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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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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无边的滔天怒火涌了上来。赵棣在他手下已经发不出声音。
魏氏看向赵栩,对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不要理我。
再看向陈青,点了点头。
我没事,孩子没事,你放心。
陈青强压住怒火,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注目了一瞬,点了点头。
你在,我在。我在,你在。
殿内局势一触即发,定王和苏瞻并肩而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娘娘!殿下!”苏瞻大声道:“且听和重一言!若是今日宫中大乱,阮玉郎的奸计得逞,难道这就是娘娘和燕王殿下所愿?娘娘请相信臣!万事以国为重啊!”
谢相也走到殿中:“苏相所言正是,还请娘娘和殿下三思!各退一步!”
“刘继恩,放开我舅母,我饶你不死。”赵栩不理会苏瞻,只看着刘继恩。
苏瞻走到刘继恩近前:“刘继恩!放开魏氏!”他从阿昉口中所说魏氏送陈青出征一事早就知道,魏氏外柔内刚,一旦玉石俱焚,激怒陈青,为时已晚!
刘继恩却无视苏瞻,手腕径自一压,魏氏颈中微微渗出了血丝。
“燕王殿下,您再不放开吴王殿下,魏氏一尸两命!臣刘继恩尽忠大赵,死而无憾!”
“滚!”赵栩想也不想,手一松。赵棣腿一软,倒在地上不停喘气,往高太后身边爬去。
与此同时,魏氏高喊道:“六郎!给舅母报仇!”直接引颈往刘继恩剑上撞去!
刘继恩大惊,收剑已来不及。
苏瞻早有防备,不等刘继恩最后几个字说完,已一手握住了剑,艳红鲜血从他手心滴了下来。他顾不得疼,拉着剑身就往外扯。
刘继恩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一痛,已被陈青一脚踢得撞在墙上,爬不起来。高太后大惊失色,一身冷汗,没想到有孕在身的魏氏竟会宁死不屈!
陈青冷冷地看了高太后一眼,揽住魏氏,对苏瞻道:“汉臣欠你一个人情。”魏氏舒出一口气,没想到竟然是苏瞻救了自己,浑身发抖,轻轻说了声多谢。
高太后没想到明明拿捏住了陈青和赵栩的死穴,却被苏瞻横插一脚,来了这么一出,先机尽是,气得浑身发抖,闻言只看着苏瞻问:“苏和重,高似原先是你的人,所以你徇私枉法,要拥立燕王吗?”
苏瞻一掀公服下摆,双膝跪倒:“娘娘!臣绝无私心!陈青一门忠勇,保家卫国,大赵万民皆知。刘继恩挟持其家眷,殿外将士均不耻其行为。今日若无端伤了陈青妻儿,娘娘会落得不仁不义四字!朝廷将尽失军心,尽失民心啊。娘娘何以安抚民心和军心?新帝又何以治天下?”
他转向赵栩:“殿下也请听臣一言,合血验亲就算无用,也不能证明殿下并非官家骨肉。谁也不能动殿下和德妃分毫!但若殿下就此即位,却也难封天下人悠悠之口。若殿下执意要登基,还请先杀了臣!臣绝无怨言,臣愿以死为谏!”
其他几位相公也随着苏瞻一一跪倒:“臣,愿以死为谏!”
高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不信赵栩能杀尽宰执!
“圣人驾到——!”小黄门高声喊道。
向皇后泪眼涟涟,由十多名殿前司当值军士带着内侍和女官一众人等匆匆赶到。一进殿内,向皇后大哭起来:“官家——!!!”她直奔长案而去。
九娘看到魏氏已经在陈青身边,松了一口气。她跟在孟在和梁老夫人、陈素身后,走到陈青身旁,随梁老夫人向高太后见礼。她见赵栩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到自己和陈素,只点了点头,又抿着薄唇直盯着跪在殿内的苏瞻,一张俊面有些扭曲,不知道出了何事。她看向陈青,陈青眸色暗沉,也正看着赵栩。
赵栩看着苏瞻和二府的相公们一张张深明大义无惧生死的面孔,只觉得说不出的悲凉、冤屈、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双拳紧握,是想杀人!
