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木安有栖-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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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一笑起来便像极了她，眼前人这般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神态，让苏月瞬间忍俊不禁。

　　　　无可奈何地笑笑，微蹲下身子朝她道：“姝儿，这些天委屈你在宫里独自呆着了。日后娘亲定当补偿于你，带你也出宫看看。”

　　　　这些天光自己出宫玩了，不但遇见了五哥，而且还与那人去了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做了不少有意思的事，虽然遇见五哥是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虽然听曲之行最后有些尴尬，但收获不小！苏月如此想来倒真真对姝儿有些惭愧。

　　　　闻言，小姝儿更为雀跃，差点一蹦三尺高：“耶——好啊！姝儿好想出宫去玩啊！娘亲，姝儿最喜欢你了！”

　　　　说完又转身对着身后的兰儿道：“兰儿，你快过来！这是我的娘亲，她可好说话了，不凶的！”

　　　　闻言，苏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一脸迷茫地暗忖：“难不成我平时看起来很凶吗？瞧这小丫头很怕我的样子”

　　　　那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这才缓缓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温声细语，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贤妃！

　　　　小小年纪便能行此大礼，不但发音标准，而且礼仪到位，虽然中途有些紧张，但已算很了不起。完全就是缩小版的大家闺秀，比起姝儿的灵活贪玩，她更知礼仪，更文静些。

　　　　在外人眼中，这一切便足以体现贤妃教女有方！

　　　　“你就是兰儿郡主，贤妃的女儿啊长得果真像极了她，小小年纪竟如此知书达理，这一点倒也极像她。”苏月笑着开口道。

　　　　“是，母妃从来教导兰儿要知诗词，懂礼节，不能有所懈怠。”这句话从这个年纪的小女娃口中说出，倒真有些奇怪。

　　　　或许是太早熟了？话说的没错，可如此年纪不是正天真烂漫，这样墨守成规真的好吗？

　　　　苏月心想，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缩小版的大家闺秀身上，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关于这位小郡主的各种信息——“宫中子嗣单薄，皇上勤于朝政，无心纳妃，后宫里的妃嫔已算是历代最少。贤妃三年前产有一女，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女，皇上为其赐名为慧兰，有蕙质兰心之意。”

　　　　入宫不久，她便向锦竹、锦翠打听过各宫妃嫔的信息，大到祖籍背景，小到爱好习惯，包括子嗣一项。苏月一直不想欺瞒自己穆凉彬还有一女，甚至今后还会有更多孩子但当真的看到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时，心里滋味竟如打翻了五味瓶，难以分明。

　　　　“娘亲，晴儿妹妹的娘亲还亲手做了一个小娃娃送给我，姝儿可喜欢了！”姝儿的再三炫耀倒让苏月注意起那只布偶来。

　　　　“拿给娘瞧瞧。”说着，苏月接过缝制精美的小布偶，细细端详起来。

　　　　娃娃的头和身子都是拿布包住棉花后缝合而成的，身上还套了一件红色的小袄，缀以四颗小盘扣，其上绣以精致的纹理，让人见了无不惊讶于贤妃的女红。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很喜欢这种物什，包括苏月小时候也是，贤妃她倒是会投其所好！

　　　　一旁的兰儿见姝儿老叫皇后“娘亲”，皇后娘娘还一脸慈爱地和她说话，偏生有些羡慕，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提醒她道：“姝儿妹妹，在宫中我们理应称自己的娘亲为母妃，而你的娘亲是皇后娘娘，你就应该称她为母后。不然一个叫不好是会被打的！”

　　　　姝儿也学着她低着声音，奇道：“咦？为什么你叫自己的娘亲母妃，我却要叫娘亲为母后啊？”

　　　　“因为因为”那小女娃一开始也有些迷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忽地想起什么，张望了一下苏月这儿悄声说道：“你的母后是父皇的正室，而我的母妃是妾。嘘——这话不能同别人说，对母妃不好！”

　　　　姝儿挠挠头，见苏月正拿着她的娃娃细瞧，转头纳闷地朝兰儿道：“这又是什么道理？兰儿，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喊娘亲‘母后’啊，娘亲不凶，她很好说话的！你也看到了。”

