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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仙君种情蛊-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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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云苍门人并未忽视道童的话,商量了几句立刻开始搜寻。
约摸搬开了七八具尸首,废墟下方现出一个由木柜与桌板支撑起来的空穴。穴中坐着一名身形扭曲的女尸,怀中死死地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
众人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男童从女尸僵硬的怀抱中拽出,又有一位门人脱下外袍将他裹住,并将丹药化入水中,勉强喂了一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男童的脸色才从青紫逐渐缓和过来,却反而不再哭泣,安静地一头昏睡过去。
门人抱着男童给那道童去看:“既然是你听见他的哭声,那他的这第二条命便是因你而生。你来给他起个名字罢。”
小道童一脸认真地看了看师父,又去看那男童:“此处名为怀远村,师父不如就叫他怀远罢。”
原来这就是怀远的身世
虽然明知过去一切皆已注定,可是看见男童得救,练朱弦依然感觉欣慰。
他又偷眼看了看凤章君,却发现男人正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周遭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如同风过水面,搅乱一池倒影。
练朱弦正要提醒凤章君不必诧异,很快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楚分明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了月色下的荒村废墟,进入了一处室内。
练朱弦还在观察着周遭的陈设,而凤章君已经报出了答案:“这里是云苍峰、橘井堂。”
这里是云苍峰橘井堂内的一间客房,朴素整洁。借住于此的病人,正是之前被从尸堆里救出来的男童。
橘井堂医术高明,男童的气色已经健康了些,只是身体依旧瘦弱惊人。他小猫似的躺在一张大床上,浑身缠满了绷带,腿上还打着夹板,却不哭不闹,安静昏睡,如同一个假人。
练朱弦默默评价:如此安静的一个孩子,真看不出日后会疯成那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之前废墟里的那个小道童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怀远还在床上沉睡着,道童考虑再三,还是将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可是他刚放完药,转身却发现怀远已经醒了。醒得悄无声息,不说话也不动作,只圆瞪着一双眼睛。
由于极度的消瘦,怀远的眼睛大得有些吓人。被他那双布满血丝的、无神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很快就会产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感。
那道童显然有些发毛,先是后退半步,然后才鼓起勇气靠近床边。
“我叫曾善。”他自我介绍:“是我在村子里发现你的。师父让我照顾你。别怕,你既然进了云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居然是个女孩?”也难怪练朱弦诧异,这个道童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形容举止都像个男孩。
“她就是那个曾善。”凤章君证实他并没有听错。
———
曾善与怀远最初的关系,似乎并不像结局时那么“紧密”。更确切地说,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怀远这边。
在尸堆里被活埋了三天,饥寒交迫暂且不论。怀远的身上有好几处骨折和创伤,头部也遭受过重击,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与家人。
由于与尸体长期接触,他的背部起了大片毒疮,溃烂流脓,很是令橘井堂的大夫们头痛。
寻常这个年纪的孩童,只要稍有不适便会哭闹不休,引来大人的重视疼惜。然而怀远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要说眼泪了,就连眉头都很少皱起。更多的时候就保持着一种木然空洞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别人。
三四岁的孩童,语言能力本就有限,此刻连哭闹都不会了,与他沟通治疗就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橘井堂的大夫们只当他是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小孩,便经常在问诊后当着他的面前讨论他的病情。
他们普遍认为他这是受到过度惊吓,将内心闭锁了起来;抑或干脆就被妖怪吸走了魂魄,日后即便平安长大,也会因为人格缺失而变得冷酷、残忍甚至嗜杀,总之恐怕不会是个好人。
当他们预估着未来的时候,怀远只像个小人偶似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大夫们在一阵叹息声里纷纷离去。小小的病房再度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安静中,怀远却有了动静。
起初,慢得好像是蜗牛的蠕动,他握紧拳头,敲打了一下床铺。
小小的拳头落在柔软的床单上,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怀远看看拳头、又看看床铺,将目光移动向床头的栏板。
又一拳,更大的力道换来了“咚”地一声闷响。
怀远把手收回,看看拳头、看看栏板,仿佛困惑着什么,却又无法用言语说明。
第三拳、第四拳
病房里的咚咚声变得越来越密集。璎珞竹质的病床甚至不堪重负地吱嘎作响。然而怀远却着了魔似的愈发癫狂起来,竟直接将脑袋朝着床板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竹质的床板似乎太过柔韧,他又走下床,用力推搡木质的桌腿,两三下之后,倒将桌沿上的一个杯盏晃了下来,摔得粉碎。
怀远看了眼碎片,竟一脚踩踏上去!
