廊下躺着的另一个苗条少女，看不清昏迷的神情，却能看到她手中尖锐的血刀，蜿蜒了一条踪迹。

　　　　那不是女孩的血，是刀尖滴落的痕迹。

　　　　事情豁然明朗，小女孩儿口中的嬷嬷，大概躺在里屋，是这血迹的主人。

　　　　“对不起，她是我姐姐”小女孩儿平复了难以抑制的抽泣，看着门口的方向，一字一句在夜空中清晰得诡异：“我杀不了她，嬷嬷。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呢？母亲跟父亲都不要我了，大小姐若是想杀我，让她杀便是了。”

　　　　顾音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因果报应，你不仁我便不义，这小姑娘也忒任人揉捏了。

　　　　“让人揉捏”的小姑娘终于变了个姿势，稍稍放松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酸麻的肌肉，起身慢慢往躺着的另一个女孩儿走去。

　　　　“大小姐，你醒来吧。”她声音沙哑，颤抖着双手试图推醒地上的女孩。

　　　　这只是一场争端，起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她的命，而她认命。

　　　　那瘦小单薄的背影越发让顾音这个旁观者感到心疼，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心底像是猛然觉醒了一只野兽，恨其不争，怒其软弱，更多是对女孩推醒另一个人撕心裂肺的恐慌。

　　　　不！不能推醒她。心底的野兽在咆哮。

　　　　推醒那个孩子，意味着自杀。她答应过守护这个孩子一生，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顾音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这一切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如何而来，但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从女孩身上传来的，浓烈的，绝望。

　　　　女孩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她。

　　　　顾音发了疯似的想触碰那个女孩，想把她拉开，想把她远远地带离这里。却隔着整个世界的寂静喧哗。

　　　　女孩看不到顾音的歇斯底里。但她仍在努力推醒另一个人，一个会取走她性命的“姐姐”。

　　　　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远处传来鼎沸的喧闹声，不知道谁伸手将女孩从地上抱起，也不知谁，闯进这个破落的小院，严厉地对着女孩说：“顾音！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啊？来人啊”后面的话语消失在嫦娥的桂花树下，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轮银月，见证了一个幽魂的悲伤。

　　　　这个幽魂在想，她是顾音，那我是谁？谁是我？

　　　　――――――――――――――――――――

　　　　庄周梦蝶。顾音在阴阳域万里鬼木中醒来的时候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她抬眼看到那张惑乱人心的脸，沉吟半晌，开口问道：“上一世，我十二岁那年，顾琪来杀我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我一直在你身边。温庭彦在心底回答她。

　　　　他看入她的眼眸深处，温柔地俯下身，贴近脸，在苍白的唇角印上温润的一个吻，道：“欢迎回来，我的阿音。”

　　　　假如我今生无力守护你，

　　　　就让我永远感到罪孽深重――

　　　　让我戴上枷锁，

　　　　让我在醒时梦中都怀着这悲哀的苦痛。

六十一　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如同温庭彦不知自己何时喜欢上小妮子顾音。

　　　　可能是在顾青致将那团柔软的灵胎交付与他时，让他感受到了对另一个生命必须负责的敬畏；也可能是顾音凡体出生时，流年细水的十二年陪伴；又或许是，在那个夜晚将他拉离混沌世界的哭泣，揪起了从未体验过的思绪。

　　　　这就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简单的羁绊。就是凡人所谓的，喜欢。

　　　　“大师兄。”顾音靠着树干坐下，在盘根错杂的树根中找到了舒适的位置，才幽幽开口叫了温庭彦一声。

　　　　温妖孽见自家师妹召唤，忙不迭应了一声：“诶！师兄在这儿呢。阿音你说。”

　　　　殷勤的模样让顾音看了一阵无力，从两人相识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般悉心照顾。哦不，从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承受这种照顾了。

　　　　“给我说说父亲吧，还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顾音说。

　　　　温妖孽早在心中打好了草稿，走到她身边坐下，开口又是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今年阿音十六岁了呢。”

　　　　“上一世的十六岁，我亲眼看着你嫁人。当时心里想着，如果王礼桓能给你幸福，那我温庭彦也算对得起老友所托，更不惧一人永世孤存。你父亲他是真的爱护你。你母亲是人族，人妖相爱生育后代已是万难，而你不足月而被迫脱离母体，是你父亲将你孕育在妖丹内数百年。他作为妖族四大护法之一，以万年修为保全全族，放弃了成神的机会，也放弃了你。但他忠义两全，为人敬重。”