　　　　“是啊我好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娘啊。”兰儿暗自低语，原本水汪汪盛满星光的眼睛低垂看向地面。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时间快到了，母妃来接我了，我还得回去练琴呢，下次再玩！”兰儿对着姝儿腼腆一笑道。

　　　　姝儿仿佛早已知晓，却仍依依不舍地点点头。

　　　　殿外通报贤妃娘娘来了，苏月回神看去，只见贤妃和两名宫女走了进来，一见到她便恭顺拜道：“参见皇后娘娘，臣妾（奴婢）恭迎娘娘回宫。”

　　　　“原来是贤妃妹妹，免礼吧。”苏月莞尔一笑，走到两个小女娃身边朝着她道。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贤妃，赵沁茹。

　　　　今日一见那种她与自己相似的感觉已然淡了许多，不知为何贤妃偏爱穿紫色裙衫，今日穿的亦是件淡紫宫装。搭配霓裳羽衣，姣好的容颜翩然如仙。

　　　　贤妃悠悠起身，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继续朝着苏月道：“姐姐，两日未见，我家兰儿都快和你的姝儿做朋友了呢！”

　　　　“此事倒也出乎意料，没想到本宫一回宫就看到两个小女娃对坐玩耍，甚是有趣。妹妹，是你把兰儿送过来的吗？”

　　　　“正是，臣妾想着兰儿与姝儿本就是同根生的亲姐妹，在宫中怎能疏远了！何况晴崇宫离中宫并不远，两姐妹何不亲近亲近呢？”

　　　　“如此甚好。不过”苏月略一点头，忽然收敛笑意，话锋一转：“贤妃妹妹，本宫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擅自进出本宫的寝宫了，这个规矩想必你是一时忘了吧？”

　　　　苏月的不苟言笑竟使贤妃脸上殷切的笑意也停滞住，贤妃反应过来后慌忙道：“啊！臣妾是臣妾莽撞了，一时忘了大忌，望娘娘赎罪！”她作势就要拜倒，却被苏月轻轻一扶，悠悠开口：“贤妃这是做什么，本宫并无责怪之意。下回若要带兰儿来中宫与姝儿一同玩耍，提前说一声便是了，何必如此着急？”

　　　　“哈是是是！臣妾领命。”贤妃诺诺应下，末了又看了一眼姝儿，勾起一抹笑意道：“臣妾是见嘉庆郡主镇日呆在宫中，无人作伴，便想着领兰儿过来看看，姐姐莫要误会了。”

　　　　“本宫有何误会？本宫不但没有误会，还要替姝儿谢谢你的见面礼呢，如此精致的布偶先前早就听说贤妃极擅女红，今日一见果然乃心灵手巧之人，绣法绝妙啊！”

　　　　经苏月这么一说，气氛瞬间缓和下来。贤妃转惊为喜，微扶身子道：“娘娘谬赞了，臣妾实不敢当。嘉庆郡主年岁尚小，却已被皇上封了爵位，实在可喜可贺！这只布偶”说着，眼神瞟了一眼那布偶，笑意更为显目。

　　　　“小郡主喜欢就好！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说话圆满有度，不出丝毫纰漏。

　　　　苏月淡笑不语，她瞧着她贤惠大方，知书达礼的模样，竟觉得那抹笑容越看越是刺眼，越看越是虚假忽然她朝身后的嬷嬷道：“时候不早了，把姝儿带下去用午膳吧。本宫想与贤妃单独说说话。”

　　　　贤妃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略微招招手，低下头道：“兰儿，过来和姝儿姐姐玩了许久，也该累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兰儿被贤妃身后的宫女牵过去，走到贤妃跟前乖巧懂事地应道：“是，母妃。”

　　　　嬷嬷最后出去后将偏殿的门合上。彼时，殿内便只剩下苏月与贤妃赵沁茹二人，空气中似乎散发出女人间锋芒相对的紧张气息。

　　　　苏月缓缓坐下，率先打破平静道：“贤妃，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必再假装了。”