瓷片在脚底碾碎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练朱弦可以清楚地看见殷红色的血液从怀远的脚底渗流出来。
可男孩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受伤的是另一个人,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他的身体恐怕没有知觉,自然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凤章君道破了个中真相:“就像盲人无法感知色彩,怀远也无法理解那些由疼痛所产生的情感。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沟通障碍。”
正说到这里,门又被推开了。
来人还是曾善,手里捧着一碟点心。发现了满地的狼藉,她赶紧把点心撂下,一把将矮小的怀远抱回到床铺上。
“怎么回事?疼不疼?!”
她惊愕地皱紧双眉,检查着那双插满了碎瓷渣的脚底,仿佛那都是插在了她自己的皮肉里。
奇怪的一幕开始了。
起初,怀远依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曾善的脸。但很快,他的眉头抽搐了一下、又一下,最终难看地皱缩起来。
而这种皱缩又牵动了鼻子,嘴角他笨拙地调动着自己的五官,吃力地模仿着曾善的表情。
“疼。”这是他离开废墟尸堆之后,第一次表达出的“感觉”。
曾善惊讶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公认的哑巴开口说了话。
“我,疼。”怀远又重复了一遍,模仿力瞬间又有了更多的进步。
曾善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她似乎想要为怀远处理脚底的碎片,又想要安慰他、拥抱他。两种情绪都是如此地急切,以至于在这个六七岁女孩的内心里形成了一个焦虑的旋涡。
“我好疼啊。”偏偏怀远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好疼,好怕”
他显然发现了“疼痛”是一句神奇的咒语。能够让不被关注的自己瞬间吸引到别人的目光。即便他根本并不知道这个词的本质是什么,可只要管用就足够了。
在手误无措的终点,曾善还是优先给了怀远一个用力的拥抱。
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怀远急需一个拥抱,而是她也被怀远催得慌了神,眼泛泪光、微微地颤抖着。
除此之外,她也只能不断重复着从大人那里听到的、一知半解的话:“大夫说了,你只要大声地哭出来就好。你哭出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屋内立刻响起了嘹亮的哭声。这哭声是如此夸张,以至于任何一个稍有阅历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是年仅七岁的曾善却听不出来。她显然是一个极富责任感与同情心的孩子,更无法像练朱弦和凤章君这些旁观者一样,从另一个角度看清怀远此刻的表情。
男孩的脸上的确有泪水,但却没有真正的悲伤,或许更多的还是迷惘。
“怪不得旧书楼里会有那么一双穿了底儿的鞋。”一直静默旁观的练朱弦,终于忍不住开口,“两百多年了,难道整个云苍峰上都没人知道?”
“据我所知,的确没有。”凤章君坦言,“毕竟不像外伤那么明显,而且本人显然也刻意遮掩。”
练朱弦追问:“如果不遮掩的话,会怎么样?”
凤章君道:“很难说,但若是有瑕疵的幼童,一般不会收为弟子。而是送往大焱的孤独园,此后便不再纠葛。”
这个做法倒与五仙教的有些类似。只不过两百年前的话,中原尚是一片兵荒马乱,孤独园即便勉力经营,恐怕也是人满为患。倒真不如待在云苍峰上,远离世俗,说不定倒还算是幸福。
练朱弦才想到这里,却听凤章君道:“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这便是无常。”
第17章 云苍往事()
练朱弦告诉第一次体验香窥之术的凤章君:人死之前,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出类似于“走马灯”的幻象,用短短几个碎片勾勒出人的一生。而香窥之术,也与这种“走马灯”类似,显现出的只是死者一生当中的某些片段。
至于这些片段为何会被死者铭刻于心,或许已经不再有人知道了。
回忆的世界又开始变化。这一次,呈现出的是室外风景。
视野正中央是一株高大的梧桐。离地一丈来高的粗枝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身穿月白法袍的瘦小少年。他怀里抱着一块木头,正聚精会神地雕刻着什么。
不远处的白沙地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其中一人手里捏着条死蛇,东张西望着。
玩蛇少年嘀咕:“怀远那小子又躲哪里去了?”
他的同伴劝他:“我说你还是算了吧,那傻小子有什么好欺负的?怂包一个,就知道哭,全凭他那老妈子似的师姐给他擦屁股。万一向咱们师父告状,又得挨罚!”
“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玩蛇少年恨得牙齿痒痒的,“又蠢又笨,还成天躲在一个娘儿们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就是要给这块木头一点颜色瞧瞧,叫他以后不敢再打我们的小报告!”
