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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毓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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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
程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凝然不动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茫茫时空,眼底蓦地漫上一阵牵愁照恨的伤痛。
他转过头沉下一口气收敛神色,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原本平稳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皱起眉头,紧张地前倾身子掀开帘帐,只见程金枝和岑风在前方的分叉路口停下了脚步,小宝则埋头在原地打着转,似乎遇到了无法继续前行的阻碍。
而同时,耳边则响起了高珩略显严峻的声音。
“不好。线索到这里,好像断了。”
第一百零一章 水落石出()
眼前是一条可以通往三个不同方向的分叉路。
而这只叫小宝的猎犬正是在这个路口停下脚步,随后调转身子退回一小段路又开始重新寻觅。
它努力地尝试了好几遍,却始终进退两难,停滞不前。
最后甚至耷拉下耳朵,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为什么气味到这里突然就没有了?”
程金枝安慰地抚摸着小宝有些萎靡不振的脑袋,望着眼前让人无从选择的岔路,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盖住了原本残留的气味。”
岑风若有所思地说着,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发现地面上残留着些许用作香料的红椒碎屑,还有一些则被扫到了道路两边,似乎这里不久之前曾有人刻意清理过。
但目力所及之处,却并没有人在此处设摊买卖香料。
岑风任职屠灵司长司的这些年,练就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他深知即使是再微小的细节,也需要尽力捕捉。因为到最后,这些不起眼的事物却总能成为一件案子侦破的关键。
抱着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心态,他向程金枝微微示意,走向了在路边摆摊卖胭脂水粉的妇人。
“这位姑娘,我想打听一下,今天这里可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你。。。你喊我姑娘啊?”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那妇人没有生意都快打起盹来。见有位相貌堂堂的男子上来搭讪,还给自己安上了这么个讨喜的称呼,一时来了兴致,凑过来很爽快地接了话。
“要说不寻常的事好像没有,不过这气死人的事倒是有一件。”
岑风一听此话便知有戏,于是装出饶有兴致地样子追问道:“哦?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姑娘如此气愤?”
“哎哟这位公子,你是不知道人家有多难过。”
这妇人轻抿唇角,故作无奈地一拊掌,连声音都登时变得娇柔了许多。程金枝虽然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还是听得她浑身不自觉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呐,就在几个时辰前,突然有一辆马车从前面这条路上死急白脸地冲了出来,险些把一个担着香料的小贩给撞倒在地,还好他闪得快,这才没有丢了小命。”
这妇人心有余悸地说着,继而面露埋怨之色委屈道:“那时候人家正在这儿摆摊呢,那满满两担的辣椒沫子就这么被端了锅,洋洋洒洒铺得满地都是,连我这些胭脂水粉都混进了香料,损失惨重。这空气中啊更是一股子的辛辣味,都能把人给呛怀孕了,人家这鼻子到现在还难受着呢。”
她说完拿出手绢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如蜻蜓点水般拭了拭口鼻,眼神还不时地朝岑风瞟上两眼,暗送秋波。
这时候高珩也已经步下马车,见岑风正在向外人打探情况,便快步走上前来。
熟料那妇人原本还想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可当目光接触到高珩之后,立时收住话头两眼放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迅速漫上了一层欣喜的红晕。
“妈呀,又来一个更帅的,老娘今天真是因祸得福,桃花朵朵开呀。”她满心欢喜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热情地迎上前来招呼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高珩显然不明白这妇人的态度为何如此热忱。他诧异地给身旁的岑风使了个眼色,却见程金枝走过来没好气地调侃道:“这都看不出来啊,她刚才看上岑长司,现在又看上燕王殿下您了。”
高珩闻言嘴角抽搐了两下,看着这妇人一脸春心荡漾的花痴之态,后退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是有妻室的人,还是让给岑长司吧。”
岂料他话音刚落,却见岑风悄悄地伸出手掌朝二人摇摇手,示意自己的内心也是千万个不愿意,惹得高珩和程金枝只能在一旁默默忍笑。
“如此看来,我的眼光也不是那么差。”
高珩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程金枝,打趣地挑了挑眉。
程金枝望着高珩俊美的脸庞,顿时两颊一热,忙故作厌弃地瞪了他一眼,深情款款地双手合十置于胸前。
“哎呀,真羡慕自己拥有一个天底下最有眼光的夫君。”
她随即朝着正蹲在地上梳毛的小宝眨了眨眼睛:“对吧小宝?”
只见小宝轻叫两声,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尾巴,看得高珩无言以对之余,只能无奈一笑。
“姑娘,那你可记得那辆马车去了哪个方向?”