　　　　“姐姐这是何意？臣妾不知”

　　　　苏月一把打断她，双眸冷然道：“本宫不想拐弯抹角，便有话直说了。”

　　　　“贤妃若真的想让兰儿与姝儿亲近，本宫并无意见，不过她们还只是孩子，有些思想一经大人灌输，便如清水染上黑墨，越变越深，越变越浑浊，如不能及时更换水源，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苏月的这番话在安静的殿内字字珠玑，顿然气势如虹，。

　　　　“皇后娘娘，臣妾愚笨，实在不解你的意思”贤妃恭顺地低头回道，连神情都看不清。苏月顿时有种仗势欺人的错觉。

　　　　她微微一顿，失笑一声继续道：“贤妃，你可不笨，定能明白本宫所言。然本宫还有两点想说的，希望你记在心中。”

　　　　“是，娘娘请讲，臣妾悉听教诲！”贤妃的下巴好似微微抖动，但很快被她控制住，苏月瞧得仔细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变化。

　　　　人不可能永远是以一张笑脸示人，如果真是那样，此人便比直接冲她发火的人更为可怕。

　　　　苏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后，悠悠开口道：“第一、兰儿郡主方才三周岁，虽然已比同龄人聪慧很多，但她至少还是个孩子，若在本宫的地盘上出了事，不知何人来担待？！”

　　　　“第二、贤妃妹妹在宫中已呆了三年之久，本宫虽未到一年，但也心知宫中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手段，就算亲如姐妹也不得不妨。你身为兰儿郡主的母亲，竟然将她送到本宫宫中，独自离开，此等欠缺思量的行为实在令本宫不甚满意！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说到后来，苏月的语气变得越来越高亢，气势凌人，顿时将贤妃说得连退几步，掩袖蹙眉。一切牵扯到姝儿的事，危急到姝儿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苏月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地方越来越像穆凉彬那座冰山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贤妃仓皇失措地跪倒在地，努力解释道：“娘娘，臣妾之举的确多有不妥，欠了思量。但臣妾的初心不坏，确实是为了为了让两位小郡主姐妹相见，从此有个玩伴啊！”

　　　　对于这个理由，苏月实在难以反驳。

　　　　若说她不想女儿认这个妹妹，倒显得她狭隘了。可若是让自己的女儿认下这个妹妹，从此常常一块玩耍，虽然孩子的世界里没有争斗和讽刺，但大人的世界里有！由大人世界里的争斗潜移默化地也会叫孩子学会这种不正常的相处方式，或是大人亲自教给孩子，这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苏月不敢想象，但是这一假设早已在她仍为公主时，经历皇嗣争斗时便尝过滋味，从此不再敢相信宫里的孩子。或许他们纯洁善良的表面下是被大人污染的心灵与思想

　　　　那时，她还是父皇分外疼宠的公主殿下，宴会上父皇都会抱着她同坐而食。这份荣耀自然十分显眼，同时也让父皇的其他后妃嫉妒不已！她们想方设法接近当时皇帝的掌上明珠，却都无功而返。

　　　　父皇的其中一个后妃也曾育有一女，一直暗妒在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暗地里教唆自己的小女儿，同样身为父皇子嗣不及五岁的一个小公主将她推下池塘，险些淹死！

　　　　至于这个后妃和这位小公主的结局，苏月便无从知晓了，只知道自那以后再没见过她们这段经历让苏月至今难以忘怀！

　　　　小孩子如果有大人看着，防范于未然，很难遇到危险，而最能与孩子快速成为朋友且能令大人放松警惕的，便是同龄孩子。

　　　　不是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宫里人心复杂，有些人笑里藏刀，有些人弱里藏刀，很难辨的明白。若非慧眼如炬，很容易受到欺骗与其做了朋友，最后被人反捅一刀还未所知！

　　　　“本宫见兰儿那孩子性子静，正与姝儿相反，让她们小姐妹一块玩耍，本宫倒也不反对。可若有人心存歹念，本宫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就算倾尽全力”