他杀尽了他们,能杀尽天下人?就能洗清娘亲和自己的不白之冤?
“六郎,你是杀,还是不杀?一边是深渊,一边,还是深渊。三叔告诉你,人啊,最难的就是要选。怎么选都是错。”赵瑜悲哀的声音,仿佛早有先见之明。
第一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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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皇后抚着官家哭了一阵,殿内众人皆无声息。
“娘娘!皇叔翁!诸位相公这是何道理!山陵崩;为何不传礼部的人?”向皇后哭问。
高太后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听苏瞻将新帝即位的争执禀告给向皇后。
九娘听陈青几句话说完利害关系后;暗叹幸亏苏瞻当机立断,更怜惜陈德妃母子三人;看着赵栩极力压抑的杀机和滔天的憋屈,想到前世爹爹愤然和宗族决裂时的神情,她转头轻轻问了陈素几句话。
陈素苍白的面容上红了红;想了又想,低声答了几句。
九娘思忖片刻,站在陈青身后轻轻说了一番话。陈青半晌抿唇不语;看了看妹妹一眼;终还是点了点头。
向皇后听完苏瞻的话;边哭边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官家生前多次同我说过,六郎可当大任。苏相公你再想一想;会不会你记错了?那高似所言可实?”
苏瞻一怔,向皇后一边拭泪一边说道:“只凭一句传言就毁人清白;哪有这样的道理!就是相公你再德高望重;也当慎言!大赵断案不也一直鞫谳分司吗?《尚书》不也说,与其杀无辜,宁失不经!苏相,我们做女子的本就命苦,你可想过阿陈这样一个本分女子,被你一句话弄得有口难辩,真是死也洗不清的冤屈啊!”
陈素实在难忍委屈,也掩面而泣。赵栩看向她,双目赤红,见她身边的九娘在朝自己轻轻摇头,便深吸口气看向苏瞻。
苏瞻头一次发现向皇后平时不作声,一开口让人没法接话,被堵得胸口一闷。他叹气道:“圣人说的道理都对。可燕王殿下不肯再用这合血法验亲,陈德妃自己也在御前承认,隐瞒了和高似有旧的事实。不是臣要冤屈德妃,而是皇室血脉,事关重大,宁枉而纵不得啊。”
陈青出列郎声道:“圣人所言极是,崇王已自尽,当先设殡宫,安置先帝!该由哪位殿下即位一事,臣有奏请!”
高太后一竖眉。定王已抢着说:“汉臣快说,天都要亮了,朝臣都要上朝来了!”
“苏相一言九鼎,故此众人难免心中有疑。其实此事也不难查证。敢问苏相,高似可有和你提起过私闯禁中是哪年哪月哪天?”
“这倒不曾,只说当时他从秦州军中擅自离营,千里奔袭回京,私闯禁中见过德妃一次。”苏瞻摇头道。
陈青点头,朝向皇后拱手道“敢问圣人,宫中是否有掌彤史的女官?可有德妃怀上燕王的记载?”
向皇后点头道:“那是自然,司赞女史下有彤史女官二人,专事记录。”
“军中每日都有点卯,只需调取秦州当年的军中记录查实。高似绝无役内出逃或亡命后自首的记录,否则不可能被选入带御器械。那他所称的擅自离营,必定是报病或报伤。两边日期一核对,是非黑白则一清二楚。”陈青说道:“臣这主意已经万般委屈德妃,实乃万不得已的下策。”
苏瞻和其他几位相公低声商议了几句,都点头认可陈青这个提议。
定王也长叹一声:“如此自辨,已经退无可退。只是的确太委屈德妃和六郎了。”
陈青道:“京师到秦州,往来三千五百里。四百里急脚递,十日足够。若十日后可证德妃清白,当遵先帝遗命,由燕王即位。娘娘、定王殿下、各位相公,此话可对?