“记得记得。”这妇人斩钉截铁道,“那辆马车扎眼的很,后面还跟着一群护卫呢,肯定是哪个大官老爷的。”
她说着便抬手指向了西面的那条巷子:“我记的清清楚楚的,是往那个方向笔直去了,这速度快得跟要去投胎似的。”
得到了准确的方位,三人心中便有了定数。
在向这位妇人买了两盒胭脂以示感谢后,也不管她有多么依依不舍,一行人直奔西面而去。
笔直地穿出这条妇人所指的巷子,耳边的喧嚣声便渐行渐远。
由于这一代多是京城达官显贵所居之所,因而比起喧闹嘈杂的街市,自然显得清静了许多。
“这附近楼宇众多,我们该从何找起?”
程金枝踮起脚尖望着眼前比屋连甍的宅院,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只有再辛苦小宝一下了。”
岑风蹲下身子,再次将香囊放在小宝微微翕动的鼻尖。
之前因为辣椒粉刺鼻的辛味盖住了白芝兰的香气,所以才让猎犬的嗅觉出现偏差,一时迷失了方向。
但此处已经远离那片受到香料污染的空气。待小宝在重新闻过香囊中气味之后,果不其然精神焕发地一抖毛发,很快就寻着气味朝前走去。
沿路走过一条人烟稀少的街巷,绕过几户宅院之后,小宝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高墙环护,松柏常青的府宅后院外。
它停下脚步镇定地叫了两声,似乎已经确定了此处就是香味停留的所在。
“这是谁家的大院,好气派啊。”程金枝仰头赞叹了一句,忽而万分诧异道,“难道说…寒清被藏在这户人家?不会吧。”
“别的院子或许值得奇怪,但这一户应该八九不离十。”
就在这时,只见高珩站在身后峨眉淡扫,沉着的眼眸中薄雾弥漫。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莅安侯赵侯爷的府邸。”
第一百零二章 云收雾散()
莅安侯赵信之,赵皇后长兄,当朝国舅。
像这样位极人臣的高官,本应该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众所周知,他早已于多年前就退出朝堂纷争,如今性情闲散,不问世事,只是挂个虚衔逍遥度日。
然而没有了功名利禄缠身的喧嚣与浮华,倒也乐得悠然自在。
彼时屋内茗香幽浮,窗外竹叶新霜。
一位身着玄青常服,身形高大又稍显干瘦的老者叠席而坐,看着桌几上经纬纵横的棋盘,平静的眸子忽转锐利,继而从棋奁里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切断了黑子的去路。
“看来顾少主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这盘胜负已分的棋局上,并没有抬头去看对座面沉似水的顾寒清。
“是赵侯爷棋术高绝,顾某只能甘拜下风。”顾寒清淡淡一哂,看着那颗截断自己后路的黑子,眸色深重,“况且就算顾某赢了这一局,赵侯爷也不会放我走,不是吗?”
赵信之闻言抬起眼帘,唇角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如果我说,顾少主若是赢了这盘棋,我就放你离开,少主是否就会全力以赴呢?”
“顾某一向都不喜欢去试想假设性的问题。”顾寒清轻抿唇角,“况且赵侯爷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儿戏的人。”
“人生苦短,还是随心所欲些好,那么认真,可是会累的。”
赵信之提起茶壶给顾寒清斟上热茶,氤氲缭绕之间,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一直听说赵信之已经远离朝堂,闲云野鹤,但始终都与太子是嫡亲的的眷属。
加之顾寒清从未与其打过交道,不知是敌是友,此刻的他即便摆着一副以诚相待的善意面孔,可仍旧让顾寒清觉得局促不安,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或者说,顾寒清根本猜不透面前这个看似从容淡定的老者,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倘若他真的已经抛开功名,摒弃红尘,为何会愿意帮助太子将自己禁锢在此?
可如果他没有,这些年他退出朝堂,不涉纷争的归隐之举,难道都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象吗?
顾寒清在脑中激烈地思索着,手上不禁攥紧了留在掌心的那枚没能落下的黑子。见二人面前的这片朦胧的烟雾即将散去,便抬手将它抛入了桌上的棋奁之中。
“赵侯爷能有如此洒脱不羁的心态,顾某很是佩服。”
他恢复脸色双手捧过茶蛊欠身还礼,看着杯中色泽透绿的茶水,踌躇少顷,终是问出了心中困扰已久的疑惑。
“那既然侯爷已经选择与世无争,为何还要……”
“我知道少主你想说什么。”
赵信之神色从容地打断顾寒清的话,毫不避讳道,“少主是想问我,为何此次却要帮太子助纣为虐,对吗?”