　　　　苏月叹息一声，站起身走至贤妃面前，她身子微抖跪在地上，看上去着实可怜。就连她一女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何况男子。

　　　　伸手将她慢慢扶起，一边扶一边道：“哎本宫不想争也不愿争，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就像是一片海，海面原本平静无痕，但风儿一直来挑衅，就不要怪它掀起惊涛骇浪，击得天翻地覆。”语气平淡，却足以显露出苏月内心的坚定与浩然气势。”

　　　　气氛有些凝固，二人一个低头看地，一个低头看她，僵持不下。

　　　　忽然贤妃似想到什么，将头抬起，一双眼睛微含笑意地盯着苏月道：“娘娘，你可听人说过你与我有些相像？”

　　　　闻言心中一跳，苏月稍稍冷静，静待其言，“确实听过不只一次，贤妃想说什么？”黛眉微蹙，屏气凝神等她的下文。

　　　　贤妃好像对苏月的好奇很是满意，继续幽幽笑道：“那你可知你真正像的是谁？不，准确的说是我们俩真正像的是谁？”

　　　　“贤妃，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互相相似，而是同时像某一个人？”苏月思忖着问道。

　　　　赵沁茹的回答的确让她甚为讶异，如果她说得不错，她心里所认为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我们不过都是替代品罢了。哈哈哈哈哈哈”说完这句话，贤妃忽地咧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夸张得连腰都快笑弯了。

　　　　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她让苏月觉得分外陌生。她默默地看着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不假。

　　　　原来墨守成规、知书达礼的贤妃背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只是那笑声听久了越发阴森，有些寒身彻骨！

　　　　笑声终于渐渐停息下来，贤妃蓦然转身看向苏月，胸有成竹地道：“我们俩都像别人，都只是因为像别人，皇上才会喜欢咱们的。咱们都一样，都是替代品替代品永远成不了正品！娘娘难道以为凭借自己的这番相貌，不争不抢也能留住皇上吗？到了容颜老去之时，咱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语气确定得令人心酸。

　　　　苏月忽觉得可笑，笑命运弄人，笑情爱之苦作弄人。她大概明白了如果她说的或是理解的都是真的，那么贤妃在打压她的同时，殊不知也在打压自己！

　　　　正在此时，门外微有动静，苏月有些察觉，贤妃也不例外。

　　　　却见门外窗户上有三两人影闪动，苏月正欲上前开门，却听贤妃“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瞬间跪趴在地上抱住她的腿道：“皇后娘娘！臣妾不知你为何将臣妾视为仇敌？臣妾只是单纯想让这两姐妹亲近亲近，如果有罪，臣妾愿意担此罪责！但切莫让皇上知道此事，臣妾不想他为了后宫之事伤神费心，这些天他已经够辛苦的了。”贤妃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苏月顿然一怔。

　　　　怎么她就突然变成这种不仁不义，制造姐妹矛盾，后宫事端的人了？

　　　　“妹妹心中所想也只有妹妹自己最清楚了一意孤行，小心覆水难收。”说罢，苏月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有些明白过来。

　　　　果然门忽地被打开，只见一个明黄身影迅速迈入殿内，见到此景久久停滞不前。

　　　　“啊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失礼了，多有得罪，还请皇上恕罪！”贤妃最先反应过来，仿佛大为吃惊，转趴为跪，仓皇失措地道。样子竟有些狼狈可怜。

　　　　“这是”穆凉彬望了一眼立于门前的苏月黛眉紧蹙的模样，低声开口道。

　　　　苏月顿时恍然大悟，苦笑一声后退了几步，离穆凉彬有些距离方才款款一扶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驾到，臣妾不曾远迎，多有得罪，还请皇上恕罪！”最后半句竟与贤妃同出一辙，穆凉彬剑眉一挑，煞有其事地负手而立，打量了她们一番。

　　　　待明黄厚底锦靴踱步至前，男人沉稳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都起来吧！出了什么事？刚才想来看姝儿，却听嬷嬷说贤妃在你宫中，你正和她说话。”

　　　　“你来了多久？”苏月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