无人有异议。高太后嘴唇翕了翕,无言以对。
“这十日内,可从权宜之计。臣奏请太皇太后、皇太后两宫垂帘听政,立皇十五子为新帝,先主持山陵及一应丧服制度,修奉陵墓。十日后若水落石出,新帝可遵先帝遗命,禅位燕王。若不能证明德妃清白,纵然德妃清者自清,燕王也当自请避嫌。各位以为如何?”陈青看向赵栩。
奇峰突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赵栩已郎声道:“好!”
高太后怒道:“这和让六郎即位有什么区别?!为何不能由五郎即位?”陈青敢这么说,看来陈氏和高似并无苟且,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真是可恨!
陈青神情自若:“娘娘,吴王为何会带阮玉郎进宫面圣,还需大理寺和礼部一同过问,何以能即位?何况先帝所言,清清楚楚,若是吴王殿下安分守己,日后宗室事务会交给吴王殿下。”
定王沉声道:“事从权宜,我看汉臣这个主意行得通。”皇十五子赵梣年方七岁,生母地位卑微,至今还没加封过,由两宫、二府和宗室看着,即位了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来。禅位后好生弥补他,做个闲散亲王就是。
陈青转向苏瞻:“就看二府能否确保:十日之后证明了德妃清白,能否尊先帝遗命新帝禅位给燕王?若不能确保,各位相公有何面目对天对地对先帝对良心?可对得起仁义忠信?可对得起大赵万民?!!”
苏瞻叹了口气,不错!与其苦苦争执,何不另辟蹊径!想不到陈青竟有这般心胸和智谋!二府真是当局者迷,竟被燕王吴王之争绕得头都晕了。若能证明德妃清白,自己也会少愧疚一些。他立刻转头和其他四位相公商议。
谢相第一个赞成:“陈青所言有理,我等岂可罔顾先帝遗言?”没说出口的还有:怎么也不能立吴王!吴王那德行,他头一个不赞成立他为新君。
枢密院曾相点头道:“当年太宗皇帝弟及兄位,武宗皇帝三次入宫,两次被立为皇太子,两次被废变回亲王送出宫,又哪里有过先例了?陈青所言,可行。”
朱相看了看高太后,崇王之死,使娘娘威信大失,实在可惜,他问道:“万一证明不了德妃清白,燕王十天后不肯罢休呢?”
谢相瞪眼压低了嗓子:“虎符你和曾相掌着,陈青只是挂了个国公名头,你怕什么?上头还有两宫压着呢。再说,皇十五子禅位,只需圣人抱下来就好了!万一按娘娘说的立了吴王为帝,他哭着喊着不肯禅位,你又待如何?”
苏瞻说道:“陈青和燕王都是说到做到之人,否则我等几人恐怕已横尸柔仪殿了。便这么定了吧?”
二府五位相公没有了异议,苏瞻朝向皇后拱手道:“圣人,事从权宜,臣等附议齐国公奏请,还请娘娘、圣人和定王殿下酌情接纳此权宜之计。为大行皇帝服丧为先!”
高太后无力地闭上眼。向皇后哽咽道:“这才是正理!快些置殡宫!”
陈青上前两步,跪到官家遗体和向皇后面前:“陛下!圣人!臣陈青在此起誓!诸位相公若有人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辜负先帝所托,臣匹夫之怒,必令背信者血溅五步!”
他的话掷地有声,震得殿上众人耳朵嗡嗡响。高太后一阵晕眩,两眼直冒金星。
九娘微微扬了扬眉,松了一口气。秦州,有陈元初在呢,做大事,不择手段又何妨?
张子厚站得笔直,微微侧目,看着那个少女。如果没有料错,此计应出自于她。既让太后无从反对,又很清楚苏瞻对德妃高似一事有微妙的愧疚,对宫内情势十分清楚,又抓住了二府相公们最在意的东西,面面俱到,以退为进。
还有她那微微扬起眉头的模样,张子厚心猛地一跳,讪讪地转开了眼。那隐藏得不太深的小得意,有些天真有些好胜,尽在眉头一扬之中。当年唤鱼池取名时,九娘就是这样的。他最后悔的事,就是自己不经意取了唤鱼池一名,却由得苏瞻写下来派书僮送了过去。他不知道王山长让众师兄弟取名的意图,更不知道九娘也在取名。九娘后来愿意嫁给苏瞻,会不会是有一丝原因,错觉了她和苏瞻心意共通?