眼下仿佛是暑天,两个少年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干脆就站在树荫下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起了牢骚。却没想到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的头顶高处。
至于怀远,也没多好受。冤家就站在大树底下,只要抬抬头就能够把他从树上揪下来。别说是继续雕刻木头了,他就连一口大气而不敢出,就这么绷着身子,静悄悄地,希望冤家呆够了就打道回府。
可偏偏连老天爷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热辣辣的天上突然飘过来了几朵乌云,紧接着就开始起风。小风一吹,地上草丛里的木屑刨花就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顽劣地打着转儿。
那两个少年一见到木屑心里就有了数,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臭小子,给我滚下来!!”
怀远又不是傻子,抱紧了树枝,死活不挪窝。
两个少年估摸着树枝承载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也不着急上树。而是从池塘里捡了几块小石子,朝怀远投掷过去。
怀远身体虽然瘦弱,却很灵活,他抱着树枝左右躲闪,一时间也没让那两个少年得逞。
眼看双方陷入僵持,怀远突然发现不远处又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距离已经足够接近了,怀远突然大叫一声,主动松手,从树枝上摔了下去!
大树底下是一片草丛,人摔在上面不会出什么问题。树下的两个少年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不去管怀远的状况,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怀远一边高声哀叫,一边护住脑袋,蜷缩着身体作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这场单方面的欺凌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有人厉声喝阻道:“全都给我住手!!”
两个少年闻声回头,发现一个高个子少女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临时折下来的树枝,看上去是想要狠狠地打上一场。
“曾善你这个男人婆!”
“告状精你给我等着!”
局势瞬间逆转,两个顽劣少年顿时丢下小蛇逃跑。曾善凶神恶煞地将他们两人追出了二三十步,然后才扭头回过来看自己的小师弟。
“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此刻的怀远看上去的确非常凄惨,头发蓬乱着,浑身上下都是木屑和干草,脸颊也被人给踢得肿了起来,像个猪头。
“师姐,我疼。”
他十分熟练地陈述着自己的感受:“他们踢了我好几脚,还朝我丢石头。我好疼”
曾善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动作熟练地开始为他整理仪容。
“谁叫你一出事就跑来找我的,他们打不过我,就只好回头来欺负你。这么多次了,难道还不明白?”
怀远委屈:“可是师父时常出门在外,如果不找师姐,我还能找谁主持公道?”
“这不是公不公道的问题。”
曾善又拿出手帕,沾了点水替他擦拭脸颊,“你也是学过功夫的,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照样打回去!”
“可师父说,我学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欺负别人。”
“那不是欺负人,而是自保。”
“可与别人打架,我也会疼”
“行走江湖,疼痛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曾善简单处理着怀远的伤口,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小时候不是最不怕痛的吗?脚踩在水杯上面都不哭呢。怎么越大越胆小了?整天黏在我身边,凡事都让我出头,这可不行。”
“不行吗?”怀远怯生生地反问,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男童。
“当然不行!在咱们云苍,十四五岁就该独当一面。你看你身边的人,全都长大了、懂事了。再这样下去,师姐也懒得理你了!”
仿佛是想要强调这番话的认真性,曾善还在怀远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推得那瘦小身躯一个踉跄。
好不容易找回平衡的怀远仓皇地抬起头来,小声抗议道:“师姐,真的很疼啊。”
少女看着他肿胀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下不为例。走,师姐带你敷药去。”
两个人影搀扶着逐渐远去,场景再度进入模糊。
趁着还能看清楚彼此的时候,练朱弦轻声问道:“你猜怀远他会改吗?”
凤章君只回答了一个字。
“难。”
接下来的一幕,发生在云苍峰上某座偏僻的宫观之内。
这是一处狭小的天井,摆着许多大盆栽种的山茶。花枝掩映的角落,怀远孤零零地躲在那里。
他还是在摆弄着木头,原本杯口粗细的圆木已经雕出了纤细的长柄,但最为关键的繁复花饰却仅仅初见雏形。
正当他全神贯注时,一道人影急匆匆地穿过檐廊向他走来。
“怀远!!”
喝问声从天而降。怀远吓得一个哆嗦,刻刀从木头表面滑过,最终在掌心里拖出一道血色。
他浑然不觉受了伤,只顾着回头,果然对上了曾善愠怒的眼神。
“你小子还躲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吗?!”
“”
怀远偷偷看了一眼庭院中央的日晷——阴天,没有影子。
见他惊恐,曾善也无意于火上浇油,伸手为他指了一个方向。
“今天轮到你守炉,时辰要到了,快点去,否则师父又要怪我没看好你了!”
“守炉?”旁观的练朱弦咀嚼着这个不熟悉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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