顾寒清听闻此话,捧着茶蛊的手不由微微一颤:“顾某不敢。”
“其实原因没有顾少主想的那么复杂。”赵信之舒展眉宇,不紧不慢道,“我这个外甥虽然罪孽深重,但他既然找上门来,我作为舅舅,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顾寒清表面上虽然接受个回答,可眼角却分明透着几丝疑色:“这么看来,那顾某不该问侯爷为何要帮助太子,而是该疑惑,太子为何会突然找孑然一身的侯爷相助?”
他说着微微倾了倾身子:“赵侯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顾某现在是戴罪之身,万一被陛下知晓此事,私藏人犯这一罪名,可是要侯爷来担的。”
“顾少主,老夫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赵信之放下茶蛊浅淡一笑,凝目注视着顾寒清,眸光幽幽。
“我只说不能坐视不理,但现在顾少主在我府中,是去是留,是由我这个主人说了算的。”
顾寒清眉间一颤,显然从赵信之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动容之意,但他还是谨慎地压下起心中起伏的涟漪,神色平和地试探道:“那不知赵侯爷想要履行的,是何种待客之道?”
但赵信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疾不徐地振衣而起,走到光影斑驳的轩窗边轻叹了一口气。
“我这个外甥就是太心急了,做事总是只图眼前之利,不作长远之计。总有一天,要栽大跟头。”
顾寒清见状也跟着起身,缓步走到了赵信之的旁侧。
“如果有赵侯在身边指点一二,想必太子就能避开那些沟壑。”
“少主错了。”赵信之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这世间万事万物,芸芸众生,一切的命运都是注定的。非人力可以改变。”
顾寒清瞳孔一紧,只觉这番话听来虽然波澜不惊,却突然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可他想出言反驳,又找不出任何能够有力回击的理由。
纵使自己坐拥万贯家财,风光无限,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却终究如同天边蒸蔚的云霞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这大概就是命运最残酷,也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吧?
“就快起风了。”赵信之仰头望着天边舒卷的浮云,语气平平,“顾少主还是早些离去吧。”
“赵侯你…”
顾寒清浑身一震,霍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信之,全然没有料到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任自己离去。
“那太子那边…”
“无妨。”赵信之洒然一笑,“少主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而不是担心我。”
“老爷,燕王殿下到访。”
这时,府中的家仆突然入屋前来禀报。
一听到高珩的到来,在短暂又炽烈的惊讶过后,顾寒清沉寂已久的眸子里闪现出一束欣喜的微光。
“燕王殿下能找到我这里来,还真是让人佩服。”
赵信之眉睫微动,继而看向容色清朗的顾寒清,抬手行了一个送客之礼。
“既然有人来接少主,那老夫就不送了。”
…………。
莅安侯府外,高珩正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等待府内家仆的通传。
而程金枝则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步伐紧张地在一旁踱来踱去,就差直接冲进府里向赵信之要人了。
“这怎么还没动静,那个什么赵侯爷会不会做贼心虚不肯见你啊?”
高珩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语气不温不火,“你安静一点,他就肯见了。”
“我。。。。。。”
程金枝气闷地停下步子,正望着大门有些垂头丧气,忽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正朝着门口徐徐走来,让她登时精神一振。
“诶,有人来了。”
她说着正欲冲上前去,然而才刚迈出两步,却突然猛得刹住了脚跟,目光凝滞。
下一秒,整个人便如同一樽冰冷的石像般,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零三章 不期而遇()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程金枝曾无数次设想过和顾寒清再见时的情景。
那或许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
阳光照在身上绵延开金黄的暖意。两个人猝然在某个熟悉的街角相遇,然后像好友重逢一样互致问候,相视而笑。
又或许是在一个朔风凛凛的寒冬里。
她踩着柔软的积雪与高珩一同过府叙旧。暖炉中蒸腾起的烟气朦胧了二人微醺的脸庞。几句生涩的对话之后,默然片刻,终是一笑泯恩仇,把酒言欢。
甚至就是当下。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眼前这座守卫森严的莅安侯府,在与赵信之和他的家仆护院对峙之际,看着顾寒清从宅院的某个地方走出来,在目光瞥见自己的那一刻,深深地颤动了眉峰。
………
然而她即使想象过那么多,可当顾寒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时,她脑中所有跳动的画面就像断片似的被突然抽离,在一瞬间归于空白。
就连眼底所有的情感流动,也在这一刻停滞凝固。
但她确信这种感觉除了久别重逢的惊喜之外,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的伤痛。她原以为这道伤口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另一个人的走近被慢慢抚平。
可到头来,大概只是许久未曾被人提及罢了。
犹记那身鲜艳华美的嫁衣还在风中罗裙轻舞,原本应该是明月红烛下一对受万人祝福称羡的璧人,从此花前月下,互敬互爱。
可蓦然回首,蜡炬已残,泪痕已干,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从此不相思,不相忘,亦不相亲。
这短短两年光景,泯灭在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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