　　　　紫玉眸中清晰地浮现沉痛，转而透出凛冽寒意，“但王礼桓欺人太甚，我从未敢回忆看到你在喜帐中的模样。”

　　　　他有那么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似沉浸在恐怖的梦魇中无法自拔。顾音忍不住伸手握住男子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我承认带你回到万年前有自己的私心，只想着能够借你的半妖之体推动逍遥界的封闭，救下柳家那一万死士。其余的我并未想过太多。对不起。”温庭彦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嬉笑恣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妖皇陛下了，洞察人心如他，早明白顾音在看到自己父亲时对自己的憎恨与猜忌，也将一切都说明白了。他本是不愿带她去的，借用白止所剩无几的妖力也可以达到目的，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让她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这些，就没必要让她明白了。

　　　　顾音冷静了很久，问：“父亲他为什么要在阴阳域寂灭，阴阳通逍遥界，妖族全族尽入永生，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她也有一颗玲珑心，父亲临死前看的方向并不是她，那逍遥界中，定是有谁的存在。

　　　　“阴阳通逍遥，逍遥镇永生，永生接人道，人道入无垢。这是现有的几个存界。逍遥界虽是魂体往生之所，却联通着永生界，用魂力来镇压与滋养妖力，这是最终能够保全妖族的办法。而你父亲之所以守住逍遥界，是因为你母亲，被镇压在那里。”温庭彦这般解释。

　　　　顾音心中一震，脱口而出：“母亲还人世吗？”在她迫切的目光中，温庭彦点了点头。

　　　　“你母亲，从未有妖族人见过她，连听说都未曾有。但能得你父亲倾心相付的，想必也是个奇女子。”

　　　　他仔细观察着顾音的神情，果见她一脸热切地开口：“那有法子进入逍遥界吗？！”

　　　　“有的。”温庭彦听到自己的声音，“今年宗内共有两件大事。”

　　　　顾音想了想，道：“外门弟子考核与内门弟子大比，四年一期。”

　　　　“正是，外门弟子考核无非是将提些人才入内门，其余的按照资质分派到宗内各个杂役铺子中去。而内门弟子大比，则与四年一次的永生界出现结界裂缝有关。”

　　　　“结界裂缝？”

　　　　“当年妖族退入永生界时遭到人族全力截杀，完成分裂术的前辈未能将结界完全封闭就已神元俱损，剩下两大残口，一处通往逍遥，这个不足为虑。而另一处，通往人族，每四年一次结界小崩，四百年一次大崩，都是人族狩猎妖族，夺取妖丹的好时机。内门弟子大比，就是一次进入永生界的资格比试。”温庭彦终于说完看着顾音。

　　　　“两族相残这样的事，已经成为盛典一般的仪式了吗”一阵寒意激透全身，顾音想起了顾家姐妹，这样的世道，才有这样的”姐妹之情“啊。

　　　　温庭彦勾起唇角，讽刺意味十足地笑了，“人都是健忘的，化神期修士的寿命也不过千载，世事变迁下谁还记得万年前人妖魂三族相互扶持过。天道已被泯灭，诡道盛行。”言尽于此，他转而画风一变，又成了镜玄宗的甩手掌柜首座弟子，道：“不过阿音别怕，大师兄呀，会保护你的。”

　　　　顾音的回答是一个硕大的白眼，她看向鬼木林深处，那里有她新的目标，不过她很清楚地记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赵全，将火系源宝交出来吧。”

　　　　鬼木林寂静了万年后第一次沸腾起来，众鬼开始喧哗，顾音这才意识到悄无声息中周围聚集了上百鬼差，都是神识清明的魂魄。

　　　　“不可以给她，万一她用了源宝开始吸食魂力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她，鬼使大人也会同意的。”

　　　　“永生界已经给逍遥压力了，阴阳域通着人族，决不能姑息。”

　　　　“她是妖族，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无数个声音在耳旁回响，顾音在这种嘈杂中爆发，“都给我闭嘴！给我火系源宝，不然我现在就让你们了解妖力对魂体的破坏力！”

　　　　不需要源宝，妖力的存在对魂体来说已经是致命的。

　　　　赵全走向顾音两人，半晌才开口，道：“芸娘她，可还恨我？”

　　　　“恨。你懦弱无能，她一生为你而活，为你而死，你却连复仇都假手他人。但她已经死了，无魂无魄，再无踪迹。”顾音冷着脸回答他，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为芸娘愤愤不平的。

　　　　“火系源宝的位置，我已经告诉这位公子了。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赵全近乎卑微地乞求，一如万年前的那个买糖水的小贩。

