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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青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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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黄鹏心里头胡思乱想,黄老爷跟钱氏则全都僵在那里不知道说啥好,大儿子读书进学,个子越长越高,懂的事情越来越多,说起话来也越来越硬气,配上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他们俩很多时候看着儿子的脸是真的心里怵得慌。
钱氏对黄鹏早就不敢随便骂了,黄老爷虽然还延续了这些年来没事儿就削儿子一顿的习惯,但大部分时候已经颇有些色厉内荏!别的不说,就这么半个月里,他就被儿子拿出话头治了两次,今日想要翻盘还被儿子给抽回来了,心里头郁闷得要死,却没胆子再去找儿子麻烦,只能偷偷下了决心:日后不管怎么吵架,一定要管了自己这张嘴,绝不能再把自己绕进去!当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老爷虽想得好,可能不能做到,却又是另一码事儿了!
屋里三个人各怀心思,忽然门帘子一响,黄鹤拽了黄鹂进来,黄鹏把脸一板:“你脾气还不小,有话不知道好好跟爹娘说么?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快跟爹娘道歉!”
黄鹂哪里不知道哥哥的意思,赶紧跑到黄老爷跟前道:“爹,我又让您操心了!”又扭头冲钱氏道:“娘,我下回再不没事儿就哭惹你心烦了!”
夫妻两个心里头都郁闷得要死,黄老爷很想说你个丫头就能给我找麻烦,钱氏也十分想要训上女儿一顿,可是前者要维持形象不可以出尔反尔,后者又十分怕儿子,于是两个人只得双双捏了鼻子认了:黄老爷咳嗽一声表示小问题爹爹一点都不觉得麻烦,真的,你爹我开心的很呢!钱氏也不甘不愿地说自己一时没想开,让女儿别介意。
黄鹂瞅瞅二老的模样,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父亲平日里一向对她管的松,今天发脾气也不是冲她,不跟她计较那是一定的;而母亲,肯承认自己的不是显然不是因为想通了觉得女儿没错,而是迫于丈夫儿子的压力……平日里母亲莫名其妙地冲她发脾气的次数还少么?又有哪次事后道歉了?
黄鹂忽然觉得其实她娘也蛮可怜的:她娘看着好像挺厉害,其实也就是嘴上吵吵,对方真动真格的了立刻就歇菜了。丈夫说要休妻,她便只能哭闹,儿子瞪瞪眼睛,她便要冲着女儿赔不是,说穿了,现在养家糊口的是爹爹,等日后她老了要靠哥哥,所以她娘是不敢真的跟家里这两位顶牛的。
想到这里,恍惚忽然又想到了李思熙的媳妇李大嫂曾氏,这位李大嫂虽然说不是非常讲理的人,但她过得可真硬气啊!对自己男人想打就打固然过分,可是对方说一句休妻她能就立刻骑驴走人,这过的简直不能更痛快了!
黄鹂心道,做人果然还是要厉害些才痛快,可转念又想到自家大嫂:自家大嫂从不高声说话,对长辈恭恭敬敬,对丈夫软语温言,对小叔小姑各种照顾……她看着一点都不厉害啊!可是哥哥对嫂子却从来都是又敬又爱,爹娘也从来都对嫂子和和气气。
哎呀呀,这么想起来,大嫂好像更厉害的!
她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黄老爷问黄鹏:“大郎啊,你说咱们去陈举人那里,光带四块料子几条肉,简薄不简薄?要不要再添点东西?”
黄鹂听到此处,看看父亲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嘴角抽了一下:好吧,还是当过官的陈举人才最厉害!
黄鹏听黄老爷问他,略一沉吟,便回答道:“束脩束脩,说的就是干肉,拜师礼本就无需太奢侈,只是料子要找好一些的倒是真的。”
黄鹤听父亲跟哥哥说事情,忍不住插嘴道:“其实送绸缎也没用!陈举人哪里有地方做衣裳去!还不如正经作件棉衣实惠呢!”