张子厚心骤然抽痛,倒吸了口气,冷冷地看了一眼苏瞻。
退一步,才有不择手段的时间。这十天,他的人只要保住急脚递的军士路上万无一失就好。秦州军中,那是陈家的地盘,轮不到他操心。
这一夜,终于还是顺利过去了。张子厚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四更天,宫中哭声不绝,帝崩于福宁殿。年仅七岁的皇十五子赵梣散发擗,即位于殿之东楹。
大内皆缟素。太皇太后披散一头苍苍白发,向皇后、燕王、吴王、鲁王、宫中诸皇子公主和六宫内人全披散下左边的头发,在殡宫大哭。定王着人另行将崇王遗体送回崇王府,由宗正寺少卿带内侍省在崇王府秘办丧事。
宣庆使韩英任大内都巡检,殿前司军士跟着内侍严守各宫殿门。阁门使王度任皇城四面巡检,京师戒严。城门出入人等,严禁携带兵器。
众位刚到东华门准备上朝的官员们火速返回家,依礼按品级换常服,腰系黑带,除去鱼袋。内外命妇换布裙,布衫,布帕头,依礼入宫哭先帝。
汴京城不闻钟鼓之声,礼仪院、司天监、山陵按行使各司其职。礼部遣使告哀邻国,遣使告谕诸路。皇榜唱榜人带着士庶跪地哭不止。汴京诸军、庶民换上白衫纸帽,要哭足三日才停。
四位急脚递军士,怀揣枢密院密信,接过金牌,上马出城,往秦州疾驰而去。刑部、大理寺几十位精干官差一路策马护送。
百家巷苏府内,苏瞻苏瞩皆已入宫。满府缟素,苏昕的两位兄长在门前远远看见家里的牛车,就已大哭起来。
程氏等人拜别耶律奥野,将史氏和苏昕遗体送进府,全府上下既哭国丧,又哭苏昕。不多时惊呼连连,苏老夫人和史氏已双双晕了过去。程氏红肿着双眼安排请大夫,坐镇苏家后院协理苏昕的丧事。
天色阴沉,暮春的雨如帘幕笼罩了汴京,哀伤绵绵。
九娘一身素服,撑着油纸伞等在范宅的角门处。孟存和孟建一见到她问了半天宫里的事才放了心,得知竟然是皇十五子即位,两人面面相觑。
孟忠厚被乳母抱着,原本就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早间喝了一点奶又被抱了出来,正抽抽噎噎地啃着自己的手,他扭来扭去,终于大哭起来,朝九娘伸手要抱:“姑姑——姑姑!”
九娘伸手接过他,孟忠厚搂紧了她的脖子。九娘的下巴蹭着他软软的发丝,闻着小人儿满身奶香,泪如雨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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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面的十一郎慢腾腾走到九娘身边,捏了捏孟忠厚肉嘟嘟的小脸,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在九娘手里;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从庙里回来了?娘呢?姨娘呢?婆婆还没回来的话;家里就要迁去南边了。”
九娘摇着头,收了泪;把孟忠厚抱得更紧了:“官家驾崩了,婆婆没事,留在宫里陪娘娘。走吧;十一郎,我们回家;一起回家去。”
翰林巷孟府一早人进人出;车马络绎不绝。回事处的管事们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因梁老夫人留在宫中;九娘带着管事去范家接回昨夜避祸的众人;各房又开始忙着安顿。
等都进奏院把官家驾崩新帝即位的榜文五更天贴出来;府里除红摘绿,上下人等皆换上素服;轮班对着皇城方向举哭。因是日禁止屠杀,只能设素馔;各厨房待杀的鸡鸭倒是能多活一天,腿上系了麻绳,被拴在案桌下头咕咕嘎嘎声不绝。厨下的仆妇们,跟着去过范家再回转的犹自忐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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