　　　　“你说。”见顾音并不搭理，温庭彦开口道。

　　　　“让我也魂飞魄散吧。我不想入逍遥往生，也不想再飘荡一万年。”

　　　　他语气平淡，但也让人无法拒绝。

　　　　“等阿音拿到了源宝，自会成全你。”温庭彦自作主张地答应了，顾音转过脸去也并未反驳。

　　　　至此，赵全才转身让众鬼离开，孤身往火系源宝的方向走去，为顾音带路。

六十二　红颜（）　
顾音从筑基成功的喜悦中回过神的时候，一个白发童颜的老者正坐在不远处对她露出和蔼的笑容。

　　　　“师父！”顾音惊呼出声，一边新奇地打量着“新”的世界。目力的增长不算什么，但空中游荡的灵力轨迹与近乎实体化的魂体让她惊喜了几分，这是筑基修士对世界中灵力与魂力更加敏锐的察觉度。

　　　　先前的苦闷一扫而空，仿佛突然间顿悟了，她是一万年以后的顾音，之前的事情，自有未来的缘法。

　　　　但她没有知道的是，一般筑基期修士能够感应到灵力的充沛程度就已经很不错了，能够看到灵力的轨迹那可是化神期修士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青云子笑得越发慈爱，这小徒弟给他的惊喜实在巨大，万木逢春功法修炼之难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原以为要等上百年，却没想到小徒弟机缘如此得天命。

　　　　更可喜的是，这是一个修天道的弟子。

　　　　“私闯禁地阴阳域，还偷了锁魂牌混进来，这可是为师教你的？“虽是责备的话，却说得满含笑意。

　　　　顾音大了胆子笑盈盈地蹭到师父身边，殷勤地给捏了捏肩，再蹲在他面前一脸乖巧地开口：“师父师父，是弟子不对，下次保证不再犯啦！”

　　　　说完还伸出几只手指指天发誓，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

　　　　青云子拍了拍她的头，宠溺之请溢于言表，“回头记得给你景师兄道个歉，这几日他的怨气可快熏到昆吾峰顶了。”

　　　　她笑得更加甜美，忽略身后的大师兄，师父与师兄们对她的照顾她可是很怀念的，还有蒋秋。这几日过来，恍如隔世。

　　　　等三人再次回到昆吾峰的时候，正值阳光正好。洒在眼前绿油油的景熙身上，绿得闪闪发亮。

　　　　顾音没忍住一个喷笑，破坏了想要道歉的良好氛围。她终是没忍住，问道：“师兄你为何穿成这样？绿色可不是什么好颜色呢。”

　　　　再怎么忍也没能忍住语气中幸灾乐祸的成分。

　　　　一袭熟悉的青色布衫映入眼帘的时候，顾音条件反射般牙疼了起来。二师兄柳舜倾，领执法堂刑罚之责，这是来抓人了。

　　　　“柳师兄”顾音开口让自己先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再捡起节操的时候发现冰块脸冰得更厉害了。

　　　　“不准学你大师兄。景熙穿绿色是因为私自将锁魂牌借给你，而你，罚打扫闻道堂两月，不许用清洁术。”

　　　　柳舜倾说完，顾音怔愣了片刻，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言行都开始被温庭彦感染了，再想起他对父亲的求亲，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总无法冷静下来想。复杂的感觉在心底纠结，随后想起师父与师兄们都在，转而关注眼前，庆幸自己不需要穿屎绿屎绿的衣服，小脸都变化数次，最终垮了下来。

　　　　温庭彦从她身后走来，也不说话，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并不毛躁的发顶抚平，道：“也不必这么难过，我替你打扫就是。”

　　　　“先顾好你自己要紧，昨日温家派人上镜玄宗传话，九月初的宗内大比将派原道堂弟子参加，需要你为温家筛选入永生界的人选。“柳舜倾虽仍是冷着脸，顾音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难得的看戏的意味。

　　　　她感觉到身边的温庭彦浑身一僵，于是转过脸看向景熙，果然见花孔雀一脸兴奋地朝她开口：“来来来，小师妹我跟你说”

　　　　余下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大师兄的鬼面在师弟师妹面前越发没了尊严，强撑着气势，道：“都闲着没事干吗？还不迎师父进去坐。”说完，还狐假虎威地扶了青云子的小臂，貌似恭敬实则求助地搀扶着师父入内了。

　　　　剩下在风中手舞足蹈的景熙，与面瘫柳舜倾。

　　　　顾音盯着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