黄老爷这会儿已经认清了情况,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是决定要去拜会陈举人的,那就索性想开些,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此时听小儿子说实惠,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这等事情,哪里是可以用实惠来看的?这是给你妹妹的老师送束脩,送棉袄算什么?是真把人家当街上乞丐施舍么?棉衣之类的东西,你妹妹作为学生,日后可以做了棉衣送过去,可我上门去,却是要做出尊重的态度的!”
黄老爷打定了主意,果然到店里寻了四色上好的缎子来,又去肉铺买了十条腊肉:束脩本就是十条干肉的意思,不过鬼知道古人说的干肉是腊肉熏肉还是纯粹的风干肉,反正不可能提溜鲜肉过去。
十条腊肉每条三四斤,加到一起整整花了两贯钱,又有四色的缎子,虽然黄老爷家开的是布匹店,可这四块料子选的是全店最好的料子,按进价算也花了整整五贯钱。别说钱氏心疼了,连黄老爷都开始后悔前几日给刘先生加工资的事儿了:特么早知道女儿要拜这么个牛逼的先生,还花那个冤枉钱干嘛?隔三差五让女儿到陈举人这里蹭几节课就行了啊!
心疼归心疼,但是黄鹏黄鹤童试在即,这当口黄老爷是做不出再把束脩降回去的事儿的,只能用儿子糊弄老婆的说法安慰自己:说不得陈举人看在女儿份上,随便指点指点自家儿子呢?
买干肉挑料子都是要时间的,所以虽然黄鹏拿话堵了黄老爷,说是要下午去拜访陈举人,其实哪里能真就那么赶的?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去拜访陈举人。
第二日正好是休沐日,几个孩子都不用上课,黄老爷一琢磨,除了黄鹂便又叫上大儿子黄鹏一起过去。
黄家的位置基本上在镇子中心,而陈举人栖身的地方则是在镇子的东北角。正常情况应该是后门往东走,走到市集那条街上再往北走到头,然后往东拐继续走,走到镇子边上就到地方了。
但黄老爷却是不乐意这么走的,他叫了家里的马夫兼车夫兼打杂儿苗二喜,让苗二喜把礼物全都放到车里,招呼儿子女儿上车,然后把马车开出后门往反向的西面走,一口气出了镇子上了小路,然后沿着小路绕了个大圈儿,从镇子外头绕到了那座破庙门口。
黄老爷的理由倒也光明正大:街上人多,挤得慌,倒不如绕个远儿从镇外过去,不过这话也就是个自我安慰,别说黄鹏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就连黄鹂都明白了父亲的用心: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家跟陈举人扯上关系的!
黄鹂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但她也不会对父亲有什么不满,她依稀明白父亲大概是顾忌陈举人那个流氓侄儿……这件事总归是自己给父亲添了麻烦,哪里好意思再说别的。她乖乖地坐在车上,看着脚边堆着的一堆东西,再抬头看看父亲鬓边的白发,还有几次为她做主的哥哥,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了!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自己念书的成本却要比两个哥哥更高了!
绿柳镇一共也就那么大一点儿,马车绕了个大圈儿,到陈举人落脚的破庙,也只花了一刻钟。
破庙的四周都是空地,苗二喜把马车随便找个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冲车里头喊道:“老爷,大郎,姑娘,到地方了!”
到了自己老师的住处,黄鹂自认为也算半个主人了,急忙从马车里钻出来跳到地上:黄鹂家的马车是乡下最常见的那种一匹马拉的架子车,当然上头有个车棚,但实际上那棚子就是一层油布:要是木头车厢的话他家这匹跟黄鹏同岁的老马哪里还能拉得动?
黄鹂跳下车,然后黄老爷也跳了下来,然后黄鹏一手拎着拴在一起的十条肉,一手拎着拿匣子盛着的四色料子,也从车里蹦了下来。
一辆马车外加几个人过来,总是有点动静的,黄鹂正要走到庙门前敲门,就见李思熙一溜烟地从破庙里窜了出来,他迎面看到黄鹂,脸上露出笑容来,才喊了一声师妹,抬头看到黄鹂身后个子高高一脸正气杵在那里的黄鹏,莫名地一阵心虚,手忙脚乱地想要抬手作揖,却没主意脚下有段儿井绳,砰地一声被绊倒在地。
黄鹂赶紧喊了声师兄,黄鹏嘴角抽了抽,把手上东西递给身旁的苗二喜,自己上前帮忙搀扶李思熙起来:虽然黄鹂叫李思熙师兄,可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上前搀扶的。
黄老爷在后头看到这场景,只觉得眼前一黑:陈举人还行么?她这脑子还靠谱么?这收的什么学生啊,见个人连路都不会走了!这七八贯钱,看样子是要打水漂啊!
第二十五章()
李思熙虽然呆了点儿,倒也不至于人情世故都不懂,虽然摔的挺狠的,但站起来还是忙不迭地先冲黄鹏道谢:“多谢黄兄,多谢黄兄!”
黄鹏笑道:“些许小事,李大哥无需客气!日后还要烦劳您多多照顾鹂娘呢!”
李思熙一听这话越发的不好意思:“老师说鹂娘很懂事,反倒是我没用,总让老师操心。”
黄鹏囧了一下,心说这种情况你夸鹂娘一句就行了,我们都知道你笨了,真的不用再强调了!
黄鹂笑道:“师兄,老师在吧?我爹爹过来拜访她老人家!”
李思熙忙道:“哦,先生就是让我出来接人的!”他说着赶紧走到黄老爷跟前行礼:“黄老爷好!”
黄老爷伸手捻了捻颌下的山羊胡,努力摆出文绉绉的样子:“贤侄不必多礼,鹂娘日后就是你的同门了,都是自家人,你叫我一声黄叔叔就行!日后我们两家还要多多走动啊!!”
黄鹏跟黄鹂被黄老爷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差点给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黄鹂心说爹爹今日说话的语气好生奇怪;黄鹏倒是松了一口气:自家父亲这态度显然是很把拜见个举人当回事儿了,虽然态度上过于热情也挺吓人,不过阿弥陀佛,起码不用担心失礼了!
李思熙引了几人进屋,黄老爷环视四周,只见这小小的屋子里,正中央是个土炕,炕上的褥子灰突突的,倒不是脏的,只是太旧了而已,上头补了好几块补丁。炕头上整整齐齐摆着个被子卷,被子倒是挺新,红色底儿的花被面,看起来满暖和的样子。
而陈举人,却并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地上的一个蒲团上,她面前摆了个火盆,火盆旁还放了另一个蒲团,蒲团上面放着本书,黄老爷老花眼了,实在看不清书名是什么,但也猜的出大概他们进来之前,陈举人应该是在给李思熙教课呢!
陈举人盘膝坐着,头上的白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发髻盘在脑后,身上穿了件褐色的缎子面儿对襟大袄,那棉袄略大,看着不像她本人的,上头的缠枝团花的图案虽然是十年前流行的,但棉袄本身却挺新的。黄老爷略一忖度,便猜到这半旧的被子跟陈举人身上的棉袄应该都是李思熙弄来的:那棉袄应该是他死去的老娘的衣裳。
黄鹂进了屋便熟稔地跑到陈举人跟前蹲下:“老师,我回家跟爹爹说了拜您做老师的事情,爹爹跟大哥今日过来拜访您呢!”
黄老爷一听女儿说话,忙把思绪拽回来,他虽知道陈举人看不见,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几步,冲着陈举人作了个揖,笑道:“昨日听鹂娘说陈举人收了她做徒弟,本该立刻过来的,却又怕时辰太晚耽搁了先生休息,便等了一夜,早上才过来,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陈举人轻轻点头:“无妨,鹂娘很懂事,我很喜欢她。”
黄老爷赶紧让黄鹏把礼物碰上前来:“鹂娘拜了举人我老师,我心里头欢喜的很,匆忙之中也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便先按照古礼,送了干肉来,另外还有几块料子,礼物简单,聊表心意。”
黄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不过那点墨水在他做了二三十年生意之后,也忘得差不多了:年轻时走南闯北,还称得上见多识广,这几年蹲在绿柳镇,接触的最高级别的人物也就是吴主簿这种本地官吏,这会儿见了陈举人,虽然对方现在怎么看都只是个乞丐,可说起话来还是忍不住努力让自己显得文质彬彬一点:这倒不只是尊师重教的缘故,而是读过书的人对身为举人做过官的陈举人天然的敬畏。
陈举人对黄老爷略有些紧张的态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微微一笑:“黄老爷有心了!思熙,拿几个蒲团来……黄老爷,黄大郎,请坐吧!”
黄老爷心里头原本对过来拜访陈举人是颇有些疙疙瘩瘩的,这会儿他见陈举人坐在那里,明明环境糟糕的很,可她还是在这破庙里坐出了一身的威严。黄老爷明知道对方眼睛是看不见,却还是颇有些紧张了,心中暗忖道:这做过官的举人老爷就是不一样,就算是落魄了也看着同旁人不一样!哎呀呀,这李思熙哪里来的好运气?这可是个举人啊!随便弄了几件老娘穿过的旧衣裳,就拜了个举人老师,这这这,这种好事儿,怎么就没让自己儿子赶上?
这会儿黄老爷倒也不是觉得自己的钱花的浪费了:拜个举人做老师,不到十贯钱的花销已经够少的了,他只郁闷自己的儿子们比这李思熙好了不知道多少,怎么就没遇到这等好事儿?当然女儿能拜个举人老师也不错,只是毕竟不比儿子拜个举人老师实惠。
黄老爷脑中乱七八糟地打着算盘,而黄鹂已经跟陈举人叽叽喳喳说起了话,她一手抄起旁边蒲团上的小册子,拿起来扫了一眼。笑道:“老师,您在教师兄作策论?咦咦?这是这几年考题集集?不是说考过的题目不会再考么?”
陈举人微微一笑:“我让你师兄看的倒不是题目,而是几个前几名的考生的答案,多看看人家是怎么写策问的,对他有好处。其实说起来,并没有什么考过的题目不可再考的问题,朝廷开科取士,本就是为了给国家选取良才,策论考的自然是学生们在国策上的看法。而这种问题总要切合实际才有用:比如前年北方春汛冲了两个县,附近的通化县院试第二年考了治水的问题。又比如我们县大前年翻修了官学,紧接着县令便要让学生们在策论里考试里谈兴学对国家的好处了。并不是说考过的题目不会再考,而是这些年科举考试越来越贴近时政,国家每年都会出现新的问题,所以说起来好像是考过的题目一会半会儿不会再考似的。”
黄鹂眼睛一亮:“如此说来,若是多研究一下时政,便能猜出来策论考试上出的考题了?”
黄老爷原本就是过来走个过场,谁知道才一过来,自家女儿便如此善解人意地问了这么重要的问题,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陈举人,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她因为有外人在场不肯认真讲这个话题。
陈举人对黄鹂向来都是相当有耐心的,闻言立刻达到:“谁也不能保证肯定能猜到的,毕竟出题的考官关注点不一样,喜好也不一样,谁也没规定非要考什么的,但做到这个位置上,又有哪个学政会胡乱出题?便是不考时政,也不能太过偏题。学生们只要多读书研究点国策时政,不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读书,就算有可能遇到没仔细研究过的问题,心里头也大多会有点谱,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譬如十年前,甘肃漳县那边去了一位南方学政,那位学政头一次到北方任职,才做了知州被挑来做院试的学政,他出的题目,一个是如何治理飓风,一个是人稠地少的情况下怎么让百姓填饱肚子,西北的学生能有几个知道飓风是什么?大西北什么都不缺就缺人!题目出的这般稀罕,答案自然是五花八门,因为没有一个把题目搞明白的,那次漳县的百十个童生全军覆没。”
陈举人说话的当口,李思熙已经冲了茶过来,他挨个黄老爷等人端上茶杯,然后义愤填膺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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